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真实向】孤巷小店
孤巷小店
六月的太阳将其光芒直射向大地,一些慵懒至极的风搅腾着黏糊糊的空气;这条小巷上又没有横生的枝丫为路人提供哪怕一丝阴凉:实在是要把人活活蒸干。
这条小巷叫财聚巷——它最早是叫做同盟路的,是一个叫做柴林头的城中村的小干道,连接了两条大城市的主干道。在民房的丛林中,蛇行的柏油路与蛇行的人群,无处不脏、无处不乱、无处不闹,是它的本色。柴林头村在近七八年,都只是排污渠旁一堆拥挤的瓦砾罢了。它被轰轰烈烈地从城市中抹去了,但是并没有立即迎来一家开发商。这片瓦砾之海的边缘,保留了两个建筑物。一个是当年新建成的社区卫生院,一个是卫生院对面的一个小卖部。
沿着这条小巷子走400米就能从我所住的集资楼走到小巷仅存的人烟中去。事实也证明,400米也足以让我一身臭汗。路边的一处残墙上贴着一份告示,恨不得让路过的所有人都知道,某家大地产商明年就会接管这处土地,并且拔起一座名为观澜国际的气派小区。可能他们确实忽视了,没几个人再会路过这里——那个卫生院开辟了一条新路直通北边的主干道。
我走到了那家小卖部门口,一个褪色得令人难以相信它曾经有过颜色的招牌危险地悬挂着。只能认出上面所写的“副食”二字,一个遮雨棚摇摇欲坠地为小店勉强开辟出一小片阴凉。我俯下身子,与其说走了进去,不如说钻了进去。
老板娘看到是我,笑了。
“买两桶五升的农夫山泉水……”我说。
老板娘笑了:“对,你就是上次那个小孩……你上次来也是要的这个。”
我有点惊异地盯着我的白色校服T恤看。我相信上次来的时候,我穿的是初中的蓝色T恤。
老板娘见我有些尴尬,便微止住了笑。她的面色黝黑,闪着有力的红色;迷彩长衣明显与这个时节不符。
老板娘又微笑起来:“诶,你去旁边拿两桶子水来撒……”然后从狭小并且被一个扭曲的货架从中割里的空间中钻出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他也得欠着身子才能在向下扭曲的天花板下行走。那个汉子就出去了。
根据上一次来时的经验,他们的小商铺中根本挤不进这些稍微大一点的东西,所以这种五升的大罐水,他们都存放在附近一个凌乱的仓库中,等有人要买再去拿。
老板娘笑着问我:“你在哪里上学啊?”
我也灿灿地笑了:“厂矿三中……”
她又笑了:“就是那所三中?”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哦,今天高考,我们学校是考场……”
她笑着点了点头。
一只小猫突然钻了进来。这只小猫就像路边任何一只普通的流浪猫一样,毛色几乎就像是东拼西凑的几块破布还算自然地拼接在一起。这只小猫本是来投奔它母亲的,它母亲也从幽暗的可以被成为小匣子的建筑物中钻出来:它们的毛色竟是这样的相像。
我盯着小猫。
一位中年妇人也进来了。她甩着一双拖鞋,丝毫不用欠身子,就进到了门面里来。她与老板娘已经熟到“必要的寒暄都不再必要,问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小”这般境界。
“来呀,天气这么热,我给你吹吹风扇。”老板娘笑着。哪有什么风扇,一个路边随意发放的小破扇子罢了。两个人都把手肘撑在那张作为收银台的破案子上。这张案子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破”。恐怕只有那台看上去是新买的收银机器,能在这破旧中撕出一道小小的“新”。
“怎么样,你现在这么闲,还有空跑我这里来了……”
“嗳哟,现在生意真差啊……一上午只卖了六台,往年人们可是十台二十台地买呢!”
“不比以前了!现在都慢慢来呀……”老板娘仍旧是笑着。
她是做什么生意的?她在哪做生意?我当时热得没有什么兴趣去问这些问题。当时那位妇女明显对我产生了兴趣。他没事来这个小店干什么?
“人家是厂矿三中的……”不知道是妇女先问了,还是老板娘先笑了,“他们高考,他高一就放假。我们家的当年别人高考,他也放假……”
我只能灿灿地笑。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我很少失语。
热浪又在六月的城市中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它扭曲着汉子肩扛手拎的身影。这期间应该没有人又来要东西,但是汉子还是从仓库中带回来了包括两桶五升的水在内的不少货物。这些东西看起来可真不轻。汉子红彤彤的面庞上盘踞着汗水,汗水则在阳光的照射下完完全全地展示着自己的锋芒。
老板娘笑,妇女笑,汉子笑,我也在灿灿地笑。
我提起来两桶水,向巷子南边走,两根细细的胳膊被两桶水带着跑。
2021年6月12日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