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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斑鸠妖之二

2021-05-06 02:07 作者:伊苍写点小妖怪  | 我要投稿

        我们陷入了沉默之中。

        斑鸠妖引出了一个新的话题:“你喜欢看星星吗?那些会眨眼睛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你见过吗?”

        我抬起头,默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城市里的夜晚看不见多少星星,更遑论会眨眼间的了。我一直不懂“星星眨眼睛”是谁想出来的形容,我从来没有见过星星眨眼睛。城市里的月亮倒是很亮,天气尚好的时候月亮甚至都有些晃眼睛。

        她问:“听说你们人类不光给星星命名,还给它们编号,真是这样的吗?”

        我点头:“甚至有的人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星星。”

        她又问:“这是什么意思?星星真的可以摘下来吗?”

        我说:“有的星星是以人名命名的,以此来表彰那些在某些领域有杰出贡献的人。”

        “命名了有什么用?”斑鸠妖问。

        “这算是一种荣誉吧。”我说。我是这么理解的,不过我感觉那些伟人应该也不在乎这点虚名。

        “我不能理解。”她说,“星星就是星星,和荣誉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就不说话。她看我不说话,又问我:“上面有以你名字命名的吗?”

        我想笑却没笑出来:“怎么可能会有。”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颗一颗地数着它们。数到十多颗的时候,她突然问我:“星星都长得一样,你们怎么分辨出哪颗星星是谁的呢?”

        “天文学家们有他们的办法吧,”我说,“反正他们从不会记混。他们大概有个星象图之类的东西吧,我也说不清。”

        “真有意思,”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看起来都一样的东西,却还有不一样的名字。”

        我说:“每个星星应该都有细微差别吧,就像这世界上有七十亿人,每个人还都长得不一样呢。‘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我觉得一定有。”她说,“世界上的树木那么多,星星也那么多,你们人类又没有办法全部都看见,怎么能断定没有呢?”

        “我也解释不清,反正就是没有。”我说。

        斑鸠妖默然。半晌,她感慨:“这个世界真大呀,好像多去看看别的地方。”

        有翅膀的生物能去的地方应该比我远得多。这么一想我倒也有些感慨了。那段时间在等着出成绩,总想着趁那个时候去哪玩一玩,但又不知道能去哪里,斑鸠妖这么一问倒是勾起我的思绪了。

        夜晚的风有点大,冷风将我从幻想拉回现实。我搓了搓手,问她:“话说,你们怎么区分星星呢?”

        “区分?”她看了我一眼,“都一样的东西,还有什么好区分的。”

        “总有些不一样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天上找,“北斗七星之类的。”

        我从来不知道哪个是北斗七星,它们对于我而言只存在在书本或者网上。

        她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什么东西:“那是你们人类的叫法啦,在我看来,都一样。”

        我没有再问她,也不是很有看星星的意愿了,便对她说:“我有点冷,先进屋了。”

        她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她看起来穿的比我少,也许妖怪都不怕冷的吧。我进了屋,收起了战场火,回头准备关门的时候看见她也跟了进来,我问她:“你不打算走了吗?”

        她四下看了看,对我说:“你家里妖气很多,可以的话,我想待一晚上。”

        我也没拒绝,但是我对她说:“那你去客厅里吧,有别人在我房间里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她指了指黄雨潇:“这不也是别人吗?”

        我摇头:“这还算熟人了。”

        她又问:“那我们不熟吗?我们都一起看星星了!”

        “看星星怎么能算熟?”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请吧。”

        她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自己走到客厅去了;那只山斑鸠也从未关上的阳台门里飞了进来,飞到客厅去了。黑暗中响起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像是一架直升机。

        我担心她撞到什么家具,便压低声音提醒:“你小心点,慢点飞!”

        回应我的是“哗”的一声,大概是撞在吊灯上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才醒来。我去客厅的时候看见斑鸠妖已经不在了,心中莫名有些内疚——也许我昨天晚上不应该赶她去客厅的。

        我在饭桌前坐下,喊黄雨潇出来吃饭。我自己很少吃早餐,给黄雨潇的却从未落下。

        “有一点羽毛的味道,”她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昨晚家里来妖怪了吗?”

        “是,”我说,“来了一只斑鸠妖。”

        “那还好,”她说,“怕你遇到很强大很强大的妖怪,你应付不来。下次再有妖怪来,记得叫醒我。”

        我招出了战场火:“我觉得靠这个够了,妖怪们似乎很怕这个——再说,就算真有妖怪,又能把我怎么样?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他们会夺你的妖气,那你在‘妖’这方面的能力会变得很弱,你可能就看不见我们了。”她又说,“虽说现在这种妖怪很少了,但是怕你遇到一些别的,骗你做什么事——如果真的遇到的话,房间里还是很安全的。”

        我点了点头,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

        “你别不当一回事,”她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生气,“你睡着了倒也还好,就怕你醒着的时候遇到千花一类的妖怪,你看起来很好骗。”

        我算是知道她的“骗”是什么意思了,尴尬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和瞿清鹤经常聊天,聊的话题都是些有意思的小事。每次聊天结束之后我都会特别期待下一次我去找她或者她来找我的时候,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当某天我拿着手机发呆了一个上午之后,黄雨潇对我说:“你干嘛不给她发消息呢?”

        我当然是想给她发了!但是我已经太久没出门了,每天都窝在床上打游戏,有意思的话题实在是太少了。我已经是搜肠刮肚地想各种话题来和她聊天了。

        在我苦恼的时候,我收到了瞿清鹤的消息:下午去动物园玩吗?

        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好。

        瞿清鹤:那下午两点你来找我?在洛梵妮。

        我高兴的手都有些颤抖,一个简单的“好”字先是打成了“jao”再打成了“hai”,最后一次我打了一个“彳亍”发过去。

        我将手机扔到一边,起床挑选衣服。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这样的邀约实在让人飘飘然。我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的,像个孩子一样。黄雨潇看我这个样子,坏笑着说:“喔,你又要去约会了。”

        我不太好意思承认:“这怎么能算约会呢?就是出去玩而已。”

        黄雨潇没有在这算不算约会上深究,而是略带抱怨地说:“记得带叉烧包。上次你忘了。”

        我忙不迭点头:“会的会的。”

        尽管还早,但是我还是时不时地就拿出手机看一眼,点开那个聊天窗口,然后又默默退出来。做这事的时候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脸上的笑却是止不住的。

 

        下午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买好了奶茶等她。等的时候我坐在门口的秋千上,刷着朋友圈,有点无聊。

        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更频繁地看手机来确定时间。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并没有出现,我犹豫着是否要去询问一下。最终她来了,只不过迟到了三分钟,我却像是等了三个秋天。看见她的那瞬间我立刻低下头装作在玩手机,装作我一点都不急,装作波澜不惊。她穿着一件淡咖啡色的水手服,棕色的领子很像那个斑鸠妖的羽衣;她戴着一个有着绢花的格子布的发箍,因为是戴在她的头上所以绢花也娇艳欲滴;那个有着又像猫又像兔子图案的包跨在肩上,无论怎样都好看。看到我的时候,她将右手的包换到了左手,向我挥了挥手。

        我有点出神,下意识地也挥了挥手。她走到我面前,我闻到了一点香味。她涂着浅色的口红,双唇像是被樱花瓣浸染了一般;明明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却又与这个季节如此相配,整个六月的阳光都倾泻在她身旁;她唇上的颜色点燃了我座下的秋千与我身后的花圃,像是有千簇花次第开放。她脸上有着樱花色的浅红,微风拂过似乎还带有花的柔情。她走向我的时候发梢像是不安分的蝴蝶在扇动翅膀,而睫毛又像是狮子鱼的鳍;路过她的风扑向我,撩起一点莫名的香味。我将手里的奶茶递给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了句:“你今天这样很好看。”

        她一只手接过奶茶,另一只手遮着笑颜,突然又反问我:“以前都不好看吗?”

        她将一缕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指尖的动作优雅地像是在抚琴。我有些出神地盯着她看。她看我在看她,双颊绯红,低下头微微一笑,又抬起头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有些发呆:“啊,好。”

        “有人给了我两张动物园的票,”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她说,“我就约你出来了。”

        “嗯。”我回答的挺敷衍,因为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说些什么话来活跃一下气氛,但似乎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很傻。

        “坐地铁去吗?”她问我。

        我下意识地回答:“好。”

        我庆幸因为早就想到了可能会需要坐地铁所以我没有把阿锋带来,不然这时候可能会有些尴尬。

 

        我们坐在地铁里,一路上各玩各的手机,没有说什么话。我很想与她搭话,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地在手机上看无任何意义的各种段子,此刻也深刻体会了这些段子为什么能杀死人们的社交生活。

        地铁里很宽敞,上班的上学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坐车。车里的人多是些出去游玩的老头老太太,挎着绿色或者红色的、印着各种产品logo的购物袋。乘客里还有一些像我们这样的高三毕业生,基本上都是情侣,手挽着手的。我们坐在同一张长椅上,离得不远也不近——近到好像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又远到保持着距离没有完全挨在一起。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充盈在以她为中心的不大的空间里,必须得小心翼翼地闻才能嗅得到。这样的香气多了会觉得俗,少了又不至于被闻到,像这样必须要加以注意才能闻得到的香气特别撩人。她抬起手撩起头发,眼神清澈如湖水,笑容也同样干净。地铁车厢远没有她的笑容那么明媚,那个笑容胜过灿烂千阳。

        在我出神地想着这些的时候,她对我说:“快到了,要下车了。”

        我一下子回过神,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她正看着地铁里悬挂着的电视。她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很美。我与她做了这么久的同学,我却几乎没有仔细看过她,现在看时,我感觉我高中错过了许多美的瞬间。罗丹说要有发现美的眼睛,这句话完完全全是对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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