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八）
很快便到了仙考期间，人、仙、妖三族的才俊汇聚一堂，让一向清静的天庭难得地热闹起来。
仙考初试分文试和武试，初试通过后再根据各参试者选择的职位进行复试，比如若想去仙医司，总得考察医理药理；想去司命殿，文采书法得更精进一些；至于柏麟的中天殿，今年不缺人，但如果初试成绩优异，也可以提请加入，就端看中天帝君想不想要了。别的殿司也是一样，总之成绩越好，选择面也越广，若成绩斐然，几个殿抢着要也是有的。
而在天庭众仙看来，源仲肯定是要入中天殿的，毫无悬念。他是中天帝君柏麟亲自带大并教导的，资质奇佳又勤奋，是以年纪虽小，修为却是不俗，在仙考中考个名列前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仙考的文试从来都是在仙界文渊阁，而武试则在人、仙、妖三界轮流选择试炼之地，今年便选了北荒妖界的柴桑秘境。此刻试炼已经进行到一半，被淘汰者也快有了一半，那些被抛出秘境的考生或悲愤或沮丧、有哭哭啼啼的也有大喊大叫的，斩荒只觉得吵闹无比，于是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禁言术，然后让侍从把他们“请”出去了。
待世界终于清静了，斩荒听到身旁的柏麟喃喃说了一句：“还真是天资出色……”
“你在说谁？”斩荒好奇道，要知道柏麟可是轻易不夸人的。他顺着柏麟目光看过去，只见水镜中一面貌尚算清秀的玄衣青年。此刻他触发了一处幻境，但却丝毫不乱，一柄长剑舞得飒飒生风，剑招连绵破开幻象。
“确实还不错。”斩荒赞同道，同时翻了翻名册，——禹司凤，师从人界离泽宫。
离泽宫地处人界西北，本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近500年才开始发展壮大起来，虽仍是不及少阳、轩辕等名门大派，但如今在人间修仙门派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怎么？你想要他？”斩荒问道。
柏麟略一思忖，摇了摇头，“我中天殿没有合适的职位，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前程了。”就算源仲入了中天殿，柏麟也只打算安排他先在各司轮流打杂，熟悉各司事务后，再做进一步安排。源仲是他一手带大，向来乖巧踏实，就算安排他去洒扫，都会毫无怨言认真完成。但其他人，例如眼前这位禹司凤，都是各界各派的天之骄子，可不一定受得了这种“委屈”。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禹司凤已破阵而出，他收了剑势，刚略松一口气，突然一只妖兽迅雷般扑来。禹司凤已来不及躲闪，只能横剑抵挡，准备生受这一击，那妖兽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光打飞，重重地摔出去之后不动了。
禹司凤朝着灵光来处看去，见树梢上飘飘然站着一个长身少年，一身水蓝色衣衫随风轻荡，周身洋溢着一股令人舒适的仙灵之气。
——水镜前的斩荒：我们家小怨种就是好看~~
禹司凤朝着源仲一抱拳，说道：“多谢师弟出手相助，在下离泽宫禹司凤，请问师弟大名？救命之恩，来日必当相报。”
禹司凤如此郑重其事，倒搞得源仲不好意思起来，他“呵呵”一笑，“在下青丘狐族源仲。救命之恩不敢当，以师兄的修为，这妖兽想必也伤不了师兄的性命。贸然出手，还望师兄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怎会？”禹司凤笑道，“还是要多谢师弟使我免遭血光之灾，在下精通厨艺，不如仙试之后请你吃饭？”
源仲当即两眼放光，“好啊，那仙试之后我去找你。”
——荒，不屑：小怨种你是没吃过饭吗？一顿饭就给拐走了可还行？
“那我们便先就此别过，仙试后再聚。”
两人相互告辞，正要离去，源仲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我应该比你大上很多吧，所以应该我是师兄才对。”听禹司凤笑着称了声“师兄”，源仲这才开开心心施法飞走了。他在家就最小，在玉川宫还是最小，活了500年终于能做一次师兄了，感觉真好~~
——荒，抚额：傻不傻啊？这重要吗？他却是忘了自己小时候争着要做柏麟的哥哥的时候了。
禹司凤看着源仲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敛去，眼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疑惑，原来他就是柏麟帝君的弟子——源仲，可是那薄情冷酷的中天帝君，教出的弟子竟然如此天真纯良，就连那妖兽，都只是毫发无损地被打晕。这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源仲一路闯关打怪地向秘境中心的无尽雪峰而去，这场试炼的最终目的，是去无尽雪峰上采一株“妖火莲”。这妖火莲极为独特，只能生长在冰天雪地中，若离开这寒冷的冰雪环境，立刻就会化作一团妖火，消失殆尽。据说这东西对修习火系术法的人有益处，那等试炼结束，那妖火莲就送给斩荒好了，他身边也只有斩荒是修习火系术法的。
源仲已经快到山顶，这里冰雪终年不化，四处白雪皑皑。源仲放出神识，方圆十几里尽入眼底，片刻之后，他终于在一处高耸的崖壁上发现一株妖火莲。看着那于风中摇摆的妖冶红花，源仲瞬间就想到了斩荒，鲜花与美人果真是绝配，源仲不禁笑道。
收起神识，也敛去笑容，源仲向着那处崖壁的方向出发。斩荒这时也朝着身旁一挥手，逆云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三日前，斩荒打量着眼前逆云找来的犬妖，粗壮高大、满脸横肉，长得确实够凶。那犬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是不想看看妖帝的尊容吗？他是不敢，斩荒那周身的气势，离得老远他都感觉到了压力，勿论现在站在眼前呢？他能保持直立已经不错了。
那犬妖正努力克服着内心的紧张，却突然一道凌厉掌风袭来，他瞬间心中一凛，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躲闪同时出拳回击，斩荒又怎么可能被他打到，转瞬间便破解了他的招式。两人你来我往上百招，犬妖渐渐不敌，但却丝毫不惧，他天生好战，能与妖帝这样的高手过招，只会让他兴奋。当斩荒一掌劈向他的面门，他无以躲闪、以为自己要折在这里的时候，斩荒却突然收了招，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叫什么名字？”斩荒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主上，小的名叫大壮。”那犬妖答道。
大壮，倒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壮……，斩荒心中不禁叹气，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妖，他在北荒推行免费学塾也有1000多年了，怎么如今起个名字还是不能文雅一点儿？唉，算了，总比以前土蛋儿、狗蛋儿一箩筐的强多了。
“身手还不错，”斩荒说道，“逆云，就他吧。”以源仲的修为，对付这犬妖不会太容易，但只要镇定应对，也不会败落。
“可是主上，小的要做到何种程度？这万一伤了源小公子……”那犬妖犹豫着开口。
斩荒的眸色沉了沉，最终说道：“不必容情，我信他做得到。”
源仲小心地避开周围的妖兽，他不欲惊扰它们，擅入它们的领地本已经是自己不对，再冲突伤了它们就更不对了，所以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也尽量打晕不打伤。那妖火莲生长的崖壁已经近在咫尺，离他不足十丈。
突然脚下的雪地传来一阵震动，然后大片冰雪被掀得飞起来，又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漫天雪幕之中，一道硕大的黑影扑了过来。
源仲心神一凛，极快地后撤、闪身，那黑影擦着他的衣角窜了过去，可是一个扭身又立刻扑向他。当源仲看清那是一只比一般牛犊还大几圈的斑斓猛犬时，瞬间有些头皮发紧。
源仲一边躲闪，一边硬着头皮决定还是先沟通一下，“犬大哥，小弟只是路过，无意惊扰，请问能不能放我一马？我摘一朵花就走。”他说道，声音不易察觉地微微有些颤抖。
那犬妖却置若罔闻，一味攻击。源仲不得已化出长剑抵挡，那犬妖也化成人形，以腕上的一对钢爪对着源仲发起猛烈的攻势，一时间寒光与飞雪共舞，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打，便僵持了很久，源仲虽修为法力更胜一筹，但不想无故伤人，所以手下一直留有余地，中途几次想逃脱遁走再寻他路，但那犬妖缠斗不休，让他脱不了身。
“你到底要怎样？”源仲隐隐有些急躁，再拖下去，就快到仙考的时限了。
那犬妖呲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嘶哑低沉的两个字：“杀你——”
源仲心底升起一阵恶寒，那午夜梦回的恐惧再次席卷了过来，让他大脑空白了瞬间。但只是一瞬，下一秒待他回过神，只见眼前一道寒光袭来，他以最快的速度闪避，但仍是被那钢爪擦着颈侧划过。
——水镜前的斩荒，面沉似水，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空气中飘洒而过的血珠，以及颈侧传来的刺痛，都在告诉源仲，——这犬妖是真的想杀他。他的牙齿在微微地打颤，因为恐惧，更因为委屈与愤怒。——他们凭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的血肉可以增长修为？修炼要脚踏实地，不可偷奸耍滑，更不可走歪门邪道，这都是自幼时柏麟便教予他的，他们怎么可以因一己之私便枉顾他人性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源仲愤然，一剑回挡后向后撤出两丈距离，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重新摆了个起手式主动攻了上去。
斩荒和柏麟见他剑招凌厉且没有半分迟疑与慌乱，皆松了一口气。柏麟笑得欣慰，只是……他目光微转，看了一眼香炉中燃着的香，——仙考的时限快到了。
许是被血腥气刺激到，那犬妖的攻势比刚刚更为猛烈，发了疯一样几乎招招致命，但源仲仗着自己略胜一筹的修为和敏捷的身法，也不遑多让，两人又是缠斗数百招。时间已经不多了，源仲心中感念，突然剑走偏锋，刺向犬妖胸口，这一招看似凌厉但却让源仲空门大开。那犬妖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立刻欺身而上，不想下一瞬就被源仲畜满灵力的一掌狠狠击飞出去，轰然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动了。
源仲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他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他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然后脚步虚软地朝着那崖壁走过去。这一场打斗几乎耗尽了他的灵力，但幸好还来得及。可是才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便随着大片的雪块陷落了下去。
看似结实的雪面下竟隐藏着一个深杳的冰洞，洞底森然簇立着无数锋利的冰锥。源仲落下得猝不及防，又灵力空虚一时飞不起来，只得化为狐身，调整姿势以相对娇小的身躯堪堪落在一簇冰锥之间。即便如此身上仍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右脚踝更是重重地扭了一下，痛得他是两眼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源仲看着洞口外的天光，咧着嘴“嘿嘿”苦笑了两声，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什么命啊这是？先遇到个莫名其妙要他命的犬妖，又莫名其妙闹个天塌地陷，他今日是不宜考试吗？但好像还有些时间……
在心里抱怨了一下自己这多舛的考试运之后，他集中精神运起体内所剩无多的灵力施了个飘浮术把自己弄上去，临近洞口了却气力不继险些又掉回去，幸好两只前爪及时扒住了洞口边缘。
地面塌陷、源仲落下的一瞬，斩荒身形一晃就打算瞬移过去，却被旁边的柏麟抓住了手腕卸去了灵力，“时限还未到。”柏麟简短地说道。
斩荒倏地顿住，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时限还未到，若自己此时去帮了源仲，源仲会即刻失去参试资格，之前的辛苦全部白费。
斩荒只得又坐了回去。
当看着一只身上数道血痕的九尾狐狸从洞口费力地爬出，又拖着一条伤腿艰难地朝妖火莲所在的崖壁行去。斩荒只觉得自己胸腔子里那颗心揪成了一团，扭巴得酸叽了的，还有点儿疼。自他500年前把源仲送到玉川宫，源仲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挺多是擦掉几根狐狸毛。
计时用的线香已燃至根部，源仲也终于到了崖壁下方，他化回人身，跌坐于地上，手中灵力凝出一道风刃，朝着那摇曳生姿的妖火莲挥去……
然而就在那一瞬，线香燃尽，朱红色的火光闪烁几下，而后暗淡下去。时限已至，昭告仙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惊起一众飞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