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经济——第六章节 斯大林经济模式和国家外贸垄断
第六章节 斯大林经济模式和国家外贸垄断
1、本书原作者为俄罗斯经济学家、经济学博士瓦连京·尤里耶维奇·卡塔索诺夫（Валентин Юрьевич Катасонов，1950年4月5日— ），某站的老胡（up）为译者。
2、本书原名为《Экономика Сталина》，原版资源已被允许在俄罗斯互联网平台公开下载。如有需要请到俄文搜索引擎яндекс (https://yandex.ru/)上搜索下载。
3、未经授权不得盗取、搬运，转载译作需译者同意，请注明出处。
4、本作仅供学习交流，请勿用作商业用途。
5、文章内容为翻译作者原文，不代表译者观点。
6、注释中，带圈数字①②③等为译注，【1】【2】【3】为原作者注。
7、由于没有校对员，难以保证文字表述“不出问题”，有发现错字或表述不通的地方欢迎在评论区指正，不胜感激。
第六章节 斯大林经济模式和国家外贸垄断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到像是国家外贸垄断这样的斯大林经济模式中的特殊之处。假如没有国家外贸垄断，那么就不会有社会主义工业化，不会有苏联战胜纳粹德国的伟大胜利，不会有快速恢复的战后经济重建。我想，如果没有国家外贸垄断，苏联作为一个世界性大国将不会存在哪怕一年，而是会顷刻间变成一个半殖民地性质的二流国家。
国家外贸垄断——以前不曾存在的制度
今天，大众传媒和经济学著作里很少会提到国家外贸垄断（ГМВТ）了。而如果是提到了国家外贸垄断，也大多是持否定态度。大多数给大学生阅读的经济学教科书都充斥着自由主义思想，而这种垄断显然是同经济自由化唱反调的。以下就是包含在国际经济关系教科书中的这种自由主义风格的评价：“国家垄断的发展史证明，它是一种调控经济的极端非理性方式，如同任何形式的垄断一样；在国家垄断的情况下，会产生腐败，专制作风，再加上极为低效的调控系统。”【1】同时，教科书里没有任何关于“什么是ГМВТ”的可理解的定义。
关于“国家外贸垄断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只能从旧教科书或者其它出版物中了解。在苏联大百科全书（最后一版）中，我们可以读到：“国家外贸垄断，就是将国家的所有对外贸易事务集中到国家手中进行统一指挥。”
为了公正客观，应当指出，资本主义条件下，对外贸易领域中（以及整个对外经济关系领域中）同样可以被注意到有国家参与的存在。资本主义就是这样一种社会经济模式，一种对外经济关系在其中不能不发挥特殊作用的社会经济模式。资本主义在其起步阶段，需要抵御外来竞争，因此就需要国家出台保护主义政策。国家会通过进口关税来保护内部市场。在资本主义强化以及越出国境向外扩张的阶段，国家会通过税收优惠、出口奖励以及其他经济手段，来协助本国企业占领外国市场，而在必要时，国家还会提供武力支持，向被本国资本控制的国家和地区的海岸派出军舰。由于资本不断积累和内部市场购买支付能力有限这一对抗性矛盾的存在，“成熟”的资本主义不可能只局限于本国国界内而存在。一句话说就是国家总是要介入对外贸易领域，而部分地，还要参与到外汇交易领域中。在欧洲资本主义发展早期，就出现了“重商主义”学派，这一学派证明了国家在对外贸易中的特殊作用。但是在以上情形中，国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去尝试取代私营资本在外贸领域中的作用。国家只会发挥它的调节作用，以及充当私营资本的支持者。
1917年十月革命后，布尔什维克迅速确立了国家在对外贸易中的垄断地位（根据苏俄人民委员会1918年4月22日的法令，确立国家外贸垄断），这一模式在历史上还没有先例。国家成为了经贸关系中统一的且唯一的参与者，成为内部经济主体和外国企业之间的中介和缓冲。
关于国家外贸垄断的功能
为了更好地理解国家外贸垄断存在的意义，就要首先明确指出它的基本功能。总得来说，国家外贸垄断有两大功能：a）防御功能；b）创造功能。
防御功能——保护苏联国民经济，免遭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震荡波及，免遭西方垄断资本扩张的入侵，以及免遭帝国主义各种经济制裁的危害。
我们会注意到，在国家外贸垄断实行了差不多十年之后的1929年，世界上爆发了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甚至最富有的国家（美国和英国）也深陷危机苦苦挣扎，顺便一说，这些国家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也没能完全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革命之前的俄国也不止一次随着从外国刮来的妖风，和西方国家一起陷入经济危机中。而得益于国家外贸垄断，在苏联经济中，无论是1929年，还是之后的数十年里，都没有出现任何经济危机的特征。在苏联实施国家外贸垄断期间（大约70年），世界上发生了多次经济危机，但得益于国家外贸垄断的“缓冲”，这些经济危机没有一次对苏联经济产生过不利影响。
使苏联国民经济能抵御西方垄断资本扩张具有重要性的条件在于，世界市场上已经形成了巨型垄断资本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中小型工商业在世界市场上一直都没有竞争力，甚至比较而言算是大型的本国企业在西方垄断资本面前看起来都是矮子，并早就注定了在对外贸易中只能被迫进行不平等交易。
关于西方针对苏联经济的各种破坏我们后文再说。再一次，得益于国家外贸垄断的“缓冲”，西方的所有行动都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创造功能——对外贸易服从于解决社会主义建设问题的需要，服从于最高效完成苏联国民经济发展计划的需要。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地图上已经出现了一众社会主义国家，诞生了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外贸垄断成为国际社会主义一体化的重要工具。更重要的是，得益于国家外贸垄断，苏联能更高效地帮助全世界那些走上了非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发展中国家（第三世界国家）。
关于国家外贸垄断的创造功能能够协助苏联国民经济发展计划更加高效地完成，我们已经在其他章节中部分提到了（例如，在《苏联工业化的资金来源》中）。
国家外贸垄断发挥作用的条件
为了推行国家外贸垄断，仅仅通过法令是不够的。法令（或者法律）可以是非常正确的，但也可能无人遵守。顺便一说，应当承认，在布尔什维克宣布实行国家外贸垄断的前几年里，多次发生违反1918年4月22日法令的事件。我特别强调这一点，是由于现在一些爱国者和政界人士在号召，要求加快在“民主的”俄罗斯（俄罗斯联邦）推行国家外贸垄断。我比较担心，在这种情况下，“马车会跑到马前面”①。（即，主张和现实相脱节——译注）
让我们来总结一下，为了实施国家外贸垄断，至少需要三个条件：
1、政治权力必须掌握在真正为了建立独立富强的国家的政治力量手中。除此之外，这股政治力量必须致力于建立一种与资本主义完全无关的社会经济模式，因为国家外贸垄断与资本主义不相兼容。
2、必须把大工业，交通，银行系统全部统合起来，连同国民经济的最高指挥权，全部集中于上述政治力量的最高领导层手中。
3、必须要国家外汇垄断对国家外贸垄断进行补充。
布尔什维克党人（斯大林也位列其中）完美地理解了健全这些条件的重要性。并且，如果说1917年政权已在他们手中，那么将大工业、交通和银行系统进行统合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建立国家外贸垄断系统的同时，布尔什维克对那些属于私营资本（包括外国资本）的企业和机构进行了国有化。这一统合过程在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苏联开始实施工业化时基本完成。
至于说到国家外汇垄断（ГВМ），其实质在于，把所有外汇和功能等同于外汇的贵重物品（首先是黄金）全部收归国家手中；所有国际结算由国家实施。简单地说，国家外汇垄断其实就是一种“缓冲”，用于防止国内的货币-信贷系统被外面的世界货币-金融系统（МВФС）所影响。第一，МВФС是资本主义经济波动（包括经济危机）的来源。第二，西方可以通过МВФС这一渠道对苏联进行阴谋破坏活动。
国家外汇垄断也执行了重要的创造功能——保证最高效地运用国家外汇资源，来帮助完成苏联国民经济发展计划。这种创造功能在工业化的年代有着清楚地表现，当时，社会主义国家可以借助十分有限的外汇来保障采购大量机器和设备。1929至1940年间苏联建起了大约9千家企业。假如没有国家外贸垄断和国家外汇垄断，这样的社会主义工业化中诞生的奇迹将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苏联内部针对国家外贸垄断的斗争
关于国家外贸垄断的设想早在十月革命之前就被列宁所提出。我在此就不逐条分析世界革命领袖的世界观了，但在国家外贸垄断问题上，他是绝对正确的。列宁不但分析了为什么国家外贸垄断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条件，而且完美地解释道，如果没有国家外贸垄断，俄罗斯将最终变成西方的殖民地。
在布尔什维克党内和国家高层内部，远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列宁和他的支持者们所要求的在持续坚持国家外贸垄断的原则。很多人认为，这只应当是战时共产主义时期的临时性措施。1921年宣布转向新经济政策之后，出现了要求开始取消国家外贸垄断的讨论。在联共（布）党内开始出现打破国家外贸垄断的积极支持者，如布哈林、索柯里尼科夫、皮达科夫等。
这些站在明处的党和国家高层人物（“布哈林集团”），以及站在他们背后的国内资本主义力量，开始寻求达成同外国市场的自由联系，并取消国家外贸垄断，只是以关税代替。“布哈林集团”还提出了开放一众港口用作自由进出口商品，只对一些商品进行有限的国家外贸垄断，向农民的出口货物支付外汇等设想。1922年，针对国家外贸垄断问题，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党内斗争。
国家计委是争论国家外贸垄断问题的战场之一。国家计委中，打破国家垄断的支持者之一是格罗曼。1922年3月3日，他在国家计委主席团作了关于苏联工业状况的报告。报告是为出席热那亚会议（将于1922年四月召开）的苏联代表团所准备的。根据报告作者的意见，工业发展状况是极为糟糕的：“国家总体经济的瓦解在持续和强化。为了使经济发展方向由倒退转变为进步，需要在3年内筹措到100亿金卢布。这笔钱可以通过真正使苏俄的国民经济同世界相联系起来而获得。”【2】翻译成清楚明白的语言，这意味着，为了得到100亿金卢布，苏俄需要牺牲国家外贸垄断，也就是自己的主权！
顺便要提到，一些反对弱化国家外贸垄断的人认为，假如允许各种外国商人和企业主自由地进入内部市场，将会加强针对苏俄的破坏活动。德米特里·维尔霍杜罗夫注意到了这一视角：“格罗曼建议取消的国家外贸垄断事实上是布尔什维克的要塞。所有来自对外贸易的收入都可以进入苏维埃政权的口袋里。她同样可以限制掺杂着白军间谍和破坏者的外国人进入国内。假如提高了对国家外贸垄断的斗争使其弱化，那么将有成百上千的白军军官进入国内，资金也将流向推翻苏维埃政权的用途。”【3】
1922年四月，列宁发来信件，揭露了布哈林在对国家外贸垄断问题表态的叛变性质（此信件被建议在党的代表大会上宣读）。以下是列宁所写信件的节选：
“布哈林看不到，在帝国主义时代，在国与国之间贫富悬殊得惊人的时代，任何关税政策都不会有效果。这是他最令人吃惊的错误，而且是纯粹理论性的错误。布哈林几次提到关税保护，但没有看到，在上述条件下，任何一个富有的工业国都能够把这种关税保护完全摧毁。为此，它只要对输入俄国的那些我国征收高额关税的货物给予出口补贴就行了。这方面所需要的钱，任何一个工业国都是绰绰有余的，而采取了这种措施之后，任何一个工业国都肯定能摧毁我们本国的工业。
因此布哈林关于关税政策的一切讨论，实践上无非是使俄国工业完全失去保护，在一层薄薄的面纱的掩盖下改行自由贸易制。对此我们必须全力反对，要把这个斗争一直进行到党的代表大会上去，因为现在，在帝国主义时代，除了对外贸易垄断制以外，任何切实有效的关税政策都谈不上。……
在实践上，布哈林是在保护投机商、小资产者和农民上层分子，反对工业无产阶级。如果工业得不到保护，工业无产阶级是绝对不能恢复自己的工业、使俄国成为工业国的，而能保护工业的只是对外贸易垄断，决不是关税政策。在目前俄国的条件下，任何别的贸易保护主义都是完全虚假的、纸上空谈的贸易保护主义，对无产阶级一点好处也没有。因此这个斗争对无产阶级及其工业具有最根本的原则的意义。”【4】
论战的结果是布哈林集团被成功击退，1922年12月的党中央全会和党的代表大会上，再次强调了坚定实行国家外贸垄断。
但是对国家外贸垄断的攻击还在持续。在接下来数年中，反对国家外贸垄断的是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集团。这一集团依靠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НКВТ）和国家计委中一些专家的建议，提出将对外贸易领域中的活动分成两个相互配套的部分：公有部分和私有部分。其中，公有部分必须通过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与外国市场交易，而私有部分则可以在国家采取准禁系统的条件下，自由独立地进行对外贸易。
与1923年下半年的经济困难相联系，之后的1924年货币改革期间，索柯里尼科夫、皮达科夫、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等人以某种隐蔽的形式复活了之前为外国商品输入提供“自由之门”的计划，并寻求放弃积极的贸易平衡政策。这是由于他们确信，这对成功进行货币改革是必要的（让被视为可自由兑换货币的切尔沃涅茨进入流通）。假如进行这样的计划，将会给工业带来破坏，因为那时候苏联的工业没有能力抵抗住来自外国的竞争，此外货币改革也将会被破坏。“……部分地放开边界，——列宁警告道，——将在货币方面给我们带来极为严重的危险，因为我们实际上会陷入德国的局面，此外还伴随着小资产阶级和所有外国代理人都可能毫无监管地进入俄国这一极端严重的危险。”
1925年起，反对国家外贸垄断的阵营中的关键人物是托洛茨基。1925年10月的党中央全体会议上，托洛茨基支持者提议弱化国家外贸垄断模式，允许一系列商品在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的监督下自由输入。全会宣告了与“归根结底是我们经济中的小资产阶级力量所推行的，公开或暗中支持取消或弱化国家外贸垄断”的思想的对抗性斗争。
1927年，托洛茨基支持者喊出了“最大限度扩展与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关系，不加任何限制”的口号。1927年10月的党中央全体会议否决了这一号召。
参与破坏国家外贸垄断的还有工业党②。我不打算去评价对这一集团的成员进行审判的著名庭审过程（他们中还有著名经济学家康德拉季耶夫）。但事实就是事实：工业党的计划中的要点之一，就是设想取消国家外贸垄断。
1923年（此时列宁已脱离了所有具体工作）起，斯大林就开始领导为保持和加强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而进行的斗争③。斗争既是理论上的（斯大林曾写过很多文章，并阐述坚持国家外贸垄断的结论），也是政治上的。在托洛茨基被驱逐出苏联国境、“新反对派”（布哈林、季诺维也夫等）被瓦解后，在苏联对于是否需要国家外贸垄断，以及如何理解这一垄断的意义等问题的争论最终停止。之后就开始了完善苏联对外贸易的日常工作。关于这些工作，我们将在之后叙述。
外来的针对苏联国家外贸垄断的斗争
西方国家对于苏维埃政权实施国家外贸垄断的反应完全是病态般反对的。西方在很多年中都拒绝对这个新国家进行外交承认，原因之一正是国家外贸垄断的存在。在热那亚的国际会议上，西方对苏维埃政府代表团疯狂施压，以达到取消在苏俄实行的国家外贸垄断这一要求，但没有成功。关于这一点，是曾作为顾问参加了热那亚会议的柳比莫夫教授告诉我们这些大学生的。这场会议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最大规模的经济金融问题国际会议，于1922年4月10日至5月19日在热那亚（意大利）举行，有29个国家参加（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奥地利等；美国拒绝参会）。在西方代表们的操纵下，会议的基调脱离了原定的商谈同苏维埃共和国建立经济联系的可行途径，被代之以通过外交施压，尝试从苏维埃政府手中得到经济和政治让步，最终使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复辟；他们还打算强迫苏维埃共和国承认沙俄和临时政府时期的全部外债，把被苏维埃政权国有化的企业归还给外国资本家或照价赔偿其损失，取消国家外贸垄断，等等。苏维埃代表团回绝了这一要求，并且也要求向苏维埃共和国赔偿因外国干涉和封锁造成的损失。对比二者可知：战前和战争时期，俄国的债务总计为185亿金卢布。而据莫斯科估计，因外国干涉和封锁给苏维埃共和国造成的损失总计为390亿卢布，相当于外债的2倍。同时，出于希望找到可以与资本主义国家恢复经济联系的共识这一目的，苏维埃代表团在1922年4月20日提出，苏维埃政府可以承认俄国在一战前的债务，并在资本主义各国法律承认苏维埃共和国并给予经济帮助的条件下，允许前所有者通过租让或租赁形式获得原先属于他们的资产。当时我们没能与西方达成一致。又过了些年，才开始出现外交承认苏联的“潮流”。这里我特别想指出的是，苏维埃代表团曾准备做出很多让步，但关于取消或弱化国家外贸垄断的要求不在可以谈判的范围内。
早在建立外交关系之前，一些西方国家就已经开始同苏联进行贸易了，但与此同时这些西方国家仍然不承认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英国是资本主义国家中第一个同苏俄达成贸易协定的，首相劳合·乔治宣称，大不列颠只和“俄国人民”以及“俄国合作类机构”进行贸易。我们也不得不适应这类要求。因此，为进行对外贸易，苏联设立了大量合作类机构，但“合作类型”只是名义上的，事实上这些机构都处在国家的严格监督之下。
为了强迫莫斯科废除国家外贸垄断，西方对苏联实施了各种施加压力的措施。这些施压措施可以概括如下：
1、“黄金封锁”；
2、信贷封锁；
3、以“苏联进行倾销”为由限制或禁止自苏联进口商品；
4、以苏联在制造出口商品时“使用囚犯进行无偿劳动”（另一种版本的说法叫“强迫劳动”）为由，限制或禁止自苏联进口商品；
5、对自苏联进口的商品提高关税，对自苏联进口商品实施歧视性许可制度等。
“黄金封锁”的意思是，西方禁止苏联以黄金对从西方进口的商品进行支付。尽管在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至1925年，在1914年前实行的金本位制已经恢复④（以不完全形式恢复（指“金块本位制和金汇兑本位制”这样的“残缺不全”的金本位制——译注）），黄金被视作普遍的世界性货币。苏联仅能通过提供自然资源、农业产品，特别是粮食，来支付进口采购的开支。一些作者将黄金封锁解释为西方意图在我国制造饥荒（强迫将更多粮食卖到国外，造成国内的严重短缺）。
信贷封锁——拒绝向苏联提供贷款，包括商业贷款（在国际贸易中被认为是常态化的贷款方式）。或者是在不利条件（在利率、条款方面）和要求提供超额抵押的情况下向苏联提供贷款。进行信贷封锁的理由一般是苏联拒绝偿还沙俄和临时政府时期的外债，因此就丧失了获得新的贷款的权利。
第一个以苏联进行“倾销”和“强迫劳动”为由针对苏联出口进行打击的正是美国。最开始，这些借口是在《纽约晚报》上关于“红色贸易”的威胁的系列文章中列出的。随后作为苏联的顽固敌人的胡佛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政府命令和关税政策，公然以打击苏联商品为目标，其中包括：
1）美国财政部于1930年5月23日命令指出，参照1921年通过的反倾销法，调查认为“苏联一系列商品的售价低于其真实价值”，并决定对苏联进口商品在原有关税基础上，补充加征禁止性反倾销税；
2）设立专门海关限令，限制从苏联输入石棉和锰；
3）根据美国海关关长命令，并于1931年2月20日经由美国财政部确认，禁止从苏联进口出产自科拉半岛（包括摩尔曼斯克海岸）、卡累利阿自治共和国、北极地区和兹梁自治州这四个地区的木材制品和纸浆原料木材，原因是上述地区据称使用了囚犯来进行免费的“强迫劳动”⑤。
法国可作为对自苏联进口商品实施歧视性许可制度并据此提高关税的例子。1930年10月3日，法国方面颁布法令，对自苏联进口的主要商品实行认证许可系统。这一法令将苏联商品置于了不利于与其他国家商品竞争的条件中。1933年法国又做出了对苏联商品施加歧视性限制的新尝试。这一措施指向那些被归类为从货币贬值的国家进口的商品，对其加征相当于自身价值25%的特别税（实际上就是关税）。
西方被迫承认了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
苏联政府总是能找出必要的应对手段。1930年10月20日，苏联政府发布命令，对所有向苏联与其外贸关系施加各种限制的国家引入进口特别审查模式。这一命令在我们同对苏联对外贸易进行歧视性许可的国家的斗争中，起到了重大作用。苏联的反制措施让法国政府部分地恢复了理性，并在1931年7月16日被迫撤销了1930年10月的设立歧视性许可制度的法令。之后法国政府又被迫撤销了向自苏联进口商品加征25%关税的命令。
我国于英国的关系是很不简单的。1924年8月同英国签订的英苏贸易协定，规定了最大限度互惠互利的原则，以及苏联在英国的贸易代表处具有法律地位，这意味着英国政府实际上承认了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但是之后从工党手中接手了政权的保守党拒绝将工党签订的英苏贸易协定送交议会批准，因此苏联与英国之间的贸易只能继续依照1921年3月16日签订的临时贸易协定进行和调节。
1927年英国方面对我们在伦敦的、被称为АРКОС【5】的机构发动了强盗般的突然袭击，这直接导致了两国断绝外交关系。这之后，英国开始千方百计地对自苏联进口商品施加限制。但是同苏联断交也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英国自身的经济利益（特别是在1929年末经济危机爆发之后）。1930年4月，英国被迫与我国再次签订了临时贸易协定。
历史上英苏之间另一次贸易纠纷起于1933年。它发生的原因是，1933年3至4月，在莫斯科进行了对英国工程人员案件的审判，这些英国工程人员被指控从事反苏敌对活动。作为对这次审判的回应，1933年4月17日英国政府宣布对我国出口到英国的主要商品实施禁运（禁止进口）。这一禁运涵盖了我国出口商品种类的80%. 为反击这一禁运，苏联政府采取了应对措施，结果是我国在英国的订单和采购数量，以及苏联机构租用英国船只的数量都急剧减少了，这给英国经济整体上造成了明显的负面影响（没有了这些来自苏联的生意，英国就没有任何办法摆脱经济危机了）。因此禁运实施两个半月之后，英国政府就被迫将其撤销，并再次加入到了与苏联签订新的贸易协定的谈判中。
从整体上看，西方国家不得不勉强对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进行了事实承认。此外，不止有事实承认，也有法律承认。1924年2月7日在苏联与意大利的贸易协定中，国家外贸垄断第一次被承认，并赋予了外贸代表处作为苏联政府在意大利的全权代表的法律地位。在内战结束后的重建时期，我国总共与多于20个国家签订了超过40份各类外贸协议。如果说在1920年，苏维埃共和国只能半合法地把自己的商品出口到7个国家，并从16个国家进口商品，那么在1921/22年，就已经能向17个国家出口并从31个国家进口。到了1924/25年，苏联的商品已经可以出口到33个国家，并从38个国家进口各种必需品了。
请注意，美国是最抗拒与苏联建立外交联系和开展正常贸易关系的国家。美国统治集团对苏联采取了强烈的敌视政策。但美苏之间的贸易仍然在发展。这一贸易是通过“北美贸易”公司来进行——这是一家股份制公司，根据纽约州法律组建。苏联政府授予了“北美贸易”公司与苏联进行贸易活动的权利。此外，美国商会代表几乎将“北美贸易”公司视为苏联在美国的贸易代表。1934年（美国与苏联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第二年）起，两国贸易开始迅速发展。在斯大林领导的工业化时代，向苏联供应机器和设备的各国中，美国的供应量排在第一位。我在《苏联工业化的来源》中已经提及这一点。
只有掌握了国家外贸垄断的巨大优势，苏联才可能以自身资源在外部市场上灵活运作，从而成功地利用各资本主义国家和垄断组织之间的矛盾，来克服西方周期性施加的封锁、抵制苏联出口商品以及各种试图扰乱苏联对外贸易的活动。
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形成和发展的阶段。“战时共产主义”阶段
可以将国家外贸垄断在苏联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划分为四个阶段：
1）“战时共产主义”阶段（1918至1921年）；
2）国民经济重建阶段（1921至1925年）；
3）取消新经济政策并准备实施工业化阶段（1926至1930年）；
4）国家外贸垄断的继续完善阶段（1930年起，至1980年代后半期戈尔巴乔夫改革之前）。
让我们更详细地看看第一阶段。1918年4月外贸业务被国有化之后，外贸工作由苏俄贸易和工业人民委员部（存在至1920年6月）负责，而之后由苏俄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НКВТ）负责。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在苏俄各地区拥有地方分部，负责依据战时共产主义经济政策向对应的各机构部门直接分配任务，并从它们手中收集出口商品。进口来的商品由НКВТ根据进口计划，转交给专门的分配部门进行分配。这样一来，НКВТ在国内的活动就与商品-货币关系没有联系了。
在国外，苏联的对外贸易几乎只能通过合作路线来进行，因为各资本主义国家都拒绝直接与苏联国家进行贸易。合作机构（尤其是合作类机构中央联盟）只能根据НКВТ的许可进行对外贸易活动。苏联的合作类机构成功地在瑞典、英国以及其他国家展开了活动。1920年底在伦敦建立了全俄股份制合作公司（АРКОС），这一公司成为苏俄各合作机构的代表。АРКОС可以签订贸易合同和协定，并在德国、法国、土耳其和波罗的海沿岸国家拥有分支机构。这是一家有限责任公司，不负责回应针对苏联其他合作类机构的索赔要求。1920至1921年，第一批苏联外贸代表处被建立起来。
国民经济重建阶段（1921至1925年）
商品-货币关系和经济结算关系在国民经济中的快速发展，使新的对外贸易机构系统和外贸参与者逐步形成。与转向实行新经济政策相联系，НКВТ开始加入到国内的商品-货币关系中，它获得了独自准备农业产品进行出口的权力，拥有归自己所有的出口贸易基金的权力，以及拥有自身组织实施对外贸易行动的货币基金的权力。
全联盟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的创立。1922年，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СССР）成立之前，苏俄政府与苏维埃乌克兰、苏维埃白俄罗斯、苏维埃外高加索联邦签订了协议，决定组成统一的对外贸易部门。根据此协议，成立统一的对外贸易部门，协调各加盟共和国的对外贸易。随着苏联建立，在其宪法中规定，指挥对外贸易是全联盟最高机构才拥有的权限。
加盟共和国贸易代表处。1922年起，由各加盟共和国人民委员会（苏联是具有中央预算的统一联邦制社会主义国家，加盟共和国人民委员会等同于各加盟共和国的中央政府，其上级是相当于1923至1946年间的苏联中央政府的苏联全联盟人民委员会。——译注）管理的加盟共和国进出口贸易代表处（Госторг）开始了自己的活动。Госторг有权在国外采购商品、运进苏联并出售，也有权根据本加盟共和国的官方部门、合作社、社会组织以及私营企业或个人的订单和委托，使用自有经费或经由加盟共和国人民委员会拨款，在苏俄以及其他加盟共和国准备和采购出口商品运往国外并销售。Госторг所订立的大型合同必须经由在国外的苏联外贸代表处或其他全联盟级别代表确认同意。Госторг既可以在加盟共和国内部、也可以在国外组织自己的代表处、分部和办事处。
起初，对各加盟共和国外贸代表处活动的全联盟级别中央统一管理是缺席的。各个Госторг独立地在外国市场开展活动，导致了在它们工作中的并行，甚至是在外部市场上出现了各Госторг之间明显的相互竞争。因此，在1925年引入了各Госторг依据不同的商品种类进行专业化经营的管理方式，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工作中存在的并行状况。为了说明Госторг是怎样在苏联国内进行活动的，这里举出一个苏俄外贸代表处与勒热夫亚麻厂于1922年签订的交易协议作为例子。根据这一协议，勒热夫亚麻厂负责向苏俄外贸代表处交付56000普特⑥亚麻，苏俄外贸代表处必须将这些亚麻在外国市场出售。之后，苏俄外贸代表处会用出售亚麻换回的外汇，在国外为勒热夫亚麻厂采购需要的设备。直到1930年，Госторг实施了相当大份额的进出口贸易活动。
允许非国家权力部门机构参与对外贸易。此外，应该承认，在这一阶段中发生了一些突破国家外贸垄断的行为。一些国营企业以及它们的联合协会获得了绕过Госторг来完成外贸业务的权力。1923年起出台了一份列表，其中规定了一些特别的企业可以在稳定遵守国家外贸垄断法律的条件下，通过自己在国外的特别代表来进行对外贸易活动。此外还规定，这些企业只能在外国市场上销售自己的产品，并只能为满足自己的生产需要而购买外国商品。倒卖商品是被禁止的。上述企业的外贸活动必须通报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НКВТ），并且只能在获得НКВТ方面同意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这些有权进行外贸活动的企业中，包括木材托拉斯“北方林业”，“彼得堡林业”，“德维诺林业”，“板材托拉斯”。其他一些可以进入外国市场的机构，可以以出口管理商命名，如“石油辛迪加”，“茶叶管理”，“纺织品辛迪加”，“橡胶托拉斯”等。
那些没有权限独立开展外贸活动的国营企业和机构，则可以在国外的苏联外贸代表处中拥有自己的代表。这些企业与外国公司订立的合同是以其贸易代表的名义签订的。这类企业和机构中的例子有“全联盟国民经济委员会电力技术管理总局”，“南部矿业托拉斯”等。
合作类机构。特别应该指出合作类机构参与对外贸易的情况。考虑到一些国家只肯和非国营经济部门的机构进行交易，合作类机构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依照惯例，基本的合作类部门只能在获得НКВТ的许可前提下开展进出口活动。代表所有合作类经济部门的中央联盟，拥有在НКВТ同意其外贸活动并监督的条件下，直接通过在国外的合作部门联合会来出售或购买商品。中央联盟可以与私营公司签订合同，但只有在它研究确认这样的合同比类似的与合作类机构的合同更加有利时，才会这么做。中央联盟在国外有自己的代表。合作类机构在苏联出口中的份额，1924/25年占12.5%，1925/26年占10.4%，1926/27年占7.8%.
混合股份制公司。为吸引外国资本参与到苏联对外贸易的发展中，还组建了混合股份制公司，其资金既归属于苏联国家，也归属于外国资本主义企业。但在所有这些股份这公司中，大部分资本和决定票权都留给了苏联机构。混合股份制公司的创立既是为了在苏联准备出口商品并销往国外，同样也是为了将必需的商品进口到苏联。混合股份制公司的活动时期被设定为6个月至20年不等。1922年创建了苏俄与英国合营的“面包出口公司”（位于伦敦），“俄英木材”等公司，苏俄与德国合营的“图书”，“德俄鲁夫特”（是俄语翻译的德语译音，一家制造飞机的航空工业合营公司——译注），“德俄金属”等合营公司。说到混合股份制公司的组织和活动特点，以“俄英森林”为例，可以看到其51%的股份归属于苏俄的“北方森林”，49%的股份属于英国的“北分公司”。理事会由来自各方的三名代表组成。理事会主席由“北方森林”的代表担任。公司获得了经营木材业务的20年租让权。在租让合同中规定，公司必须准备一定数量的出口用木材，并进行木材制品出口。除此之外，“俄英森林”必须于三年内在阿尔汉格尔斯克建立一个化学处理木材的工厂并投入运营，同时还要在合同期限内建立一系列处理木材的工厂并投入运营。混合股份制公司在某些年份中占苏联对外贸易的出口额的7-10%，进口额的5%.
个别被允许在苏联开展业务的外国公司在苏联对外贸易中的参与并不引人注目。以下是1920 年代中期，非国营形式所有制的组织在外贸活动的最大比重（图表11）。
图表11 1924/25年各种所有制形式的组织在苏联对外贸易中的比重
需要特别指出，国家外贸垄断原则在国内实行的效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海关部门的组织建设。起初，苏联海关部门的工作不令人满意。出现了大规模的商品走私（非法进出口）。1921年12月颁布了与走私行为作斗争的法令。国境线上的经济保卫工作当时分别由两个国家机关负责：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НКВТ）和国家政治保卫总局（ГПУ）。与此同时，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通过自己下属的海关边境管理部门来实行这一经济保卫工作。海关边境管理部门在一系列关区进行细分，部分人员从事海关业务，部分人员根据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指令打击走私行为。在国家外贸垄断的第二个时期的末尾，走私犯罪现象大大减少了【6】。
取消新经济政策并准备实施工业化阶段（1926至1930年）
1920年代后半期正是取消新经济政策并准备进行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时期。新的任务需要更进一步地发展和完善苏联对外贸易的组织形式。改变苏联对外贸易组织形式的里程碑是1925年的联共（布）中央全会。这次全会在对外贸易领域指出了以下路线：“为保持国家外贸垄断的免疫系统，我们必须在维持苏联国家机构作为对外贸易活动中的绝对唯一参与者的同时，适应已经变化的经济形势并完成完善联盟对外贸易组织形式的任务……应按照以下路线采取措施：a）维持国家外贸垄断系统；b）建立更加灵活的对外贸易组织系统，简化和精简负责贸易的机关……”
专业贸易股份公司。如果说得更具体一些，那么就是组建起了专业贸易股份公司，这些公司能够一对一得服务于国民经济中的具体部门。股份公司会专门从事各个具体的大类商品条目（面包，石油，金属，电业产品，化学品，皮革等等）的贸易业务。专业化贸易股份公司可以大大消除对外出口中的碎片化和并行，尽管他们通常并不垄断某一类商品的进出口业务。尽管被称为股份制公司，但几乎所有股份都归苏联国家所有，在一些情况下允许合作类机构持股。例如，在股份制贸易公司“面包出口公司”中，管理者和主要股东是苏联贸易人民委员部，国家银行，合作社中央联盟，“面包产品”股份公司，“农业合作联盟”，“全俄合作银行”。其他股东还有苏俄进出口贸易办事处，苏维埃乌克兰进出口贸易办事处，“亚麻行业中央联盟”，全俄股份制合作公司，“乌克兰面包”股份公司，“面包行业中央联盟”，“乌克兰银行”，“全苏维埃乌克兰合作类机构联盟”，“食用油脂肪辛迪加”等。股份公司的资本总额为500万卢布。国营股份制公司成为了一种吸引国营企业和合作社企业进行积累资金并将其用于发展对外贸易的专门形式。
辛迪加。有权独立地在外国市场进行活动的还有辛迪加——辛迪加是将某一经济部门托拉斯的贸易活动和财务活动相统一起来的组织。其中最有名的是“石油辛迪加”和“火柴辛迪加”。
随着国营股份公司和辛迪加所从事对外贸易活动的不断发展，其他国营的和合作类的贸易组织的作用在下降。加盟共和国进出口贸易办事处和其他国营对外贸易机构（除对外贸易股份制公司之外）在1924/25至1926/27年期间的出口份额从47.3%降至34.0%，进口份额从86.8%降至54.1%. 同一时期，国营股份制公司的出口份额从31.6%上升至59.9%，进口份额则从6.3%上升至34.0%.
在这一时期，保障准备、采购和对外贸易工作统一进行的措施之一，是在1925年建立起了统一领导国内贸易和对外贸易的人民委员部。
国家外贸垄断的继续完善阶段（1930年起，至1980年代后半期戈尔巴乔夫改革之前）
在1920年代末，苏联形成了在国家计划基础上的对经济进行中央集中管理的系统，经济的多层管理特点已经成为了过去。苏联对外贸易系统进行新的重组的必要性也就随之产生了。
如果说之前组织对外贸易的首要任务是动员起可出口的资源，那么现在的基本任务是在外国市场上把商品销售出去。信贷制度的根本性改革要求废除一些已经过时了的筹集资金形式，比如股份制公司。
与此相联系，在1930年代，对外贸易领域的基本改革措施是按照以下路线实行的：
——建立统一垄断进出口的部门；
——将收购货物与将其出口两项功能划清界限；
——贸易人民委员部拆分成两个独立的部门：苏联供应人民委员部和苏联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
从此时起，苏联对外贸易系统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时期内都持续基于国家垄断而运行，且未遭受任何原则性的变革。只发生过一些不大的变化。例如，战后，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改名为对外贸易部（其他所有的人民委员部都改名了）。1953年两个全联盟中央部门——对外贸易部和国内贸易部——合并成了贸易部（如同1925至1930年期间那样）。但只过了五年，就在1958年重新分成了两个中央部门。对外贸易部于是就作为一个单独的中央部门一直存在到了1991年12月苏联最终崩溃的时候。还可以补充一点，战后出现了国家对外经济关系系统，将国家对外贸易系统囊括了进来。国家对外经济关系委员会被建立起来，这一委员会和对外贸易部一起对苏联的对外贸易系统实行管理。
1930年之后的国家对外贸易系统
在组织架构方面，1930年之后的苏联国家对外贸易系统开始由以下基本元素组成：
——苏联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外贸部）；
——苏联驻国外的贸易代表处；
——全联盟进出口联合会；
——海关主管部门（1964年其根据海关法转归外贸部所属）。
除此之外，在苏联对外贸易系统中还加入了苏联全联盟商会。形式上，商会拥有社会组织的地位。但事实上，它与苏联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外贸部）紧密合作，协助拓展苏联的对外贸易业务。商会还部分地负责组织苏联商品在国外的展览会以及外国商品在苏联的展览会。
至于说到苏联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外贸部），它拥有中央机关和在苏联各地方的下属部门。它的基本职能有：
1）研判和实施发展苏联与外国的经济关系、改善对外贸易的措施；
2）制定对外贸易计划并确保它的完成；
3）研判同外国的贸易协定条款，并监督协定的完成；
4）指挥、监督外贸部下属的贸易企业和经济业务企业；
5）研究外汇和海关政策问题，颁发进出口商品的许可证；
6）指挥外贸中的交通、租船和代理运输业务；
7）管理海关业务。
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外贸部）为了完成自身职能，需要和国家计委（制定外贸计划），外交部（研究制定与各国改善贸易合作的措施），外贸银行和苏联国家银行（进行外贸结算并制定外汇政策），以及下属的全联盟进出口联合会进行紧密合作。
全联盟进出口联合会是苏联对外贸易系统链条中的“工人”。1980年代初，全国大约有50个这种联合会，它们是根据不同的商品种类来进行专门划分的。这都是些什么联合会呢？在机器、设备、交通工具贸易领域，有“技术出口”，“机器出口”，“机器进口”，“机床进口”，“工业技术进口”，“汽车出口”，“船只进口”，“飞机出口”，“拖拉机出口”以及其他一些联合会；在工业原材料贸易领域，有“工业原料进口”，“各类原料进口”，“工业出口联盟”，“木材出口”等；有三家联合会专门从事交通运输服务：“联盟运输”，“联盟对外运输”，“对外汽车运输”。还有些专门的联合会是与文化用途的物品贸易相联系：“国际图书”，“联盟电影出口”。
联合会根据经济结算原则运转。与进出口计划相对应，联合会按国家批发价格（不含周转税）从苏联的经济组织处获取商品，并按规定价格将进口商品转让给他们。联合会拥有法定资本，可以在这一限度内承担责任。联合会履行有限责任：不负责回应外国人向苏联国家提出的要求，相对地，国家也不向联合会提出外国公司的要求。在头几年中，联合会几乎只通过苏联贸易代表处来完成进出口业务。在国外签订合同，通常来说，会带来诸多不便。在社会主义工业化取得了决定性成就、苏联相对于资本主义国家的技术—经济独立性大大加强的情况下，联合会的贸易惯例也被改变。贸易合同的签字地点被转移到了苏联国内。举例来说，如果说在1934年在所有进口合同中，只有8.1%是在苏联被签订的，那么在1935年这一比例就上升到了76.3%. 将外贸协定转移到苏联国内签订这一举措可以减少驻外机关的外汇消耗，提升国家银行和外贸银行的国际知名度。但最重要的是：根据行业从业者形成的规则，所有有关外贸合同的争端都应该根据合同签署地所在国的法律来加以解决。这样一来，争端就可以依照苏联法律来解决了。
国家外贸垄断的崩溃
事实上，苏联的国家外贸垄断在苏联解体的4年前就开始被摧毁。1986年8月19日，苏共中央和苏联部长会议发布了《关于完善对外经济关系管理的措施》命令。从这一命令起，延续了数十年的国家外贸垄断开始崩溃。命令的发布没有经过任何严格认真的研究，实际上为通过窃取国有资产来实现欺诈和做梦般的暴富打开了大门。
根据上述命令，从1987年1月1日起，从事进出口业务的权限被授予了20个中央部委和70家大型企业。之后，拥有直接参与对外贸易业务的权限的企业名单不断扩大。同样是在1987年，新立法草案《关于联合企业》生效，这部法律事实上保障了外国公司可以直接进入苏联的自然资源领域和国内市场。
一年后，苏联外贸部被撤销，转而建立起现在只能“负责登记从事进出口业务的企业、合作社以及其他组织”的苏联对外经济关系部。根据1990年的新法律，地方苏维埃也被授予了从事对外贸易的权限。根据《合作社法》（1988年颁布），在企业和地方苏维埃中出现了从事将商品出口到国外的合作社网络，这急剧减少了进入国内市场流通的商品数量。很多商品刚刚生产出来就以1卢布的成本被收购，并以达到50美元的投机价格被出口。一些制成品（如铝制容器）被压扁制成易于运输的形状并作为原材料出口。据专家评估，1990年有三分之一的消费品都被倒卖到国外⑦。
把对外贸易的垄断权掌握在国家手中，可以防止自然资源以垃圾般的价格被出口。1980年代后半期，世界市场上每吨石油价格为100美元，而苏联国内价格为60卢布（即，按照石油价格计算，每1卢布的购买力相当于1.7美元）。其他资源——木材、矿产、化学制剂等等，也大约都是这种关系。因此被出口的不只是消费品，同样还有原材料、金属、石油制品、木材和木制品。所有这些官倒活动都让某些人发了大财。
对外经济关系管理的去中心化，以及从事对外贸易的各种组织之间关系的弱化，使得西方公司可以以低价买入俄罗斯生产者制造的出口商品，并使对方高价进口自己的商品。这些事实在逻辑上需要一系列的对策。
随着1991年11月15日发布的第213号苏俄总统令《关于实现在苏维埃俄罗斯地区的对外经济活动自由化》，国家对对外贸易和外汇业务的垄断权最终被取消，之后国家采取了逐步使对外贸易政策自由化的方针。
与上述法令相对应，俄罗斯企业有权直接进入国外市场，无需特别许可和登记，其对外贸易活动可以包括中间业务。逐步取消了对成品出口的限制，然后是取消了对具有战略意义的原材料的出口限制； 取消了对进口的非关税限制措施； 为当前交易引入了卢布的内部可兑换性；获准进行外汇交易的银行被允许为所有法人实体和个人开设外币账户。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国家外贸垄断的破坏加快了苏联的瓦解和最终灭亡。
看看我国这一副已经持续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让人印象深刻的社会经济崩坏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在记忆中就涌现出斯大林早在1927年就说过的一段话：“对工人来说，取消对外贸易垄断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放弃国家工业化，放弃建立新工厂和扩大旧工厂。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让资本主义国家的商品充斥苏联市场，使我国比较薄弱的工业萎缩下去，使失业人数增加，使工人阶级的物质生活状况恶化，使他们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削弱。”【7】
如果我们希望从目前自由化“改革”的死局中走出来，那么作为俄罗斯经济复兴纲领的第一步之一，就应当提出重建国家外贸垄断。
【1】Буглай В. Б., Ливенцев Н. Н.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Учебное пособие / Под ред. Н. Н. Ливенцева. 2-е изд. –М.,1998.
【2】Цит. по: Струмилин С. Г. На плановом фронте. – М., 1958. – С. 259.
【3】Верхотуров Дмитрий. Сталин против великой депрессии. Антикризисная политика СССР. – М., 2009. – С. 19–20.
【4】Ленин и Сталин // Сборник. Т. II. – С. 551; т. III. – С. 193.
【5】ARCOS (All Russian Cooperative Society Limited）， 全俄股份制合作公司。不仅在英国，而且在其他许多国家都拥有自己的分部。这些分部会切实完成苏联贸易代表处的功能。
【6】Колдаев В. М. Из истории организации борьбы с контрабандой в СССР. 1917–1930 гг. // Правоведение. – 1970. – № 6.
【7】Беседа И. В. Сталина с первой американской рабочей делегацией 9 сентября 1927 г. // Правда. – 1927. – 15 сентября. – (№210).
①即，主张和现实相脱节。
②沙赫特案件和工业党案件等都是苏联二十年代末至30年代初的一系列政治案件，主要是针对“破坏经济生产”的“资产阶级旧专家”的镇压。
③应当客观地指出，斯大林对“国家外贸垄断”问题的认识也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也在这个问题上发生过错误，即1922年“在收购机关混乱时期，提议过暂时开放一个港口来输出谷物。”
列宁对此极为关注，曾致信斯大林：
中央全会10月6日的决定（记录第7号第3项）确定了一项似乎不重要的局部的改革：“通过 劳动国防委员会关于暂时准许某几类商品或在某些边境进出口的若干决定。”
但是事实上这是破坏对外贸易垄断。索柯里尼柯夫同志力求达到并且达到了这个目的，这是不奇怪的。他总想达到这个目的，他是一个爱发表奇谈怪论的人，总想证明垄断对我们不利。但奇怪的是，那些原则上拥护垄断的人不仔细询问任何经济工作人员，就投了赞成票。
通过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呢？
为了进出口而开设采购站。采购站的主人有权买卖的 只是特别指定的商品。监督在哪里呢？监督的手段又在哪里呢？
亚麻在俄国值4．5卢布，在英国值14卢布。我们大家在《资本论》里都读到过，当利息和利润迅速增长时，资本会发生怎样的内在变化，胆子会更大。大家都记得，资本会很快达到用脑袋去冒险的地步，马克思在战前很久，在战争的“飞跃”以前很久就看到这一点了。
现在怎么样呢？有什么力量能不让农民和商人去做最有利的交易呢？再让俄国布满监视人吗？把采购站的邻人抓起来，设法证明他出售的亚麻是供秘密出口的吗？索柯里尼柯夫同志的奇谈怪论向来是机智的，但是，必须把奇谈怪论同严峻的现实区别开来。
俄国农村在这种问题上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法制”。同任何走私相提并论（据说，“反正一样，走私也在大肆破坏垄断”）都是绝对不正确的，因为在边境上专门走私者是一回事，而 全体农民则是另一回事，他们将 全体出动来保护自己并同试图夺去他们“自身”利益的政权作斗争。
我们才试行刚刚开始使我们得到几百万卢布（并将使我们得到几千万甚至更多的卢布）的垄断制，就来制造一个完全混乱的局面，动摇那些刚刚开始加固的支柱。我们开始建立起一套制度，对外贸易垄断制和合作制都已开始建立。一两年之后就会有一些结果。对外贸易的利润是以百分之几百计算的，我们 开始得到几百万乃至几千万卢布。我们 开始建立合营公司，开始学习取得这种公司的（骇人听闻的）利润的 一半。我们已经看到极可观的国家收入的某种远景。我们却扔掉这个，而去指望不可能提供这么多利润的关税，我们扔掉一切而去追求幻影！问题是匆忙地提到全会的。根本没有展开认真的争论。仓促从事是毫无理由的。经济工作人员现在才开始深入考虑。既不收集材料，也不根据文件和数字权衡 得失，就一夜之间解决极重要的贸易政策问题，这哪里还有一点正确对待问题的影子呢？疲倦的人们在几分钟内一表决就定下来了。对于不太复杂的政治问题我们还反复考虑好多次，常常几个月才解决。
非常遗憾，我因病未能参加那天的会议，现在又不得不请求破例行事。
但是，我认为问题需要斟酌和研究，仓促从事是有害的。我建议：延期两个月解决这个问题，即延至下次全会；在这个期间收集关于我们贸易政策经验的汇总的并经检验的 文件。
弗·乌里扬诺夫（列宁）
附言：昨天我和斯大林同志谈话的时候（我没有参加全会，因此力求从与会的同志那里了解情况），我们顺便谈到了假定暂时开放彼得格勒和新罗西斯克两港的问题。我觉得，这两个例子都表明，这类试验，哪怕是只对少数几类商品开放的试验，也是极端危险的。开放彼得格勒港会使同芬兰交界地区的亚麻走私达到可怕的程度。我们与之斗争的将不是职业走私者，而是亚麻产区的 全体农民。在这场斗争中，我们几乎一定要挨打，而且会弄得不可收拾。开放新罗西斯克港将使我们的余粮迅速外流。在我们的战备粮还很少的情况下，在增加粮食储备的一整套办法尚未收到成效的情况下，这样做是慎重的吗？其次必须考虑下述情况。对外贸易垄断为我们俄国开辟了黄金储备的来源。现在刚刚可以指望，某商人在初次到俄国来的半年中得到比如说百分之几百的利润，他把向我们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购买这种权利的价格从25％提高到50％。我们开始有机会学习和 增加这种利润额。可是一下子这一切都完了，全部工作都被打断了，因为如果暂时局部地开放几个港口，那么， 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因这种“垄断”而付出一分钱。这是很明显的。在进行这种冒险之前，应再三考虑和盘算。何况这不是向那些经我们逐一审查过的外国商人开放，而是向整个小资产阶级开放，那更是政治冒险。我们已开始指望对外贸易人民委员部开辟黄金来源。我看不到有别的指望，也许酒类专卖除外，但是在这方面既要极严肃地考虑到对道德的影响，也要考虑到索柯里尼柯夫的一些切实的反对意见。
列宁
再者：刚才（一点半）我得到消息，许多经济工作人员请求延期。我还没有看到这个请求书，但是我全力支持。不过是两个月的事。
——列宁《就对外贸易垄断问题给约·维·斯大林并转俄共（布）中央委员的信》，1922年10月13日
之后列宁还曾试图在这个问题上寻求托洛茨基“帮助”，是因为“由于对外贸易部门近期的经营不善，斯大林不认为有充足的理由给该部门以全权”：
我坚决反对把对外贸易垄断问题拖下去。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包括希望我能参加这个问题的讨论这种考虑），如果想推迟到下次全会讨论，我坚决反对，因为我相信，托洛茨基维护我的观点，一点也不比我差，此其一；其次，您和季诺维也夫，听说还有加米涅夫的声明证实，一部分中央委员已改变了自己原先的观点；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在这个极端重要的问题上继续犹豫不定是绝对不能容许的，是会破坏全部工作的。
——《关于在全俄苏维埃第十次代表大会上的讲话问题 给约·维·斯大林并转俄共（布）中央委员会委员的信》
斯大林后来也承认了在这个问题上有过错误：
……例如托洛茨基说，我在对外贸易垄断问题上有一个时候犯过错误。这是确实的。在我们收购机关混乱时期我的确提议过暂时开放一个港口来输出谷物。但我没有坚持自己的错误，在和列宁商谈后我立刻就纠正了。 ——《共产国际第七次扩大全会 · 结论 · 三、错误有各种各样的》
正如斯大林所说，谁都不可能不犯错误，但“错误有各种各样的”，知错就改的错误可以原谅，坚持抱着错误的观点、甚至还为此纠集起派系搞党内对抗就是不能原谅的。遗憾的是，某些反对派就颇有一种“抱着实践中行不通的观点还要胡搅蛮缠，纠集派系搞对抗”的味道。
④金本位制被以不完全形式恢复（指“金块本位制和金汇兑本位制”这样相比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残缺不全”的金本位制）。
⑤如果翻看历史我们就会知道，如今美国以“强迫劳动”为理由打击中国新疆的棉花及棉纺织品已经不是什么“新招数”了。
⑥普特：俄国传统计量单位，1普特约等于16.3千克。
⑦大量消费品被“官倒分子”倒卖到了外国，国内自然没有了流通的商品，从而造成短缺。作为译者的up，希望读者们在看完本书（后面还会有章节论及“苏联末期的商品短缺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能认真地思考：所谓苏联末期的消费商品乃至食品短缺，真的是人云亦云的所谓“斯大林模式造成轻工业不行”导致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