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卫星的杂想

“这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如果你真的想留下来的话——”

对面顿了一下“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他一直都清楚这些。

但当他把最后的结果说出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都非常吃惊。

“你疯了吗？你家小宝才多大呀”

“实在缺钱用，可以做别的呀，我这边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离开小丽，我就……”

他已经料想到这情形，用梦想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他知道这只是张纸，遮不住那些猜测和好奇，也挡不住那些指指点点，但足够他收拾好行李，来到发射中心了。

“我们通常不派你这样的人出任务的。”

他知道，还调侃了一句“那些充满热情的家伙完全可能把飞船开进哪座宇宙酒吧里。”

他还记得对面收走合同后十分复杂的眼神，但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

之后，他就开始了训练——抵抗加速度，在微重力环境下操作仪器，了解飞船结构，了解他们运送的货物，使用简单工具进行检修……

现在，他终于坐上了这间宇宙酒馆的椅子，看着一片星星点点，给自己倒了一杯净化水。

她不理解这些事情。

难以置信。

痛哭流涕。

怒不可遏。

歇斯底里。

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在儿子面前当一个正常的母亲。

他去了发射中心，她回了她的娘家。

在发射中心那几年里，她没打过电话。

她跟自己说，就当他走了吧，但面对儿子，她又必须撒一个自己不信的谎。

“爸爸，他是个英雄呢。”

“等你长大了，他就会回来了。”

看着欢呼雀跃的儿子，她咬咬牙，买了一架望远镜，架在楼顶。

自此之后，她患上了星空恐惧症。

英雄？他想到这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

每个时代能有几个英雄？

如果你是第一个做这些事的人，你会被写在书里，留在图片里，就算你失败了，你也会安葬在宇宙里，完好地保存几十年。

但他们仅仅是知道某些东西，用这些东西做事情的人。把一些东西，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又或者，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几乎不会有什么开创性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儿子加入了一个天文社团，就像他高中一样。

“这条路很黑，但你可以看到星星，很多很多的星星。”

他的同事们在四五天前为他拍了中秋的祝福视频，特地叫上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她还是没有露面，摄像机被带进了隔壁的房间，对着墙壁拍了十五分二十五秒。

接着，她把镜头还给了儿子。

儿子在镜头前展示了刚学做的月饼，有了模板，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长期旅行的飞船，没法带那么多节日食品，他们也只好无所谓了，反正也不是吃了什么才算过节。

不知道那块月饼最后谁吃了。

他没问这个，就算问了，也要再等四五天才能知道。

宇宙在节日上划了一道口子，他们越远，这道口子就越大。

按照计时器的说法，现在他们应该可以看到同一轮月亮了。

不过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现在这里看不到那颗卫星。

“我们就像一颗卫星，被牢牢地绑在地球上。即使太阳的引力都衰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这根绳子还是绷得紧紧的。”

国际友人很喜欢这个比喻，给他倒了一杯净化水。

他注意到那个人手上戴着一枚婚戒。

“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也许，就是因为年轻吧。”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也许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生活。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接受这一切，但她的孩子有一天会长大。

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的儿子发现真相后，眼里失去了光，过来质问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她眼睛里的光，已经在几年前，被镜片后那个黑暗的世界吞没了。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月球也许会永远绕着地球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