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金】“他”和她的猫 6 我们要代表正义抹杀她的一切(上)

跑,奔跑,跑起来!
冷风穿过双耳呼呼作响,眼前尽是雪色苍茫。
松树棵棵直立,纸片大的雪花倾覆而来,仿若丛林高耸入云。然而,仰面看去,那并不是白色的天,只是深不见底的白色深渊,等待着失足之人坠落其中永无天日。
冬天,还真是一个抹杀一切的季节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方向。
但她。
不能停,不能放弃,不能绝望。
女孩在树林中疯狂奔走。
即使北风呼啸,也掩盖不住身后穷追不舍的枪声。子弹在渴望鲜血,渴望褫夺一个鲜活的生命。
它,他们,要肃清所有敌人。
还不能停下来。
女孩扯紧了身上白色的大衣,眼见一棵瘦小的松树便猛地冲上前撞了上去。剧烈的撞击带来了一场小小的雪崩,雪花自树干瀑布般坠落,积起了一人高的雪丘。
“что это за звук?”
(什么声音?)
风雪中,这声音很是遥远,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прошлое!”
(过去看看!)
两个深灰色的人奔跑着冲了过去,森林里的雪经过冬天的洗礼变得过于深厚,已是齐腰的深度,行走在雪地与在泥地行走竟相差无几。两人只得将枪把当作扫帚,不断在周身横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赶过去。
从他们的肤色看,这两人并不像是亚洲人。若不是脸被寒冬染上红色,他们甚至能融化在风雪的背景中。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个的那个金发碧眼,脸上雀斑点点,先一步冲上前去查看情况。稍矮的那个则是普通的黑发,棕褐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雪堆,鹰眼一般,锐利得不像话。
同样的军大衣,反倒是后面的那位穿出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叶菲姆上士,一只鞋!”
“我看到了,鲍里斯。”
两人用俄语互相应和着。黑发的上士走上前,半跪着观察这只小巧的棉布鞋。
说小巧可能有一点侮辱它。
因为这只鞋被剪开和一本厚重的书绑在了一起。似乎是经受过猛烈的撞击,整本书凹陷下去,撞出了巨大的豁口。
“糟了,上士!看样子咱们被人摆了一道。”
金发的鲍里斯拎起这只鞋抖了抖,里面甚至还有不少石子。
这只鞋是被人扔过来的。它撞在树上使积雪松动,倒是引发了不小的响动。
好一招声东击西,只怕那个小姑娘早就跑掉了。
“鲍里斯,镇静点。”黑发的上士皱紧了眉头。他仔细地观察四周。
四周都是快被白色压垮的树,唯有这一棵,积雪落下后充满了绿色。
“上士,我们现在怎么办……上……上士?”
“砰!!!”枪口散发出淡淡的火药味道,白烟自黑色的枪口而出,被风吹散了融化在空气中。
只留下树根下的雪堆被枪子儿豁出个洞,空洞无言。
“上士?您这是……?”金发的军人被这突然的一声枪响吓得够呛,但军人素养使他立刻明白,这位年轻的上士在想什么。
“走吧,鲍里斯,也许是我想多了”
叶菲姆虽如此说着,可还是朝着雪堆连开两枪。
硝烟弥漫。
和第一枪一样,毫无结果。
“啧,拿上你的望远镜。咱们原路返回。一个小丫头,跑不远。”
“是!”两人毫不犹豫原路折回。
却不知,层层积雪下,鲜血涓涓细流,染红了黑土。
她终归是中枪了。
“呜……嘶——!”
细微的声音藏在树后,像幼兽在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
女孩将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布料缠在右臂上。幸好只是打掉了一块肉,子弹没有贯穿整个手臂。不然还真不好处理。
她喘息着依靠在粗糙的松树皮上,顺着呼出的哈气望向远方。
亏得她还有父亲送给自己的书一直藏在怀里。
她把怀里的书撞坏后塞到鞋子里,然后故意让它们露在外面。本以为可以这样糊弄过去……还真是小瞧了那些白皮猪的智商了。
女孩冷笑着,笑容冻僵在寒风里。
她刚刚躺在雪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确信外面很久没有声音后,她才像一只落水的土狗一般爬了出来。
这个国家的冬天和帝国的不一样。在帝国,她穿着稍厚一点的和服就可以在外面和抚子玩绣球,雪花也像绵白糖,软软的。而这里的雪花则和刀片无异。裹得再严实也没有用,它们会把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次次的割开,让他们这些外乡人感受什么叫冬天的屠刀。
可恶……为什么苏联会突然派兵进军东北啊……父亲……抚子……
女孩不知是因为仇恨还是因为寒冷,颤抖得和筛子一样。
今天是1944年1月12号。
距离苏联军暗中进军东北已经过了四天。和中国人不同,苏联的装备和美军旗鼓相当,身体素质和军人素养也胜过中国人百倍。
短短几天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驻扎在东北的关东军精锐打得节节败退。
1月8日,苏联军突然袭击。
她亲眼看见父亲被数不清的子弹打穿头颅,骨沫横飞,鲜血溅了满窗。
生命就像海边的泡沫,破碎后再也无法挽回。
抚子也是一样……
【お姉ちゃん……】
(姐姐……)
八岁大的小娃娃拽着她的衣角,糯糯的声音是那么可爱。如果她的身子没有发抖,那就更好了。
她当时怎么做的来着?蹲下来摸着她的头,亲手把她送到了地窖。
【大丈夫,姉ちゃんはすぐ帰るよ】
(没关系,姐姐会马上回来的)
呵……她有什么自信居然敢说出这种话,又是凭什么断定这个地窖会那么安全。
女孩摸了摸脸上早已冻上的伤口,勉强支撑起身体继续向前进。
出路,她要找到出路。
她要活下去,然后杀光他们,把这些白皮猪通通杀光!
殺す,殺す,殺す……
(杀死,杀死,杀死……)
哈……哈哈哈哈……
女孩的脸越来越扭曲。她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阴恻恻地发出怪笑。
父亲的死让她感到恐惧,妹妹的死则是彻底将她逼疯了。
地窖被炸毁,里面的人不知所踪。
等她发现的时候,怀里的食物掉进雪里,将周围的一切消融。
她最疼爱的妹妹被人折断手脚扔进了肮脏的水缸,灌满水,用石头压住缸盖,就像杀畜牲一样活生生的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
血与水交融,冻成了红色的冰坨。到最后她连妹妹的脸都看不清,只剩下一只指节错位的手伸出冰块绝望地抵在木制的缸盖上,满是淤结的青紫色。
哈……哈哈……
ごめんね,抚子……
(对不起啊,抚子……)
她还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呢。
等我活着,活着回来,杀……杀光
饥饿,寒冷使得她的意识愈发模糊不清。路走的太长,长到脚被冻得发紫僵硬也察觉不到。
走到现在,她居然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甚至还有一丝温暖。
这是什么,错觉吗,还是死前的预兆?
要死了吗……
不能放弃,前面,前面还有……有……
那是什么?
烟?
炊烟吗?!
那就是有人,食物,还有大量的食物!
欣喜若狂,说的就是现在。
也不知衣着单薄,饥寒交迫的她哪来的力气,还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冲上前去。
她用手混乱的扫除身前的雪,跌跌撞撞,速度倒是丝毫不减。
远远看上去那已经不是走了,而是几乎四肢并行地“爬”。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就算没有食物,只有人的话,吃……吃人……吃人也好。只要能吃到饭,活下去,她什么也不在乎。
她如此想到。
可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眼前的一幕让她顿时怔愣在原地。
这……应该是有人住的房子吧。
枯黑干脆的木头歪歪斜斜地杵在雪地上,大约勾勒出房屋的轮廓。少有的几扇窗被报纸糊得密不透风,暗无天日。门口,说是门口其实连门都没有,仅有的矮木桩围住了这间破房,可这随处可见的木桩也是被烧焦的烂木头,隐约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破败,溃烂,腐朽。
唯一朝气蓬勃的只是一个黄色的帆布。它被一根杆子支起来,上面绣了几个大字。
医馆
HOSPITAL
больница
病院
汉语,英语,日语,还有她看不懂的语言。
这里是医院?如果是真的,这是她见过的最破的医院。还是国际医院?
既然是医院,那她不但可以混口饭吃,还可以找药。
犹疑地踏出第一步,第二步。女孩走到了漆黑的房门外。
太黑了,简直就是盲人的世界。
也不怪这破房子这么恐怖,漫天风雪遮住了阳光,除却门口,所有的一切都密不透风。刚站在门口,她便闻到一股臭味。大概就是工业污染的河水上漂浮的烂鱼味,或是被丢弃在垃圾堆的死狗糜烂的气味。
总之就是……
尸体腐烂的味道。
为什么在冬天也会有如此浓郁的味道。这屋子到底存放了多少尸体。
还有,这里真的有活人吗……
刚才的烟……是在烧尸体吗……
“哐!!!!!”
“啊!”
被枪子击中都不声不响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惊呼出声。一把铁锅哐得砸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了坑洞。
一个白色的影子轻盈地落在地上,抬头瞅了眼惊慌失措的女孩。他张望了一下,便转过头开始理顺自己的毛发。
一只白猫,眼睛是少有的紫色。
女孩匆匆瞥了一眼,差点吓得摔在地上。
“ねこだ……びっくりした”
(原来是猫啊……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脯,长吁口气。
“あれ?日本人ですか?”
(诶?居然是日本人吗?)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声音。女孩听了一惊。
惊讶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转瞬即逝。黑暗中的声音陌生,但却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使受伤的人很快放下心来。
女孩细细品味,才发觉,那人说的是她这些天许久未听的家乡话。
家乡话!
“私と同じいですか!本当に日本人ですか?!”
(和我一样真的是日本人吗?!)
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碰到同胞。是躲过了苏联人和中国人的抓捕吗?
一时间,热泪盈眶。
还活着,她不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日本人。
这真是太好了。
“先生,お願い。”
“助けて”
她大声恳请道,激动得连敬语都忘了讲。
医生,求求你。
救救我。
她用尽全部力气向黑暗中的那人求救。明明身子已经疼得不能弯曲了,可她还是拼命低下头颅鞠躬恳求着。
只要能活着,鞠躬下跪又算得了什么。
活……她要……
“对不起,我不是日本人。”
清晰的言语穿过耳道。
脚底的血液自下而上贯通大脑再汇入心脏,指尖与脚掌的温度跟随血液溜走,变得比冬天还要寒冷。
这人,说的是中国话?
不……她听错了吧……
刚刚的关东话明明那么流利……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到黑暗中的人走向光明。
金色……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色。
这个头发……难道说……
苏联人!
来取她性命了吗!
“殺さないで!”
她尖叫着倒在雪地。
她的双腿胡乱地剐蹭地面,好让自己离面前的男人更远一点。强烈的生存欲望警告自己要马上离开,但这具身体早已透支,颤抖的双腿要如何逃离这片冰雪坟场呢?
父亲,抚子,对不起。
我果然,太没用了……
如果去了天国,还请你们原谅我。
这个没用的我。
【大丈夫よ,お姉ちゃん】
(没关系的,姐姐)
抚子?
恍惚间,她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在自己身后,悠远绵长。
【私たちはここにいてとても幸せ,だから,お姉ちゃんもぜひ幸せね】
(我们在这边很幸福,所以姐姐,你在人间也一定要幸福呦……)
抚子……?
她忽然止住了恐惧带来的战栗,再次抬头对上前方。
风雪静止,阳光微凉。
对方伸出了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关切的目光迎上了自己被泪水充满的双眼,透彻无暇。
此刻,北风呼啸,耳边还有一声软软的喵叫。
————————————————————————————
作者:浅依
先祝大家小年快乐。
希望你们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饺子٩(๑´3`๑)۶
这一章呢承上启下,至于这是谁的回忆,看过上一章应该就知道了。
本章略血腥,但也很真实。
那个冬天死在水缸的日本女孩是真实存在的。
苏联红军当年援助东北,用一周时间就把日军消灭赶跑了……为了写这一章我特意查找了相关历史,真的震惊到我了。
苏联大规模支援东北是1945年8月8号,本文设定可能与历史略有出入,就当是苏联志愿军吧。(本来我是按1945年8月8日写的,可文里的是冬天(´д⊂))请不要按照历史代入,我就是借用了一下历史设定,然后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说实话,抗日战争的背景可能算我少有的能以真实事件改编描写的了。
我家太姥今年99岁了。1921年,建党那年出生。
我曾问过她,抗日时期的那段历史。
对于日本人,她的描述就比较复杂。
坏的吧,把我太姥家养的一百多头牛能全部抢走,一个不剩。吓得我太姥躲在地窖,泥糊一脸。那时候她们都是短发。
和善的吧,也有。不像电视剧里的,见人就砍。(好像我太姥就没有见过那种提着武士刀疯疯癫癫砍人的日本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和善的大多是日本女性,她们是跟随自己的丈夫或家人来的。不小心撞到我太姥,也会道歉(她们有时身边会有个翻译啥的。)
街头的日本人大多是经商过来的,女性当兵非常少,现在电视剧总是出现女军官,也是为了影视效果吧(毕竟真完全按照历史,可能没人看。战争真没什么好看的。)
提到苏联红军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竖起拇指。同时,她也说到了苏联的白军(据说是苏联时期的罪犯和反对社会主义的人士组成的,当时苏联打仗人手不够,就把他们放出来参战。)白军参战,但手段貌似更为残忍,尤其是对战俘。
战争,挺残忍的。
希望中国永远和平。
4809字奉上,望你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