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斯】恋人罐头

- *LOF爱与实验联文 *有借梗 *半现实半奇幻…？ *全文1.2w - 1.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马浩宁从小就受到黄桃罐头之神的庇佑。小时候每次感冒生病，就总会有一块蜜黄色晶莹剔透的桃子混着香甜汁水送入口中，几口下肚似乎病也好了大半。长大后离开了老家来到上海，嘴里也时不时想念上那一口。所以家里冰箱永远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罐头，离谱到同为土生土长东北人兼团队厨师的孙傲觉得马浩宁完全可以不用吃他做的饭，光靠那一堆罐头就能存活个十天半个月。 后来孙傲一语成谶。某天一觉醒来小区就临时封锁了，疫情毫无征兆地把他们三个困在了几百平米的空间，明明踏一脚就可以出去的门却如同罩上了一层空气墙，能看得见加载出来的地图因为种种原因始终跨越不了。不能出门，外卖也送不进来，也就意味着三个人不仅要担心自己的三餐问题，还要思索如何在没有时间范围的封闭期间内做到视频不断更。好在家中常备摄像机，也能拍拍每日vlog当作更新，似乎比起封闭前的日子还省去了从家到公司的几公里路。至于吃食，杜海皇孙傲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马浩宁囤的罐头，不出一周就摇身一变成了新宠，在抢菜抢不到零食的家里成了唯一解馋的东西。 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日复一日，直到马浩宁发现冰箱里的罐头快被吃完的那天。 2. 马浩宁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中抽离时已经是深夜。彼时已经是小区封锁后的一个月，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管得很严，至少快递和外卖已经通行。因为长期宅家工作的原因导致颠倒的作息驱使马浩宁的大脑在黑夜也格外清醒，向他的胃发出进食的信号。于是小狗凭着这些天偷吃夜宵的肌肉记忆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罐头。冰箱门打开的瞬间，刺目的光亮随之照进眼里，将里面所储藏着的一切展现。然后马浩宁就发现之前被罐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不知何时近乎空了，只剩下寥寥几罐还未被吃掉。这两个人是真他//妈能吃啊，马浩宁想，看来要再进货一点了。 捧着罐头叼着勺子，马浩宁又快步回到了房间，再度坐在电脑桌前，熟练地打开某购物平台开始采购。 但今天的网页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右下角总有个闪烁跳动的小窗口，所占屏幕的面积不大，配色也算不上显眼，但总是能莫名将马浩宁的目光吸引。反复几次后马浩宁终于烦了，在心底认定这是什么新型推销小广告，愤愤地点下叉。不知是手滑还是那个窗口关闭键压根儿就是假的，不仅没关掉，还跳转进了详情页。马浩宁暗骂一声，匆忙找关闭键的同时扫视到了位于正中间几个字眼。 “恋人罐头” 这是什么…？ 马浩宁拖动鼠标准备关闭页面的手顿住了。抱着强烈的好奇心，他将鼠标箭头移向页面中央开始逐字逐句阅读。“定制…你的…爱人？”马浩宁嗤笑一声。这么直白的广告语很难让人一下子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马浩宁不是没谈过恋爱，更巧的是他在不久前刚结束了一段较为失败的感情。他深知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爱与合适都恰好保持在完美水平线的爱人，是犹如登天揽月般困难的事，更何况还能讲什么“定制”，按照自己的喜好定个人工智能回来吗。 但极其诡异的是当他将页面滑至底端的定制个人要求表时，原本位于右上角的关闭键忽然就消失了，一片空白像在强行禁锢着他停留在这个页面上，剥夺了他的自由。 马浩宁被这种强买强卖的方式快气笑了，很难想象在二十一世纪还会有这么流//氓的网页广告，看来不填的话是不会让人关掉它的。马浩宁无奈，干脆选择花了时间填写起来。 “外貌…干净好看吧。” “性格…嗯…腼腆一点，但是又很幽默聪明。” “住址和联系方式…？” 这玩意是真的会寄东西过来啊？ 填到后面马浩宁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索未来的伴侣模样了，磨了整整十分钟才终于将表格填完。他原本以为在按下提交那一刻可能会在屏幕上出现一个AI合成的小人之类的，没想到只弹出了“提交成功”四个大字，片刻后网页自动跳转又回了之前所浏览的购物平台。j唯一不同的是，原先在右下角的那一块广告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刚这一切只是熬夜太久出现的幻觉。 马浩宁莫名有一种被骗了宝贵睡眠时间的不爽，猛地关掉了显示器和主机，将自己疲惫的身躯狠狠埋进柔软的床榻。 3. 这件深夜电脑诡/异事件在第二天就被马浩宁抛之脑后，直到一周后的那天，杜海皇去小区停车场取菜回来以后丢了个小快递盒给他。他接过来一愣，上面只写了收件人和地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家庭地址暴露了？寄的是礼物还是恶作剧？不会是定时炸//弹吧…马浩宁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揣测，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轻轻摇晃了几下，盒子里面传来硬物碰撞的声音。像罐头。马浩宁这才猛然想起一周前那个充满诡异色彩的网站。 “不是吧，真寄啊…” “什么真迹？马哥你买画了？”在一旁整理小区今日供给蔬菜的海皇随口一接。 “嚯，马哥终于想起自己是美术生打算重操旧业了？还记得怎么握笔不？” “孙傲你滚！” 不再做过多解释，马浩宁拿着盒子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锁了房门坐在电脑桌前，他终于将它拆开。 4.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罐头，通体主色调是紫色的，像某个牌子的葡萄水果罐头，中间用花体字印着一些文字。它很轻，似乎里面除了空气就没装什么东西。 马浩宁怀疑自己被诈//骗。 拉开拉环，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像是说明书一样的东西。 『欢迎使用本产品！ 产品名：恋人罐头 用途：为您量身定做专属于您的恋人，填补您内心的寂寞与孤独，带给您满满的爱。 保质期：开启后7天 注：该产品仍在试用期，如有问题，请拨打以下电话联系我们。』 刚看了几行马浩宁就看不下去了，尤其是用途那里，肉麻的字眼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使用方法：在罐头中加入适量清水，放置您的浴室中，不要忘记为您的爱人准备一件衣服，等待三十分钟后迎接您的爱人。』 太荒谬了。 马浩宁忍着自己想骂人的心看完了纸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太荒谬了。加点水就能出来个大活人？女娲造人都还得掺点泥呢。 他没有想试图白日做梦的想法，于是被拆开的罐头就这么被搁置在电脑桌角落。 马浩宁又如同往常一样开始一天的日程工作。 5. 再一次注意到这个罐头已是几天后。三人终于忙完了这段时间的所有日程，视频囤稿几乎占满了三张内存卡。至高无上的老板大发慈悲，给他们放了两天的假期。 马浩宁前一天晚上早早的就把自己包进了被窝里倒头大睡，以最朴实的方式迎来假期，睡了个天昏地暗。以至于第二天睁眼时，海皇和孙傲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家里空空荡荡的。 大脑在长期熬夜后一下子经历长时间的睡眠，就像一台长期连轴运转的机器突然被熄了火，再一次重启很难马上回到先前的效率，思维只能是一阵放空，慢慢地适应整副躯体的存在。 没得到回应的马浩宁眼神空散地望着天花板。一片空白的思绪忽然被没由来的孤独感所侵袭，梦魇一般让他一阵发寒。 马浩宁最讨厌这种感受。 他入这行太早了，同龄人还在上初中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面对一个黑漆漆的摄像头自言自语。他将摄像头中央的黑点视作缩小的宇宙，装载着的是他天马行空的梦，源源不断的能量就此流出。所以每当他面对镜头，身体里就像有耗不尽的活力，可以肆意玩闹。但在不面对这个小方块时，则有一种孤独感和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已经不记得这种感觉是从哪个时期产生的，只是愈演愈烈，直到他常常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在镜头前的只是小潮院长，而不是马浩宁。 为了抵抗这种感觉，他尝试过将更多的时间都投入进拍视频和做视频，企图化焦虑为动力。这么做的结果是精力透支差点把自己送进医院，晕倒在电脑前的场面至今给海皇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后来他认为自己只是缺少人陪，选择开始去接触更多的人，开始谈恋爱。与每个女孩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时间其实都不长，稍微互相了解，看着似乎志同道合互有好感，那就在一起，算得上是半快餐式爱情。一开始空闲时间有另一个有趣的人一同分享，每天睁眼醒来，偌大的床上不再是只有自己一人，确实有效地驱逐了这份孤独。但久而久之，恋爱中的琐碎与女生注重的细节和承诺，一切的一切累加起来，反倒让他在工作之余更加心力交瘁，他没有办法再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另一个人的情绪，一段又一段的感情被画上遗憾的句号。 马浩宁从床上直起身，目光终于再一次凝聚在被自己丢在角落无人问津的罐子。 6. 给罐头倒水的时候马浩宁觉得荒谬的是他自己。果然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还好海皇和孙傲不在家，被他们看见自己在这搞迷//信玩意指不定被他们笑话。 不知道睁眼的时候已经几点了，但现在夕阳已经隐隐约约穿过窗帘倾洒光线。都傍晚了，应该不算做白日梦。 按照说明书处理好了一切，马浩宁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沉默地凝视着仅仅一门之隔的浴室。他从未觉得三十分钟时间有这么漫长，像过了一个世纪，周遭寂静着，每一粒灰尘都在同他一起等待一个新世界的发现。 直到所谓的“他的爱人”从浴室里打开了门。 身材纤瘦高挑，在朦朦水汽里慢步走来，自己的衣服被他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对自己来说明明是正常尺码却被穿成了oversize，一头粉色的短发格外地显眼。他略带好奇的目光扫视了整个房间，最后停留在马浩宁身上，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你好，我叫高斯。” 7. 好看。 马浩宁看见他以后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几乎呆愣在原地，直到面前的陌生少年对着他微笑。 “你…你好…叫我马哥就行…” 马浩宁终于回过神来，偷偷打量着这个名为高斯的少年。 好像哪里都不错……可为什么是男的啊！ 自己填表的时候没选性别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爱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震惊，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了心情。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 我们…？ 马浩宁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点点头。 “已经快六点了。马哥，你饿吗？我去做饭。” 高斯几乎是几分钟就适应了这里，甚至比自己在这个家里还要自然，马浩宁为自己的局促感到有些好笑。但一想到他代入的是自己爱人的角色，一切似乎又说的通。 “诶诶，不用了，待会儿…点外卖就行。” “那哪儿能啊，外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要比眼睛大了。” 马浩宁没有接话，他还是不太能适应如此快的关系转变。十分钟前才刚见面，此刻已经像熟络了很久相互扶持的普通情侣。 他手里还攥着那张说明书，上面印着一串联系电话。等高斯进了厨房，他缓缓张开了手心，手比大脑快一步拨通了那串号码。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客服女声。 “呃…我是…前几天在你们这订购了一个罐头。我想问问…为什么送来的产品是个男生啊？” 对面沉默了片刻，随后又解释道：“我们的产品只是按照您的喜好和要求为您安排最合适的爱人，没有特定的性别之分呢。” 果然当时的表格就没有填性别的地方。得到了答案的马浩宁无奈闭上眼，应付了两声就挂了电话。此时高斯的声音已经从厨房传出，在喊他吃饭。他将说明书团成团，连带着那个已经无用的罐头一起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8. 高斯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 “那个，我也不太会做饭…凑合吃点。”他挠了挠头，略带抱歉的说。 马浩宁偷偷瞥了一眼厨房，里面还算是整洁，搭在洗碗池里的锅暗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好没炸厨房。家里除了孙傲几乎没人下过厨房，个个都像拆弹专家似的，总是会搞得一片狼藉。 他将一口面送入口中，淡淡的清甜在舌尖游走，爽口的面条让他把纷乱繁杂的思绪都抛之脑后。 没想到是真的挺会做饭的。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清淡的食物了。公司人多口味杂，只有重油重盐的食物才能勉强符合所有人的胃口。 几口面就见了底。高斯看马浩宁吃得这么香，眉眼间都是喜悦。“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他抽了张纸递到马浩宁嘴边。 马浩宁一愣，接过这张纸擦去嘴边的汤渍。 “那我去洗碗喽？” “别…你等等。”马浩宁拉住了他。 “嗯？” 高斯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马浩宁。 “那个什么…碗我们都是留着晚上一起洗的。你刚做完饭，休息一下先呗。” 高斯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字眼问道：“我们？” 马浩宁反复欲言又止。 “对…其实，这个是我和我兄弟合租的房子。” “啊…我以为是我们两个自己的家，抱歉啊，不知道还有其他人住。我就说怎么那么多个房间呢。” 高斯眨眨眼打趣道，像在掩盖眼底的失落。 马浩宁一时无言，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四目相撞，气氛一时凝滞到极点。马浩宁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先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我们要不聊聊？我还不太了解你呢。” 9. “你想知道啥？”高斯放下碗筷，重新坐回位置上，认真的双眸注视着马浩宁。 马浩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我不是说了吗？我叫高斯啊，”高斯轻笑出了声，“我是贵阳的，大学才来上海读，今年24岁，我们是一年前遇见的。还有什么要知道的吗？” “设定这么完善？”马浩宁惊呼。 “什么设定？” “没…没有。”马浩宁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了嘴。 高斯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试用产品，在他被程序植入的记忆里，他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有自己过去24年的人生，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上学、毕业，直到遇见马浩宁并与其恋爱。 气氛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沉默。 最后是高斯看着马浩宁神色呆愣的样子憋不住笑意低头。马浩宁注意到他的卧蚕很大，笑起来在眼睛下方显得眉眼弯弯盈满温柔，配合着那一头粉毛满是少年气。 10. 如果不是孙傲和海皇突然回家，马浩宁觉得自己作为颜狗可能真的要沦陷在高斯亮晶晶的眼眸里。 海皇刚打开门，一阵烧烤的香气随之飘进屋里：“马哥你醒了不？还没吃饭吧？我们带了烧烤回……” 瞧见餐桌前坐着个陌生粉发少年，海皇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随后又问到：“家里来客人了？” 孙傲紧随其后踏进家门，将烧烤袋子拎到桌上，看见马浩宁前面摆着副碗筷，说道：“马哥你吃过了啊，那我估计买多了。”随后又招呼着高斯，“你是马哥的朋友吧？来咱家玩啊，咱家从来不亏待客人，来来来一起吃啊。” 马浩宁顿觉气氛回到了轻松自在的感觉，向孙傲和海皇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将高斯介绍给他们：“这位是…呃…我的朋友，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的没地儿住，我寻思刚好这不小区没管控那么严了嘛，就把他接来了哈。” …朋友？高斯听见马浩宁仅仅是这么介绍他，眼眸垂下黯淡了些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片刻后又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向前伸出一只手介绍自己：“你们好啊，我叫高斯。” “诶，你好你好。”孙傲海皇热情地与他握了握手。“那马哥，咱家一共就三个卧室，高斯睡哪啊？” 马浩宁哽住了。自己刚刚撒谎不打草稿，现在可留下问题圆不回来了。和海皇孙傲睡？他俩这体型别把人家半夜压死。和自己睡？虽然不是没和男生同床共枕过，但毕竟身份不同，当时的都是兄弟。 思来想去，马浩宁想到在自己房间隔壁的储物间。 “不是有间小储物间吗？咱家也没啥东西放里面 ，收拾收拾打个地铺啥的。” 马浩宁说完心虚地瞥了一眼高斯。总感觉挺对不起人家的，自己一时的大脑发热让他被创造出来，现在又得让他蜗居在几平米大的小房间里。高斯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好像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一切，让马浩宁松了口气。 最后马浩宁孙傲和海皇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个床垫，将储物间里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床垫铺在地上。空间还是太小，一张床垫就近乎占去了大半面积，连进出房门都有些困难。但这已经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高斯对此表示理解。 四人分食完早已凉透的烧烤，准备开始假期夜生活，高斯却早早地打了哈欠说自己已经困了想要睡觉，才十一点多就将自己窝进了房间。 12. 距离马浩宁上一次开自己的车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终于是等到了小区解封，再度坐回驾驶位置上的感觉让他无比怀念，像是一瞬间回到了没被疫//情限制自由的日子。 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终于是从这栋楼里逃了出来。 他们来到了商场。从洗漱用的牙刷毛巾到睡觉用的枕头被套，马浩宁通通给高斯换了个遍。直到路过服装区，他想起高斯已经一天没换过衣服，执意要让高斯自己去挑两件。 此时高斯已经因为买了太多让人破费而感到又感谢又尴尬，拎着大包小包艰难地摆摆手说不用。但马浩宁已经自顾自地替他挑起来了。 最后马浩宁选定了一件款式有些独特的白衬衫，上面挂着两排口袋那种。说不上来为什么从那么多套里偏偏选中这件，只是直觉告诉他高斯适合穿白色，穿这个一定好看。 他从高斯手里接过那几个购物袋，将这件衬衫递给高斯：“去试试看呗。” 马浩宁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件衬衫就是高斯的量身定做。衬衫领口有点低，露出大片脖颈的肌肤。马浩宁不禁感叹这个人怎么长的能这么白。 呵呵，我马浩宁才没馋人家身子。 买完单回过头时高斯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快步跟上，想和高斯说些什么，一转头看见高斯的后脖颈上面有一块黑色的印记。 那是什么？马浩宁蹙了蹙眉，眯起眼睛凑得更近想看清。凑近时高斯没躲开，身上好闻的香味侵占了他的嗅觉，让他有些恍惚。 但他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看见了什么。 漆黑的，一条一条，像盖章印在上面，又像刻进皮肤里，让人刺目。 是一个条形码，底下是一个数字：6。 13. 开车回家时马浩宁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没看马路，多亏高斯出声提醒才避免了几次可能发生的事故。 历经万般曲折终于回到小区停车场。在楼下，高斯轻声问马浩宁：“马哥你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不是，我只是起太早了有点困而已，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多想。”马浩宁打断道。 他脑子里一直那个条形码。那个地方算是很隐蔽，是高斯本人一定看不到的位置。这样他也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但是那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马浩宁闭上了眼睛。他脑海浮现说明书上的文字，写的保质期是7天。 今天是第二天。 14. 即使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当天晚上马浩宁也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获得足够时长的睡眠。明天假期就结束，答应观众们发的视频还没有剪。两三口匆忙解决了午饭，便将身心又投入进屏幕上一帧又一帧定格的画面。 马浩宁知道自己明明可以提前开始剪，那样就会有更多时间去修改润色，但纠缠着他的拖延症本性让他总觉得还早，还有时间，可以再等一等。可时间不会等人，永远都在向前走。直到真的要来不及了，他才会坐到电脑前，一边剪一边焦虑。他拖延，可又重视观众，总是一时口快就答应下观众的要求，他不愿让观众们空欢喜一场，所以他会在最后的关头一边逼自己熬夜剪完一边怒骂自己有病非得拖这么晚。 高斯在一旁静静看着马浩宁剪片。他发现马浩宁工作起来比平时看上去更加稳重，似乎脑袋里想法冒个不停，总想把最好的效果呈现出来，同时他也很严格，任何一帧画面都会被他反复斟酌，效果不够好的都被尽数删减。 一直到接近傍晚时一个电话从马浩宁手机响起。马浩宁烦躁地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一看，是商单客户来找他恰饭。 他立马摘下耳机，用平时录视频时高亢的声线接通。等他满脸笑容挂了电话，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向着客厅大喊：“兄弟们！咱恰到大金主的饭了！” “恭喜啊马哥！” “金主爸爸约我晚上吃饭啊，傲子你今晚不用煮我的饭了。” “那你视频怎么办？剪完没啊？” 马浩宁被海皇问住了。剪辑进度还剩一半，如果晚上没有约饭的话，熬个小夜应该是可以剪完定时发送的。但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又一次懊恼自己的拖延毛病。 难道又要鸽了吗？他都快变成搞笑区一鸽了。 “马哥，要不我来帮你剪？”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高斯开口问道。 做视频这么多年，从录制到剪辑一直是马浩宁本人亲力亲为。海皇曾问过他为什么不雇个员工帮忙剪视频，他摇摇头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太一样，换个人剪出来的效果就没那味儿了，观众会看得出来。所以即使再忙，他也从来没有叫海皇孙傲或是公司里其他什么人帮他剪过。 高斯不知道这些，但他作为马浩宁的恋人，也想为他的工作出一份力。今天半天都看着马浩宁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有点感到自己在一旁毫无用处，他不了解这个行业，帮不上什么忙。 马浩宁其实有点不愿意，他怕高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会出岔子。但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他看了看时间，距离饭局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可以简单教一下高斯，至少把字幕配了也好，这样他早点赶回来还能来得及。 海皇看马浩宁破天荒地点点头答应了，心底一阵震惊。 “那来吧高斯，我教你啊。按这里……” 高斯弯下腰凑到马浩宁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每一步操作。数分钟后马老师教学完毕，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在消化刚刚新学的知识点。他接替马浩宁坐到电脑前，回忆着马浩宁的话，尝试着开始工作。 马浩宁终于安心地准备出门。 临走前，杜海皇在家门口试探问他：“高斯没什么经验，你不怕他弄不来吗？” “没事儿，对人家抱有点信心行不行啊，再说了我有备份。” 15. 高斯像是有做自媒体行业的天赋，上手很快，简单试了几次就学会了给每个人配上对应颜色的字幕，并且将充满节目效果的画面剪辑出来配上恰到好处的特效和应景的bgm。 当他完成保存时，钟表上的指针已经逼近十一点。 很晚了，马浩宁还没回来。 他走出马浩宁的房间来到客厅，海皇和孙傲还在沙发上打着游戏。 他有点困了，昨晚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那张小小的床垫上睡着了。但现在他不想睡，他想等马浩宁回来，看看他剪辑的成果。 他开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播的画面一幕幕映在眼里，画面里人的台词和现实中海皇孙傲打游戏吵闹的声音振动着耳膜，却怎么也接受不进它所传达的意思。 他看着指针一寸一寸挪移，绕圈，越来越逼近深夜，他在想马浩宁怎么还没回来。 旁边二人已经打的心累，喊着不玩了不玩了明天再战，很快都各自进了房间。 一直到凌晨两点，高斯已经困到意识飞向远方，靠在沙发上浅浅睡着。迷迷糊糊间，家门终于被打开。 16. 马浩宁一回家就看见高斯穿得单薄靠在沙发上睡觉。 大金主要求挺多也挺难搞，酒桌上你来我往，来来回回拉扯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敲定了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马浩宁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少年，轻手轻脚地踱到高斯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他身上。现在还不算是夏天，深夜仍然气温很低，就这么躺在客厅睡着很容易受凉。 高斯没有进入很深度的睡眠，即使马浩宁放缓了俯身的动作，他仍然感受到了马浩宁呼出的温热气息，醒了过来。 “马哥？你回来了。” “嗯。”马浩宁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气熏到高斯，起身找了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下。“怎么在这里睡？那个床垫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想等你回来。” 高攻低防当属马浩宁。高斯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平淡，像在唠一件很家常的事，传到马浩宁的耳朵里突然就变了味。 他在特地等我回来啊…？马浩宁想着，不知为何一股暖意涌进了心头。 马浩宁其实很喜欢被人惦记着。以前和前女友恋爱，她一开始也经常会等着他深夜回来，为他送上一个柔软的拥抱。一回家就能看见爱人，这个时候马浩宁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幸福了。但时间久了，等待变成了责备，她开始质问他为什么总是到半夜才回来，沙发上也很少再有她坐过的痕迹。 但高斯所拥有的时光仅仅只有七天，七天太短，撑不到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烦的那一天。 这算是好处吗？高斯从被制造出来的一刻所被灌输的设定就是爱他，他完全可以在这七天里肆无忌惮享受高斯对他无条件的好，不用有任何涉及到后面结婚生子等等环节的后顾之忧。反正七天之后这一切都会被抹掉，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高斯这个人的存在。 马浩宁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当高斯为他递来一杯温水时，他站起身抱住了他。 高斯并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奇怪或是躲避，而是张开双臂，同样轻柔地环住了他。 深夜总是让人卸下伪装和防备，袒露出自己内心最为柔软的一面。此刻的马浩宁像小孩一样依偎着别人，他耗尽了电能，抱住了自己的充电器。 二人心照不宣站在沉郁的夜色中，无言相拥。 17. 二人头抵着头拥眠，直到第二天一起在客厅被从窗户照进来的日光唤醒。 高斯比马浩宁先一步清醒过来，从马浩宁的怀里抽身去洗漱。 等马浩宁醒来时，早餐的香气已经钻进他的鼻腔。 自从高斯出现以后，马浩宁的作息也健康了不少。他以前能赖床赖到直接起来吃午饭，现在却觉得早起分明是件美妙的事。 将早饭很快吃完，高斯拉着马浩宁让他审核自己昨晚剪的片子。 “我去！高斯你聪明啊，好厉害！”马浩宁完全想不到高斯能完成的这么好。高斯就像和他共享大脑一样，剪出来每一帧画面都正和他的心意，整体画面和内容也很流畅。如果不说，别人大概率是看不出来这中途换了个人剪。 高斯被夸得有些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好歹当年读书也是个高材生好吧。” 马浩宁想起高斯说自己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才会来上海，又想起自己那个晚上填表格时说想要聪明的。 “诶，你读的哪个大学啊？” 马浩宁想要了解更多。 高斯像开启了话匣子，开始聊起自己曾经的生活。马浩宁认真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高斯就像一个真正在这个世界活了24年的人，说起生活细节来也毫不含糊。听着听着，马浩宁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真的就是他相伴了一年的爱人。 如果没有那个因高斯的动作而时不时漏出一角的条形码。 上面的数字已经减到了5。 18. 往后的几天，马浩宁逐渐适应了家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高斯参与了他们三人的工作，在录制视频时举着镜头，充当游戏的裁判和画外音，录制完毕后又和马浩宁一起剪辑。多了一个人的帮忙，三人的工作也轻松了些许。 每每工作到很晚，高斯就会撑不住困意躺在马浩宁床上眯着。马浩宁也不忍心把他赶回那个狭小逼仄的储物间，总是让他在自己床上睡上一个晚上。 闲下来时他们会一起出去吃饭，一起打打游戏，四人的欢笑声总是回荡在屋子里。 马浩宁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19. 等到又一个周末就要来临，马浩宁才猛然意识到，七天，也不过就是一次视频更新的时间周期，七次日升月落，二十一顿饭。 这七天内的欢笑之余，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高斯躺在自己床上的睡颜，看他呼吸轻浅平稳，看他睫毛不时颤动。然后视线不自觉地下移到后颈。 他看着那个数字一天天减小，像沙漏里因为引力不断向下流动的沙子，一粒一粒从狭窄的通道流逝，可谁也无法去阻止，去抗拒永存的地心引力。 漏下的沙子全都沉甸甸地压住了马浩宁，他渐渐喘不过气，被不断增加的重量剥夺行动能力。 马浩宁选择了逃避。 周五临近傍晚时他一反常态地沉默，脸色苍白到其他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高斯想问问他发生什么了，却被他关在了房间外面。 他再一次把自己锁进了房间，犹如几天前偷偷拆开罐头的傍晚。 20. 高斯敲了好久马浩宁的房门，没有得到马浩宁的回应。他莫名有些委屈，明明下午他们还好好的。 “马哥可能心情不好，理解一下，他的压力也很大。” 孙傲走了过来拍拍高斯的肩膀安慰道，“先吃晚饭吧，等等说不定他就出来了。”说罢转身进了厨房准备。 马浩宁听着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他不知道以何种神态去面对高斯。明明是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却又一次害得高斯伤心。 他突然有点羡慕高斯，至少他不知道自己的消亡，不会体验眼睁睁看着日历被撕到那一天的感受。 他想再一次拥抱他，但他没有打开房门。 21. “高子，吃饭了！” “高子？” 孙傲的呼唤声很大，但没有传来高斯的应答声。 马浩宁脑中警铃大作，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拉开房门奔了出来。 他在寻找高斯的身影。 偌大的客厅仅仅放了几个沙发和一台电视，窗帘也没拉上，几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但他找不到高斯。 他冲向那个储物间，打开所有的灯光，里面一眼的陈设就能望尽，一张床垫，一套被子和枕头被叠得整整齐齐，干净到不像有人睡过。 只有一件白衬衫静静躺在上面，那是他给高斯买的。 他感到自己被抽干了力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坐在地上。 22. 高斯消失了。 孙傲和海皇不明所以，以为是他和马浩宁闹了矛盾，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里。 马浩宁如同被抽了灵魂的木偶，虽然尽力装的和平常一样，但和别人说话时的迟钝和录制视频时的心不在焉都被人看在眼里。他不再嚷嚷着要吃罐头，冰箱里的水果罐头再也没有补过货。 往日里总萦绕在身边的高斯身上独特的气息终于是消逝。相机的镜头不再是粉发少年举着，自己抬头望向镜头时，也不再会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清亮眼眸，也不会再有人在他身旁陪他盯着电脑屏幕到深夜。 他没有和男生当过恋人的身份，他不清楚自己对高斯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当高斯消失的事实赤裸裸摆在眼前时他还是崩溃了。 他曾深夜疯狂翻找那天晚上偶然点击进去的网站，或是滑动手机通讯记录，企图找到拨打过的那个客服号码。但一切全都随着高斯一起消失了。近在眼前的网址怎样也点不进去，号码打了一遍又一遍，传来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 后来他不再妄想通过这些方式找回高斯了。 即使再一次点进网站，用同样的方法填表，购买，寄来的也不会是同一个人。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高斯的存在。 马浩宁觉得那七天的时光是发生在另一个上帝赐予他的一个有时限的乌托邦世界。处在世界中心的是那个粉发少年，美好到不像话，而他的到来才是毫无征兆闯入了别人的境地，现在体验时间到期了，他被那个世界无情地拒之门外。 但白日梦终究是可笑的。 他早该醒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