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Ⅲ篇第十四章.

       温度极低的冰盖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在梅塔威尔的近海处蔓延，那些刚刚接近港口的鱼怪们还没来得及跃出水面，便被冰封在了海水之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甚至能够透过冰面一窥其中怪物们生前那依旧血口大开的恐怖画面。

       近乎大半个港口都被突然出现的冰川给堵死，以魔能铸成龙翼的里尔在半空中扇动翅膀悬停着，双臂环胸看着眼前这壮阔的景象，那张轻浮的笑脸上留下了几滴冷汗。

       “威力……可真大啊……”

       “驱动如此巨量的水元素凝结，以水塑形成铠甲和长枪，估计整片大陆上，都找不到第二个水元素亲和能达到这种境界的法师了。”

       “只能说……不愧是海龙一族吗？”

       还在欣赏着这突如其来的“冬日美景”的黑龙自然也就没有腾出去手再来折腾安歇弱小的鱼怪了。

       鱼怪并不强，但胜在数量多，现在近海被冰封住了大半，一时半会没有了后续力量的怪物群，光靠小白狼身旁的魔能团子就能够解决掉。

       只不过……

       里尔垂首，居高临下的目光指向了大海龙兰登和白龙敖凌的方向。

       所向披靡的兰登一枪砸死了肉眼可见之处的最后一只活着的鱼怪，看着已经变成肉泥的对手，和自己那一身被怪物的鲜血染红的冰甲，兰登微微皱了皱眉头。

       暂时止住了威胁，兰登回头准备检查一下敖凌的伤势。

       没有称手武器的白龙，在割肉刀断掉之后便被鱼怪们狠狠咬了几口。

       鲜红色的血液在他乳白色的鳞甲上看起来很是刺眼。

       兰登刚解除自己身上的冰铠和长枪，失去了附着力的铠甲和武器瞬间融化成了一滩脏污的血水，从兰登那光滑的体表上流下，甚至打湿了他身上唯一的一块遮羞布。

       那块兜裆布还是奥克塔本拍卖行给每个奴隶发放的，对于兰登来说本就紧绷得不合身，被“救”出来后，由于同样没有合身的衣物，白沃便将旅店里的白色床单给其披上。

       战斗的初期，兰登嫌床单妨碍了他的战斗，便随手扔到了不知道何处。

       而如今，被打湿的劣质兜裆布紧贴着海龙的体表，血水顺着他奶白色的腹部一路向下，而那紧贴着胯下的布料，却是直接一路紧贴着尾根，仿佛其中没有一般雄性该有的器官一般。

       憨憨的大海龙自然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表，现在的他满心都是眼前白龙那与平日中完全不同的异样。

       “敖……凌？”

       兰登低下头来，用自己蹩脚但充满磁性的迷幻嗓音低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而白龙只是半跪着身子，一手捂着自己流血的右臂，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但靠在一旁的兰登却能感受得到对方身上所传来的，那几乎烫手的温度。

       “怎么在……这个时候……”

       敖凌艳红色的瞳孔有些涣散，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之前也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试图咬破自己的舌头，让疼痛给予自己愈发混沌的大脑哪怕一丝的清醒。

       可这一点理智，在那远压制于他血脉当中的力量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好似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一切，在听见身旁兰登那轻声呼唤他名字的那一刻，似乎更加难以控制。

       他低喘着粗气，好似加快呼吸便能够将那难以启齿的呻吟尽数给憋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那些贵族们肆意践踏他的尊严，将他的肉体，当做他们发泄愤懑和欲望的工具，又在这份满足溢出之时，将那带来这份疼痛的血液注入他的身体。

       每当他发作后，再次醒来之时，便又会回到拍卖行中。

       他被他的上一任主人退回了。

       因为他把他的上一任主人弄“残废”了。

       他的上一任主人再也没有办法欺凌他，甚至对着任何雄性兽人都产生了反射性的恐惧。

       而他，则是因为身体当中被注入了龙血而没有当场暴毙的珍贵价值，而免于被那些贵族们生吞活剥，最后丢进乱葬岗的结局。

       后来，他每一次再被买走，被那些贵族们报复性地对待过后，又是因为同样的缘由被退回。

       他回到拍卖行已经有多少次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他的前半生在同族的冷眼和排挤中夹缝求生，好不容易以为自己逃离了苦海，才发现他原来只是掉进了更加可怕的深渊之中。

       而现在的他，在理智即将消散的前一刻，是极其不愿意看着自己身旁的兰登被自己伤害。

       大海龙虽然憨傻，但却给予了他一生中极为少数的善意。

       他用自己流着鲜血的那只手，颤抖着想要将兰登推开。

       然而大海龙的身体对他来说太过于强壮，他那一点绵薄之力，根本不能动摇这具身体分毫。

       更何况……

       他炽热的手掌接触到了大海龙那壮硕却又手感极佳的胸部肌肉。

       好凉快……

       相似一块不冻手的温润冰块一般……

       较低的体温好似能够驱散他体内的热意，他开始本能地想要紧贴着身旁的大海龙，呼出的热气吹打在那柔软的果冻状肌肉上。

       想要靠近他……

       想要被他包裹……

       想要……

       融化他……

       而对于兰登而言，他只是觉得身旁的敖凌需要他的拥抱，所以也并没有阻止对方朝他靠近的动作。

       他用自己宽大的带蹼龙爪摸了摸对方那发烫的额头，满脸都是对于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般情况的错愕和焦急。

       直到里尔降落在了他的身侧。

       “啊……是龙血的副作用啊……”

       黑色的龙兽语气戏谑，仿佛正在观看一出与他毫不相干的滑稽戏码一般。

       将白龙半揽在怀里的大海龙朝他投去了一个不太友善的目光。

       对兰登而言，他一直都对里尔不抱有好感，哪怕对方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里尔无视了一旁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此刻的他收起了自己魔能构筑的龙翼，颇为兴起地打量着敖凌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他瞟到了对方那受伤的手臂。

       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鲜血刺激着他的鼻腔，可能在场的任何其他人闻到的都只是单纯的血腥味而已，但对于里尔来说，只要他稍稍用心一些，他甚至能够分辨得出注入敖凌体内的龙血是属于哪一条龙的。

       真是……

       恶心……

       龙族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居然还能被一个梅塔威尔的人类贵族轻松得到自己血液。

       想到这里的里尔不由得嗤笑一声，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屑。

       所以……

       是因为疼痛而激发了龙血的自我保护机制，生效的同时也将副作用一同放大吗？

       看到敖凌现在的状态，里尔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估计他的那些前几任主人，都是因为下手太重，玩得太狠，才将敖凌身体里龙血的副作用激发出来了。

       就像现在这样。

       白色软鳞覆盖的手臂上一道血淋淋的咬痕，出血量不少，但也逐渐止住。

       只是在龙血的影响下，那身体的燥热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而且……

       “这味道……应该也是龙血带来的吧……”

       里尔挺起鼻梁在空气中嗅了嗅，长呼一口热气，语毕时脸颊还带着一抹让人难以忽视的淡粉色。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戏谑地上前两步，想要拉住敖凌的另一只手臂。

       可事情的发展没能随他的愿。

       一根冰刺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手掌，来源是大海龙那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

       只不过这一次里尔有了防备，镀上一层魔能的手掌轻松接住了那一道冰刺。

       或者说，本来兰登的这一击就只是警告而已，表示他并不相信眼前的黑龙。

       “嘘……嘘……”

       里尔低声道，他人若是不知道现场的情况，估计都会以为他在哄小孩子吧。

       黑色的魔能开始反噬兰登的冰元素，冰刺的尖端开始变黑，并且脱离兰登的控制。

       大海龙皱了皱眉。

       里尔对于魔能的运用炉火纯青，而兰登这一海洋中与世隔绝的种族，除了知晓魔族的存在之外，压根就没有见识过魔族的战斗。

       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

       里尔依旧觉得自己是在逗小朋友玩，他自己光成为魔族就已经好几百年时间，更别提原本龙族就悠长到堪称外挂的寿命。

       他有自信，若是真的单打独斗跟面前的大海龙打一场，自己也不会被轻松打败。

       但他很明显轻视了对方。

       魔能快速腐蚀着冰块，但兰登却迅速反应着，以对冰元素完美的掌控力，将被腐蚀的冰与自己手中的冰刺的分界线上的冰迅速转化成了水。

       失去了支撑的枪尖从里尔的手中脱出，新的冰元素也以极快的速度替换上去，重新形成一道尖利的顶端。

       这一次，他没有再手下留情，直接刺穿了里尔的手掌。

       噗嗤——

       里尔：“……”，刚刚拥有的自信心被立马打脸，里尔原本那戏谑的笑脸此刻也僵在了脸上。

       他看了看自己被刺穿的手掌。

       对方用得力气很大，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熟人”而手下留情。

       “乖……我只是想带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他龙血的副作用需要被抑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我的血液更加纯正的龙血了……”

       “我能帮他。”

       里尔的谈吐带着他与生而来的自信，也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攻击而变得恼羞成怒。

       从出生起，里尔就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的血脉比任何一位同族都要纯正，他最终也确实走向了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位置。

       只是到最后，他的结局也并不美好。

       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里尔脸上的表情淡了淡。

       一根冰刺对他来说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他的肉体也同魔王一样，只是在拟态自己生前的形象而已，但与魔王能够随意改变自己的外形不一样，他的形象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听了里尔的话，兰登那紧皱得好似能够假死一只蚊子的眉头没有丝毫的舒缓，只是微微下垂，似乎是在思考里尔所表达的含义。

       紧贴着兰登体表的那具高热的身体没有丝毫缓解，敖凌已经完全模糊了的意识也只能偶尔挤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片刻过后，他收回了那根刺进对方手掌心的冰刺，留下那掌中心一个能够塞进两根手指的创口。

       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流如注，黑色的能量很快就将那道伤口愈合，冰刺也融化成了水流，顺着兰登的手臂流下。

       “相信你……”

       “不行……兰登……揍你……”

       兰登说话依旧吞吞吐吐，但和之前他所表现出来的憨傻截然不同，现在这条大海龙凛冽的气场，仿佛真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面前的黑龙给冻成一个冰块。

       里尔则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活动了一番手腕。

       两道漆黑的能量从他原本龙翼的位置散发出来，开始旋转，逐渐形成一道黑色的大门。

       兰登将敖凌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朝里走去。

       片刻过后，场上已没有三只龙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