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抗敌（下）

沙特阿拉伯，吉达市

       美穗不敢睡太熟，在听见客厅里的脚步声时，不等白毫来叫她，她就已经推门而出了。

       “准备好了吗各位？”白毫盯着手表，把帽子一压对众人说道，“要出发了。”

“我才刚躺下……”魏晓娜一边开门一边打哈欠，“这么快就到点儿了吗……”

“那肯定的啊，”宋雪茹从自己房间出来。她早早穿上了一身浅色皮夹克，完美盖住了衣服下的两把格洛克17。“娜娜，快去拿装备。”

“安丘比，昨晚没睡好？”优花里看着安丘比的两个黑眼圈问道。

“……可以这么说，”安丘比的两只手正在努力挽救着昨晚被揉得一团乱的头发，“一想到睡醒后马上出任务，我就有点紧张……”

“是因为马上就能抓住那个班达尔，兴奋得睡不着觉了吧？”优花里看起来倒是元气十足，毕竟她曾有过和朋友秉烛夜谈到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的经历。

“不，就只是紧张，……单纯的紧张。”安丘比不想多说，她把一支瓦尔特PPK插进腰间，趁着其他人还在准备的工夫闭目养神。

“如何了，美穗同学？”华站在房间的玄关处，用眼神询问着美穗。

       美穗没说话，只是对华一点头。

       几分钟后，全员整装待发。几人按照来时的顺序先后离开安全屋，来到了吉达市的另一处民用建筑，也是与美军的接头地点。在确认周围没人盯梢后，白毫按照特定节奏按响了门铃。为姑娘们开门的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美国男人，他很机警地瞟了两眼四周，然后很快放她们进来。这个人在引路到一个起居室后便迅速离开，期间态度很冷淡，并没有搭理白毫等人。

       白毫盯了那人的背影一阵，刚打算过去敲门，门却自己打开，出现一个留着波浪一般金色披肩长发的墨镜女人。她没说话，面无表情，镜片后的蓝眼眸僵硬地眨了两下。而白毫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二人四目相交，目光之间充满了刀光剑影。

       “是你啊，白毫。”女人终于开口了，尽管她的眼神依旧展示着锐利，一刻不离白毫的身影。

“没错，是我。”白毫回答道。“怎么，你好像很难过，凯伊。”

“正相反，我反而没那么郁闷了。”凯伊来到外面的起居室，挑了一个最柔软的沙发，非常放肆地把靴子翘到茶几上：“总比全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陌生家伙要好。”

       美穗十分肯定，凯伊在说这话时，宋雪茹的表情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但她没有展现出太多不满，而是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继续听“大麻烦小姐”把话讲完。

       凯伊端过小杯子，细嚼慢咽地品了一口茶水：“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归你管，凯伊，而且就连我们，也只是，‘暂时’，听你指挥。”白毫特意把几个关键词说得很重，生怕被凯伊占到自己的便宜。

“……也好，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凯伊嘀咕了一句。

现在轮到白毫发问了：“你们的人呢？不会就只有你吧？”

“待会儿你们会接触他们的，”凯伊说，“现在还不能透露，免得……介意我这么说吗，你懂我意思。”

       美穗看得出来，白毫是十分介意的，因为这无疑是在继续指责联合国内部的安全问题。虽然凯伊曾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但她现在代表的是美国军队，这里边能有凯伊多少意思，恐怕谁也不会清楚。在凯伊强烈的气场面前，白毫的底气还是稍显逊色了。

       但凯伊“似乎”没发现白毫的不满：“是吗，不介意就好。”她放下茶杯，整整衣领，然后披上了身旁衣架上挂着的阿拉伯罩袍，“咱们开始吧，跟我来。”

       众人被凯伊领进一个小房间，凯伊在清开杂物后，将一张军事地图压在展示板上：“姑娘们，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个班达尔要来干什么。”她拿起红蓝铅笔画了几个箭头，“据我们得知，班达尔此行是为了转走一大批财物，虽然我们已经得知了班达尔可能出现的地点，但为了搞清楚阿巴斯的私房钱藏在哪儿，我们不能直接抓人。”

       说到这里，凯伊停住话音，看了白毫和宋雪茹一眼，仿佛是在问她们听懂了没。

       “计划是什么？”宋雪茹没有理会凯伊的挑衅，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跟踪，找到他的老鼠窝。”凯伊说。

“我们怎么安排？”白毫问道。

“你们分两组，一组去卡德莱西餐厅待命，另一组去餐厅对面的美乐巢咖啡馆接应。”红蓝铅笔继续飞舞。“待会儿请各位自行前往，错开出行时间，可以自由组队。”

“那你呢？”

“我在你们附近，随时命令你们。”

“Plan B呢？”

“没有Plan B，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对方的兵力部署是什么？”华问。

“问得好，”凯伊背过身，把地图上起脊的地方重新抹平，“这是你们需要搞明白的第一件事。”

“……”华没说话，而是微微低头，思索起事情来。

“还有什么问题。”凯伊回头望着各位，说。

“我。”美穗抬手示意。

“讲。”

“凯伊，你们已经把这个班达尔研究透了吗？情报可靠吧？”美穗问。

“这是什么话？”凯伊发出一声吭笑，仿佛美穗问了个很滑稽的问题，“我们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啊。”

“我只是觉得……”美穗刚要继续说，却被凯伊挥手打断了：“各位，没有问题，就先去整理个人物品吧，要出发了。”

       几人陆续离开，但凯伊从背后叫住了最后一个走的美穗：“等等，美穗。”

“怎么了凯伊……”美穗关上刚拉开的门，问凯伊道。

“现在她们都出去了。美穗，你刚才想说什么？”

“凯伊？你不是……”

“你满脸都是想跟我单独谈的表情，”凯伊继续看着地图，“快说吧。”

“好吧，我……”

       刚刚那一问只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按理说，美军方面对此次行动一定做了翔实的准备，她没必要，也没理由去质疑这份计划的可行性。美穗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没什么好说出口的。但不知怎的，计划看上去越完美，美穗心里就越没底。是之前的几次失败在作祟吗？

       但话已经到了嘴边，美穗也没有了半途而废的打算：“凯伊，你相信直觉吗？”

“直觉？”那个地图前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你的意思是，凭直觉就可以怀疑我们的计划？”

“不是的凯伊，我……”

“我，”凯伊摘下墨镜，蓝眼睛里跃动着冰冷的光。“也正有此意。”

“凯伊，怎么回事……”

“这几吨黄金不是小数目，班达尔自己带不走，也号召不了那么多人听他的。”铅笔在地图上戳了几个洞，“他们不可能只是来了一个班达尔，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大人物。”

“你是……这样想的？”美穗有点惊讶，没想到凯伊和自己的看法大同小异。“可刚才为什么不……”

“白毫我放心，但那个宋雪茹很碍事。”凯伊说，“她可能跟你很熟，但我不是。即使因为行动需要互相交底，也得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你才把我叫住，单独谈？”

“没错。你有什么要说的？”

“那我就问了……”美穗说，“凯伊，你不是负责情报的吗，你的人难道没有拿到他的全部资料？就连这个名字我也是昨晚才听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会这么安排，”凯伊说，“可惜时间不在我们这边。”

“可这个人的公开身份是阿巴斯的贴身管家，按照阿巴斯高调的行事作风，绝不会雇一个深居简出的管家和秘书。”

“哦？有点意思。不过……”凯伊翻开一个黑皮小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箭头，“这个叫‘自由阵线’的恐怖组织可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一朵花上没有两片相同的花瓣，但它们都出自同一朵花。（万变不离其宗）”

“你是怎么看的，美穗？”

“我认为，班达尔是一个用来吸引注意力的诱饵，”美穗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换句话说，一辆诱敌深入的‘旗车’。”

“‘旗车’？这比喻还真像是你会提到的啊。”凯伊发出一声苦涩的笑，“说下去。”

“咱们都知道，在战车道比赛里，如何设置旗车是一门学问。”美穗正色解释道，“从传统的思路看，旗车可以适当安排一些出击和袭扰任务，但绝对不可令其陷入危险。因此，旗车周围一定有重兵保护。尽管现在的赛场越来越多地出现以旗车为饵的战法，但核心不会变，那就是当旗车遇到危险后，其主力部队一定会马上驰援，中心开花。假如我们把班达尔看作旗车，那么在这辆旗车周围，一定有着能迅速反应的预备队，来给主力的回援争取时间。如果遇到优秀的指挥官，此时旗车会从容地脱离战场，我们面对的就将会是他们四处赶来的主力。”

       美穗说完，眼眉一挑，留意了一下凯伊的表情变化。果然不出所料，凯伊在听完后，脸色变得十分复杂起来：这完全就是巴港酒店的复刻！看样子，恐怖分子是要一招鲜吃遍天。

       “凯伊，你怎么看？”美穗见凯伊迟迟不说话，问她道。

“既然如此……”凯伊又看看地图，她把美穗招过来，二人一起埋头研究，“原来我们之前一直都在吃人手不够的亏，班达尔前几次来不可能只是试探我们，阿巴斯在找机会布置暗桩，而班达尔的出现是在给这个布局作掩护！”

“现在恐怕不是掩护了，陷阱已经挖好，就等着我们往里钻了。”美穗说。

“班达尔……”凯伊正看着自己圈出来的几个地名出神，被红蓝铅笔标记的地方，正是班达尔前几天出没的位置。

“这些位置有什么关联吗？”

“一点儿也没有……”凯伊扶着自己的前额，耸耸肩说道。不过，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游光，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等等，美穗，你刚刚提到战车道了，对吧？”

       凯伊转身向美穗投来清亮的视线。

       “是的没错。”美穗点头。

“你点醒我了，美穗。”一张纸被铺在桌子上，笔尖不断划过纸面的声音。

“哦？说说看。”

“如果我们还在上学的话，桑达斯和大洗……嗯，这帮家伙很像你的风格。”

“我们之间的第一场晋级赛？”

“不错……不过美穗，还记得当初你们大洗是怎么击败我们桑达斯的吗？”

“我记得是因为，你坚持要发扬骑士风格……”

“不是那个！”凯伊在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比赛中你们是怎么变劣势为优势的？”

“这……”美穗回忆说，“是反利用了你们的窃听……”

“对，就是这样……Oh！come on！！！”凯伊越说越激动，一不留神折断了笔尖。“现在阿巴斯可能正在谋划和当年的你一样的勾当……不好意思美穗，我不该这么形容……”

“那不要紧凯伊！继续说。”美穗见到凯伊突然思如涌泉，连忙帮她稳住思绪。

凯伊换了一支笔，继续写着说道：“如果你是阿巴斯，你会怎么让班达尔把钱拿回来？”

“我想，假如是我的话，我恐怕……还会效仿那次的比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因为我敢打赌，无论是美军还是联合国，亦或是我们，都绝对不算了解这个恐怖组织。”

“没错，之前顶多是不知彼，现在我们又被渗透得像渔网，恐怕连知己都很难做到了。”一声重重的叹气。

“别那么悲观，凯伊……”

“谁说我悲观了？”凯伊微微抬起埋着的头，对美穗狡黠一笑，“他们接连拿下我们两个据点，恐怕已经不再把我们放眼里了。”

“那……”

“人要是以为自己占优，就会变得自大且盲目，就会露出破绽。”凯伊说，“当年的拿破仑也是带着这样的态度走向滑铁卢战场的，骄兵必败啊。”

“你……你有办法了？”美穗看到凯伊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不免高兴起来：“你现在的样子都有点像大吉岭了！”

“这话就是大吉岭告诉我的，唉，她啊……”凯伊把刚刚的纸看了看，嘟囔了两声，然后叠起来夹在小本子里，“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具体怎么实行，你们就听我的安排。”

“Yes， ma'am！”美穗学着桑达斯打招呼的方式，对着凯伊敬了个礼。

“等等，先别走。”凯伊把地图收好，再一次叫住了打算离开的美穗。

“怎么了？”

凯伊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香槟：“喝酒吗？”

“什么？可是……”

“没错。我是说，”凯伊拿过两个高脚杯，往里面分别倒了一些，“不趁现在，以后可能就没这机会了。”

“怎么能说这种话……好吧，我也是……第一次。”美穗无奈，只好接过酒杯。

       叮，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打了个旋。

       “呼……这不是你第一杯庆祝成功的香槟酒吧？”美穗看着面前的杯子，一咬牙喝了下去。

“成功本身可比酒精更令人陶醉。去吧，她们该等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