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同人文*（ ？）*勇气
二零二零年 市郊 九月 阴晴不定
乌鸦的咿哑怪叫裹挟秋风潜入夜空，侵搅着角落那轮落单的月亮。不远处，阴云还在隐秘地聚集，伺机搅进这场骚乱来夺一杯羹。我们一行四人沿着无名小路缓缓前行，不时在心里抱怨几句土地被霜露打湿后的泥泞。月光颤抖着，让树影不安分地扭曲。人影也是。
这完全就是恐怖小说里的情景啊喂！
屏幕亮得刺眼，已是10点钟整。
可恶...怎么会这样...
我将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塞回口袋，又一次抱怨起不久前的情景...本来说好只是出来露营，可中井这家伙突然心血来潮要去探险！这我要是拒绝了岂不是显得很胆小！
“啊，高木酱也喜欢那首歌吗？”
“当然啦，真的很好听呢...”
高木与真野跟在我们后面，不知又在谈论什么女生之间的话题，偶尔还会发出一阵与周遭景色全然离和的轻笑。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唉...”
我无可奈何地长叹口气，脚边的野草也学着我耸拉下了不情不愿的脑袋...我从没跟其他人提起过自己向来对恐怖的东西很过敏，毕竟太丢人了...但这次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好！那就打起精神来，一定...
“啊，到了！”
中井的一声招呼惊碎了我无力的安慰。不甘心地抬头望去，一栋古宅已毫无征兆地耸立在百米外。它像座晦暗的墓碑，就算是白到凄惨的月光也无法助我窥清它一丝一毫，更何况还有化成蛛网的雾纠纠缠缠着它空荡的躯壳。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小豆岛上居然有种地方！真亏中井能记得位置！
我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却发现身旁的人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高木。
“看起来很紧张呢，西片。”
是读心术！她眨着眼睛走近，八成又想‘欣赏’我紧张时的样子，而且一定又想趁机捉弄...总之，得小心了！
“才没有呢，高木同学！只是个旧房子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勉强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嗯~是吗？撒谎不是男子汉哦~”
她语气中满是打趣，扬起的嘴角也在勾弄我的好胜心。可恶！绝对不能被她小看！
“才没有说谎！我、我打头阵！”
我将脸甩向一边，咬牙切齿地进行反驳。事已至此，必须硬着头皮去证明自己！虽然话说没到一半就开始后悔了...
“等一下，那边...好像有人。”
可没想到，真野压着声音阻断了我战战兢兢的第一步。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好像真的有个人踉跄在院门之外。
“大概是守夜的吧，毕竟也算是古迹了。”
中井挠了挠头，好像并未对此感到为难
“咱们绕到侧面看看，没准能有其他办法进去”
说完，他便挥挥手示意我们跟着他，我也借此从刚刚的进退维谷中解脱了出来。
“哼哼，加油哦，西片”
“都说了我才不害怕啦！”
还没等我来得及松一口气，迎面的又是高木意味深长的笑。可恶，她刚刚的眼神分明是在挑衅我！果然还是不能松懈！我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谨小慎微地随她迈出了脚步。
这‘墓碑’好大，若是带上坟场般的院子，恐怕能占满整个学校操场。随着距离逐渐缩短，一种压迫感悄然侵袭起我的感官，让我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总觉得不是我们在靠近它，而是它在无形中逼近我们。慢慢地，倾颓的屋檐、脱漆的墙面也兀然暴露，配合上方圆几里的荒芜人烟，我甚至觉得它百年前的主人是什么中世纪女巫...
女巫...也不一定...全是坏的吧？不对，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等到弓着腰绕过前门时，突然有一种意念油生，让我忍不住要借着微薄的月光望向那看门人。可天色太暗，不管我怎么眯眼聚焦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是发现他瘦削成一道剪影，虚无缥缈的脚步透着股难以言喻的病态，就好像是个瘸腿的发条玩偶，存在的意义只是亘古不变地来来——回回。
他...好像少了点什么...
“喂，西片，快点！小心被发现！”
“哦哦，来了”
中井见我发呆，停下来催了我几句。算了，还是不要多想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古宅侧面，不多时便在围墙上找到一角刚好能容人蹲挪进去的坍圮洞口...真不知这算走运还是不幸...反正最后一丝希望终究破灭了...看着这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我的心中不免敲起了鼓。
“呐，西片，刚刚是谁说要打头阵的？”
展开攻势了吗！takagisan咩！高木坏笑着用手肘碰了碰我，一下就把我推进刚刚为自己挖好的坑中。中井见状也不救我，反而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嘛...这个...”
“男、子、汉~？”
她凑过脸来一字一顿地刺激着我，轻柔的吐息让我的耳根直犯痒。这哪是阴谋，分明是阳谋！犯规！
“知道了啦！这、这不是正准备进去的嘛...”
虽然肠子都悔青了，但也只好咬着牙关上了！我两眼紧闭，借着莽劲儿一下子钻过围墙———这过程倒偏偏顺畅的很。挺起身来着急忙慌地打开手电，视线所到之处，全是只会存在于我脑海背阴面的景象：月亮恍惚，光束突兀，断壁残垣各自拖移着怪影沉眠，枯树朽木也无精打采地垂向贫瘠的土地。只有满院杂草尚存些生气，随风飘摇发出娑娑声响，不知是在哭诉，还是在咒骂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真是跟恐怖片里一模一样啊...我暗自嘀咕着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汗。
“很勇敢呢，西片。”
“那、那当然，都说了我没带怕的...”
同伴们陆续就位。高木拍拍尘土，轻点几步来到我的身边，眉宇中总算有了那么点佩服我的样子...虽说还是以打趣为主。我心虚地应付几声，目光依旧在提防眼前的这片不洁废墟。
“这里...有点阴森呢，中井君...”
真野紧贴在中井身后，看来是后知后觉地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刷啦’————几只飞鸟被受了惊，骤然从我们身旁的树上擦过。虽然猝不及防，但所幸这还在我心理承受范围之内，反倒是真野...
“呀啊啊啊啊啊！！！”
她口中分贝激增，一下子抱牢了中井的胳膊。手电在另一只手中上下直甩没消停，光圈慌张着四下鼠窜，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没事的啦，真野酱。看，只是鸟而已。”
高木同学抚了抚真野的后背，可算让她稍微镇静了一点。
“这么害怕的话，之前说不想来就好了嘛”
恐怕只有中井会这样安慰女朋友吧...
“可是，我想跟中井君一起的嘛！谁知道这里这么可怕...中井君真是的！！应该好好哄哄我啊！！！”
“哦哦，这样啊。”
中井挠了挠后脑勺，永远眯缝着的眼中依旧看不出紧张。只是流露出了那么点不好意思。
“这里有很多人来过，只不过看起来有点恐怖而已啦，没事的...”
‘当......’
一声钟响破空而来，卷起愁云惨雾呼啸着掠过我们的轮廓。中井的解释停了，真野的抱怨与撒娇也停了。我们像四个无端伫立的稻草人，失神地望向那院落深处的钟楼，久久再没有言语。而钟声目中无物，奔袭向无边无尽的远方，只留下古宅在嗡鸣尾音中颤颤巍巍。
它实在太老了。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
枯叶筱筱。十点半了。
“......”
“这时候还会有钟声吗...”
中井好像想到了什么，蓦然打破了沉默
“西片，不如我们分开行动吧。我想和真野到另一边走走看。”
“什么？！”
我和真野同时间不可置信地大喊起来。不过相比较而言，依旧是真野的反应更剧烈一些。
“我、我倒是无所谓，不过...”
“这怎么可以嘛中井君！这里这么可怕，还是大家聚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吧！”
所言极是！真野一股脑地把话说了个干净，正好不会让我显得窘迫。
“话虽这么说，不过...”
中井将自己的帽子扣在真野头上，让她那揪在风中摆动的小辫子乖巧了许多。
“不过我还是想跟真野单独走走啊。戴着帽子会暖和点吧？”
诶？！中井这家伙，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不会觉得太羞耻吗？！这样想着，我莫名地将眼睛转向了高木同学。她似乎很为真野感到高兴，笑容也更可爱了几分...不对！为什么要看她！我急忙又把目光拽回去，只见真野的脸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又红又涨，我仿佛能听见水烧开时的声音...
“这...这样啊...”
她嘴上强装淡定，身体却扭捏个不停
“那...中井君...要保护我哦...”
“知道啦知道啦，那我们走了。西片，加油！”
就这样，中井便与挽着他胳膊的真野一点点走远了...什么情况？！这两个家伙也太跳脱了吧？真野刚才明明很害怕，这时候看起来却害羞又幸福得能飘起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吗？搞不懂...
“我们也走吧，西片？我想近一点看看这个古宅呢。”
熟悉的声音将我从蒙圈中唤醒。
“啊啊...嗯...”
其实，反对分开行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想被捉弄...可到头来，又只剩下我和高木同学两个人了啊...我悄悄看向身边，发现她如往常一样悠闲地把手背在身后，就差要哼起歌来了。手电也不开，只是依靠于我手中孤零零的光源来勉强探照前路。
不愧是高木同学，在这种地方都...
“呐，西片，这么晚了还在一起可是第一次呢，有没有种特别的感觉？”
她微微侧过脸庞，发丝拂出好闻的味道。我看着她扬起的嘴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奇怪的感觉...似乎没一开始那么打怵了？这怎么可能说出口啊！
“好像...没有呢...倒是高木同学，为什么会答应中井来探险呢？还以为你不会感兴趣...”
“这个嘛，原因大概和真野酱差不多吧。”
她忽然停下，将身子正面向我。
“这样能跟西片在晚上待得久一点。不然，现在应该已经在各自的帐篷中睡着了吧。”
什、什么？
我猛地刹住脚步，一抬头，正迎上了她闪动在稀薄月影中的目光。
高木同学...是因为这个才...同意的吗？看起来高兴，也是因为我...难道说，她对我...
砰、砰、砰...心脏颤如走马，这个我困扰我不知多少次的问题再次占据了心房。
“然后就可以多捉弄你几次了。”
谁知下一秒，她就用坏笑抹除了我所有的心悸。
“没有必要的吧！今天明明都捉弄过四十多次了啊！”
我气急败坏地喊着，一时忘了身在何处。可恶，我太蠢了！居然有那么一瞬间...
“哈哈哈，西片脸红了！”
“才没有！”
每次对高木同学心动都会被捉弄！
她的笑声还未落静，我们的身前已是一片荒芜的草地。看来想要真正触及古宅，非要蹚过这些没及小腿的野草不可。
“别光顾着笑啊高木同学，这里要小心一点...”
虽然被捉弄了，但还是忍不住要提醒她一下…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
她回应时，我的手边突然多了几分牵引。
“诶？”
我寻到那感觉的源头，是高木同学，正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袖角
“这样，能更好地跟紧西片吧？”
她歪歪头，鼻尖上点聚起好多俏皮
“随、随便啦...”
只是袖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可怎么感觉脸这么热呢...
“那我走在前面...”
不想让她看到我脸红。我略一定气，便涉进灰绿色的汪洋。这些杂草生长已久，比起同类而言多了不少老练的韧性，边缘也因此变得更加锋利。我走在前面，用右手尽力拨出一条临时小路，毕竟...如果划到高木同学...可就不太好了...
“辛苦你啦，西片。”
她好像看得出我的想法，声音在夜色的陪衬下愈加温柔。
“...没关系的啦...”
我脸红未消，所以就没有回头看她。手边的牵引力虽然隐隐约约，可不知为什么，似乎带给我一种安心感。可能是因为...能让我知道她有好好地跟紧我吧...这样想未免也太羞耻了！但确实，在这种安心感下，我们似乎只是在穿过一片疏于打理的广袤田野。
“西片，要不要像夏祭那样牵着手？”
“哈！？”
我没有防范，惊慌中一下子薅断了几根野草。猛地转头看向她，却没有找到我想象中的坏笑。她只是盯向我的眼睛，还无辜地扬起好看的眉梢。
“这样能更方便一点的吧？”
“不、不用了吧...”
不好，脸烫的更厉害了...她肯定知道，我最怕提起夏祭了！牵手什么的也太...
“那不如...”
她“嘿”地一声，抓住了我的小指
“感觉更有安全感了呢”
啊啊啊啊组合技！我招架不住，一下子把头别回前方。有一种温热，从她的手心一直溢到我的胸腔，将我所有的害羞都蒸散进大气层中。
又捉弄我！
“嗯？不可以吗？”
“随、随你...”
这下，我不知该怎样拒绝她略带些委屈的问句。不行！得加快速度！等到渡过草地，她大概就会放手...吧？
我的步伐多掺了层局促，身边的野草们也应景地响起一阵“沙沙沙沙”。就在这独特的背景乐中，我们总算是顺利抵达了彼岸。
...不过...
低头斜视向紧张得近乎失去知觉的左手，却发现她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而且还伴着节奏悠荡起我的胳膊。高木同学就是这样，有时像个小孩子。虽然...我不讨厌她这一点，但每次我都会在这时被捉弄...可恶，振作！
有没有什么反击的好办法呢...有了！
“啊对了，高木同学，你知道一种说法吗？”
我将语气随着脚步放缓，再竭力把喉咙压低，以求营造出最恐怖的氛围。
“据说，越是临近午夜，鬼气就会越浓郁。等到了12点，便是鬼怪游行之时。而且女生会更容易招引...‘它们’哦。”
哼哼，怎么样！高木同学！害怕了吧！
我心中暗喜，用一种慢到诡异的速度转过头去。一定能吓到她！
“这样啊？我不怕。”
什么！
她的回答干脆地近乎敷衍。我被一秒破功，反击的号角声戛然而止。
“为、为什么？”
“因为西片说过会保护我啊”
恬淡笑容下的缘由满是理所当然的自信。
“对吧，就算真的有鬼，西片也一定会像从前说的那样保护我的吧？”
“...这个嘛...会、会的...”
高木同学还记得吗？我曾许诺过，一定会保护她...当时脑子一热...啊啊啊，想想都觉得羞耻！至于鬼...虽然我从小就很怕这些东西，但它们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走啦走啦，西片。”
“知、知道了啊，慢点..”
还没等我从往昔的诺言以及鬼怪之说的悱恻中回过神来，高木便牵着我的小指走着跳着来到了那破败的古宅下。
“这样有年代感的建筑真的很少见呢。”
她的目光摄出三分兴奋、七分好奇，而我虽然还是对这近在咫尺的老宅十分抵触，却也忍不住要上下打量它几回。
抬手可及的爬山虎肆意生长，像一整片皲裂枯骨，僵直地伸向几无光彩的夜空。透过‘枯骨’缝隙，能看得见墙面上已崩碎出许多缺口，裸露着内里的木质结构，甚至墙角近地处都也淤积满了一层矿物质结晶。这里的时间似乎格外斑驳，与小豆岛上的所有建筑相比，这古宅简直就是个被遗忘的化石。
高木同学一向喜欢历史，也难怪会这样兴奋吧。
“呐，西片，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啥？！”
她指尖稳稳定格在几步远的屋门上，显然不是在说笑。
“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稍微看一下就可以啦。而且中井君不是说过，有很多人来过这里嘛，没有危险的。嗯？难道说...？”
她话锋一转，居高临下般地俯视我
“西片害怕了？”
“才没有！进去...就进去...”
这时候嘴硬还有什么用呢？可我终究不想在高木同学面前露怯。我一步三忐忑地来到门前，却到底没办法立即鼓起勇气。抬头望望，古宅上层的两扇窗户就像腐烂颅骨上的空洞眼窝，而与之相对应，面前的木门便是一张合不严实的口齿，倾吐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污浊。
“...打、打扰了...”
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加油啊，我！
胳膊机械地抬起，终于准备推开这几乎寿终正寝的门。周遭的空气变得凝固不行，统统都滞留在我颤抖的手边，院落中稀散零落的鸣虫也因此窒息，再发不出任何叫嚷。万事万物，都像我紧绷的神经，等待着下一刻...
可就在这时，让我感到羞耻和安心的牵引力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颈处丝丝缕缕吹拂着的寒气。
“诶？高木同学？”
我顿住动作，回头去寻找，却看到一张巨大的人脸挺在脑后。它惨白又狰狞，瞪裂的眼角撕开巨大口子，流淌着几行幽怨不甘的黑红血泪！在一片浓稠阴影中，不怀好意地紧盯着...我...
瞬间的惊吓让我一时忘了害怕。全身神经就像是点着的引线，直到燃至尽头，才催动着大脑作出剧烈反应。
“呀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我将眼睛紧封，双臂不由自主地死死抱住脑袋。腿脚软了，身子便向后张倒，一下子撞开虚掩的木门瘫坐在老宅走廊上。
“哈哈哈，西片，你反应也太大了吧？哈哈哈哈哈...”
“唔...诶？诶！”
串串笑声如银铃，将我的惊慌失措凸显得更为滑稽。我撬开严丝合缝的双目，却发现那张脸不过是一副千疮百孔的鬼面具，诡秘的阴影也是拜高木同学的手电所赐。她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因这场效果拨群的捉弄而欢笑个不停。
“不要吓唬我了啊！高木同学！这面具哪来的？！”
我心有余悸，虽勉强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免生出许多埋怨。
“在旁边捡的呀。大概之前来探险的人落下的吧。”
她说得轻巧，随手将面具搁到地上。
“抱歉啦抱歉啦，今天不会再吓唬西片了。”
“你、你保证？”
“我从来不会对西片说谎的呀，就像西片许诺会保护我一样，不会食言~而且...”
她歪歪笑脸，视线跃然落至我的身后。
“而且看起来，古宅里面确实没什么危险呢。”
古宅...里面！我这才想到自己正瘫坐在什么地方。身体一下子弹起，我顾不上打拍裤子上的尘土，忙不迭地扭身举起手电探向新的未知领域。
屋门还在因为我方才的莽撞而挤出‘嘎吱’呻吟。手电光柱中，有无数尘埃胡乱狂舞着，仿佛在发泄积攒了几个世纪的沉闷苦闷。我吞了口唾沫，急促的呼吸将一股潮湿的朽木味卷入到鼻腔。斗着胆子向前一步迈上走廊，落脚处的木板‘咯’地一声哀号过后，整座古宅中又陷回到死一般的寂静沼泽中。
“这样的装修风格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呢。”
顺着高木同学的语气，我的眼睛环顾起周围的角落。橙黄色光亮映照下，既残存日式格局，又不乏些西洋痕迹，整体搭配出的这种不伦风尚，我只曾在电视上看到过。
“再往里面走走看吧。”
“哦...”
向前造访，我们路过了许多空无一物的房间。想想也是，此处荒废已久，就算从前还剩下些物品，也几乎都腐烂风化了吧。除了那些大同小异的房间，似乎再没有其他可注意的了。老宅内部的平平无奇，让我的紧张逐渐褪去，呼吸顺畅了、腰板也直挺起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条件反射般地觉得自己是个小偷，或者疑心这里栖身着什么鬼怪亡灵...
“没什么可怕的呢。”
高木同学伸了伸懒腰，语气缓缓。
“嗯，不过如此嘛。”
莫名觉得自己十分神勇，此刻的我有些洋洋自得。
“哦？西片今晚每一次被吓到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吗？”
“我...”
啊啊啊！又揭我老底！可偏偏我又无从反驳，毕竟事实如此...takagisan咩！刚刚的捉弄我还没有反击呢！一定要想个办法吓到她！
一个计划从大脑中一闪而过，细想下来简直完美！
但...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不行，要抓住机会！反正是高木同学捉弄我在先！这次我一定能捉弄到她！
首先要出其不意，那么...就在三步之后展开作战！
一步、
两步、
三步...进攻！
“看！高木同学！那是什么！”
声东击西！我突然一指身后，趁着她视野流离，猛地关闭手电遁入到了黑暗之中，再踮着脚尖闷头溜到一处房间角落中。这下，只需要静候着她的尖叫即可。
【呀啊啊啊啊！西片，你在那里？这里好黑好可怕！】
哼哼，闭上眼睛，我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高木同学惊慌失措的样子了！这一次敌在明处我在暗处，胜利的天平已稳稳倾斜向我方！
......
耳廓之中，久久未觅声响。怎么，还在强装镇静吗，高木同学？没用的，承认吧，我终于捉弄到你了！
......
一股气流将我吹得发毛。这阴风不知从何而起，冷涩得像是由失灵的空调发出，充斥着种不自然的生硬。
隐隐地，事情...好像不对劲...
......
“高、高木同学？”
我再也沉不住气，探头到走廊中张望一番，却根本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高木同学，你在哪？”
失真的回声徘徊在房梁，可依旧没有回应...
“我错了啦，不该捉弄你的”
我彻底慌了，慌得像一口没有水的枯井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快出来啊，高木同学...”
我想打电话给她，但手机屏幕一闪，只显示出了需要充电的图案。它现在跟一块废铁无异。
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我‘哒’地一声猛按下手电按钮，可那灯光仅短暂亮起一刻，便在眨闪数次后骤然湮灭。当真是祸不单行。我用手掌拍打几下，却依旧无济于事。可恶，偏偏在这时候坏了！我又急又气，用力将手电摔向地面，就在它弹起两下磨出几点火星、没落地向墙根阴影滚去的这一刹那，乌云终于篡夺了天空的统治权。可怜的月亮与群星被放逐、被抹除，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全世界都被围困在混沌黑暗之中，老宅与我自然都不能幸免。所有残破窗户，再渗不进一丝光亮。所有蒙翳眼睛，再寻不到一瞬希望。
我呆站着，竟察觉不出自己的双目是睁着还是合着，失明般的暗幕中，伸手不见五指这种俗语实在显得软弱无力。但我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因为...
我找不到高木同学了...我找不到高木同学了...
高木同学，你在哪里？
都怪我，如果刚才不想着捉弄她的话...
鲜血、残肢、恶鬼、丧尸...无数令我胆寒的不祥征兆浮现在脑海，极致的黑色中，潜伏着无数我不敢细想的可能。高木同学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而我居然把她单独抛下...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西片一定会像从前说的那样保护我的吧？】
我、我说过会保护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紧了紧拳头，赘负着自责与懊悔开始搜寻起高木同学。手在前方摸索，一点一点分辨堪行的道路。脚步随之小心迈出，盲目地踱向老宅更深处。拐过不知多少墙角后，我早已丧失了最后的方向感，而人类对黑暗的原始恐惧也在紧张与焦虑中无限地膨胀、发酵。慢慢地，听觉潜能被激发，许多声音开始传入我的耳朵：风声、窸窸窣窣的虫鼠声，还有一种非常奇怪的...
‘哒、哒、哒...’
...滴水声？可分明又不那么悦耳。这声音好熟悉，隐隐约约，却没法忽视。节奏就像是和尚敲木鱼，不喜不悲、不知方位。一时在我的前方，一时在我的身后，一时又踌躇在我的头顶，‘哒哒哒’得让我愈加着急、脚步也开始失去分寸...
“啊，嘶...疼...”
不知什么东西横在地上，一下将我摔得不轻。好在此时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大体能模糊地看清事物轮廓，我从地上爬起，顺势寻找那绊倒我的罪魁祸首...这是...打字机？
不，它不重要。它的旁边有个小盒子，表面已经腐败得几乎解体，从中散落出一根半尺见长的蜡烛和四根老式火柴！蜡烛、火柴...对此时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只是不知它们是否还能发挥作用。但...拜托了！
我默默祈祷着，将火柴头端抵在墙面，‘哧’地一下划动，如豆的火苗便跃然在我的面前。可它渺小又虚弱，我片刻不敢耽搁，急忙用它点燃烛芯...
成了、成了！
烛光虽离离不振，却给了我久违的光明。我将剩余的火柴揣进口袋，再将蜡烛举在胸前，才发现自己正立在通向古宅二楼的楼梯口。阶阶楼梯盘旋蜿蜒，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高木同学...会不会上楼呢？不论怎样，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了。
呼————吸————
顿足一口气，我便开始了不明前途的攀登。
四周黑雾与尘埃弥漫，让微弱的烛光摇曳成一缕孤黄，只能照亮前后三步远的距离。而脚下的楼梯木板已在百年的沉寂中松散得厉害，我如履薄冰，不得不一点点轻放脚步试探着前行。在楼梯的‘咚、咚’闷响中，我的心就像是一艘盲目又无助的潜水艇，在大洋沟壑深处沉着、沉着，目标只有一个————找到那个总爱捉弄我的女孩。她不会受伤吧？手电还有电吗？
一定不要出事...
‘咚、咚...‘
等一下，有什么，不对劲...
‘咚、咚...’
为了防止这老朽的楼梯倒塌，我已经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可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咚、
咚...’
我又轻迈几步，可响起的脚步声依旧离奇。
难道说...
这、这根本不是我的脚步声！？
不，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沉住气，高抬起脚，动作滞慢得像垂死的蜗牛，轻轻地将脚尖点到前一级楼梯木板...
‘咚’
诡异的响声过后，又是一阵死寂...只有那‘哒、哒’声还在不依不饶。
是我...自己吓唬自己吧...可能是因为这木板的材料...
‘咚、
咚...’
我的全身寒战不停、汗毛接连炸起，头皮也紧得发麻。我的右脚明明还迈在前一阶楼梯上！我根本没有动！
...什么...跟在...后面...
难道真的有...鬼？不、不，一定是什么人！对，是高木同学在捉弄我！
不，不对！高木同学的鞋子发不出这种声音。这脚步声更像是出自老旧皮鞋，而且是在液体中浸泡了不知多久的老旧皮鞋————沉重、死闷、又拖沓。
‘咚、
咚。’
可恶，到底是谁？！
我冲动地转过身去，将蜡烛举过头顶。光亮罩出的狭小光圈既成了我的依靠，也成了囚禁我的牢房。但它脆弱地抵挡不住任何威胁，反而还在被浓稠的黑气慢慢侵蚀。我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在如影随形！
’咚、
咚...’
又是两声脚步。蜡烛的火苗正在这时平白无故地熄灭了，直挺挺地...就像是被人贴身掐灭！我终于收拾不住恐惧，猛地转回头去用尽全身力气放肆地逃跑，丝毫不顾脚下木板的摇摇欲坠。可那脚步声穷追不舍，变得疯狂野蛮，甚至有追上我的势头！
它、它在接近！
如果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那它就是潜藏在暗处的屠夫，磨刀霍霍，杀机四伏。
必须，
再快点！
‘咚咚咚咚————’
到了！二楼！
拐过墙角，我一下打开手边的门钻了进去，再将它反锁、抵住。耳朵紧贴门板去听那脚步声的动向，可这里好像与世隔绝，没透进任何声音。
应该...甩掉它了吧？
它到底是什么？
我背靠门板喘着粗气，脉搏几乎超过了负荷。刚刚匪夷所思的经历简直是场噩梦，可它那么真实，我甚至能感受到死亡的临近...等等！高木同学...会不会也遇到了呢？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我不敢再想下去，担忧横亘在胸口的感觉好难受。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她，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像我对她许诺的那样。我强行压下喘息，再次点燃牢牢攥在手中的蜡烛。烛光亮起，眼前的房间不同于我之前所见那般空荡，多了些简单的家具。桌椅、床板、衣柜...木头的质地已经开始变软，很符合这座被诅咒老宅的年寿。
现在必须要出发了，得快点...
‘笃
笃’
这是...敲门声？
我质疑着自己的耳朵，脑中一片空白...
‘笃
笃’
在这人迹罕至的老宅、在我背倚着的木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笃
笃...’
是它...那个噩梦...它跟来了...
我腾地一下逃向房间最深处，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瞳孔早已颤抖得根本盯不住一个点...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不可能...我就这样近乎祈求着、窒息着，腿如灌铅，我已被恐惧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
‘吱吱吱————’
短暂的酝酿后，使我绝望的不再是敲门声，而是...指甲肆意刮划黑板的声音。再次异变终于击溃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鬼...有鬼...我该怎么办...我该躲起来，可我还能躲去哪里呢？
柜子...对！柜子！
我几步冲到那高大的衣柜前，拼尽全力却怎么也打不开它，这才发现它偏偏被上了锁！不，冷静、冷静...这锁亦是木质，历经百年肯定不再坚固，用力肯定能拧开。快、快！
我的双手已抖成筛子，又像是有了自我意志，越催促越叛逆不成事。可身后的乱耳厉声已愈加癫躁，糙朽的门板就要抵挡不住它了！
‘吱吱吱噶————’
快点！
快点！！
快点！！！
......
‘吱呀——’
门开了。
鬼气森然，空气冰结。
死寂的房间中，响起了‘咚、咚...’脚步声。而那最初的‘哒、哒’声，依旧是那么迷离、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厌恶。
我蜷缩在衣柜中最逼仄的角落，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苟延残喘。
‘咚、咚...’
它在房间中慢慢踱步、慢慢审视，寻找着可怜的...活人。我等待着，无助地战栗着...时间变成了一口磨盘，细致地研磨我所剩无几的胆气。
‘哒、哒...’
‘咚、咚...’
无果。它顿住了。
‘吱呀——’
重是一阵门轴哀嚎。房间静下来了。
...它...走了？
呼...
我抱经摧残的神经，总算舒展片刻。
不敢相信...又一次...死里逃...
‘咚
咚...’
我的全身像过电般抽搐、寒噤。希望升起又瞬间泯灭竟是如此无情、如此戏谑...
它...没有走。将门关上，难道是为了...绝断我的后路...
我...已无路可逃。
‘咚、咚...’
我听得出，它在走近柜子，走近...我。
它找到了，那个可怜的活人、那个可怜的猎物。
‘咚、咚...’
一步一步，践踏着我的信仰、摧残着我的神智...
‘哒、哒...’
它，已经近在眼前...它的吐息与凝视已带走了世间所有温度。直到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那‘哒哒’根本不是什么水滴声，而是...手电按键的声音...
怎么会...怎么会...我的手电早就被丢掉...或者，从始至终，它就一直在跟着我吗...
‘哒哒哒哒哒————’
狂喜、躁乱。它按起催命的节奏，俨然是在颁布最后的通牒。我的脑中一阵嗡鸣，就像是炮弹在耳道炸膛。这衣柜，竟成了我坐以待毙的棺材...
终究...逃不过了吗...
我明明说过，要永远保护高木同学...她也说过...要捉弄我一辈子...
...食言了吗...
对不起，高木同学...虽然总是困扰于你的捉弄，但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
......
‘当、当、当...’
整整十一下钟响，如审判的定锤音、如悲剧的散场诗，肃穆古朴地来为我送行。我万念俱灰地等待着柜子门被抽开，但这一刻却没有到来。好像在钟声远逝后，方才的所有都已烟消云散。
......
好久都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我克服着恐慌的心跳，在无数次纠结后轻轻将柜门松开一条缝隙。咬着舌尖窥探后，终于确定偌大房间中只剩下了劫后余生的我。我砰地推开柜门瘫倒在地板上，想吞一口唾沫，却发现口腔早已干涸成不毛之地。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可它为什么放过我？难道...是找到了其他猎物？
高木同学？！
想到这里，我的恐惧已被驱散大半。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挣扎着爬起身，强行驱动疲软的腿脚走到门前。刚刚那是十一点的钟声，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我必须要在一小时之内找到高木同学。不然到了十二点...一切都太晚了。
点燃蜡烛，我发现...屋门居然仍是反锁着的...
深呼吸几下后，我哆嗦着打开屋门，终于正式来到二楼。
仍是黑雾弥漫、烛火渺茫。我不安地向前穿行，就像是走在兀长的隧道中，四周光秃一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诡谲的声音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段无中生有的鬼故事。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手边出现了一个洞开的房间，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特别。我无意间向内张望，看到的景象却让心脏一下皱紧————桌椅、床板、柜门大张的衣柜...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才不得不承认：这分明是刚刚的那个房间！
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走回来了？
手心被汗水浸得粘黏，无限的紧张感重又袭来...难道是我中途掉了头？再、再走一次...这次记好步数...现在的我，也只能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1、2、3、...413。一偏头，又是那扇门，又是那个房间！有什么在玩弄我，把我当成转轮上的仓鼠！但我不能这样浪费时间，我必须要找到高木同学...
别无他法。再来...我加快脚步，依偎着烛光闷头前进。
...431...431..
......
已是第四次了，我依旧像是在对着墙角踏步，避不开原地打转的轮回。可我不能停下...我要去保护高木同学。时间耽搁越久，焦虑便将我挤压地越卑微。不安的想象中，一朵白色玫瑰已在纯黑的环境中凋零...
再来、再来一次...
1、2...413。我停下脚步，无奈地扭过头，身边却依旧是那个房间...等一下！最深处的墙角...多了什么东西？
总算出现了不同的状况！我迟疑着慢慢靠近，却发现...在那里蜷缩着的是...高木同学！？
‘西片...’
无助、脆弱。她抱着双腿、脸庞深深地埋进胸口，小声地呼唤着我...
“高、高木同学...”
她怎么了，碰到可怕的东西了吗？我说不出更多的话，看着她这幅样子，我感受到的难过已无法形容。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西片，说过会保护我的...’
“我、我在这里，高木同学，都是我不好...”
我再也承受不住，想要去搀扶她、安慰她...
‘嘶！喵嗷！’
可当我离它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它却猛地撕叫起来，冲我呲出凶利的尖牙！那是张猫脸！匍匐在角落中的分明是一只狠厉的黑猫！
‘嗷！’
嚣咬着阵阵嘶吼，黑猫用力前窜笔直地向我扑来。我慌忙侧身躲过时，那摄着寒光的爪子几乎要划破我的衣领。见伏击未中，它甩甩尾巴便窜入到无尽黑雾之中。
刚刚那是...幻觉？好不容易找到高木同学，可...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走不出的死循环...这黑猫或许可以。跟上它！
主意还没打定，我就已紧紧地跟在黑猫后面。它看起来上了年纪，想摆脱我已是有心无力。拜托，带我出去...我要去找到真正的高木同学...谁能想到，一只伤我未遂的黑猫竟成了解围的希望。
这次来不及记住步数，但至少能确定已跑过了413步，前方也再没有出现那个捆住我的房间。果然有用！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奔驰在年久失修的地板上，倒有种令人笑不出的黑色幽默。再往前跑，是下楼的楼梯！此处肯定是二楼的尽头。那老猫果然狡猾，凭着身轻体瘦连蹦带跳地渐渐甩开了我。我也咬着牙加快速度、一刻不停地奔下旋梯，蜡烛的火苗也摇摆着在风中冲刺。随着双脚踏到平坦的地面，我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一楼。
那老黑猫呢？我四下扫视，发现它还在沿着走廊逃窜。一种莫名的执念絮叨着要我继续跟上它，它会带我去往我想去的地方、高木同学所在的地方。顾不得细想，也顾不得疲惫，我甩起步子再次去追撵它，可这次它没窜多远，便骤然顿住，再不肯前进半分。
我站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却听见它从嗓子发出呜咽，就像是在求饶。没过多久，它突然‘哼...呜...’一声炸起全身的糙杂毛发，拐瘸着掠过我夺路而逃。
怎么回事？前面...有什么？
今晚的经历撺掇着不祥征兆险些将我压垮。我绝望地将目光拖向走廊的尽头...在那里，通向后院的门大敞着，弥漫整片诡异的黄色光芒。一股低语声传来，无比清晰，却好像不来自人类的喉咙，甚至绝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黄色光芒中...有‘它’的影子...
无数触手挥舞着、扭曲着，像是缠绕难分的绳子，攀附在它高大的畸变躯体上。我再无法去形容它，它难以名状、它不可名状，它亵渎着自然的定理，它是一切恐惧的本源。更令我绝望的是，我能感受到，高木同学也在那里。她已落入到它的魔爪...我万念俱灰，极端的恐慌与精力的枯竭已经让我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终究没有办法保护高木同学吗...
能不能放过我们？！
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答应来这里探险，为什么我没有好好守护在高木同学身边？！一阵疾风歇斯底里，轰然刮碎了我身旁的破窗。悲瑟的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这陋室空堂之中，使我手中的火苗拼命摇晃着要甩开烛芯逃窜。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的神经已是崩断的弓弦。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早该倾塌的老宅疯了？这殃瘴的鬼地方到底又有什么理由存在？
我的眼中天旋地转，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也在逼迫我屈服。
可是...我不能放弃啊...
我要信守承诺，去保护那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
‘当...’
十一点半了。这声钟响是我最后的倒计时。而那软弱的烛火也在此刻获得了解脱。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我掏出最后一根蜡烛，然后将它由中掰断。
高木同学，
绝对，
不能有事。
热血冲涨在我的双目，拳头紧攥着爆出骨骼的摩擦声。如果直面它是我的归宿，那我也要保护高木同学，直到一切的结束。
我迈出脚步奔赴向前方的冥府，眼皮紧闭而来的黑幕掩盖着我仅剩的体面与尊严。
等着我，高木同学...
当我冲出地狱之门睁开双眼，站在我面前的，终于、是高木同学！
又是幻象吗？
不！一定是高木同学！我能感受到！
“西片？”
找到你了！
这一刻，我的眼中只有她，地狱般的一切乃至‘它’，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保护高木同学，不论有什么阻止！我拉起她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带着她向院外跑去。
“西片！”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很可怕，但我们会离开这里，至少...我一定要让你离开...
“西片！！”
我会保护你！
“西片！！！”
什、什么...
几声呼唤使我重得几分理智。迟疑着回头，却发现高木同学满眼不解地盯着我。在她身后不远处，真野正...骑在中井的肩膀上？
“怎、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
哪有什么所谓的‘它’？那高大的影子，不过是手电光亮下的中井和真野。
“呃...刚刚那阵风把帽子吹到树上去了，不这样够不着啊...”
虽依旧疑惑于我莫名其妙的举止，但中井还是先回答了我的提问。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那顶本戴在真野头上的帽子。
“我...你...你们...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倒奇怪于你跑到哪里去了。咱们分开不久，我们就碰到了高木同学。她说跟你走散了，让我们帮忙找你，我们在院里找了你一圈没找到，刚想进房子找你你就出现了。”
中井一边解释，一边慢慢把真野放下来。
“就是就是，西片君让我们找了好久。”
真野的嘴也没闲着。
“可是...”
我望向安然无恙的高木同学，却发现她正坏笑着望向我的眼睛。
“西片，也想要牵手了吗？”
“没、没有！”
我这才想起那手心中的柔软与温暖。急忙把手松开，脸红却已后知后觉地烧到耳根了。
太好了...她没事...
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突然感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环顾四周，野草粼粼、暮霭沉沉...哪有什么地狱冥府？
“西片，你没事吧？”
他们全都围到我身边。高木同学的脸上似乎多了焦急的神色。
“...没事...没事。”
原来...一切只是我的臆想吗？
又一阵风吹过，虚幻与真实的边界被再次割裂。我如梦初醒，堵在胸腔的那口气，也终于随一声叹息而消散。
...结束...了吗...
......
‘当、当、当...’
当十二点的钟声起，我们已走在了回营地的路上。中井与真野意犹未尽地走在前面，笑着聊着今晚的探险。相比较而言，我和高木同学却显得有些沉默。
但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能走在我身边，就已让我非常满足。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心中思绪杂乱，这感觉没有适合词汇，就像...边笑边掉眼泪。
而走在我身旁的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刚刚的经历，我丝毫没有提起。不然他们肯定会担心的吧...尤其是...高木同学。可她总能读出我的心事，这一次...
“真野酱，你们先走吧，我和西片等一下再回去。”
她忽然停下脚步，嘴角扬起如水面泛动涟漪。
“这样吗？可现在已经很晚了...”
中井看了眼时间后，眯缝着眼睛问询向我。
她...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我本没想好该怎么应答，可当她看向我，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眨眼睛时，我就已没有理由拒绝了。
“嗯...我、我们稍微...”
“好啦，中井君！不要打扰高木酱他们啦！”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真野就半推半拽着中井跑远了。
一下子，这个本应平凡的夜晚，变得好安静。天边乌云散尽、倦鸟归巢，月亮与星星辉映闪烁，铺出一片崭新的奇迹。
“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呢。”
“嗯...嗯。”
我的情绪在拉扯。和她独处，总令我安心，又总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从夏祭、到如今，我还是不太懂，该怎样去面对她。
“多待一会儿吧，西片。”
天上星河转，夜已凉如水。高木同学舒展着腰肢，登上了一块平坦的岩石。她望向远方，只为我留下清瘦的背影。我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何处，只知道她的面前，是无边无际的原野，吹过初秋的晚风；她的身后，是酣睡中玲玲呓语的小虫，以及纠结不语着的我。
如果有一天，真的再也见不到她，那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心惊胆战地以为自己的错误要让她受到伤害了...
“...那个...高木同学...”
我仰望着她，感觉自己好低好低，低到尘埃里，低得像脚下的泥土。愧疚再次涌来，使有些话...忍不住要去说。
“对不起，高木同学...都怪我不好...如果当时不想着捉弄你的话，我们就不会走散了...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脚步、幻影、老黑猫、还有走不出的房间...不管真假全都让我后怕。她还能这样出现在视野中，对我来说已是最幸运的幸运了吧。
“没关系的，西片。”
她轻轻摇头，和缓的语气将释怀送给了我。晚露氤氲，沾湿了她的头发。湛明又温柔的月光也在她身上泛成玉色。这一刻的她，我从未见过。像是...遗落云下的仙子。
我一定又脸红了。因为，我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我知道，不论怎样，西片都会不顾一切地找到我、保护我...”
她对我笑时，天上的月亮似乎离我更近了。
“因为西片真的很有勇气呢。”
“是、是吗...”
...勇气...
我愣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其实，那些怪事真的让我很害怕。可我也从未像今晚一样，为了某个人而如此慌张、焦急、孤注一掷...
...我这是...怎么了...
“suki。”
什...什么...
高木同学...刚刚说的是...
我不可置信地昂起头，看到星辉下，她素净的脸颊粉红。
“说的是月亮哦。”
可她没有揽住我的目光，只是背着双手，望向挥洒清霜的月亮。
是...月亮啊...
又在捉弄我...
我的心绪，是月光下潮汐的起伏。明明也知道不可能是...“喜欢”，可为什么...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虽然，我不讨厌高木同学，但...才不会喜欢她...的吧？
我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向前几步，迈上岩石，来到高木同学的身边。
“夜色真美。”
她眸中闪动着许多光彩，鼻尖也好像点着星星。而可爱的脸颊，在这时晕开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嗯。”
只剩最后一点夏天了。远山不再热得平躺，而是在树叶褪下绿色时翻过了身子；池塘边唱着宁静的蛙鸣，可知了却又去了哪儿呢？这时候，清风习习，尚且不冷，微薄的雾气中带有女孩子的香气...不，是更与众不同的...高木同学的香气。
夜色真的很美。
因为她就在我身边。我一定要保护她，就像是泥土保护黎明前的花朵那样。
......
“有些期待呢，下一次和西片夜游，会是在哪里呢？”
短暂的沉吟后，她含着笑意侧过脸庞，眉梢载满月华与星光。我看着她，忽然希望月亮能摇落得更慢一点。或者，就让太阳睡过头一次吧。
她之前说的...特别的感觉...我似乎感觉到了。
“总之...不会是这里了。”
我别过滚烫的脸，回头望向那沉沦在暗幕中的老宅。它默默无闻，孤苦伶仃，就像是徘徊在门前的古怪守夜人一样。它们大概会永远如此，与另一边烧腾正旺的霓虹灯光照应着，倾诉不符合这个年代的颓唐。或许，被搁置在回忆或是旧日中，就是它们最好的结局吧。
“呐，西片，我们回去吧？”
“...嗯...好....”
一切都结束了，但保护高木同学的勇气，我会永远留着。
后记——————————
人在狭小、闭塞又昏暗的空间中，会不自然地感到紧张，甚至产生轻微的幻觉。通过这心理学上的知识，大概能解释我所遇到的怪事。
可是...我想不通，一座荒废百年的古宅，怎么还会有钟声？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古宅根本没有什么守夜人。
我也终于想起，他究竟古怪在哪里、究竟少了些什么————月光下，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
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我真的，逃出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