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轻烟袅袅”与“残照”

萨垰在海蓝舱室里来回走动，观察着玩牌者的表情。

他仍是那个造型：栗色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脖子上挂着风铃吊坠。草绿斜纹绸经过缝补，衬着叶绿连体工装裤。

他和博物馆住宅成员玩的是原版德州扑克，筹码的加入让这个游戏多了几分紧张刺激，每次下注都能解读出一定信息。然而，某些操作也带有迷惑性，稍有不慎就会输掉游戏。无毛哺乳动物的这个游戏很有挑战性。

德州扑克不需要两张鬼牌，最多能让22人同时进行游戏。金丝猴接过扑克，立即与怖朗森、澜泊格展开游戏。除了六头地球兽人和今日比赛的三名外星能力者，其他人都凑到橹特他们周围观看。有些想玩的，橹特就把抽完牌的余下部分递过去，那些选手乐不开支。

不知不觉间，第十四场决斗结束了。镭克笑着返回客舱，一见灰紫鳄鱼，整个人欢呼跳跃。不用说，他肯定战胜了对手。

十几分钟后，白肤矮男也踱进客舱，右手握着卷成圆柱的“纸”。玩牌者像是见到班主任的学生一样，连忙收起纸牌，藏在背后。他先是把战斗记录交给鳄龟，再走回舱室中央，用激情澎湃的语气宣布：“恭喜镭克赢得了第十四场决斗！”潮水般的掌声浸满了客舱。

高特顿了好一阵：“第十五场决斗，亦即第一轮倒数第二场，飞船方选手是——” 捋了捋橙发，目光掷向黄牛兽人：“来自地球的萨垰！”

还好不是最后一位。萨垰扬起嘴角，等待裁判揭晓地点。独眼男子摊开手，挤出笑容：“地点还是纳瓦兰星。我们这里的参赛者有点多。”

地球方的选手也挺多的，只不过我的母星没有成为赛事点。尽管人类科技远不及智能星和纳瓦兰星，识灵也是极少数人知晓，但识灵战留下的痕迹也很可能被有心人发现，暴露终极恐龙和蓝皮外星人的存在。

另一个原因，萨垰猜测是珊娜等人忙于收拾拉邦留下的烂摊子，无暇他顾。毕竟愿意参赛的也就六个。对了，不知野化训练目前进展如何，等第一轮比赛结束之后问问吧。

“跟之前一样，第十五场决斗将于下午举行。”高特的视线扫过参赛者，“还有一个多钟就到中午，大家自由活动吧。”裁判扔下这句就出了客舱。

牛兽人望向伊昆诺斯，混种兽人仅是轻声说：“走吧。”萨垰打量了下专注玩牌的选手，他们有的自信满满，有的愁眉紧锁。要是加入筹码，他们必定会像沸腾的水一般难以压制吧。

八头兽人和两名人类出了怪鱼飞船，到基地露台迎接稍热的阳光与微凉的风。灰褐鳄龟指着远处的竞技场废墟：“我刚刚就是在那里的地下长廊战斗，结合对手的幻象能力，还真有种探秘的感觉！”

堤髈觉察到了什么，盯着镭克：“幻象？你跟伊鲁森战斗了吗？”

鳄龟点头：“他的能力很烦人，一不小心就被拉入蜃境。他要是躲在里边不出来，我就得亲自进去揍他。”

土黄霸王龙沉吟数秒，竖起一根指头：“布鲁塞也被‘海市蜃楼’困过，最终凭着努力击败伊鲁森逃出。”

镭克双眼放出光芒：“翼龙真厉害！赛事结束后，我可不可以亲自见他？”

牛兽人伸出右手搭在鳄龟肩上：“我想布鲁塞不会介意。”

“只要你不发癫。”混种兽人敲了敲镭克的壳。

鳄龟捏了捏伊昆诺斯的长尾，嘻嘻笑着：“嘛，看我能不能忍住。我做梦都想被翼龙背着在天空飞。”

你跟伊昆诺斯真是志趣相投。萨垰忽然道：“你要跟他一起看购物频道。”

“当然。”镭克不假思索回答，展开了手中的“纸”。鳄鱼把下巴抵在镭克的左肩，右手环住后者右侧肩膀，跟鳄龟一同阅读战斗记录。

萨垰瞟了一眼，“纸”上是自己无法识别的外星文字，移开视线。之后，堤髈带路，六名地球兽人去往竞技场地下长廊。识灵探照灯驱逐黑暗，展露出较为完好的古旧廊道。霸王龙谈起当时的状况，并辅以“迷雾小径（Misty Path）”投射的影像。

用过午饭，小睡一觉，萨垰在半球里醒来，精神饱满。他跟高特踏上机械圆盘，去向决斗地点。

闭上双眼感受清风暖阳，仿佛回到那个草场。

*

纳瓦兰星，午后太阳散发出光热，一位橙发绿肤女子站在某座四层钟楼顶部，遥望天际。

她是奥古斯塔，身材高挑，面容冷峻。一头橙发好似发生过爆炸，多处蜷曲。上着灰白云状镂空长袖，内衬橘红抹胸衣。酒红丝绸围巾绑在上臂，呈“8”字形。下着海蓝网状连裤袜，配以灰黑短裙与浅褐中靴。

泽格达是个乖戾的女王。统治早期，纳瓦兰星欣欣向荣。不知从哪天起，女王开始变得暴虐。她使用高特发明的机器肆意挖掘这颗星球的资源，建造了竞技场等设施。又依仗高科技飞船抓来异星兽人，用八面体装置赋予他们念影，强迫他们在竞技场决斗。久而久之，这颗宁静祥和的星球彻底滑落到晦暗的深渊，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将其照亮。

奥古斯塔等一众纳瓦兰人也获得了念影。得到特殊才能，她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悦。纳瓦兰星人类和拒不接受安排的兽人只有搭乘列车到竞技场以外做苦力。就算有念影，女王也会想方设法镇压反抗。这颗举目荒凉的星球没有未来，就像被落日余晖染红的天幕，纵然美丽也预示着白昼将尽，黑魆魆的夜空会吞噬绝大部分光芒。

尽管深感绝望，橙发女子还是经常来到这座钟楼，仰望橙黄天空，希望从中捕捉到一抹蔚蓝。可惜，只有黎明时分才可看到一大片微蓝的天幕，而黎明注定不会长久。

或许是执念感动了上苍，奥古斯塔终于在数月前迎来了一抹蔚蓝。那天，四头来自地球的恐龙被怪鱼飞船带到竞技场穹顶，准备上演新一轮刺激决斗。他们中的两头被安排在某场决斗——竞技场建成以来，同星球能力者互斗只此一场。泽格达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这两头恐龙是堤髈和布鲁塞。听人说，他俩先是假意决斗，等时机成熟就跟另两名伙伴配合，利用念影骗过在场观众和高特，逃离了竞技场。女王派出两名恐龙侍卫前去阻止，但后者不久便与四头地球恐龙结盟，一同讨伐这位暴君。布鲁塞跟泽格达单挑，重伤女王。六只恐龙随即拆毁竞技场，解放全部奴隶，结束了纳瓦兰星的黑暗时代。

那天以后，泽格达多次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同时启动规模浩大的星球修复工程跟补偿措施。到如今，纳瓦兰星重归祥和。然而，几乎没人接受女王有关暴政的说辞：“我本想唤起纳瓦兰人的危机意识，但没想到局面失控。”唤醒危机意识的途径有那么多，为何偏偏选择了破坏性最大、受万人唾骂的一条？肉体的伤痛尚可疗愈，失去的八年时光又能找谁弥补？茨基一家的遭遇是无数受害者的缩影，能保证每个人都对这些补偿称心如意？

最近，泽格达打算举行星际念影决斗。收到消息，奥古斯塔只觉怒火攻心，就差把通讯器摔在女王脸上。你八年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赛事？她在家中来回踱步，沉思良久，到底报名参赛，只为与泽格达一决高下。

钟楼表面斑驳陆离，仿若一位枯朽的老者。这栋建筑似乎在泽格达上位前就存在，见证了纳瓦兰星的风风雨雨。当下，我将与钟楼一道，竭力跨过这个关口。

几分钟后，一个机械圆盘进入她的视野，其上站着形象巨变的高特跟一头长角的外星兽人。橙发女子平静地看着两人，镂空长袖随风轻飘。

圆盘移近，长角兽人纵身跃下，胸前的风铃吊坠声音清脆：“萨垰。”

“奥古斯塔。”橙发女子略一欠身，没有去看上空的白肤矮男。

“刺激的决斗开始！”高特丢下这句，圆盘去了别处。

她率先喊道：“残照（Sunset Glow）！”身侧冒出一个微驼的长者，发须尽白，左手举着一支燃烧着的短蜡烛，目光炯炯。

“轻烟袅袅（Rising Smoke）！”中黄兽人右手握着一个细长的圆台烟囱模型，底部有四只金属脚。

“残照”冲向萨垰，挥出紧攥的右拳。对方敏捷闪过，右腿扫中长者，她与念影随之倒下。“轻烟袅袅”落到地面，一缕烟从上部逸出，钟楼顶部立马多出一个石质圆台烟囱，缓慢吐烟。萨垰碰到烟气，转瞬消失。

微驼长者使劲踢打烟囱，直至浮现裂缝。稍显刺耳的钟声响起，仿若西斜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