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all郡】采薇(第七章)
*坠崖后正剧向,郡主第一人称视角,伪重生后游历四方;
*含all郡,情感不一。
*背景简介:郡主落崖,改头换面,更名采薇。
“少傅大人。”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个时辰,我拉开门,步夜不知在走廊上站了多久,一边的肩膀上已经落满了花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纷纷晃动而下。
“采薇姑娘。”我与他同时俯身,算是见过一礼。步夜向前一步,“大人情况可好?”
“尚可,要劳烦步少傅汇整事务,控制在一个时辰内为佳。”
“在下明白。”他笑得从容,好像我告诉他半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根本无关紧要,他总有办法说完该说的东西。
我挥了挥手,主动帮他们关上门,转身溜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多听了一个字又要想东想西。廊下的药罐噗嘟噗嘟地冒着泡,正是要人看顾的时候。
初秋的太阳还未收敛燥热,但比起夏日烤炉似的温度已好了不少,微微拂过的风中含了凉意,吹在晒热的脸上,叫人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墙头的猫,盯得久了,一直在呼噜噜的那只大橘猫转头瞪了我一眼,懒散地起身离开了。院子里这棵不知是什么树,现在这时节就开始掉叶子,青黄的叶片飞下来,略微干燥些的直接被我填了火,还新鲜的就放任它在地上躺着,来日融入土中,总会再上枝头。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步夜走过来伸手揭开盖子,向我点了点头。我会意,盛起药液向屋中走去。
“云心先生,喝药了~”
“嗯。”
书桌边堆满了书简,我只好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柜头,快步走去扶住他。先生的身体刚有起色,行走间步伐仍有些迟钝,却偏偏不肯继续歇着,每日强撑着坐在书桌前处理事务,谁劝也不管用。今日的药也是酽酽一碗,我小心端起吹凉递给他,云心先生一饮而尽,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药方中照旧有安眠之物,先生睡会儿吧,两个时辰后我喊先生起来。”
“你若有别的事,不必在此守着,去做便是。”云心先生拦住我整理被褥的动作,沉吟了一瞬,看着我说到。
“除了照顾先生,能有什么事?”我疑惑地望着他。此前先生休息之时多由步夜看顾,可今日步夜奉旨进宫议事云心先生是知道的,这会儿赶我出去,倒像是要遮掩什么。
“于你清誉有损,不合礼数,且出去罢。”他的面上严肃几分,带着不容分说的威慑。
“好吧……”我讪讪收回手,“那之后我再过来,先生若提前醒了就等等,千万别自己乱走动喔。”
“知道了。”他抚了抚我的头顶答到。
我合上房门,就近坐在了廊台上。说是无妨,但无人守着难免不妥,既然屋内不行,那就屋外候着便是。宣京城郊清净,这处宅院更是曲径幽深,四周除了落叶声再无其他。我靠在廊柱上,眼皮逐渐靠拢,困意涌了上来。
“……”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扶着发晕的脑袋慢慢站起,支起耳朵细细听去。
“……”
声音是从房中传来的。
我轻轻推开门扉,云心先生双眼紧闭,似乎在梦中喃喃着什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趴在床边,微微探身,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
我听到他在一声一声地唤我的名字。
茫然中我走出了房间,脑海中萦绕着刚刚的场景。云心先生……我顺着墙面蹲下,双臂环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官靴停在我旁边。“大人又说梦话了吗?”,步夜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抬眼看向他,想要问个清楚,又不知从何说起。
“先起来吧。”步夜温和地说到,伸出手将我拉起,淡淡的笑容下眼神深沉。
“步夜,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乱如麻,不自觉求助于他,“你们不是知道计划吗?”
“左相大人心系天下,秉公执法,所言所行不过公、理二字。是以所求之事……只得寄语在梦魇中。”步夜垂下眼睛,“陛下果决睿智,计谋未成之前始终真伪难辨。曾有一段时间,在下……和大人,是真的以为你不在了。”
“所以。”我顿了顿,扯起一个酸涩的笑容,“就是从那时开始吗?”
“是。”步夜回答得干脆,攥住我的手俯身低语,“在下曾在寒江城眺望山崖,滚滚江水如铁蹄嘶鸣,若那封信再晚一步……千里江山不一定是今天的姓氏。”
步夜的语气晦暗不明,“夺人珍视之物者,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可妄言。”我欲拦住他的怨憎,抬头却迎上他苦涩的眼神。卧薪尝胆原是他的本色,这世间千般苦味注成他一颗煌煌之心,日夜燃烧不息。
“……大人是时候起来了。”步夜退后一步,呼吸间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天下太平,已是大幸。”
“是啊,”我向着他的眼睛,在一片深邃中看到浮沉的光,“一切都还不晚。”
然,秉公执法者,就不能有情了吗?
昔日话语仍在耳侧,我轻轻束起云心先生的头发,“先生,您曾说天下为棋,落子无悔。可人心中的悔,又要做何解呢?”
“悔,心每念之过。”他的面上古井无波,“若有违本心,悔恨便是代价。”
“那……先生可曾后悔过?”
“我非圣贤,”他睁开眼睛看向镜中,冰冷的瞳色郁郁,“自是有的。”
我放下梳子,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只愿先生前路顺遂,守正本心,勿念过往。”
他握住我的手腕,颤抖的指尖和我的泪水一样滚烫。
元辉二年秋,红鸩案告破,清扫暗斋余党数百人,午门问斩。昭帝有令,左丞相并少傅众人肃反有功,即日起官复原职,赐左丞相凌晏如宣字金印,皇城外见之如陛下亲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接云心先生回府的仪仗逐渐靠近,我也收拾好了行装,最后一次跟随他们走到门口。
“若你想留下,这里仍然可以居住。”左相许久不曾穿过礼服,繁杂的重量压上,竟不见半点颓唐。他立得笔直,眼神撇过我手中的包袱,开口说到。
“那就麻烦云心先生留着这里了。先生偶尔也来这里度度假,别一心想着公务。”我笑笑,背上行囊向他挥了挥手,“山高水长,先生珍重!”
转身时我听到他的佩环叮当了几声,又归于沉寂。
“宸亲王到——”
正当我拜别屋内众人时,礼官的通传声响起,这名号如此熟悉,倒合了那人念旧的性格。
躲在人群后,我悄悄向门口看去,宸亲王正与云心先生相互见礼,玄色于他仍是如此贴切,少年的眉眼原本带着忧愁,如今那忧愁中的柔软被坚定所代替,想来是已找到了自己的正途。
似乎被我的视线所惊扰,宣望钧突然看向这边,略显锐利的目光顿了顿,竟探究起来。我连忙低下头,抓住行囊就打算往后门溜去。
“站住。”我听到他喊了一声,面前的路即刻被带刀侍卫拦住。再转过身的时候,宣望钧已经往这边走来,云心先生跟在他后面半步,脚步沉稳,听不出情绪。
“抬起头来。”暗金纹的衣袍停在不远处,我抬起头,宣望钧双手背在身后盯着我,微微皱起眉头,“你是何人?”
“亲王殿下,此人是我故友之女。”未等我想出一个好说辞,云心先生已开口解围,说话间挡在我身前,“因家中变故投奔于此,如今已要回去了。”
宣望钧停了脚步,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捏了一把汗,正待补充些细节,不防听到他说:“左相旧友……可是南塘来的么?”
再看向他时,他面上已无疑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言的悲伤,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生生压暗。
“回亲王,是。”我躬身行礼,言语行动间尽量像个陌生人,疏离而谨慎。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采薇。”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我听见他近乎叹息地念出了一句诗,“大道孤寂,她亦是如此。”
“王爷,时辰不早了,”礼官轻声提醒到,“离庆功宴还有三刻。”
“知道了。”天家宴席事关重大,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宣望钧本已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却又返回来,仍是在我面前停下。
“本王有一事想托付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岂敢,殿下请说。”
他从怀中摸索出一枚玉佩同心结,递到我手中,“姑娘若回到南塘,请代我寻荷花盛放之处,将这玉佩沉入池底,以……慰云中郡主之灵。”
“民女领命。”我俯身接过玉佩,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终究是,不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