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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八章

2022-01-27 19:58 作者:红烧肉酱233  | 我要投稿

第八章


太阳神号

活体城市

灭绝令下


    无尽恐怖如幻灯片般于虚空黑暗中不停轮转,戈多芬从舷窗前退开,甩甩头。他试图摆脱这些景象,这些他饱受困扰的思维创造出的幻景,他尽力尝试却徒劳无功。

    “这……”戈多芬一时之间混乱了,他甩开思绪,“这不对头。”他的视线投向了雷兹诺连长,但血天使心不在焉,正像猎犬一般嗅闻着空气。

    “这气味,”连长走上前来,他仰起头端详着太阳神号舰桥天花板上的塑钢半球体,那是导航者居住舱室最下层的表面。

    戈多芬朝上望去,看到冲压舱口的环形边缘上有什么在闪闪发光:那是一连串液体,正循着缓慢的弧线环绕舱口边缘向其最低点汇聚。暗色的液体臣服于重力,泊集并垂下一滴硕大的水珠,溅在甲板上。舰长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其中一滴。浓稠的、铜锈般液体染红了他的掌心。

    “退后,”连长命令,他的等离子手枪握在掌中,举了起来。雷兹诺的另一名战士移动到了舱门控制器处,在指挥官颔首示意下按下了紧急释放按钮。

    腐败的血液——比单纯一个人身体内所有的血量还要多得多——从居住舱内喷涌而出,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星点冰冷粘稠的液体溅到了戈多芬的脸颊上,他踉跄后退。

    在居住舱黑暗无光的空间内,一具身着湿透长袍的身体翻了出来,双腿双手在空中无力挥舞。它的坠落在甲板上方终止了,导航员的尸体被拖曳的缆绳挂了起来。

    从气味而言,这具遗骸已经严重腐烂,但这不可能。戈多芬在不到五个小时前还与导航员谈话过,在他们脱离远征舰队之后。

    “那些伤口,”另一个血天使说,指着尸体,“像是利爪所划。太大了,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

    “吊舱是密封的,”戈多芬坚持道,“没有任何东西能进去,也根本出不来!”

    一声尖锐的恐惧惨叫响起,舰长认出是德昆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看到她从控制台中踉跄退出,面无人色。她双手的指尖都是鲜血。中尉从她的椅子上蹦了起来,向后退去。

    戈多芬的第一个念头是德昆也被溅上了弄脏他制服外套的飞散液体,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不可能,她离得太远了。在中尉身周,其他的舰桥船员也是这般举动,惊慌失措地逃离了他们的面板。

    “你们在做什么?”他质问,“守住岗位,保持警惕!”

    雷兹诺伸出覆甲的手指,“血,”他简单地说。

    德昆的控制台,就如同太阳神号指挥舰桥上其他控制台一样,都是复杂且精心设计的工艺品。它有着黄铜与象牙般的质地,镶嵌着散发微光的水晶按钮与多功能键位,如巡洋舰刚离开船坞那时一般无二的优雅。如今它也在水样鲜血中荡漾,控制台的内部正流出潺潺鲜红液体——从所有的舰桥控制器里。

    舰长环顾四周,不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他发现舱壁接缝与铆钉孔洞之中也有着更多的红色痕迹。太阳神号正在流血。

    一阵奇怪的、不成调的尖叫回荡在空气中,刺进了戈多芬的耳朵。这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但环绕他全身。它就在他脑子里。他踉踉跄跄走到窗前,视线一片模糊,无力倚靠在了装甲玻璃墙面之上。即便隔着船体厚厚的保护层,他也能体味到外部虚空的深寒。

    在外边,烟雾谨慎地探出触须蜷绕于战舰周身,将其引向无底面纱的黑暗深处。

 

    怀言者们回到中庭的时候,决策已定。

    “拿非利人必然在城市里留下了猎手,伺机埋伏到来的任何救援力量。”卡诺看着凯希尔与哈罗克斯交谈,“显然他们以某种在我们鸟卜仪上隐形的方式潜藏着。”

    “显然,”连长附和,他的声音如燧石相击,锵然落地。

    军士示意他们身周小型停车场内被践踏过后的土地,“这个区域视野很好,我们守在这里,将它们引过来。凯德已在周围埋下了绊索以及克拉克手雷。”

    技术军士听到自己的名字,点点头,并未从他手中的数据板上移开目标。凯德的伺服头骨依旧在他们上空,以自动巡航模式在大穹顶檐下盘旋,监控热度峰值,监听异形发音发出的高频率脉冲。

    “很好。”哈罗克斯并未提供其他信息,卡诺在面具后头皱起眉。他本以为怀言者会表现出一些情绪。连长刚失去一名手下,但他表现得就像是他们在阅兵场上讨论一次演习。血天使知道他十七军团的表亲会展现出外露的愤恨与正义的怒火,但这些情绪他在沉默寡言的哈罗克斯与他一言不发的战友身上没有看见分毫。考虑到他们的搜查救援任务甚至并未进行到字面意义上的第一阶段,但怀言者看上去似乎对凯希尔据地等待的命令毫不关心。若是要卡诺用一个词来形容哈罗克斯的举止,那唯一合适的词会是“全无兴趣”。

    战士看向一边。他渴望摘下头盔,呼吸一口不是源于密封盔甲内的、密闭循环的空气,但凯希尔已下达命令,要求所有军团成员保持覆面状态。事实上,霍尔斯特的有毒空气在几次呼吸后就会对他的肺部造成伤害,但卡诺无法忽视自己内心逐渐堆积的紧张感,他感官边缘那逐步压迫的幽闭压力。我该呆在旗舰上的,他对自己说。这地方不过是一座空坟。

    “那么我们就坐着干等?”萨加问道,重新装填爆弹枪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我们失去了一架风暴鸟,两个战士,而我们就坐在这,等着?”

    “敌人十分狡猾,”凯希尔回答,他的语气让另一个血天使沉默了,“拿下落单的,潜回废墟中。这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必须引诱他们放弃掩体,在开阔地发起攻击。”

    “我曾近距离看到过拿非利人,”雷提奥指出,“它们个头很大,很难错看,不可能藏在这些地方里头。”

    “确实,但他们在梅尔基奥上也驱使了人类奴隶,”萨加指向死者,“这里一样也有这种可能吧?”

    “征召兵没法让哈根消失,”梅洛斯回答,“而奴隶也没法切碎一个军团战士。”

    凯希尔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咆哮,朝着停车场中央前进,“我们很快就会看到敌人了。”他朝凯德投去一眼,“有通讯吗?”

    技术军士的头依旧低着,他在从多个数据频道筛选风吹草动,白噪音隐约可闻。

    凯希尔以一个不喜欢重复说话的人最烦躁的口气,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凯德兄弟!注意这边!”

    卡诺看到技术军士的头受惊似的猛然抬起,就像从深远的梦境之中惊醒一般。他的耳中也听到了同样奔腾的声响,瞬息之间忽远忽近。他无法确定这是从哪个通讯频道传出的声音。

    “军士?”凯德问道,听起来略带茫然,他看向其他人,“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在通讯频道上?”

    “什么声音?”萨加问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凯德往哈罗克斯那望了一眼,像是他也许知道答案似的。

    所有绊索同时被触发,五颗克拉克手雷在不同方位上一起引爆。血天使们反射性地摆出射击姿势,武器高举,瞄准各个方向。

    卡诺感到他脚下的土地中传递过一道奇特的波纹,耳中的敲击声转为头痛。透过呼吸面罩之中的齿缝,扑面而来明显的臭氧气味。

    他看到梅洛斯和萨加来回张望,试图看清射击该有的目标;卡诺把头盔光学系统的视觉模式切换了整个来回,却一无所获。这说不通,即便是罩着迷彩斗篷或是相位模式下的敌人都会在背景环境中留下某些视觉痕迹。

    外边什么也没有。

    整个场区颤抖着向下倾斜,大地呻吟着,如巨浪之中的小舟甲板一般。军团战士们散开阵型,朝更安全的方位移动——但无处不是危险。

    这不是地震;霍尔斯特在地质构造上是彻底稳定的。但居住区的建筑却在颤抖,碎裂的玻璃轰然落在他们身周,破开的窗口之后那漆黑一片的空洞化为双双无光的眼睛。

    在中庭对面,一条长长的高架从中断裂,相互折叠,洒下车辆垂直着摆动。卡诺嘴巴不觉大张开来,这断裂的公路并未崩溃,而是随着一击轰然震荡拍合在了一起。这让他想起了巨型鳄鱼猛然咬合的下颌。接着这损毁的公路移动了,就像接到了什么指令,它直直朝他们落下。

    “散开!”凯希尔对着通讯吼出了命令,阴影笼上他们头顶,战士们作鸟兽散。

    路面石板砸在平地上爆出轰鸣,卡诺看到一名血天使消失在那下头,一瞬间就被锤成了平面。石尘与错位的冰粉在他们周围卷出洪流遮天蔽目,能见度陡降到不足几米。卡诺踉跄往前,与萨加会和。军团战士猩红的盔甲蒙上了一层灰粉的脏迹。

    尘埃渐落,他们一起继续前进,奔向其他原是小队剩余成员的朦胧人影。

    “右侧来袭!”一个声音叫道,卡诺听到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听起来就像是废料场的东西在花岗岩脉上拖曳,钢铁尖刺在石头上摩擦发出的巨响。

    接着攻击真正开始了。

    第一个试图杀死卡诺的东西,以照明柱为脊椎,破碎的高速标志、断裂的交通信号与其他难以识别的金属碎片则构成了它的躯干与四肢。这不是一个战斗机器人,卡诺在训练笼与长达一年的锈月战争(Rust Moon War)之中都与战斗机仆作战过;这东西是由某种他理解之外的、难以捉摸的力量驱使的。他的直觉告诉他,它由愤怒驱动,而眼下这点已足够明显。

    这垃圾堆成的东西以车轮辐条化为利爪发起了攻击,它们拖曳碾切的土地上迸出了宽大的黄色火花。大张的垃圾桶成了嘴巴,喷出破碎的螺栓与残骸碎片的霰弹,一切都被加热成了橙白色。

    卡诺败给了冲动,瞄准其质心,以强有力的三连射将其炸回了碎片。它的碎片哗啦啦落在他身边,但无一因此安静下来;扭曲的金属蛇般蜿蜒盘绕,尖端相互交结,弯折编织,再度成型。卡诺急旋身离开,眼角看见了什么东西从空中拖着烟雾翻滚落下——凯德的伺服头骨被击落了,他们最佳的战术优势被消灭了。

    更多的构造体从沉淀的尘土中歪歪斜斜地冲出,吸引了所有战士的火力。大部分构造体像无畏一样大小,但缺乏那些可敬的战争兵器的沉着密度。它们又瘦又细,但结构无一相似。这些废品是模仿猿猴、蛛形纲或者牛马外形的拼凑造物,是由街道设施与残骸所创造的疯狂雕塑。

    前方有数十个这样的东西,之后还有更多。卡诺眨眨眼,看这其中一个以损毁视频反向播放似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他找不出任何将这些部件固定在一起的焊接或连接点,也检测不到任何电磁场。每个这玩意后头都拖着一段扭曲蜿蜒的电缆,像条狗链。

    他周围爆弹齐鸣,他也让自己的武器加入了合奏,一遍又一遍拆解着这些构造体。它们继续涌来,边移动边重组。精金利爪刮过街道与砌块广场,犁过雪堆,将冰冻的尸身踏为乱七八糟的红浆。

    “这就是杀了哈根的东西?”雷提奥不可置信地喊道,“王座在上,我们在对着啥玩意开枪?”

    在那漫长的一秒,卡诺有种冲动想自己去找出答案。他可以伸出手来,只要动作快些。只要用他凝聚的灵能轻轻一扫——去找出这些东西后头藏着的思想或者意图……

    他看到了他周围环绕的战斗兄弟与怀言者们。他们会看到的,卡诺对自己说,他们会知道的。这是禁忌。

    “继续开火!”凯希尔命令道,“消灭它们!”

    前排的那些来自垃圾场的可憎之物们行动一致地纷纷后退,如拉弓瞄准的弓手。它们动作一致地前冲,它们瘦长的躯体内弹出金属长棒,将破碎的钢条化为根根标枪猛掷向军团战士的队列。一个战士倒下了,一根长达八米的生锈长矛刺入他的肚腑,从他背包的冷却囊中爆了出来。卡诺看到凯德挨了极快的一击,技术军士被击倒在地。

    “撤退——”军士剩余的话语淹没在他们靴下传出的呻吟里,他们周围的混凝土炸开坑洞,里头满是裂开砖块化成的獠牙。令卡诺惊恐的是,它们就和七鳃鳗的大嘴似的,对着空气碾磨撕咬,试图咬碎一切接近的事物。

    脚下的地面扭曲翻腾,整个下巢中庭泛起了涌动的波浪。在那瞬间的一瞥中,卡诺脑海中这庭院的表面如一只巨型沉睡野兽身上覆盖的毯子,如今野兽已醒,发现自己背上竟有小虫在爬行。

    梅洛斯朝着其中一个敞开的坑洞开火,它居然真的尖叫起来,大嘴立即封上了,流出稀薄恶臭的油状物。

    军团战士们被逼到了大穹顶的破碎边缘,废品组成的怪物们从其他三个方向涌来。卡诺弹出了爆弹枪打空的弹夹,将另一个镰状弹夹塞进枪槽,抬起枪口瞄准。他再次开火时,他看见中庭两侧的建筑开始来回摇晃,甩下更多的玻璃与碎片。

    接着它们开始扭曲。地块塔楼的塑钢框架超乎想象得像蛇骨般盘旋,建筑碎裂的招牌在冰冷的光线下闪闪发光,破裂的露台与空洞的窗户转化为张张嘶吼着的愤怒脸孔。

    粗大的电缆从路面下爆出,抽打着寒冷的空气,石膏与铜块的叶片拍击着石面。它们以动物版的姿态移动着,蜿蜒前进,掠食狩猎。埋在石头之中的支撑柱自己弹射到了空中,中庭复杂的上层建筑一层层倒塌。建筑的整个质量压缩在一起,断裂并重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巨大轮廓。在霍尔斯特主星下层的中心地带,底层建筑正被重组成类似蜘蛛长腿与攫取触手的结构。整一个巨型巢都正从它所嵌入的基底岩层中自行拔地而出。

    “王座与血……”卡诺呼出气音,他的话透过通讯频道传到了所有同胞耳中,“是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想要杀了我们。”

 

    这场疯狂的梦境望不见尽头。有那么一瞬间,梅洛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风暴鸟坠毁时被撞得失去了意识,即便如今也是处于修复性的昏迷之中,是他的大脑从潜意识之中挖出了这一切的疯狂。

    不。梅洛斯不久之前也曾处于那种状态,身处那种思维与血肉同等真实的领域,且那几乎杀死了他。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作为一个解释而言这未免过于简单。就好像他曾经历过那噩梦领域中逼人发疯的现实如影随形,跟着他侵入了眼下的一切。

    他们逃离了宽大的穹顶,水晶半球化为一张长满獠牙的大嘴在他们身后猛然咬合。在外部开阔的高速上,厚厚积雪覆盖下如死寂静的载具猛然撞来,用它们打滑结冰的车轮蹒跚向前,试图将军团战士们撞向中间带的墙壁。

    从高架到霍尔斯特冰原地表的降落十分艰难,但即便带着受伤的战友,他们还是成功了。凯希尔的命令要求他们与城市基础设施的任何部件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若是敌人可以调动无机物袭击他们,那没地方是安全的。

    梅洛斯提起胆子越过肩膀回看一眼,看到高架路弯曲成了丝带,无论感染了整个城市的是什么骇人恶疾,它都已经蔓延到了宽阔的高架桥上。

    这就是他眼中的模样,某种恐怖的疾病。一种异形的癌症已经感染了霍尔斯特主星巢都并扩散开来,从内部将其腐蚀。精金与塑钢,水晶与岩石,都被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理污染了。

    这是唯一的解释。逻辑无从凭依,也没有任何其他能解释眼下情形的缘由。不过现下,这怎么可能的疑问还得远远让位给他们该怎么活下去的不确定问题。

    这座城市在他眼前畸变了,有了无柄目与蛇类的雏形,从商业广场、模块塔楼与交通综合设施的碎片中组装出了模仿腿脚与抓取肢体的形态。梅洛斯的脚步不由慢了一拍,他亲眼看到霍尔斯特母星巢都将自己从结构地基上生生拔了起来。若是这庞然大物有着指挥行动的智能,那么它无疑是想获得自由——但更多的,它想杀掉所有入侵者。

    一个由单轨列车与动力电缆组成的触手状突触在结霜的空气中拖出一道缓慢、眼花缭乱的弧度,砸在了地面上,惊险地与装甲战士的队列擦肩而过。周围所有的冰层霎时碎裂,巨大的动能冲击波将他们推倒在地。

    梅洛斯撞到了另一名战士,他们一起跌倒在地,滑向一道新开的裂口。药剂师用他医疗手铠上的切割装置插进了冰层,将他俩都固定住。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战斗兄弟在死亡悬崖边上摇晃着,然后抓着爬了回来,仓促起身。没有时间交流感激之情了,另一个血天使拉他起来,他们继续前行,朝着开阔处前进。

    冰原上呼啸的狂风与异化城市诞生时石破天惊的喧嚣交织在一处,新鲜的霜冻已在梅洛斯的战甲缝隙内凝结,他装甲的外置感应器记录下了温度的急剧下降。西格纳斯阿尔法已落到了霍尔斯特的地平线之下,其他恒星提供的温度也微不足道。

    也许他们能逃过这个怪物,也许它会对他们失去兴趣;接着他们便只需要面对那将他们的生命保障系统运转推至红线的恐怖严寒。梅洛斯看向凯希尔,他正在帮助那个被长矛击中的战士。他盔甲的完整性受损,这已必然意味着死亡。

    接着萨加吼出了一声警告,死在冰上的想法便被抛之脑后。

    “袭击!”

    在他们背后的高架路下头,冰封地面下爬出了一条由扭曲混凝土缠成的巨大蛆虫,在如雨落下的车辆与破碎的天线结构中,将道路支撑撞到了一边。它翻滚着,像侧滑的蛇一般穿过冰面朝他们冲来。它曾是巢都的一条服务渠道,将通讯电缆与地热水管导向邻近的定居点。现在,它成了一条毒蛇,这庞大怪物城市的延展触角。

    一连串集中的爆弹在几公里长的触角龟裂的石头表皮上炸开,接着是克拉克手雷的二次爆炸。那东西摇摇欲坠的头部断裂粉碎,但其主要部分仍在冲来,升起,离开地面。在它摇摆着准备俯冲突击之前,处理机的溶液从它的咽喉中淌了下来。

    “这该死的异形!”雷提奥叫道,“我们无处可逃!根本没法逃过这玩意!”

    梅洛斯没有回答他,直到两道橙色的火焰长矛从他们头顶尖啸着飞过,沿着石头长蛇的身子刺穿了它。暴力的炮弹将其结构一分为二,撕成了碎片,其抽动的长尾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摔到了冰面上。有那么一瞬间,梅洛斯以为他听到了一声遥远的痛苦大吼,如穿过空洞石质与金属大厅的风声一样深沉的轰鸣。

    接着一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火箭引擎的煌煌噪音。巨大的鲜红鹰隼飞闪而过,以翼尖为中心滑出一个急转,接着在推进器的喷薄气流中摇摆着盘旋。努力对抗着大风,风暴鸟无法着陆。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通用频道上炸响。“侦查小队,这里是阿密特连长。以泰拉之名,你们发现了什么?”连长的声音里怀着梅洛斯从未听过的犹豫不决。

    “我过会再解释,长官,”凯希尔回答,“我们需要离开这大石球。”

    “在它回来之前,”萨加补充道。

    降落艇的下方落下来线缆,军团战士们拿下末端的磁力锁,将其连在盔甲上。梅洛斯尽力不去想象这些回收线缆有多像那些在城市里追着他们跑的蛇形电缆,将其锁定。阿密特的风暴鸟发动并朝天空爬升,将他们一并带起。

    黑色盔甲的双手把梅洛斯拽进了机腹舱口,他隐约意识到守望者安内鲁斯的骷髅头盔正回瞪着自己。他转过身去,擦拭着眼缝中的冰霜。药剂师在霍尔斯特主星巢都的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只由破碎建筑构成的、比帝皇级泰坦还高的巨人之手。他看着它朝舰艇抓来却落空了,朝着地表倒去,碎裂崩塌。

    凯希尔的小队与怀言者们沉默地坐在登陆舱的甲板上,空气阻力的震动让位于真空环境的平稳。梅洛斯的头盔落到他手上,他发现自己正看向卡诺。他朋友的双眼呆滞而空洞,落在远处舱壁外的某个点上。

    一个影子落在药剂师身上,但他并未抬头。守望者屹立于他身前,端详着幸存者们——就在这时,阿密特连长从前舱门中走了出来。

    军士起身,敬礼,“长官。你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阿密特以一个简短的颔首打发了他的感谢,“我带着船来协助赫米娅的任务。奔马号就在低层轨道上,因此我提出自行来寻找你们。我想看看敌人的情况。”他顿了顿,“所以就是我看到的那样,军士兄弟?”

    “我是个战士,而非学者,”凯希尔回答,“这一点,请连长原谅,意味着我一眼看来对我们所射击的目标没有一丁点概念[1]。”

    风暴鸟的引擎发出稳定的颤动,填满了登陆舱的寂静;但也没有那么响亮,故而梅洛斯并未错过守望者安内鲁斯唇边溢出的那一个轻轻的字眼。

    “巫术。”

    一个嗡嗡的声音在风暴鸟的内部广播上响起,“注意,这里是飞行甲板。战斗姿态准备!

    阿密特敲了敲他颈甲上的通讯珠,“飞行员,报告!我们并未发现外头有其他船只。威胁来自于何?”

    船员仆役的声音十分紧张,“并非哪艘船只,连长……是这颗星球。它在对我们开火。

    “它不想放我们离开。”卡诺静静说道。

 

    圣吉列斯来到了霍尔斯特,为亲自一探究竟。

    他们进入视野范围的时候,交战已经正式开始。赫米娅号,奔马号以及她的护卫舰,丧服号(Sable)还有苍白骑士号(Paleknight),正以巨型激光间歇闪烁的红色光束,回射着星球表面。但乍一眼看去,并不清楚其他这些战舰遭遇了什么敌人。

    原体的旗舰驶近了,红泪号左右伴着伊格尼斯号与巴尔之盟号,这些战舰在宇宙空间内暂时脱离了舰队主体。搜索寻常武器的扫描只记录下了来自于轨道上巡洋舰的炮击;对霍尔斯特本身的扫描记录下的干扰模式则完全是一团混乱。

    接着,一块由致密岩石构成的导弹——很可能是霍尔斯特赤道区巨型山峦的峰头——自行从巢都世界的引力井中抛射而出。一股奇异的、难以置信的喷发之力将其射入了苍白骑士号的轨道,速度之快就连巡洋舰的聚变推进器都不足以将其引向其他方向。

    碰撞在霍尔斯特夜晚的那半侧星球燃放了一个短暂的小太阳。星舰的背部被瞬间击碎,在泄露的气体与等离子电云中四分五裂。

    哪怕是在巡洋舰毁灭之时,这颗星球都在朝天空喷出更多熔火的仇恨。散射的石头密集云层一般穿过这个冰雪世界那薄薄的大气层,短暂地化为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朝着血天使战舰尖啸而上。奔马号的侧翼被击中,而猛抛而来的石块在赫米娅号船首厚厚的装甲上敲出了巨大的凹槽、砸飞了大块大块的金属船壳。

    天使的翅膀紧紧贴在背上;苍白骑士号在他面前坠落,湮没在霍尔斯特翻腾的灰色大气之中。

    “那艘船上有多少人?”舰桥对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一名初级军官,那瞬间震惊到忘记了规章。

    “整整八个小队的军团战士。”圣吉列斯的回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将近百倍数量的船员。”他并未从巨大的观察视窗挪开视线,便下达了新的命令:“杜卡德上将。向所有战舰发出行动指令。从霍尔斯特撤退,离开那些攻击的范围。”

    命令传达下去,战舰逐步拉开了距离,沸腾岩浆融成的流星扫过她们的船舷。

    原体的卫队指挥官在旗舰的全息图像上弯腰查看,面无表情。占卜阵列中传达出的数据窗格与影像简直不可理喻。“霍尔斯特的质量系数正在改变,”阿兹卡隆说,大声念出了这本不可能的字句,“这颗星球的尺寸正在改变,它在缩小,在转变。”

    “和弗鲁斯一样,”朱利尔在他身边提道,“另一个……符号?”

    “不。”圣吉列斯摇头,“这是其他什么东西。”他指了指,“看。”

    奔马号和其他战舰之后,蓝白色的星球正在转化为一个冰霜与岩石的球形拳头,环绕在暗色喷射物的光环之中——其力量是如此紊乱强大,乃至于霍尔斯特周围闪亮的环带都在瓦解。

    “什么武器能从行星表面发射此种尺寸的物体?”阿兹卡隆抬起头,询问着任何与他视线相交的人,“有史以来,从未有哪种质量发射器能做到此事。仅仅是动力需求就会大到不可想象!”

    但没有任何船员,普通人或是军团战士,能从巨大视窗上挪开目光。在大片装甲玻璃的中心,透过火山灰与化学云雾,霍尔斯特的表面隐约可见。它就像是一团庞大的巨蛇,缠绕扭曲,不断变化。冰冷的地表已化为不停运动的癌变外壳,蠕动的形状玩弄了视觉,仿佛显出了无数吼叫与喷吐的脸庞。

    当圣血卫队之主再度开口的时候,他嘴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凌冽而僵硬的愤怒。“我们的血不会白白任由正脸都不敢露的懦夫泼洒。死亡将以等额偿还,我以军团之名发誓。”

    “来自阿密特连长的通讯,”朱利尔报告,“奔马号、丧服号与赫米娅号正进入我们的编队。赫米娅号报告说收到严重损伤,但仍能运行。”他犹豫半晌,“命令为何,吾主?”

    “到此为止。”圣吉列斯说,“杜卡德上将,以我的命令,管制所有战舰的炮火控制权。告诉每一位舰长,激活他们的旋风鱼雷与巨型武器校准系统,进入全面轰炸状态。目标霍尔斯特。”

    想到这种巨大的超量毁伤,人类船员中传开一阵不确定的涟漪,“所有武器?瞄准巢都?”杜卡德问道。

    “瞄准星球。”原体纠正道,“沿着赤道同步瞄准点,跟踪地质通量。我要这世界粉身碎骨。”

    阿兹卡隆感到一股寒意掠过。帝皇意志的坚锤是一股强大的力量,遗憾的是在大远征的战事中它往往要怀着无情的目的将惩戒降于整个世界。卫队指挥官曾见过城市在眨眼之间被从地图上抹去,被光矛宏炮与巨型核弹瞬间蒸发;天空化为焦土。

    即便杀死——真正、彻底的毁灭一整个世界的力量——始终在阿斯塔特军团的掌控之下,但阿兹卡隆却并未亲眼目睹过这命令执行。

    “所有舰长报告,枪炮准备就绪。”杜卡德以死气沉沉的语气读出了现状,似乎她还不愿意相信接下来即将发生之事,“吾主,您的意愿是?”

    对于苍白骑士号的毁灭,阿兹卡隆的愤怒并不比原体少上多少,他知道这些姊妹舰上的所有人无人不是如此;但近在眼前的战争举措依旧让他犹豫。

    最终,圣吉列斯从宽大舷窗前转过身来,注视着老朋友与战友的双眼。天使那高贵的脸庞上即刻显出巨大的距离感,提醒了阿兹卡隆他的主人甚至远在他这经过改造的超人类之上。在这双眼之中,他看到了一种决心,如中子般严密而又同等坚不可摧。

    “对这遮遮掩掩的戏码,我的耐心已消耗殆尽。”原体说,这句话仿佛只是对阿兹卡隆一人说的,“命令在此:彻底灭绝(exterminatus extremis)。”


    随着能量的释放与引导,行星霍尔斯特周围的虚空闪烁出鲜红光芒,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洪流从发射管中喷涌而出,扑向这混乱的世界。

    首先击中的是能量脉冲,以光速射出,笼罩天空的雾气被蒸发一空,撞入固态氮凝结的冰面。封存在永久冻土下已有百万年的底部岩层暴露无遗,其上万物烧得干干净净。数秒后,鱼雷炮击来袭。巨型聚变火箭携着致命的弹头,每枚都包裹着摧毁整片大陆的力量;而在这种情况下,与它们一并融合的伟力已足以刺穿这个世界那熔动的心脏。

    不论是什么飘渺的影响,其在霍尔斯特主星巢都上散播的癌变手段都已蔓延到了这颗星球本身。于某种核心层面而言,也许这个世界都活了过来,被黑暗之力转化为了几近具有清醒意识的活物。

    但它现在死了,死于为苍白骑士号船员的死、为哈根兄弟与其他军团战士的死而燃起的复仇之焰;死于它的存在本身对天使圣吉列斯而言便是种冒犯。

    如饱受折磨的野兽,这颗星球终结于一声即便虚空都无法将其掩盖的凄厉尖嚎。




[1]I don’t have the first bloodless inkling of what we were shooting at:这句话我琢磨了一下,中间的“the first bloodless inkling”似乎是某种强调性的用法?并不是十分确定所以标注一下,如果有误请务必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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