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经济 —— 第一章节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和最高目标
第一章节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和最高目标
1、本书原作者为俄罗斯经济学家、经济学博士瓦连京·尤里耶维奇·卡塔索诺夫（Валентин Юрьевич Катасонов，1950年4月5日— ），某站的老胡（up）为译者。
2、本书原名为《Экономика Сталина》，原版资源已被允许在俄罗斯互联网平台公开下载。如有需要请到俄文搜索引擎яндекс (https://yandex.ru/)上搜索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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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注释中，带圈数字①②③等为译注，【1】【2】【3】为原作者注。
第一章节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和最高目标
无论苏联经济模式会引来多少批评者，但如果用现代语言来说，事实仍旧表明，苏联经济模式比被称为“市场经济”的西方模式更有竞争力。
关于“经济奇迹”和斯大林经济模式
在1913年俄国占世界工业产值的份额仅为4%①⑧⑨，而到1937年这一数字已到达10%。到1970年代中期这一指标达到20%，并保持这一水平直至戈尔巴乔夫改革。苏联历史上经济发展最有动力的时期有两个：1930年代和1950年代。
第一个时期是在动员式经济条件下进行工业化的时期。根据国内生产总值和工业生产情况，苏联在30年代中期成为欧洲第一并位列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并显著超过德国、英国和法国。在三个未全部完成的五年计划期间，在国内建立了364座新城市，完成设备安装并投入运转的大型企业有9000家——令人震惊的数字，相当于每天两家企业投入运营！当然，动员式经济需要付出牺牲，需要最大限度调用各种资源。但尽管如此，到战争前夕，苏联人民的生活水平比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前的时期有了明显提高。我们所有人都记得斯大林的讲话：“苏联比起工业发达国家落后50至100年，历史只会给我们留下十年时间解决这一问题。如果失败了，我们将粉身碎骨。”这些在1931年2月发表的讲话，以其历史准确性震惊了所有人：与1941年6月22日总共只差四个月。
第二个时期是在战后由斯大林积极推动所形成的经济模式基础上的经济发展时期。这一发展模式在斯大林逝世后，通过惯性一直持续发挥作用（直至赫鲁晓夫开始进行一系列经济实验）。在1951至1960年苏联国内生产总值增长2.5倍，其中，工业产值增长3倍，而农业增长60%。如果说在1950年，苏联工业生产水平相当于美国的25%，那么在1960年就已达到50%。山姆大叔十分紧张，因此全力投入了对苏联的经济竞赛。苏联人民生活水平也在持续增长。尽管在苏联的国内生产总值中，积累（投资）占比明显比美西方国家要高。
我们历史中的30年（从1930年初开始至1960年初）可以成为苏联的“经济奇迹”。这里还应该包括40年代——战争时期和战后重建时期。我国能战胜纳粹德国及其所有仆从国。这不仅是军事的胜利，也是经济的胜利。在战后重建时期，我们同样能比欧洲国家更快地恢复到战前经济水平，同时打造了“核盾牌”——这是在西方发起“冷战”的条件下国家维持生存的必需。
在1960年代我们开始丧失在前一时期创造的经济发展动力。而从1970年代中期起被称为“停滞时期”的特征开始显现，失去了内部增长来源，这一后来经济问题的真正根源被曲解成是石油美元给我国带来了意外的崩溃性打击。而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发生了被以戈尔巴乔夫“改革”之名巧妙掩盖的、对在“经济奇迹”年代形成的经济发展模式的剩余部分的彻底破坏。
作为禁忌话题的斯大林经济模式
我不是第一个注意到斯大林的“经济奇迹”的人。在对其进行解释时，其他作者们都诚实地指出，一种新的、区别于西方“市场经济”模式（资本主义经济模式）的新型经济模式确实是从根本上被建立了起来。
苏联历史早期实行的是“战时共产主义”经济模式（实行于1917至1921年）。这是种特殊模式——很显然，她与市场经济没有任何共有之处（不仅如此，她可以被称为反市场模式）。但她也不能被叫做“苏联经济模式”。一些作者出于误解或故意试图把“战时共产主义”经济模式和斯大林经济模式之间划等号。如果优先以人名冠名，那么她应该被叫做“列宁-托洛茨基经济模式”。
市场经济元素只在苏联历史早期（新经济政策时期：1921-1929年）和后期（戈尔巴乔夫改革：1985-1991年）存在过。换句话说，“纯粹的”市场经济元素只存在过15年左右。如果给这种模式以人名冠名，那么它完全可以成为“布哈林-戈尔巴乔夫模式”。我们记得，在1920年代，尼古拉·布哈林被认为是党的主要思想家，并提倡在市场经济原则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之后他成为“新反对派”的积极成员，这一派系成员强烈反对斯大林和他的同志们所建议采用的经济发展模式（“斯大林经济模式”）。
还有大约25年（1961至1985年）被称之为“经济停滞时期”，这一时期没有采取市场经济模式，但苏联模式缓慢地从内部受到各种局部改造的侵蚀。这些改制未能提升效率，反而适得其反以至于广遭批评，使得在苏联存在的末期，戈尔巴乔夫改革的领导者们可以大张旗鼓宣传：“苏联经济模式没有效率，她应该被市场经济代替。”
如果给这一经济停滞时期冠以人名，那么它可以被称为“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经济模式”。
这样一来，在苏联存在的74年历史（1917-1991）中“经济奇迹”时期主要存在于其中30年间。这一时期以斯大林掌握国家大权为特点。的确，在1953年至1960年，斯大林已经不在了，但由他创立的经济模式此时还没有遭到特别巨大的改变，继续发挥作用。因此1930至1960年的传统时期可以被称之为“斯大林经济模式时期”，而这一时期取得的经济成就也可以被称为“斯大林的经济奇迹”。
今天，多元主义的意见正在统治我们的生活。可以说，如果某人特别唱衰苏联模式的某个方面，那么他大概率是个喜欢市场经济模式的人。但是这恰恰就是令人震惊的地方：现今99.99%的经济类信息都是描述市场经济，余下的0.01%则与苏联经济模式相关联。但是在这些出现在报纸、文章和书籍中的信息几乎都没有对苏联经济模式的详细描述，几乎所有这些信息包含的都是无休止的批评和传统的结论：这是官僚指令经济。而在其中除了强调这是反市场的经济模式之外，又没有指出任何“官僚指令经济”的可理解定义。可以说在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这类说法的始作俑者是加夫理尔·波波夫——最积极的“市场经济拥护者”之一。官僚指令经济现在实际上成了一种不能申诉的判决。我认为，要解释主流学界现在对于“苏联经济模式”普遍沉默的原因十分简单：对这两种经济模式进行严格认真的比较分析，将对推进强化“市场经济”意识形态的人十分不利。这种信息宣传政策显然是“党的华盛顿特区委员会”②所要求实行的。
试图在市场经济标准和自由主义经济原则的基础上来评价斯大林经济模式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帝国主义发起的反苏战争，有些时候是明显且外在有形的（比如苏芬战争、诺门罕战役和纳粹德国为首的轴心国全面入侵苏联），而有的时候则会采取不明显的、被伪装起来的形式。想要在遵守市场经济原则的条件下赢得这种战争，就如同指望一个被蒙住眼睛的拳击手能在擂台上赢得比赛一样不切实际。
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本质
苏联经济模式（1930-1960年代）的本质可以通过以下最重要的特征反映出来：
——生产资料全民所有制；
——国家在经济领域发挥决定性作用；
——中央集中管理；
——指令性计划；
——统一的国民经济综合体；
——动员特性；
——高度的独立性（特别是在社会主义阵营还没出现时，表现最为明显）；
——将自然（实物）指标放在第一位（价格指标扮演辅助角色）；
——有限存在的商品-货币关系；
——使A部类（生产生产资料）的发展速度比B部类（生产消费资料）快；
——物质激励与道德激励相结合；
——不允许非劳动性收入，不允许剩余的物质财富集中于个别公民手中；
——保障所有社会成员的生活必需消费并不断提高生活水平，高度公有制特点等等。
有关这些特征我们接下来会详细讨论。这里只简单的谈谈它们中的几个。
至于说到“A部类（生产生产资料）的发展速度快于B部类（生产消费资料）”，这不只是在1930年代那个“大跨域”时期的口号。当考虑到我们是在谈具体的苏联经济模式而不是抽象的社会主义经济，这一原则就是一直在发挥作用的了。说到具体的苏联经济环境，按斯大林的意见，苏联处于（并且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会处于）资本主义敌对势力的包围圈中——这个包围圈的制造者们不仅计划用经济手段、也计划动用军事手段摧毁苏联。只有高度发展A部类才能保证苏联同敌对的资本主义包围圈进行有效的斗争。当继续深入地思考这一优先发展A部类的原则时，我们事实上会意识到，斯大林经济模式是一种动员式经济模式。在当时其他方法都是不可能成功的。斯大林完全正确地领会了这一点，总结形成了以下有关地缘政治的分析词句：
当前时代的基本主题是两种社会经济系统的斗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
众所周知（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著作可知），资本主义最重要的对抗性矛盾是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制和生产社会化之间的矛盾。斯大林经济模式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公有制，这一原则就消灭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对抗性“无法调和终将导致灭亡”的矛盾。按劳分配原则补充以公有制原则。具体来说，由共同劳动创造的剩余产品，将在全社会所有成员之间足够平等地分配——这一分配是通过降低消费品和服务的零售价格的机制和充实社会公共消费支出来实现的。在这期间斯大林甚至曾设想过实现那些重要生活必需品——比如面包——的无计划分配③（关于这一点斯大林曾在苏联卫国战争结束不久后公开说过，并且曾指出实现面包无计划地按需分配的这一天大约在1960年就会到来）。
在制定计划和评价经济发展成果时，将自然（实物）指标放在第一位——也是一项关键原则。至于价格指标的作用，首先，其有十分严格的条件（特别是在生产领域，而不是在商品零售中）；其次，价格指数发挥辅助作用，而且利润不是最重要的指标。衡量效率的最主要标准不是货币形式的利润增长，而是降低产品的成本。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的计划特点
我们特别应该把注意力转向经济的计划特点。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批评者们使用“官僚指令经济”这个“贬义词”，首先对准的就是国民经济计划。国民经济计划与被称为“市场”、把利润增长放在第一位的经济模式相矛盾。在斯大林经济模式中还正好要说到指令性计划④——这种指令性计划具有法律地位且各级主管干部负有必须完成的责任，与二战后在西欧国家和日本实行的、具有对经济活动主体发展的建议和定位作用为特点的指导性计划相区别。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指令性计划不只在斯大林经济模式中存在，而且在今天依然存在。您一定会问：还存在于哪里？回答是：在大型集团公司中。关于这一点我们晚些时候会提及。因此如果那些批评者们坚持从“官僚指令经济”的论点出发来批评斯大林经济模式，那么他们也应该同样旗帜鲜明地去批评那些大型跨国集团公司——诸如国际商业机器公司（IBM）、英国石油公司（British Petroleum）、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和西门子（Siemens）。在这些公司里，21世纪初还存在着最“原教旨”的、不含有任何“民主杂质”或者职工参与管理制度的官僚指令经济。
在1941年1月29日的会议上，斯大林指出，正是苏联国民经济的计划特点保证了国家经济的独立性：
“假如我们没有能保证国民经济独立性的计划中心，工业的发展就可能走上另一条道路——一切从轻工业开始，而不是从重工业开始。我们已经颠覆了资本主义经济规律，把他从头到脚翻转了过来。我们从重工业而不是从轻工业开始发展，并且取得了胜利。没有计划经济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而资本主义的发展方式会带来什么？所有资本主义国家都是从轻工业开始发展工业的，为什么？因为轻工业可以带来最大的利润。而资本家个人对发展钢铁、石油等重工业的观点如何？对于他们而言利润是最重要的，而利润首先是由轻工业带来的。我们从重工业开始，而我们的发展建立在那样一种基础上、即我们不是资本主义经济的附庸和亦步亦趋者。是否盈利这件事只是从属而不决定我们的经济建设道路，国家需要投入更多精力首先发展的重工业，在初始阶段恰恰是不带来收益的。假如，举例来说，把工业建设交给私人资本来做，那么首先会投资建设能带来较大利润的面粉厂，而后是生产玩具。私人资本就会这样开始工业建设。”
斯大林同样不断强调，只有采取计划经济，才能平衡需求和供给、生产和消费。换句话说，只有采取计划经济，才能克服如经济危机这种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经济）所固有的死局。这类经济危机通常也被称为“生产过剩危机”，从19世纪初就开始席卷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给成百上千万劳动人民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同时也表现出了对物质资源使用的极大浪费特点，引发了资本家在国内市场和世界市场上更加残酷的恶性竞争。
在苏联，一些新的计划方法被采用，而在这之前，即使是国外最前沿的管理人士和经济学家，也不了解这些方法。首先，这是跨部门间的平衡，在它的帮助下，能够确定生产任务中一定数量产业部门的中间产品之间的交换比例和最终产品的生产架构。这一比例可以由相应的公式进行计算。一般认为，跨部门平衡模式的相关理论（在西方一般称为“投入产出理论”）是革命后移居外国的俄国经济学家瓦西里·列昂季耶夫（1906-1999）提出的，他曾因此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然而早在20年代前半期，苏联国家计委就开始运用跨部门平衡的方法了——这也比列昂季耶夫发表第一篇关于这一主题的文章的时间要早。
斯大林经济模式：作为一家巨型集团公司
苏联经济模式可以比作是一家由为创造同一件最终产品而一起工作的许多独立的车间和生产参与者所组成、名叫“苏联”的巨型集团公司。被视作最终产品的不是经济金融成果（利润），而是满足社会和个人消费的一大批具体的商品和服务。通过价值反映形式表现的社会总产品（以及它的组成元素）的价格指数只是扮演定位年度计划和五年计划实施进度、评估计划完成的结果的角色。
由于按劳分配、专业化以及良好的协调配合，整个集团公司的生产都能达到最大效率。已经不用再强调，集团公司内的车间和生产参与者之间没有任何竞争关系。这种竞争只会使整个公司的运转杂乱无章，造成许多不必要的内耗。取代竞争的是在共同事业框架下各方之间的通力合作。各个车间和生产参与者们会生产原材料、能源、半成品、零部件，并将这些组合起来最终形成社会总产品。之后社会总产品会在所有生产参与者中分配。依照前述原则，任何在个别车间或生产参与者的层级上进行社会总产品的分配和再分配的行为都是不会发生且不被允许发生的。
所有这些生产、分配和交换活动都是由“‘苏联’集团公司”的领导和协调机构指挥的。这一整个政府以及诸多的中央部门和下属主管部门，首先都是按工业部门⑤组建的部委。随着苏联国民经济结构不断变得复杂，这些分管具体工业部门的部委数量也随之不断增加。在每个全联盟中央部门的框架下还有分支机构、称为管理总局，以及地方管理机构（首先就是各加盟共和国中央部委）。还有些起协调和监督作用的机构，诸如苏联国家计划委员会、财政部、国家银行以及其他一些部门。它们同样拥有自己在全国各地方的分支机构组成的网络，其中包括在加盟共和国层面的、拥有类似名称的下属主管部门。
顺便要说道，类似的、与实体经济部门相联系的组织管理形式也存在于西方的大型集团公司（特别是跨国公司）中。它们的内部各部分之间没有任何市场关系，只是实行建立在“跨部门间”（公司内部）的有条件结算。这些大型集团公司和斯大林经济模式最关键的区别在于，大型集团公司是私人所有，它的活动首要目的是经济结果（利润），而经济成果是不会在工人之间分配的，而是由公司所有者私人占有。确实，这种大型集团公司进行经营活动组织和管理的形式，现今也已经成为历史了——原因在于，现在在金融经济部门疾风骤雨式的发展的背景下，生产活动变得没有竞争力甚至无利可图。人们可以观察到那些传统上从事生产活动的大型集团公司逐步转而去参与金融活动了。在这样的定位于金融的大型集团公司中，一切都是按另一种形式构建的。
希望大家注意到的是，我遇到过很多将斯大林经济模式与巨型集团公司相比较的国内外作者。这里引用一篇现代著作中的内容：“在大型国内和跨国集团公司出现之前很久，苏联就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集团公司式的经济体。‘集团公司’的经济、营业目标和国家职能都被写入了宪法。作为大型集团公司，苏联分析并引入了合理的内部价格，这些内部价格能让自然财富得到高效运用以造福国民经济。她的特别优势部分在于能让电力、燃料以及其他自然资源的价格相比国际市场更加低廉……
苏联这家集团公司采用的经济方法、类似供养有机体的方法，需要为投资、国防、军队、科学、教育、文化等领域提供足够的资金——尽管在自私和狭隘的市场参与者看来，所有利润都应该立刻由自己吃掉。
拒绝将国家作为大型经济公司整体的概念、破坏部门和地区间的联系，企业间的不团结正在对俄罗斯的经济产生灾难般的影响……”【1】很难不赞同作者对于“苏联集团公司”经济最终崩溃这一结果的结论。有人认为这一崩溃结果是在1991年12月苏联瓦解时瞬间产生的，这一说法让人生疑。事实上这一过程开始得更早——大约在1960年代——并持续了大约30年。
斯大林经济模式：生活的考验
斯大林经济模式接受了时间的检验。如果不是抱有偏见，或者更有甚者、对俄罗斯抱有敌意，那么就应该承认，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做到：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保证克服国家经济近一个世纪的落后，并成为与美国相并列的世界领先经济强国；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建立统一的国民经济体，这一国民经济体可以使苏联独立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免受其害；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让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胜最强大的敌人，那就是希特勒的纳粹德国以及它的轴心国盟友们这些人类公敌；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在降低产品生产成本的基础上，确保人民财富的稳定增长；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向全世界展示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经济）模式的低效无能，并启发许多国家走上一条非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
——斯大林经济模式可以让国家成功研制核武器，来保证该国家安全；
我认为，这些已经足够让人们有动力去详细地分析和了解斯大林经济模式了——不只是因为闲暇时的好奇，更是因为现今俄罗斯正遭遇一场空前严重的经济危机。而熟悉斯大林经济模式，将可以让我们从如今的死局中挣脱出来。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曲折和错误
当然，以上列出的原则在现实的经济建设中也不太可能分毫不差地完全实现。这部分是由于遵循斯大林政治路线的一众苏联国家领导人的一些认识误区，部分是由于人类自然存在的一些弱点（比如宽于律己，纪律意识淡薄），部分是由于斯大林也对自己的政治路线做过一些调整。这些调整是直观可见的。在这种时候，完善的经济模式应该在有完备理论的基础上系统实施。斯大林曾尝试分析经济发展过程来探究这种理论，其思想成果部分地在1952年写入了他的著作文章《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中。斯大林曾说过“如果没有新的理论，我们的事业将会走向灭亡”，而这句话看起来——很不幸——成了对后来发生事情的预言。
对斯大林经济模式基本原则的严重的、但又不易察觉的偏离，最终使这一经济模式遭到了侵蚀和损毁。侵蚀现象主要发生于1960至1985年间，个别情况最早出现于1950年代后半期、当赫鲁晓夫开始进行他的一系列危险的经济建设试验的时候。这种例子可以举出很多，比如我们就看其中一条原则、即“在制定计划和评估经济建设结果时要以自然（实物）指标为决定性因素”。1965年的柯西金改革开始把计划中的机关和企业工作目标定位在价格指标上，即“总值”（生产总值，以一套称为“工厂方法”的方法进行核算）。完成能拼凑达到“总值”指标的生产过程是有可能且有利可图的，但在这一过程中自然指标的完成进度却要落后于“总值”⑥。悖论在于，把计划定位在利润上，会造成经济建设耗费的成本大幅增加。
在计划本身方面存在的严重问题也被掩盖了。与斯大林时期相比，集中制订的计划中开始包含各个不同的经济部门所属的、比之前宽泛得多的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条目（这可能是因为国家计委和很多部门引进了第一代电子计算机的缘故）。更层级都开始讨论，应该在实践中引入一种过程-目标的方法来拟定计划。但在现实中，各层级的计划指标都没有与某种更高的目标相联系起来，计划指标的确定只是采用了原始方法——根据上一年度（计划周期）达到的水平来制定新的计划。
斯大林经济模式在若干方面是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相矛盾的。这个模式本身没有任何初步的理论认识和论证。她是通过实践创造的，是运用正确或者不那么正确、甚至错误的手段创造的。顺便一提，当时甚至连一本可供参考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都没有。准备这本教科书的过程拖了30年，它的第一次出版已经是斯大林逝世之后的1954年。此外教科书中也存在逻辑矛盾，其中做了将现实生活（斯大林经济模式）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尝试。而与此同时斯大林对身边的同志们说过：“如果你们在所有问题上都想去问马克思要答案，那么肯定会失败。应该用自己的头脑去寻找答案。”
关于斯大林经济模式的破坏
但是，唉！斯大林逝世后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拒绝“用头脑思考”，而是更喜欢用死的马克思主义教条来领导工作，躺在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成就上胡来、凭着惯性前行。
赫鲁晓夫只是成功削弱、但没有摧毁斯大林经济模式。斯大林经济模式遭到的沉重得多的打击的是1965年以时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А.柯西金冠名的经济改革。有时它也被以Е.利别尔曼冠名——柯西金的顾问之一。改革的结果是创造了一种被严厉的批评者斥之为国家资本主义的模式。1965-1969年的改革将已经是社会主义性质的企业变成了一大堆孤立的商品生产企业，这些变了质的企业只是追求获得利润（主要计划指标），而不是为了创造统一的国民经济成果而贡献力量。商品经济（国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取代了社会主义生产方式。
柯西金改革之后，在近二十年的时间中没有领导人再进行过认真的改进经济尝试。尤其是没有人去尝试取消柯西金-利别尔曼改革所进行的致命试验成果，经济因此陷入停滞。而现实又强烈要求进行改变，以达成加强国家实力的目标。1970年代上半期，苏联同美国和美国为首的北约达成了军事力量对比平衡。考虑到这一平衡的达成，苏联已经能够并且有必要对A部类和B部类的发展比例进行调整，以有利于第二部类的发展。为此本应加快发展诸如轻工业、食品工业、汽车生产、家具、家用电器和无线电电子技术等工业部门的发展，还应该加大居民住房的建设规模。但是很多资金事实上被用于了修建贝阿大铁路、河流统一工程⑦等项目。那时还出现了类似“石油美元”形式的“救命稻草”（1973年石油这种“黑色黄金”在世界市场的价格大幅上涨）。最终代替加快发展B部类方针的是以进口方式消除一些列消费品的短缺。
从1985年起开始了在戈尔巴乔夫改革的狡诈口号下有目的地搞垮经济的时期。整个国家开始了由国家资本主义向另一种资本主义模式的蜕变——这种资本主义，就是寡头私有制、黑社会、买办的资本主义。
关于人的因素和最高目标
让我们回到斯大林经济模式这个题目上来。她所发挥的效率不仅取决于国民经济的领导人对上述斯大林经济模式原则的不断坚持，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整个社会和全体社会成员是否为参加、进而实现斯大林经济模式的计划做好了准备。斯大林对此有着完美的理解，并在当时制定了建设共产主义的三大任务，包括：1）集中全力发展生产力，为实现共产主义创造物质-技术基础；2）完善生产关系；3）培育新人。在前文中我们已经讨论过的、斯大林经济模式的原则，就描述了这种生产关系——它是在那个上历史节点将国家推向共产主义的必需。而斯大林和他的同志们相比前两项任务，对培育新人这项任务，很明显理解得不好。这项任务不但在公文中的顺序上、而且在优先级上也排在最后一位。
然而，为完成第三项任务，斯大林时期还是做了很多。解决培育新人这项任务成了苏联的大众传媒、文化、科学、文学等社会活动的一大目的。不幸的地方在于，了解对“新人”的理解建立在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基础上。无论怎样绕圈子，人在马克思的理论图景中不是目标，而是手段。这种手段，经常也被叫做人的因素、生产力要素、劳动力、劳动资源。到1950年代中期出现了被提炼出的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的公式，其中确定了社会主义经济的目标：用在高度技术基础上使社会主义不断增长和不断完善的方法，来保证最大限度地满足整个社会经常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马克思主义已经不能提出任何更高的目标（首先是精神目标），原因很简单，因为马克思主义是纯粹的唯物主义。的确，在20年代还曾有一个更高的政治目标，叫做“点燃世界革命的火焰”。但是，首先在斯大林时期人们已经不太喜欢去回想起这个目标了（托洛茨基连同他的不断革命论思想已经被驱逐出国境，苏联采取了一国建立社会主义的方针）⑧；第二，想要让世界革命的思想在俄罗斯农民中广泛传播，无论如何都行不通。
斯大林曾做过不少努力，以使得苏联公民同斯大林经济模式的要求相适应。有人说他是用暴力把人们像“包馅饼”那样强行塞到了这个经济模式里。是的，一开始确实如此，这里我指的是半强制半自愿的农业集体化。但如果只靠强制肯定是走不下去的。奴隶不可能成为高效的劳动者。斯大林在30年代中期就开始采取用一切手段提高劳动人民地位的方针。通过道德激励来补充劳动的物质奖励。在苏联开展了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作为资本主义竞争的对立）。30年代国家萦绕着斯达汉诺夫运动。授予了“社会主义劳动英雄”、“授奖工人”、“授奖人物”等荣誉称号。在各个层级都开展了旨在加强劳动纪律、养成集体主义观念、互帮互助、爱护社会主义公有财产等的教育活动。还开展了同不劳而获行为的斗争。顺便要指出，苏联持续开展与各种暴富、奢侈、非法收入现象的斗争，同样加强了人们对于社会公平正义的信心，激发了劳动热情。
在苏联社会中，贫富差距是极低的，并且可以确定待遇最高的是国家经济生活中的劳动者。又比如，在1950年代中期，苏联的收入分化系数（10%最富有人群和10%最贫困人群的财产差距倍数）仅为3.28 。与此同时，在1998年根据俄罗斯联邦统计部门的数据，俄罗斯的收入分化系数已到达13.8；到2007年为16.8 。很多专家根据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分析，认为这个贫富人群财产相差的倍数已经达到25至40倍。很明显，当前的巨大贫富差距对生产劳动实际产生了一种消极否定的影响。
当时还开始了用各种手段来鼓励劳动中的原创性科技革新。大量创新家和发明家涌现出来，其中不仅有工程师和掌握技术的知识分子，还有上百万劳动工人。
斯大林成功地显著提高了苏联人民的劳动积极性，同时强制措施也在这其中发挥了重要但非决定性的作用。苏联人接受了斯大林经济模式（尽管不是立刻接受），因为他有着超出经济框架之外的目标。这种超出经济之上的目标就是抵御外敌。斯大林逝世后，已经给苏联人民留下了核保护伞，对外来威胁的担忧感开始退居到了第二位甚至是第三位（尽管美西方向我们发动了“冷战”）。经济建设任务成为了计划中的第一位，这是从上述提及的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目标中得出的结果。但有一个悖论：经济目标不能巩固人民的劳动热情，不能动员人民，不能发挥人民的创造潜能，而是相反，会割断、削弱和使创造力丧失。之后这种创造力在最好的情况下，充其量是被所谓企业家精神代替。斯大林经济模式不能为了经济目标而运作⑨，以经济为目标的条件下，她将趋于消亡并被各种换汤不换药的市场经济模式所代替。
我们有可能回归斯大林经济模式吗？—如果我们能找到超越经济的、更高的目标，当然有可能。这样的目标暂时还散在于空气中没有踪影。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人可以大声地呐喊着指出这些目标，并让他们为人民所听懂。我们不但可以回到、而且也必须回到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正道上。不应该再继续欺骗自己：市场经济最终只会把俄罗斯带向死亡。
【1】Братищев И. М., Крашенинников С. Н. Россия может стать богатой! – М., 1999. – С. 15–16.
①此处可能是旧数据，根据目前研究表明，1913年沙俄的工业产值占世界总量的8%，排在世界第四位，次于美国（32%），德国（14%）和英国（13%），由于进入工业化时间较晚，其增速则位列世界第一位。沙俄由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55%仍来自于农业，因此依据西方主流的工业化标准，一般不被认为是工业国，但其工业生产能力实则并不比美西方国家落后太多，并不愧于“列强”称谓。
②“党的华盛顿特区委员会”：卡塔索诺夫教授的一种比喻，即那些人在本国心在华盛顿、共产其名走资其实的党内奸细。
③“无计划分配”：即“产量已经多到可以按需分配了”。
④指令性计划(директивное планирование)特指计划具有法律地位，负责人如果完不成计划，轻则被免职，重则可能承担刑事责任。一些特殊时期（如肃反扩大化“大清洗”）完不成计划甚至可能被判处死刑。
⑤工业部门是按一定标志归类的同类工业企业的总和。工业部门的形成是社会分工发展的结果。第一批工业部门是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的，如纺织、酿造工业等。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分工的深化，一方面由于原有工业部门生产规模的日益扩大，工业生产进一步专业化，一些新的工业部门从原有的工业部门中分离出来；另一方面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新产品的出现，并形成新的社会需要，从而又产生出新型的工业部门。（何盛明． 财经大辞典： 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1990）
⑥简单理解即：生产那些本来计划定价就高的产品，自然容易达到“总值”要求，但生产的东西数量（自然指标）却没有那么多，最后造成空有产值而没有实物的结果。
⑦河流统一工程：苏联曾有一个通过修建运河使苏联境内各条河流同大洋实现联通的计划。通过修建莫斯科-伏尔加运河等工程，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及其他河流、运河组成的水网已经实现五海通航（波罗的海、黑海、白海、亚速海、里海）。该计划的下一步是挖通中亚大运河，如果实现，届时通过与中国新疆、印度等地的铁路货运结合起来，将能够间接联通太平洋和印度洋，届时可以让英美等国把控的海洋贸易线被完全取代。但河流统一工程由于资金等原因最终未能实现。
⑧斯大林是一个务实稳健的领袖，知道不能指望很多国家和地区一上来就建立起“社会主义”。清楚苏联的实力只能影响到东欧和部分近东、远东地区，加之战争给苏联造成的破坏尚待恢复，因此不去干预法国或希腊内战这些明显是苏联实力暂时不及的帝国主义势力范围，也没有派兵去参与越南抗法战争，而是帮助了以色列建国（如他所料以色列建国后会很快倒向英美，但遭到威胁的阿拉伯国家则会本着去找“敌人的敌人”合作的原则来寻求苏联帮助），不似后来的一些苏修领导人四处扩张树敌制造麻烦。
斯大林并未放弃“世界革命”，更多的是在等待一场“资本主义总危机”的时机到来。他并不害怕美国的核武器（在洲际导弹和小型化核弹头未出现之前，根据解密资料，美国方面自己也认为在苏联广阔的国土面前，想依靠轰炸机携带原子弹来摧毁苏联的军事工业不大可能成功）。但英美国家在常规军事力量上的技术数量优势（尤其是在柏林危机中进行大空运）让斯大林有所顾忌（这也体现了以俄罗斯为主体民族的苏联人只相信硬实力的思想传统）。不过后来的朝鲜战争（尤其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抗美援朝）中的双方表现，让斯大林逐渐领悟了苏联南方邻居中的另一位伟大领袖“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论断。
⑨斯大林经济模式的根本目的不是“经济发展”，实际上，列宁、斯大林和他们领导下的苏联人民究竟要干什么，在当时是大街小巷都有海报、横幅宣传刷写得清清楚楚：Вперёд к коммунизму.（向共产主义迈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