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小镇往事


那时这个小镇,商业街所有店铺都是木制的,镇政府还不在现在这个位置,小学的操场还纯是草坪,寒暑假后需要发动全校人一起修剪,中学只有三栋楼,老师和学生们工作、生活都在一起。
那时现在的居民区还都是山地,许多人的鸡和鸭就圈养在这里。公交车没有两辆轮换,只有乘上它一段时间后,才能看到一小段沥青公路。镇的中心有一块空地,人们赶集时就在这里交易各种牲畜、粮食和蔬菜。
再往里走就是文化馆。常有许多小孩在馆外外玩各种游戏。这里滚铁环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开口向下的在X轴以上的二次函数,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这似乎对阅览室里的人产生了不小的干扰,所以他们经常提醒孩子们到别处去玩或小声一些,但结果往往导致更大的噪音。捉迷藏最后一刻的拍柱子的叫嚷,123木头人的喊叫与争执,捉人系列游戏的喧闹时常在这里混为一体。相对来说滚铁环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游戏了。只要关上窗多多少少还可以接受。
现在去问当年的小孩,如今的壮年人,这些游戏的乐趣在哪里?他们多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当年没什么东西可玩,所以有的玩就觉得很开心了,而且有时候气一气阅览室里的人也觉得有趣。
“你们当年都这么皮吗?”
“我们当年可比你们皮多了,大小伙子精力旺,火气足,这人一无聊,就想要折腾,也没少挨训挨打。现在想起来,要你们都跟我们似的,家长能气疯了。不过孩子嘛,小时候淘气一点也正常,要都像你大伯似的,天天埋在书里,呆在阅览室里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还多,可能有些家长会高兴,但是要我说这样泡在书里非傻了不可”。
“我可不傻啊,成天编排我”站在一旁的我笑着说。
“诶,大伯,那时候你们在那里都看什么书啊?”小侄子问我。
“也没什么书,大多都是小人书,你爸也没少看,一本大概这么大”他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较小的长方形,“一般放在一个小柜子里,虽然没有你们现在看得漫画五颜六色的,但是画得还是很精致的,小人书看完以后就看一些《三侠剑》《康熙剑侠图》《隋唐演义》之类评书,再然后又有一些外国小说添进来,但是大部分都被中学生和放假回乡的大学生借去了……”。
“哦,就这些啊”。小侄子的好奇心也就到此为止了。而我却想了一些小镇往事。
那天我早早地来到阅览室里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存货”,结果那个新出架上只剩下了一本《红与黑》。我拿起来坐到桌子的一角开始读起来起来(那是一张相当大的桌子,大概占了整个房间的六分之一)。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我只记得我看到了于连要牵瑞那尔夫人的手的时候,一抬眼皮发现对面坐着两男一女,女生坐在中间,两个男的 一个戴眼镜,一个没有戴眼镜,他们上身穿的应该是大学的校服,已经不新了,但是很整洁,各自都捧了一本书,左边的男的看的是《漫长的告别》,中间的女生看的是《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右边戴眼镜的男的看的是《局外人》。据说那个女孩是管阅览室的老张头的闺女(老张也去世好几年了),平时也会帮着整理整理。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们来阅览室,有时我想看的书被他们抢先了,下在想看就得等这本书被翻过三次之后了。
我记得是暑假的最后几天,我坐在我常坐的位置看《巴黎圣母院》,看到弗洛罗已经摔死的时候,阅览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我一看是阿盛,就是你对门的盛叔,他跟我说他妈叫他去寄信,但是他的朋友又喊他去玩,所以他想找人帮她看管一下这封信,以免弄丢了。看到我正好在阅览室里,就想把信先放我这。他实在太迫不及待了,把心放在了桌子的一端,也没问我答应不答应,就急忙忙跑出去了,说一会儿来取,随后窗外小伙伴的催促声变成了滚铁环的生意,捉迷藏的声音,123木头人的声音,捉人游戏的声音……看到“浮比斯成亲”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不是跑过来的,还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使他变得这么紧张,脸颊是通红的,但是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通红的脸上突然笼罩了一层灰色,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个信封,像在犹豫要不要放在桌子上。他捏着信封的一角搭在桌子的一边,但是又拿了起来,我猜他也是想把信暂时放在这里,于是就问他:
“嚯,又一个来‘送信’的”我开玩笑地说。
“额……不是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你看书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扭头就走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走后,我看完了最后一节“卡希魔多成亲”,正在掩卷回溯剧情的时候,阿盛哭着就进来,拿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信,然后向邮箱的方向走去,走上了早该去的路。估计是被老妈发现了训了一顿。
《巴黎圣母院》使我惆怅了良久之后,我准备随便借一本书就回家了,这时那个没有戴眼镜的男人也来了,一样的通红的脸颊,急促的呼吸,唯一不同的是他把手中的信放下就走,然后一样地差点被门槛绊倒。我怕这封信被风吹过走,从桌子的一边随手拿了一本书压在信封的一角,书名好像是《牡丹亭》。
回家后,我坐在门口看借来的《西厢记》,张生真是酸文人,没有红娘他哪能见到崔小姐啊。大概到了黄昏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三个大学生,两个没戴眼镜的人手牵着手,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在笑容中仍有一抹灰色,女孩手里拿着一本《牡丹亭》。
我似乎做错事了,似乎又没有做错,我不确定。
我想再去看看那。
进入那里,里面只有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管理员、两柜子旧书、一小柜更旧的小人书和一张确实很大的桌子,桌子上胡乱摆放着原本应该在柜子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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