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兵说过去的军旅故事4

老杨年满八十，从去年摔了一跤后身体更差了，加上有气管炎，他来找我弄补助资料的时候，精神一直很萎靡，倒是说起军旅生涯，精神忽然会好上不少。

1965年入伍的老杨时属北京军区，参加过援老抗美，对于战争时期的经历他没有多提及，因为那时候更多是作为工兵援建设施，整体上都是忙忙碌碌的日子，现在想来，除了模糊的记忆，只剩下密密的树林和闷热的汗水。

1970年退伍后，根据当时的政策，作为参战军人、服役期5年的老杨有了安置工作的指标，就在当时的省会，据他说好像是供销社。返乡后老杨一直等待着分配工作，也一如往常的参加乡里的会议，直到有一天，有参会的很惊讶的问他为什么还来开会？明明参战军人安置工作已经结束了......

发懵的老杨找到乡里的领导，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想知道来龙去脉，才晓得乡里大队长家儿子给顶替了，气愤不过的老杨找到时任隔壁公社领导的一个亲戚，亲戚摇摇头，说了句算了，加上家里老人发话：缺了这个工作你要饿死吗？老杨最终放弃了，当时他甚至准备去找老部队，也是媳妇劝住了。

后来，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补偿，老杨干上了大队长，几经变革也一直是支书，直到卸任。

叙述起来的时候，老杨的语气始终很平静，我问他还记得顶替人的名字不？他说，早就想不起来了，只晓得后面调回来了。倒是那个大队长和公社领导他记得清清楚楚，对于俩人都死在他的前面，他感到比较高兴。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老杨，他大儿子没啥本事，吃吃喝喝，肩膀上扛着的从来不是家庭责任，孙女一个人打工抚养孩子，最后死在烂人孙女婿手中，直到今天尸骨还放在东部一个殡仪馆中，结案后家族中没顶的起的人出来收拾，也没有钱。老杨一直念着去接孙女回来；二儿子整天不声不响，郁郁寡欢，周围人都在说孩子不是他的，是村中另一个人的，这些言论似乎是公共的秘密一般，在没有他出现的地方肆意流淌，并一同刺伤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心。

老杨五十多年的党龄，参战退役军人，老支书，他的一生有很多正面向上的标签，我想他不应该得到这种结局的，我申请了经济援助给他，也问过司法援助，所有的补助加起来，老杨一个月一千五六，在这个贫困的土地上，困窘的农村老人之间，甚至算还行，可是哪怕聚集起政策允许的所有善意，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它们来自过去的沉默与失意，子女的不幸，身体的衰老......

老杨说：小Z啊,我可能活不过今年了。

我说：上次我去村里，人家有个老人87还能犁地，你老兵当过兵的，问题不大。

不过我私底下想，有时候死亡可能是最好的结束吧，轻轻挥手告别这个沉痛的人世间，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只有按部就班的丧事和胡乱编就的祭文，作为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