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UL|向晚《在雨中相遇》】
我待业在家,帮着父母打理他们自己的米粉店,虽然每一天的营业时间都很长,但是我也能偷得一点闲散的时间。
这两天温度骤降,从艳阳高照的夏日直接被打回来寒冷料峭的初春,层叠的雨幕压低了行人的头,各色的广告灯牌给雨增添了各色的光晕。
晚上九点半,周遭的店铺也都关上了门,店里头已经没有多少客人了,母亲说了“打烊”后,便开始收拾厨房,我也抄起了清洁工具,把店里客人留下的痕迹清扫一下。
泛着日落黄的皮帘子被打开,清脆如银铃的声音靠近着母亲的厨房。
“你好,还有米粉卖吗?”
我被这个声音吸引,背过身看去,亮紫色的短发挂着雨滴,明亮的宝蓝色眼眸带着迷茫,面容精致,她的褐色毛绒长大衣遮挡至她的小腿处,身材显得娇小,她捆好她手中黑色的雨伞,放在店门口,接着就回到店里,整理起她背上的吉他包和牵在手中的行李箱。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米粉已经卖完了,准备要打烊了。”母亲向那位女子赔了笑脸,我走过她的身旁,走出店门口,将垃圾倒在马路对面的黑色大垃圾桶里。
雨幕狠狠地砸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我匆忙走进店门,发现那位女子的宝蓝色眼睛里仿佛失去了色彩,她扭头看向门外的雨,一动不动,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等我们收完摊后,跟我们一起吃饭,外面雨这么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大包小包的也不方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母亲带着亲切的语气询问她,她用带有活力的话语向母亲表示了感谢。
“谢谢老板娘,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请跟我说,就当是抵了给您的伙食费了。”
“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一番客套后,母亲嘱咐我拿条干净的毛巾给她。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旁边是她的吉他和行李箱,我把毛巾递给她,她也默默低头,向我表示着谢意,接着她就擦拭着自己的头发,擦拭着自己的吉他和行李箱。
我手头上的事情暂时忙完了,之后便是帮着母亲准备晚饭,我端着一盘菜,放在那位女子的面前,而她则刚刚好擦拭完她的吉他,扫了扫弦,确认了一下音准,之后放进了吉他包里。
“您的吉他声音真好听。”我把饭菜和碗筷摆放好后,就坐在她的面前。
“谢谢,这吉他跟了我很久,毕竟是我的吃饭玩意。”她把吉他包拉上拉链,把吉他包也擦了个遍,“等一下吃完饭,我给您和您的母亲唱首歌,算是饭后调节调节心情吧。”
“嗯,期待您的表演,对了,您的名字是什么,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我还是想知道您的名字。”
“王向晚,您叫我向晚就好。”
我也说出了我的名字,很快母亲也把最后一盘菜也端上来,我们几个人开始了这姗姗来迟的晚餐,而在这种有餐食的氛围里,话匣子也很容易打开。
“向晚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你背个吉他,感觉好新奇的样子。”
“目前算是旅行艺人吧,也没什么新奇的,勉勉强强养活自己。”
“ 哦这样啊,搞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要吃饭的不是,说起来还得再次感谢老板娘今晚的饭,不然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不客气不客气,相遇即是缘,相遇就是缘嘛。”
……
“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看您的样子,您应该不是在店里做勤务的。”
“向晚小姐见笑了,之前是在西部的一个中心城市做行政员的,后来干得不顺心,就辞掉工作,来父母店里帮忙了,趁这个空档期,想好好找工作,没想到疫情反复,工作不好找,我也只有给人打打杂的本事了,所以就只能跟着父母走了。”
“吃饭嘛,想点开心的事情,等会儿吃完饭,我唱首歌,心情或许会平静不少。”
“嗯。”
……
晚上十点半,雨声还是很厚重,湿润的空气充斥着店里密闭的空间,我把碗筷收拾,向晚小姐则是把吉他拿出来,翘起二郎腿,把吉他放在大腿上,转轴拨弦,清清嗓子,眼睛注视着前方,大雨也在静候她的声音。
歌声驱散了空气中的烦闷,清爽的风自心中吹起,在向晚小姐的反复歌唱之下,我也只记住了这句歌词:
“请来一束追光,照亮这海底。”
天空总是嫌雨水不够多,非要让人哭出泪来做成雨水。
唱罢,母亲和我都为向晚小姐的歌曲鼓掌,感谢她美丽而富有故事的歌声。
向晚小姐把吉他放回包里,同时也问了一下我们,“请问这附近有离火车站比较近的旅店吗?”
“往北边走就有一个,那个旅店离这里不远,也离火车站比较近,如果向晚小姐方便的话,我可以陪您过去。”
向晚小姐迟疑了一下:“嗯……还是不麻烦您了,我打个车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这时候出租车都没有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向晚小姐这大包小包的也不方便,就让我儿子送你过去好了,这也算是给你唱的那首歌做个回礼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我。
向晚小姐看着窗外的雨,思考许久,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开出了小面包车,把向晚小姐的东西搬了上去,向晚小姐坐在副驾驶上,她的头依靠在车窗,迷离而疲惫的眼神看向车窗外流动的雨水。
十字路口三个闪烁着昏黄色灯光的信号灯透过厚重的雨点,散射着不着边际的忧郁情绪,昏黄的流水随着被车窗的雨刷划向两边,向晚小姐被亮紫色短发遮挡的侧脸被打下一道信号灯的昏黄亮光,那抹光让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缓慢下来,仿佛她活在带有泛黄底色的老照片里。
十分钟后,我把车开到旅馆的门口,向晚小姐撑开她黑色的伞,免得我和她的东西一同打湿。
她弄好手续后,我和她一同把东西搬进她入住的房间,整理完毕后,我准备同向晚小姐道别,结果她却喊住了我。
“要不要坐下来,一起聊个天,时间不长,就半个小时。”向晚小姐脖颈处挂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她很简单地擦了头发,她坐在有着海绵质感的小椅子上,摸一下她口袋里的东西。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您跟我这个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聊天,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的,有些东西只有跟刚认识的人说,才能说得出口,来吧坐下吧。”
我把门关上,从向晚小姐旁边抄起椅子,跟她面对面坐着,她掏出了烟盒,烟盒上印着可爱的水母图案,她从烟盒里面掏出一只烟,递给了我。
“来一根吗?”
我低头道谢,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烟,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此刻她已经把烟刁在嘴里,我点燃打火机的火焰,护着火光,准备给她点烟。
她顿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把烟递进了火焰里,烟雾从火焰上升起,如同翅膀展开,朝她的脸颊袭来,穿过她的发间,之后便消散在脑后的雨声里。
她的眼睛看着烟头的火星,默不作声。
“向晚小姐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您这种旅行艺人应该会有很传奇的经历。”
“哦……大概在六七年前做偶像女团艺人,后来整个企划结束后,我就不做艺人了,积累点小钱,做了独立唱作人,自费做了两张专辑。”
向晚小姐在这里停住,吐了一口烟。
“专辑销量不好,赔钱了,后来就做了旅行艺人,混口饭吃。”向晚小姐点了点烟灰,之后起身,掀开窗帘,透过升起的烟雾,降落的雨幕,看向远处泛起昏红的天空。
“其实我之前是不抽烟的,但是做专辑的时候令人烦心的事情太多,灵感缺乏的时候,有时候就会想从高处跳下去,之后总觉得手上得拿点东西才能思考,抑制自己不好的情绪,后来就染上了这个习惯,虽说尼古丁不好,但是尼古丁可以让我搜刮到所剩不多的灵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等价交换。”
“嗯,我之前写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我理解向晚小姐您的感受。”
“你别看我现在一头短发,之前我也是长发及腰的,只不过做旅行艺人后觉得碍事,于是就剪掉了,对于我来说,长发代表着自己在这世上能够保持的文静优雅,我也不舍得我的长发。”
向晚小姐在烟灰缸和窗台之间来回踱步,香烟产生的烟雾仿佛萦绕在我的眼前,她纤细的背影在烟雾当中来回摇曳。
“你呢,你帮衬着你父母店里生意的时间,想好之后干什么了吗?”向晚小姐背对着我,向我发问。
“不知道,我也很迷茫,我一直试图逃避这个问题,甚至跑进了自己虚构的文字里,为自己构筑一个逃避的地方。”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刚才听向晚小姐的歌,听到了‘请来一束追光,照亮这海底’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哭了,我知道光是要自己找的,但是我没有动力去找这样的光,我累了。”
“那就好好活着吧,虽然生活很痛苦,人生很漫长,但活着总会找到光,我也没有什么经验能够给你,也只能这么说说。”向晚小姐把烟掐灭,嘴中吐出烟雾,烟雾就像水母一般飞动,“你看,空中的烟雾很像水母吧。”
我也把烟掐灭,向晚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出来就好了,没事的,痛苦的事情如果不说出来,那太难过了。”
“向晚小姐明天是要去哪里?”
“枝江,明天老朋友要在那里聚,说不定触景生情,还能写首歌呢。”
“枝江,好地方呀,听说那里很发达。”
“是呀,我就是在那里做了偶像,真是许久没有见那些老家伙了。”
“预祝向晚小姐明天一路顺风,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你陪我聊天,晚安啦。”
“我也很谢谢您,向晚小姐。”
昏红的天际线围绕着这个小镇,大雨安抚着眠人的梦,我开着车,迎着雨,走向归家的路途,我在路上想着,纵使萍水相逢,也希望淅淅沥沥的雨声能让向晚小姐安然入梦,提前在梦中的枝江,见到她的朋友们。
晚安,向晚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