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流域,古代最早的多民族熔炉与战场
从地图上观察巴勒斯坦到伊拉克的土地,其形状酷似一轮弯弯的,形状不太规则的月亮,因此被称为“新月沃土”,而以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灌溉的沃土则是被称为两河流域的,人类最早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如果单单只看这一地区,那么它或许更像是一个宽宽扁扁的葫芦,巴勒斯坦地区就是从葫芦口冒出的长长的叶子。

两河流域被希腊人称作“美索不达米亚”,在希腊语中这正是“河流之间的地方”的意思,巴比伦是古代最伟大,最繁荣,最知名的城市之一,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亚历山大大帝以其为马其顿帝国的首都,他死后也葬在了这里。并且之后两河流域兴起的两座大都市也都是建立在巴比伦城的遗址附近,帕提亚帝国与萨珊帝国的首都泰西封,以及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首都巴格达。

纵观整个历史,巴比伦城的繁华景象离我们已然十分久远,但它存在的历史意义仍然不可小觑,整个两河流域以它为中心,包括几乎整个中东世界在内,演绎了诸多民族,国家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古代两河流域的发展历史,多以战争为纽带,却仍不乏文化之间的交流。这座城市留给后人的并不仅仅只有古代的城墙以及精美绝伦的伊什塔尔门,正如罗马五贤帝之一的图拉真所说的那样:“声名何所有矣,惟一堆垃圾、石头和废墟而已。”
如果只观察巴比伦城昔日的财富与荣耀,那无疑是枯燥无味的举动,从它的建立直到毁灭,不同的征服者纷纷踏足于此,宣布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所有权,而之后的征服者又将前者推翻,古代两个流域以及整个中东的历史滚轮就这样被缓缓推动,一次次在战争中化作灰烬,却又一次次在建设中获得新生。
两河流域的原住民是闪米特人与苏美尔人,后者属于定居的农耕文明,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南部,他们建立了两河流域最早的文明,前者属于游牧文明,居住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北部,闪米特人是一个历史悠久,分支众多的民族,而与苏美尔人同时期对立的闪米特民族被称为阿卡德人。
两河流域虽然被称为沃土,但其气候环境却并不适宜人类生存,苏美尔人都拥有高度的实践和组织能力,这些能力帮助他们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恶劣的自然环境,帮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兴旺繁荣。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区域是平坦而干旱的土地,其中大部分地区是沙漠。
这里的降水量微乎其微,甚至经常终年不雨,无法滋润这片土地。干旱问题曾经一直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在苏美尔语中运河、堤坝、水库这样的词非常丰富,他们成功地控制了两河的灌溉,进行了早期的灌溉农业。

苏美尔这个名字并不是苏美尔人自己的称呼,而是其它人给他们的名字,最早使用这个称呼的是阿卡德人。苏美尔人称自己为“黑头的人”(sag-gi-ga),称他们居住的地方为“文明的君主的地方”(ki-en-gir),阿卡德人所使用的“Shumer”这个词有可能是这个名称的一个地方方言的变异。苏美尔人的语言、文化,可能也包括外表,都与他们的闪米特邻居和继承者不同。有人认为他们是入侵者,也有人认为他们是两河流域的土著居民。
早期的苏美尔人没有建立过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分为许许多多的城邦进行永无止境的争斗,苏美尔人的城邦时代在历史上被称为“早王朝时期”,其历史可以追溯至约公元前2900年到公元前2334年之间,他们之间谁也不服谁,比较大的城市有埃利都、基什、拉伽什、乌鲁克、乌尔和尼普尔。
这些城市因水权、贸易道路和游牧民族的进贡等事务进行了几乎一千年的、为时持久的互相争战。其中乌鲁克城的第五代国王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金闪闪”吉尔伽美什,他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并有一部史诗《吉尔伽美什》记录了他的光辉事迹。
公元前2334年左右,一个叫作萨尔贡的闪米特首领在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偏北方的阿卡德城崛起,目前并不知道这座城市究竟在哪里,萨尔贡建立了近东地区历史上第一个王国,是为阿卡德王国。在鼎盛时期,这个王国的统治范围拓展到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北至库尔德斯坦,东抵扎格罗斯山脉,西达安纳托利亚东南部,出土的铭文上所说“由大海扩张到了大海”,“洗剑于波斯湾”。
由此可推断阿卡德王国的疆域很有可能抵达了地中海东岸与波斯湾,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很难确定阿卡德王国是否真正扩张到了这两片大海,以及对所征服的土地有着多大的控制力。

诸多因素导致阿卡德王国在约公元前2193年衰落。随后短短百年之内,本被征服的苏美尔人再度崛起,乌尔-纳姆在约公元前2112年以乌尔城为基地建立了乌尔第三王朝。其统治范围包含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南部,还包括底格里斯河东部很多臣服的领土。但是,乌尔第三王朝的寿命比之前的阿卡德王国还要短一些。
约公元前2004年,它被来自伊朗西部的埃兰入侵者征服(Elam,又译以拦或厄蓝或伊勒姆,是亚洲西南部的古老君主制城邦国家,在伊朗的西南部,波斯湾北部,底格里斯河东部,埃兰是伊朗的最早文明,起源于伊朗高原以外的埃兰地区。一般认为埃兰国名出自境内Haltamti城邦,意谓“神的国家”,此名在圣经广为流传,故沿用。公元前三千年以前,在底格里斯河东岸建国,以善战的人民著称,圣经记载是诺亚长子闪的后裔。)
苏美尔人至此销声匿迹,彻底退出了两河流域的舞台,但他们的文化却被闪米特征服者延续下去。古巴比伦王国的建立者,著名的《汉谟拉比法典》的出处,他们是被称为阿摩利人的游牧闪米特民族,是来自叙利亚的入侵者,而不是像阿卡德人和苏美尔人那样的土著居民。

巴比伦在古代两河流域早期的传奇历史中没有扮演什么重要角色。实际上,有关它的书面记载一直到约公元前2200年阿卡德王国统治时期才出现,那时的巴比伦城至少有两座庙宇。接下来,它成为乌尔第三王朝的一个省级行政中心。但是,此时距巴比伦真正崛起为一座重要城市,还要再度过约莫150年。
公元前1880年左右,一个叫作苏穆-拉-埃尔的人在巴比伦建立了一个王朝。在这个王朝第五任国王汉谟拉比统治时期,巴比伦成为近东地区一个重要王国的中心,这是这座城市第一次获得如此重要的地位,之后的岁月里这一地位几乎没有动摇过,而是愈加显赫,直到城市被毁灭。

在阿卡德时期,巴比伦叫作“巴比-伊利姆”(Bāb-ilim),意思是“神之门”。巴比伦在苏美尔语中的名字“卡-丁基拉”(Ka-dingirra)也是同样的含义。我们已无从得知哪一个名字出现得更早,但是阿卡德时期的名字“巴比-伊利姆”在古代历史上被广泛认可。“巴比伦”这个希腊语
名字就来源于此。而在希伯来语中,这个城市被称为“巴别”(Bābel)。
“巴比伦尼亚”这个名称来源于“巴比伦”,它并不是一个久已有之的名字。现代学者用这个词来指代自巴比伦城首次占据重要地位起,尤其是自汉谟拉比统治起的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地区。
然而,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只有从青铜时代晚期的加喜特王朝统治时期开始,这片区域才能被称为“巴比伦尼亚”,因为只有从那时起,这个名字才能代表一个地理位置的整体,而且在之后的古代历史中也基本如此。甚至到后来,在亚述、波斯和罗马等外来势力统治这片区域时,他们也沿用了“巴比伦尼亚”这个名字。
在苏美尔人之后,以巴比伦尼亚,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南部居民为主建立的国家共有三个,阿摩利人建立的古巴比伦王国,加喜特人建立的加喜特王国,以及最后一个也是最为辉煌的,由迦勒底人建立的新巴比伦王国,当时的统治者尼布甲尼撒二世(公元前604—公元前562)成为近东地区权力最大的国王。
约公元前1595年,赫梯人洗劫了巴比伦,古巴比伦王国灭亡,这在汉谟拉比王朝曾经称雄的地区留下一段时间的权力真空。事实上,在汉谟拉比王朝最后几位国王统治期间,威胁王国存在的因素就已经浮出水面,尤其是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和叙利亚北部胡里安人的威胁。(胡里安人并不属于印欧人或闪米特人,胡里安王国的一个重要作用是将巴比伦尼亚的文明传播到巴勒斯坦地区,希伯来人和迦南人的土地,后来胡里安人和闪米特人融合形成亚述人)
在巴比伦灭亡之后不久,真正在汉谟拉比王朝的领土之上进行统治的第一批人是一群来自南部沼泽地区的人。他们被称为海国人。汉谟拉比的继任者萨姆苏-伊鲁纳在位时,海国人似乎就是巴比伦王国的一股破坏性势力。
此后在王国末期,他们可能在南部地区建立了某种程度的统治,其势力范围也许还向北扩展到了尼普尔。还有一种说法是一位叫作戈尔基沙尔的海国国王攻占了巴比伦城,确切地说是巴比伦城曾经的所在地,登上了那里的王座。但这个传说只出现在古巴比伦王国灭亡之后的零星文字史料当中,因此未必准确。在约长达一百年的时间里,海国人阻止了另外一个部族对巴比伦尼亚的统治。但这一部族最后还是控制了整个巴比伦尼亚。
这一部族最早的居住地应该是在欧亚草原或者扎格罗斯山脉地区,到了古巴比伦王国末期,他们已广泛分布在巴比伦尼亚及其邻近地区,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融入当时的巴比伦居民之中。这一部族的人把自己叫作加尔族,但是我们把他们称为“加喜特人”,这个名字源自他们的阿卡德语名字“加氏”(kaššū)。
加喜特人只是当时巴比伦尼亚众多移居民族中的一支,与他们一同居住在这里的还有亚述人、埃兰人、阿拉米人的先驱,以及其他种族。但加喜特人以其语言而和其他族群的人明显区别开来,目前对加喜特语言的研究并无太大成果,与其有关的史料信息极其频繁,但已知加喜特语和阿卡德语以及其他闪米特语言毫无关联。
其中一个可能起源于加喜特语的名字便是加喜特人统治时期巴比伦尼亚广为人知的名字。同一时期近东王国的国王们将统治巴比伦尼亚的加喜特国王称为“卡尔杜尼亚什之地的国王”。

加喜特王朝给巴比伦尼亚所带来的最重要的历史作用是独立的国家地位。在此之前,汉谟拉比曾将统治版图扩展到整个巴比伦尼亚,版图内所有城邦在政治方面都臣服于他和他的继承者(不过在汉谟拉比之后,臣服的城邦日渐减少)。
但即使如此,巴比伦尼亚地区的各个城邦依然视彼此为相互独立,没有凌驾于城邦之上的统一的国家意识将他们团结在一起。自加喜特时期开始,巴比伦尼亚才作为一个国家而实际存在。从那时起,巴比伦尼亚王国才成为一个版图定义清晰的国家,有了明确的国界线。一些学者认为,直到这个时期,将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地区称为“巴比伦尼亚”才是确切的。
公元前12世纪早期,希腊和近东世界被一系列灾难性的剧变所震动。引起这些剧变的原因目前学者们仍有不同意见。他们提出了不同的理论,指出剧变的原因可能是大批外敌的入侵、经年累月的干旱、触目惊心的地震、国际贸易网络的坍塌,或者以上种种天灾人祸的结合。
有一种比较有趣的说法,这些衰退都与一个神秘的民族腓力斯丁人有关,他们大概是从希腊地区的某处渡海而来,《圣经·旧约》中记载了多位希伯来英雄与腓力斯丁人作战的故事,巴勒斯坦地名的原本意思就是“腓力斯丁人的土地”,这个民族在公元前5世纪神秘的消失了。

但是,无论这些剧变的确切性质和起因到底是什么,它们最终造成了青铜时代(世界各地进入这一时代的年代有早有晚 。伊朗南部、美索不达米亚一带在公元前4000~前3000年已使用青铜器,欧洲在公元前4000~前3000年、印度和埃及在公元前3000~前2000年,也有了青铜器。埃及、北非以外的非洲使用青铜较晚,大约不晚于公元前1000年~公元初年。)的终结。
包括赫梯王国在内的几个青铜时代的主要文明古国崩溃了,埃及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撤出,它作为主要世界强国的荣光不复存在。
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亚述王国基本没有受到近东世界其他地区剧变的影响,而且事实上还一度更加繁荣,将领土拓展到幼发拉底河以西地区。但是到了公元前一千世纪末期,亚述王国也开始走向衰落,这种颓势一直持续到公元前10世纪晚期新亚述帝国开始东山再起,称霸一方。
这个时期跨越了几个世纪,从公元前12世纪中叶加喜特王朝衰落一直到公元前7世纪末新巴比伦帝国崛起。在这几个世纪的进程中,巴比伦尼亚这片土地见证了几家王朝的兴起衰落,其中大部分王朝衰弱而短命,反映了巴比伦尼亚在政治和军事际遇上的频繁衰退和偶然兴起。
这一时期可以被认为是巴比伦尼亚历史上一个漫长的幕间休息,新巴比伦王国可以说直接继承了古巴比伦的物质文化。在巴比伦尼亚历史上,这应当是一个记录极少、平庸无奇的阶段。
如果要列一个古代最残暴不仁国家的排行榜,那么亚述帝国一定榜上有名,甚至高居榜首,亚述人以从赫梯人那里学来的冶铁技术,依靠强大的铁器征战四方,建立了第一个世界意义上的大帝国(国内普遍认为是波斯帝国,但笔者认为是新亚述帝国),亚述人在公元前689年焚毁了巴比伦城,这却仅仅只是他们残酷征服的冰山一角。
亚述人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北部,在两河文明的几千年历史上,亚述可以说是历史延续最完整的国家,历史学家掌握有从大约公元前2000年开始到公元前605年连续的亚述国王名单。虽然两千多年之间,亚述时有兴衰,但作为独立的国家和相对独立地区的亚述,是一直存在的。公元前900年前后,亚述国家突然空前强大,成为不可一世的亚述帝国,最终于公元前605年灭亡,国家随之消失。

亚述国王沙姆希-阿达德五世(公元前823—公元前811)对自己的南方邻国,也就是巴比伦发动了四场战争,沙姆希-阿达德五世俘获了巴比伦国王巴巴-阿哈-伊地那(公元前812年),将他押送到亚述。这之后,巴比伦尼亚一度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中。
但后来,一位叫作那波那萨尔的国王即位后,整个国家再次兴盛起来。一般认为,那波那萨尔统治的这段时期(公元前747—公元前734)是巴比伦尼亚历史上一个新时代的开端。这一点在两部重要的编年史文献《巴比伦编年史》和《托勒密王名表》中都有所反映:两部作品的编写者都把那波那萨尔的统治作为巴比伦历史的起点。
那波那萨尔去世后不久,巴比伦尼亚再次陷入不同敌对势力集团——其中包括伽勒底人势力集团——的争斗中,直到公元前729年,亚述国王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插手,这场混战才结束。当时的巴比伦尼亚国王是一位伽勒底部落首领。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推翻了这位国王的统治,宣布自己是巴比伦尼亚的新国王,并推行了一段时间的“双重君主制”。
从理论上讲,这意味着巴比伦尼亚的王位是由亚述国王和一位由他任命的“国王”共同执掌,而实际上此时的巴比伦尼亚是处于亚述大领主的统治之下。对一个一直以来享有独立的王国来说,这种情况令人无法容忍,因此巴比伦人一直在不断试图挑战并摆脱亚述人的统治,其中伽勒底部族首领们的反抗尤为突出。到了公元前8世纪,伽勒底各部落成为巴比伦尼亚主要的政治势力。在这一百年当中,有三位伽勒底部落首领先后登上过巴比伦尼亚的王位。
在这三位首领之中,最著名的一位叫作马尔都克-阿普拉-伊地那。他更知名的还是他在《圣经》中的名字米罗达-巴拉但。他曾经两度成为巴比伦尼亚的国王(公元前721—公元前710和公元前703)。在他的领导下,整个巴比伦尼亚王国的人民团结起来,为摆脱亚述人的枷锁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米罗达-巴拉但在与亚述国王萨尔贡二世的斗争中获得了埃兰同盟军的支持。随着斗争的继续,巴比伦人获得了一些重大胜利,事实上巴比伦王国也曾一度重获独立。但亚述人决意重新控制巴比伦尼亚,最后他们在公元前710年迫使米罗达-巴拉但放弃王位,流亡外地。七年后,他重新回归,想夺回王位。
他再次发动起义,对抗新的亚述国王辛那赫里布的统治。但后者在巴比伦尼亚南部进行的决战中给了米罗达-巴拉但的军队致命一击。米罗达-巴拉但不得不再次逃亡,寻求埃兰人的庇护,埃兰人收留了他,但米罗达-巴拉但不久之后便死去。
接着,亚述国王辛那赫里布废除了双重君主制(实际上这种制度也从未实施过)。他先是任命一个巴比伦人为傀儡国王,后来又让自己的一个儿子登上巴比伦尼亚的王位。这一做法激怒了埃兰国王哈鲁舒(也叫哈鲁舒-因舒新那克),因为他也想控制巴比伦尼亚。哈鲁舒成功将辛那赫里布的儿子赶下巴比伦尼亚的王位,自己任命了新的巴比伦尼亚国王。
但辛那赫里布再次派兵入侵,在尼普尔附近的一场战役中大败埃兰和巴比伦尼亚同盟军,哈鲁舒只好迅速偃旗息鼓,逃往苏萨。他在那里被自己的国民暗杀。辛那赫里布将哈鲁舒任命的巴比伦尼亚国王关进监狱,后来又将其处死。亚述人再次成为巴比伦尼亚的主人。
但是,巴比伦人的反抗很快重新爆发。首先领导斗争的是一位迦勒底部族的新首领穆塞吉布-马尔都克,他对亚述人的斗争持续了几年,但最后辛那赫里布在公元前689年发动一场战役,给了他致命一击。
在双方的战争中,巴比伦受到重创。穆塞吉布-马尔都克被俘虏并被押解到亚述。但希望重获独立的愿望依然像火焰一样在巴比伦人的心中熊熊燃烧,反抗亚述人统治的活动在辛那赫里布的几位继任者统治期间此起彼伏。
最后,在一位名叫那波帕拉萨尔的人的带领下,巴比伦人终于获得胜利。公元前626年,那波帕拉萨尔夺得巴比伦的王位,成为巴比伦尼亚历史上最伟大的时期新巴比伦王国(公元前626—公元前539)的开国君主。
到了公元前616年,那波帕拉萨尔在自己的土地上树立了权威,成为无可非议的巴比伦之王,他甚至有能力入侵前领主亚述王国的核心领土,以便一劳永逸地解决亚述人所带来的威胁。
他带兵深入亚述腹地,一路向北打到了亚述的传统首都阿舒尔,向那里发动进攻。此时那波帕拉萨尔遭到了亚述人的强烈抵抗,不得不下令撤军。但同一时期,亚述在东部又受到另一强敌的不断骚扰,这便是来自伊朗西部的米底王国。
公元前614年,米底国王库阿克撒列斯(在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著作中叫作基亚克萨雷斯)向亚述进军,洗劫了阿舒尔古城和另外一座亚述古都尼姆鲁德。见此情景,那波帕拉萨尔意识到与库阿克撒列斯联手会非常有利。两国联盟很快达成,两支军队联合推进,大肆杀戮,进攻亚述王国最后一个都城尼尼微,将其夷为平地。
这场战争发生在公元前612年。此时的新亚述帝国事实上已经穷途末路。亚述王国最后一位国王阿舒尔-乌巴里特二世(公元前612—公元前610)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为保全王国最后一块土地逃亡到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城市哈兰,在那里建立了末代朝廷,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进行抵抗。

此时,另外一位重要角色登场,那就是埃及。公元前610年,刚刚登上埃及王位的是一位富有进取心的国王尼科二世。这位国王一直胸怀大志,渴望能够重塑埃及的国际强国形象。他制订计划,想要征服叙利亚和巴勒斯坦。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答应他的“皇家兄弟”亚述国王阿舒尔-乌巴里特二世的请求,取道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出兵哈兰。但是,他的这次远征太迟了,无力挽救亚述王国这最后一个仅存的要塞。此时阿舒尔-乌巴里特也意识到,埃及援兵来得太迟,挽救不了哈兰,便迅速放弃这座城市。巴比伦和米底联军步步进逼,来势汹汹,攻占并洗劫了哈兰城。
亚述帝国灭亡之后会留下一个权力真空,之前臣服于它的那些属地,包括幼发拉底河以西的地区,现在无人统治。尼科二世率兵北征给了他征服这些领地,尤其是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地区的便利机会。
这位心怀壮志的埃及国王确信,刚刚攻克亚述帝国的巴比伦人会很快会将注意力向西转移,他们同样会觊觎这些土地。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巴比伦国王很快就企图征服幼发拉底河和地中海之间的区域,这在巴比伦尼亚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老国王那波帕拉萨尔死后,成为新巴比伦王国国王的是他的儿子,古代世界最为流芳百世也最为臭名昭著的统治者之一,尼布甲尼撒二世,公元前605年,那波帕拉萨尔将远征幼发拉底河以西的唯一指挥权委托给他。
这是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因为这会导致尼布甲尼撒和埃及国王尼科迎面作战,而战争的胜者将赢得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永久控制权。尼科和尼布甲尼撒的最后决战发生在幼发拉底河西岸的卡尔凯美什城附近。尼布甲尼撒一方大获全胜,尼科被迫率领残兵败将退回埃及。尼布甲尼撒继续在西部作战,以巩固对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地区的掌控。
正当他忙于征战之时,突然收到消息说他的父亲那波帕拉萨尔在公元前605年5月8日去世了。尼布甲尼撒匆忙收拾起他在这一地区所获得的战利品,其中包括犹太人、腓尼基人、叙利亚人和埃及人战俘,将他们运往巴比伦,然后迅速返回首都,参加其父的丧礼,紧接着又作为王国新一任统治者登上巴比伦的王位。据说,他的就职仪式在6月1日举行——这时距他父亲那波帕拉萨尔去世仅仅24天。
尼布甲尼撒二世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新巴比伦王国对征服的新领土,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地区,整个新月沃土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在击败埃及之后,位于巴勒斯坦南部,已存在近四百年的犹太王国也在看到新巴比伦王国的大军之后表示臣服,尼布甲尼撒二世亲自扶持了一位傀儡君主西底家作为他的代言人统治犹太国,但就在这位国王登基之后的第九年,他却倒向了埃及,背叛了尼布甲尼撒。
《圣经·旧约》(《列王纪下》24:17—25:1,《耶利米书》39:1)中对这段历史进行了记载。西底家的反抗让尼布甲尼撒勃然大怒,他率兵对犹大国发动全面攻击,摧毁了耶路撒冷周围的乡村,然后包围了这座城市。
埃及派出远征军,试图对被包围的耶路撒冷和西底家进行救援,但最后无功而返,耶路撒冷陷落。西底家想方设法带领军队逃出包围,但尼布甲尼撒的军队还是在耶利哥平原抓住了他。犹大国的军队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西底家在逃亡途中和自己的军队分开了,最后被巴比伦军队俘获。他被送到尼布甲尼撒设在利比拉的叙利亚指挥部(之前埃及国王尼科二世曾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基地),见到了暴怒的国王。西底家因为不忠而受到尼布甲尼撒重罚。他的几个儿子先是被拖到他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处死,然后他的双眼被挖出来,用链子捆着带到了巴比伦。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尼布甲尼撒将自己宫廷侍卫队的护卫长派到耶路撒冷,摧毁了这座城市。这件事发生于约公元前587年或586年。耶路撒冷的毁灭代表着所谓“第一圣殿时期”结束了。
据《圣经·旧约》记载,那些耶路撒冷被围困和摧毁之后的幸存者和犹太国其余的大部分国民都被赶到了巴比伦尼亚。这就是著名的“巴比伦之囚”的由来,而在三十年之后,波斯君主居鲁士灭亡巴比伦,释放了这批犹太人,并允许他们返回故乡修建圣殿,他们才获得了自由,直到罗马帝国的到来,耶路撒冷的第二圣殿被毁,犹太人被迫流散世界各地。
《圣经·旧约》将尼布甲尼撒描述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如果抛开这一点不谈,这位新巴比伦帝国的第二任国王完全有理由在古代近东世界的杰出统治者中占据一席之地。
从军事方面来讲,在巴比伦尼亚的历任国王中,他建立的帝国最为强盛、影响最为深远,甚至超越了汉谟拉比。他统治下的巴比伦尼亚稳定繁荣,这无疑是一个健全而有效的行政体系的产物。这个体系之所以成功,或许大部分原因是尼布甲尼撒在整个国家宣扬他对于正义的重视。
在历史悠久的美索不达米亚皇家传统中,他的铭文对他的评价是一位“公正的国王”,并记录了他在铲除邪恶和不公方面的功绩,尤其是他为社会中那些受到权威阶级剥削的脆弱无助的群体伸张正义的一些案例。这些评价并不只是一种宣传手段,相反,尼布甲尼撒将弘扬正义作为自己执政期间的一个主要任务,并一直在勤勉认真地完成这项任务。

两河流域在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统治时期空前繁荣,他积极投身于在全国各地修建新神庙、修复破败不堪的旧神庙的任务之中。首都巴比伦从尼布甲尼撒的各项建设活动中获益最多。他下令修复了供奉主神马尔都克的宗教建筑群埃萨吉拉神庙,还建造了其他各种类型的建筑,比如他下令修建了结构复杂的城墙,以保护首都巴比伦不受洪水和外敌侵袭。著名的空中花园和伊什塔尔门都是在这一时期被修建起来。
在尼布甲尼撒二世去世之后,他和父亲建立的帝国逐步瓦解,那波尼德斯是新巴比伦王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他的统治结束之后,新巴比伦王国也就灭亡了。公元前539年,波斯伟大的君王居鲁士二世率领军队前进到底格里斯河畔。他身边还有一位叛变到波斯一方的巴比伦尼亚总督。
在欧庇斯城外,波斯军队和那波尼德斯的军队展开激烈的战斗,波斯获胜,居鲁士跨过底格里斯河,攻占巴比伦尼亚北部城市西帕尔,接着在公元前539年10月29日攻占了首都巴比伦。从公元前625年建立到公元前539年灭亡的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巴比伦经历了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却也逐渐没落,而古代两河流域的主角闪米特人也渐渐销声匿迹,不再作为这一地区的主要力量影响历史的进程。


波斯帝国征服了两河流域,直到被马其顿帝国征服,再到漫长的希腊化时期,之后又沦为帕提亚帝国和罗马帝国,萨珊帝国和拜占庭帝国交锋的战场,近一千年的时间里,两河流域一直作为大帝国的从属,而闪米特人也在两大强权的夹缝生存。
然而,历史的进程却从来不被任何人,任何物所预知,又或者历史本身就被打上了天命轮回的烙印,公元七世纪的时候,一位新的先知,一种新的宗教,一个新的帝国重新崛起,闪米特民族在阿拉伯人的带领下才没有彻底的消亡,再一次强有力地推动了历史轮轴,翻开了漫长岁月的崭新一页。

参考文献:
《巴比伦尼亚》(中文版)牛津通识读本 特雷弗·布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