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Ⅱ篇第六十一章.

       穿过一片漆黑的阴影，龙垣带着白沃来到了一处类似于地下洞穴一般的地方。

       洞穴并非天然，有大规模人工开凿的痕迹，不过似乎只是建造了一般然后被废弃的废墟，白色的狼兽低了低头，石制地面上并没有落上过多的灰尘，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

       他们刚一落地，就有许许多多的“东西”从黑暗中朝他们奔来，白沃心中一惊，待他看清那东西的样貌时，才发现那是龙垣的魔能分化出来的一众魔能团子们。

       魔能团子把两只兽团团围住，无比心疼地“看向”白沃的手臂。

       一束火把成了附近唯一的光源，火光将龙垣漆黑的鳞甲染上火彩，同时也将魔能团子们焦急的样貌映入白沃的眼底，巨大的黑龙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将白沃包裹着手臂的长袍缓缓打开。

       身下心爱狼兽的抽气声每一下都像是在拿利器剐在他的心上，当看见白沃手腕上那五公分长的伤口时，深深地内疚感涌上心头。

       他咬紧龙牙，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在上面。

       白沃的血液就算干涸也依旧包含生命力，在龙垣的眼中，就好像一小簇包围着白沃手臂的淡蓝色光球，委屈巴巴地挤在一起。

       似乎是闻到了白沃生命力的气味，魔能团子们停止了躁动，绕着那些蓝色的光球们围坐一圈。

       看起来好可口，但心疼，不忍心吃……

       魔能们试图绕在白沃周身挤成一团，又被龙垣用粗长的大尾巴无情地扫开。

       高大的黑龙一言不发地为小白狼舔舐着伤口，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有些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寂静。

       他们就像是一对分开了好久的爱人，再次相遇时，没有多少的轰轰烈烈，有的只是彼此深谙的相互慰藉。

       “如果我来早一点，小沃也不会受伤……”

       “这是我自己划破的，阿垣你不必自责……”

       龙垣松口，几滴还未干涸的血液从他的舌尖滴落，在魔能的影响下，白沃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微微发痒的感觉让白沃忍不住去挠，却被大黑龙紧握着双手。

       龙垣半跪着的身子和白沃的身高齐平，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却又转瞬被懊恼替代。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低沉的声音中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心痛。

       “我对小沃你父亲说了那么些难听的话，小沃会生我的气吗？”

       然而白沃却摇了摇头。

       “他不是我的父亲……”

       “我真正的父亲，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呢……”

       白狼细软的狼爪抚在黑龙的手背上，他看向龙垣的眼神无比的疲惫，却也能在那双美丽的异色瞳孔中，看见因为龙垣的到来而闪烁起的点点光亮。

       “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可急死我了……”

       白沃急切的声线，对上的是龙垣有些心虚的眼眸。

       他还没着急着回话，周围被忽视了的魔能们都开始想要抢着回答白沃的问题。

       漆黑的团子们彼此推搡，却又因为龙垣并没有赋予他们言语的能力，只能发出一阵“叽里咕噜”般无意义的嘟囔声。

       龙垣没有搭理魔能们的躁动，他有些纠结地看着白沃的双眼，分开的这几天，白沃有时会在半夜朦朦胧胧间醒过来，望着毫无生气的空房间，也只能在后半夜盯着王宫装潢华丽的天花板发呆，浅浅的乌青坠在眼底，被龙垣轻轻按住。

       “如果我说，你的父亲想要除掉我，小沃你会相信吗？”

       听完这句话，白沃的眼中也只是说过了短暂一瞬的震惊，而后又恢复如初，他轻咬自己的狼吻，长长叹息一口。

       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还下得去手，又何况是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白沃的眼底是出乎龙垣意料的平静，声音却也出奇的疲惫。

       “我们是夫夫，你说的话我当然会信……”

       “在这异世界里，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我也该庆幸他到底不是我真正的父亲，不然我也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语气自然地和阿垣你说话。”

       “阿垣你要记住，不论是谁想要伤害你，你都有权利反击，任何东西的地位都不如你的安全在我的心中的分量，我知道阿垣很强，这么说可能没有意义，但……”

       白沃温柔又袒护的话语让龙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垂下猩红的眼眸，将眼前心爱的狼兽尽数收入眼底，克制着自己那霸道的占有欲，就连一旁的魔能们都停止了躁动。

       他的白沃是这样的温柔，可他若是将这几天的所见都告诉他的小沃的话，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苦会不会更加浓烈呢？

       龙垣很是纠结和不忍，而白沃的一席话也将他从自己的思想中拉了回来。

       “父亲他没有成功，阿垣你也是被这件事情耽搁了吗？”

       白沃问道。

       龙垣一阵沉默，他望向身前狼兽略带疑惑的眼神，龙吻好几次轻启后又闭上，最后也只能鼓起勇气，向自己心爱的狼兽坦白。

       就如同他曾经许诺过的，他的一切都不会对小沃隐瞒。

       “是的……但……”

       “小沃……接下来，我要带你看的东西，可能会有些残忍……但有些事情，是我们必定要一同经历的，请你相信，无论何时何地，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是你最为坚实的后盾……”

       龙垣的这番话太过郑重，郑重到白沃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龙垣直起身子，拉扯着自己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抬高

       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好……”

       白沃回答道，阴冷的环境让他的嗓音微微颤抖着，连同对于龙垣来说要脆弱得多的身体一起被对方纳入眼底，可龙垣就算再心疼，他也必须让小沃了解他所知道的一切。

       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们当初来到北境时的预料，他们需要一起做决定，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待龙垣收回自己的目光，走在前头带路时，一个漆黑的物体便从方才的一众魔能团子里脱颖而出，钻进了白沃的怀里。

       白沃一愣，低头便认出了龙老四。

       老四拱了拱白沃的手心，似是安抚一般，就像一只贴心的小宠物，在主人沮丧时给予安慰。

       白沃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浅笑，待龙垣一回头，看见的便是白沃抚摸着龙老四的画面。

       “……”

       龙老四是他所创造的魔能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个体，龙垣还清楚地记得，他想给小沃换眼睛的那一晚，龙老四开头说话并制止他的行为。

       这个魔能个体经常会有超出他控制的举动。

       龙垣眯起眼来，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但他同样也清楚，即使对方的行为不可控，可龙老四也是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白沃的事情。

       将他放在身边，比起一个隐患，反而更像是一名保镖。

       “阿垣？”

       白沃疑惑地望向他。

       没有办法，现在他确实没有心思来搭理一个有自己小九九的魔能个体，伸出龙爪轻轻揉了揉白沃颈间的毛发，那是被白沃的母亲用金色金属箍扎起的短辫子，手感很好。

       他一路走在前头，直到来到了一处更大空间的入口处，巨大的身形挡在白沃的身前，遮住了白沃的视线。

       他越是不说话，白沃的内心就越是紧张。

       大脑像是被糊上了一团打翻的浆糊，迫切地需要答案。

       这种疯狂上涌似的紧张感，在龙垣侧过身来，被他所遮挡的景象尽数纳入白沃的眼底时，顿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白沃的眼睛陡然睁大，在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就如同他的呼吸一般暂停，就连手中的龙老四都因为手臂的失力而掉在了地上。

       龙垣不忍地低下头，顺着白沃的视线望去。

       在这个稍大的“房间”正中央，是一条被黑色锁链悬吊在半空中的霜狼兽人，那张留了几道浅疤的脸拥有着与白沃五分像的样貌，原本布满着肌肉的身体如今变得干瘪，毛发黯淡无光，锁链将他的手腕勒到淤青，原本要比白沃高大得许多的体格，如今也变得佝偻虚弱。

       白沃张大着嘴，却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踉跄着身体差点没有站稳，被一旁的龙垣搀扶住。

       “哥……哥？”

       这一声喊得哽咽而又绝望。

       相传在一年前死于战事的白岚，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这枯瘦的身体，怎样也无法让人将他和曾经骁勇善战的白岚将军联想到一起。

       龙垣刻意将自己的魔能散布在四周，替他疗愈了大部分的外伤，可见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留下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布满全身上下。

       白沃不顾一切冲了上去，魔能们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可到了白岚的身前，白沃却又不敢用手处触碰对方，害怕任何轻微的举动，都会伤害到自己的“哥哥”。

       上辈子两只狼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情谊，如今看见兄长这般模样，白沃是出离的痛苦和愤怒。

       他紧咬着牙，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就连方才父亲想要置他于死地时，白沃都没有这般的情绪波动。

       龙垣来到他的身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我在被你父亲的法阵偷袭后，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发现了他……”

       “这里是王宫地底一千多米深的地方，就连我一开始都没有探查到白岚这样虚弱的生命力。”

       “若是，我不出现，恐怕他也再撑不了一周了……”

       龙垣知晓白岚对于白沃的重要性，所以当即也将少部分的生命力渡了过去临时取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方才一直没有动静地白岚虚弱地睁开了眼，待看清了眼前的白沃时，眼中有着肉眼可见的惊喜和焦急。

       “小沃……你……你怎么在这里？！”

       “快走吧……趁……趁父亲还没有发现……”

       他的声音苍白无力，听得白沃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狼爪深深陷入掌心。

       “是父亲他……把哥哥你变成这副样子的？！”

       他的愤怒让白岚都有些出乎意料，身上的锁链也在魔能的腐蚀帮助下断裂开来，整只狼兽摔入了白沃的怀里，重量轻到白沃是无比的心疼。

       他记忆中无比骄傲正直的兄长，如今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迫害到这副田地。

       直到这时白沃才发现，自己兄长的胸口上，居然也佩戴着一副冰魄制成的道具，如同吸血鬼一般，将他兄长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别处。

       至于传递到哪里，知晓结果的白沃顿时感到心中一股恶寒。

       “父亲他……当真这般无情……”

       白沃用哽咽地语气说道，即便他并非真实的二殿下，可如今这份浓烈的情感也将他完全吞没，带入进去。

       他将虚弱的白岚安置好，看着对方用虚弱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白沃有些难堪地撇过了头去。

       “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弟弟……”

       白沃心虚地回答道。

       “先别管这些了……哥哥……你先好好休息……”

       “阿垣……你能将哥哥他……治好吗？”

       直到这时，白岚才发觉到身旁还矗立着一只高大的黑龙兽人，即便他现在无比虚弱，在战场上练就的敏锐直觉也能够告诉他，这条黑龙兽人绝对不简单。

       龙垣对于白岚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毕竟按辈分，他也得喊白岚一声“哥”，哪怕上一世他也要比白岚大上几岁，但这条弟控白狼给龙垣的印象还算是不错。

       “我用魔……魔法遏制住了冰魄对于他生命力的汲取。身上的伤口都能够治愈，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以兽人的恢复力是能够慢慢恢复的……”

       白沃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看着白岚胸前的冰魄，是无比碍眼。

       “父亲他，走错了路……都是为了母亲……小沃你……也不要过分地怨恨他……”

       父亲是一国之君，白岚即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臣子，彼此之间也有君臣之分。

       “母亲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以至于父亲这般的疯狂。”

       白沃的追问让白岚垂下了眼眸，他用虚弱的声线说出了让白沃再次震惊的话语。

       “母亲她……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