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伪病娇】特蕾西娅·纯白之王的漆黑囚徒(2):荆棘
“这里是……哪里?”
博士环顾四周,从结构来看,这里分明是罗德岛会议室外的走廊,可原本应该漆在门上的罗德岛的标志却并没有出现,本来应该隐藏在天花板之上的电缆管线也杂乱的暴露在空气中,由在新旧程度上呈现两个极端的建材拼接而成建筑更散发出强烈的不真实感……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让博士陷入了沉思,这时,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和你真的很像啊……”
博士扭头,却看到那在镜子中看到过无数遍的兜帽形象。
“这是……我?”
他伸手向对方,对方却毫无反应。直到他的手臂穿过对方的身体,博士终于确信,这里恐怕只是自己的梦境。梦境总该来源于现实的记忆,可博士对此处的一切却全无印象,再结合周围建筑的模样,博士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么说……这里难道是……”
没等博士说完,对面的自己抬头看向了走道天花板角落的播音器,从中却只传来沙沙的底噪。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叩响了会议室的房门。
“请进。”
那是凯尔希的声音。
得到回应的自己推门走进会议室中,博士也紧随其后。凯尔希熟悉的身影首先引入眼帘,而后他看到了在洁白的怀抱中安然入眠的、年幼的阿米娅,而当他将视线移到怀抱阿米娅的女性身上时,魔王浅笑着向身旁的自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声音轻一些吧,阿米娅在睡觉呢。”
看到这一幕,博士忽然觉得从会议时窗外透出的阳光有些晃眼。恍然间,博士的思绪有些模糊。他依稀记得,也是在那样的阳光下,有谁指着伏在实验台上入睡的导师,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普瑞……赛斯……”
这个名字从身旁的自己口中吐出,博士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对面的特蕾西娅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凯尔希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抱歉……”他咳嗽两声,试图缓解一些尴尬。
“总而言之,殿下,这位就是博士了。”凯尔希适时发声,为博士打起了圆场,“博士,这位是特蕾西娅殿下。”
“久仰殿下大名,感谢殿下愿意收留无依无靠的我。”
他微微欠身,以这个时代的方式行了一个贵族礼,只是那动作就算在现在的自己看来,也是在只能算是蹩脚的模仿。
“我才要好好感谢博士,您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您精妙绝伦的策略帮我缓解了许多压力,我由衷感激您的助力。”
特蕾西娅微笑颔首,向自己表达谢意。与方才自己生硬的礼节不同,她的动作自然而从容,即使是微小的动作和言语,都让人对那份优雅的气质心生敬意,尤其是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她的侧颜更令博士感到动心——基于对纯粹的“美”的尊敬。
说到这里,特蕾西娅微微掩住嘴,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个动作很容易被误解为怀揣着威胁和恶意吧,但她恰到好处的和煦笑容持续释放着令人感到温暖的善意。
“况且,你和罗德岛的事情,凯尔希都告诉我了,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接纳了我们才对。”
……特雷西斯、初次见面……这么说,这里果然是巴别塔时代的罗德岛……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博士的暗自思衬,沉着而冷静的人声从门后传来——
“凯尔希勋爵,新联系的雇佣兵小队有回讯了,那边需要您去接洽一下。”
“就来。”
即让门外的来者听清了回应,也没有吵醒特蕾西娅怀中熟睡的阿米娅——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凯尔希的人生经历——以恰到好处的音量回应了问题后,凯尔希看向了那时的自己和特蕾西娅。
“那么,我就先走了,二位慢慢聊吧。只是,博士,待会儿记得去一趟指挥室,新的讯息已经汇总到那边了,不要耽搁太久。”
“嗯,明白了。”
凯尔希起身向特蕾西娅行了一礼,而后离开了房间。看着她的背影,特蕾西娅陷入了思考之中,估计是感受到了现况的紧急吧,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叹了一口气。
“这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忙啊……”
“自从罗德岛上路后,凯尔希一直都是那副样子,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十份用……真希望她作为医生,也能够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说着,那时的博士揉了揉自己微微泛黑的眼角,显然,那是自己也休息不足的证明。特蕾西娅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看向博士的面容,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博士也要注意啊,看样子你也很久没休息了吧……”
面对特蕾西娅的关心,彼时的博士只是轻松地笑笑,可他糟糕的掩饰并没能隐藏住那份强装轻松之下的不堪。
“放心吧,虽然我的身体素质不如你们,但姑且在熬夜这一项上,我已经有十足的耐性了。”
……怪不得我现在的体质这么弱不禁风,原来坏习惯从那时就养成了啊……
发出这样的自嘲,紧接着,虽然外人恐怕难以察觉,博士感到自己的语气中挟上了许多沉重的东西——
“况且,作为一名学者,在这样的战争里,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听完他的话,特蕾西娅默默低下了头,博士从她的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落寞。
“我不是在说这方面啦……我的意思是,没有学者会愿意把自己的智慧和理性用在指挥战争上……命令他人的生死,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猛然间,仿佛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被唤醒,博士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记忆中的自己也愣了愣,脸上轻松地表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疲惫。
“早就听凯尔希说殿下有读取他人情感的能力,果然名不虚传啊……我确实无法摆脱夺去他人生命的负罪感,但特雷西斯的势力强我们太多,即使不愿意,我也不得不这样做,不然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因此死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看向了会议室窗外天空中的阴云,这一刻,就连博士自己,也分不清他言语中蕴含的感情。
“多谢殿下的关心……不过,我的这些感受,殿下早就明了了,不是吗?”
空气突然陷入沉默。感受到特蕾西娅身上散发的的氛围——或者说她那“温柔”的气质——一步步褪去,博士的心头涌起一股浓重的危机感。特蕾西娅慢慢抬起头,她的双目注视着那时的博士。
“……很明显吗?”
这一瞬间,刺耳的噪声忽然充斥四周,周围的世界也开始模糊,仿佛视觉都被杂讯干扰。博士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透过模糊的画面,他看见自己迟疑数秒后低下头去,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开口说了些什么。而听着他的发言,特蕾西娅的脸色逐渐沉重,待他言毕,魔王却转而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杂讯瞬间将四周的景色淹没。
“呜啊……”
高亢的声音刺地博士耳膜生痛,眼睛勉强张开一条缝,发现在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杂讯中,正隐约掠过不同的场景——
原本闲人禁入的规划室内,阳光自窗边射入,自己满头大汗地在战术地图上写写画画,最终重重地一拳锤在桌子上,撕扯着头发,特蕾西娅则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微笑着凝望自己的崩溃。
夜晚的宿舍里,月光轻抚柔纱,睡眠中的自己面色发青,呼吸急促,而原本应该受到重重防护的指挥官单间宿舍中,特蕾西娅斜坐在床边,她轻抚着自己的额头,指尖黑光流转,同时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梦魇。
罗德岛的舰桥角落,自己与特蕾西娅面对而立,与亭亭而立的后者相比,前者略微佝偻的身形显得无比狼狈。
特蕾西娅上前一步,两唇轻启,博士努力集中精神,勉强从杂讯中听出了特蕾西娅说出的几个单字——
“你……是我的……。”
而后,对面的自己别过头去,他的回答跨过了杂讯的掩盖,连那本该坚定的语句中的疲倦都是那么清晰。
“这绝不可能……”
而后杂讯褪去。
会议室内的景色再一次浮现,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会议室内的设施显得完善了许多。偌大的会议室内,自己坐在长桌前,独自在一个笔记本上纂写着什么,待博士凑上前去,只发现那是一排排陌生的名字。
“保罗、温妮莎、海德拉……”
自己沙哑的声音喃喃地复述者笔记本上的内容,仔细看去,博士发现自己的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显然,这些笔记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东西。
“第六百三十七位……仅仅是我认识的人中,就有六百三十七位因为我的命令死去……”
“你还在记录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
特蕾西娅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博士循声望去,她从那里一步一步走向濒临崩溃的自己,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并不急促的脚步声却让博士感到越发心悸。
“敌人在自己指挥的攻势下死去,同伴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丧命,甚至为了胜利,不惜欺骗同伴,亲手将他们推向死亡……我都看在眼里哦……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
座位上的自己攥紧了拳头,他猛地抬头,看向了特蕾西娅,再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或者说,他甚至不愿再掩饰自己的难堪——只剩下破罐破摔的狼狈。
“为什么!特蕾西娅……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博士怔怔地看着特蕾西娅缓步移动到自己身侧,俯身凑到自己耳边,到了一个不管以何种意义来说都过于接近的距离——
“因为这片大地就是这样。博士,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
“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毫不顾忌地出言拒绝了特蕾西娅的提议——显然,他知晓特蕾西娅具体提议的东西——而后痛苦地扶住额头,闭上了双眼。面对这样的自己,特蕾西娅沉默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
在一旁观看的博士忽然觉得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是吗?既然如此……”
特蕾西娅的声音低沉起来。片刻后,她低下头,慢慢走向房间中心,长靴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即使作为旁观者,博士也感到自己的心脏正为之颤抖。
“博士……”
终于,魔王站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桌旁的博士——带着那绝非出于愉悦的笑容。
“博士,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会怎么样呢?”
令人心悸的立场在周围发散,漆黑的长剑在她手中凝聚,博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仅剩不多的理性只辨认出那剑的模样和阿米娅在切尔诺伯格使用的长剑如出一辙。而听了她的话,彼时的自己忽然起身向特蕾西娅冲去。
“不要——”
没等他走到她面前,强烈的气爆伴随着巨响将他掀翻在地——
“轰——”
会议室的外墙被破坏,文件和烟尘在卡兹戴尔的阳光和空气中纷飞,在刺耳的警报声里,魔王缓缓将剑锋对准了她自己——带着她那陌生的笑。
“再见啦。”
下一刻,猩红浸透了魔王雪白的胸膛。
魔剑消弭在空气中,魔王的身体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博士惊愕地看着自己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身,走上前去,将她尚有余温的尸体抱起。也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W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二人。
——
“不要!”
博士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息着粗气。
四周是熟悉的房间,伦蒂尼姆的暖阳从丝绸的窗帘后透出,照亮了宽敞到浪费的睡房,也照亮了睡房中极尽奢华的内饰——罗曼纹雕花的衣橱木门,多层水晶吊顶的吊灯,金丝镶嵌花纹的立柱,以及身下同样宽敞到浪费的、如雪一样柔软的圆床。
这座特地修建于碎片大厦内部的房间,即使是在维多利亚也绝对称得上奢侈,要说为什么博士会在这种级别的房间里休息——
“……唔……做噩梦了吗?”
揉了揉惺忪的睡颜,一旁的特蕾西娅慢慢支起身来——伴随着她的动作,洁白睡裙的吊带从她的左肩滑落,肩部洁白的皮肤与凹凸有致的锁骨一览无余——从背后抱住了博士,将下巴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隔着轻薄的睡裙,背后的奇妙触感让博士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支支吾吾地敷衍了特蕾西娅,随后转移了话题。
“不……没有……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特蕾西娅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们的距离是那么接近,以至于他能清晰地听见她轻柔的呼吸声。特蕾西娅呼吸的温暖掠过他肩膀处的皮肤,从那里传来的瘙痒让他微微脸红。
数秒过后,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
“谢啦……这样就足够了……大公们的包围还在继续,我可没有时间一直这样懒散下去……”
说话间,她拾起床头的木梳,递到博士面前。
“博士,能帮我梳一梳头发吗?”
她的话语中尽是轻柔,眼中也闪烁着浓浓的希冀。面对这样的特蕾西娅,恐怕没有人能够狠心到说出拒绝的话语吧。待博士下意识地接过木梳,特蕾西娅背过身去,将纤细的双腿放下床沿,纯白而没有一丝杂质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从右肩流淌至背后,好似泻落一地的月光。
这样的话,根本用不着梳吧……
话虽如此,当博士透过墙上尺寸夸张的穿衣镜看到此时特蕾西娅脸上的笑靥,他还是把自己的感想咽回了肚子里。叹了一口气,他开始象征性地为她整理头发。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
自从大公正式对伦蒂尼姆展开攻势以来,已经过去了数周。一开始,凭借伦蒂尼姆的城墙,萨卡兹们总能轻松将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打退。但随着时间的流失,大公们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们不再顾忌对伦蒂尼姆的破坏和城内的百姓,开始使用重型武器轰击城市。虽说凭借城防炮的射程和火力优势,萨卡兹创造了足以让大公们肉痛的战损,但在伦蒂尼姆被围困而无法得到资源补充的情况下,士兵的阵亡、弹药的损耗、城防炮的损坏——胜利的天平还是一步步向着大公们倾斜,到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王庭诸王亲自出手,才能勉强维持住城墙防御的程度。
在这样的背景下,特蕾西娅的时间自然也越发紧凑。她整日穿梭于各处防线,能和博士在一起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减少,也因此,她才会想至少要在晚上和他一起——当然,只是过夜而已,战事当前,特蕾西娅不可能有进行“其他运动”的余裕。而令博士无法接受的是,尽管他一再提出能帮助特蕾西娅管理军务、布置战术,但特蕾西娅每次都只是笑着回绝他。用她的话说——“并不是不信任你啦,只是,至少现在,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保持纯粹。”
可将自己囚禁在这个房间里,又算什么信任自己呢?——博士忍不住想。
若是往常,博士这时应该会再一次提出要为特蕾西娅分担一些事务吧。但现在,他只是默默默默梳理着她那发散着淡淡香气的长发。
他纠结于方才的梦境。
不知不觉间,他几乎忘记了要反抗特蕾西娅施加给自己的感情,而那个梦——博士更愿意相信那是过去的记忆——则再一次激起了博士的理性。他本能地不愿意将那梦中的种种同眼前温柔而典雅的特蕾西娅联系起来,他又惧怕这份“本能”也是出于特蕾西娅的愚弄——不管自己是否怀疑特蕾西娅,内心都注定得不到安宁。
但如果她曾以愚弄自己为乐,甚至不惜以死亡来污蔑自己、摧垮自己的坚强,如果她一直以来的温柔,真的和梦中一样只是虚伪的表象,那么她真正想看到的,是否正是我现在的动摇和不安呢?
“怎么了嘛?”
特蕾西娅似乎注意到了博士的异样,她微微偏了偏脑袋,微笑着看着博士。
“不……我只是在想,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看……”
听了他的夸赞,特蕾西娅露出欣喜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而看着她的笑容,博士又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不管是刚才怀疑特蕾西娅的自己,还是轻易被她的笑容欺骗的自己。
——周围的一切忽然间都变得那么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