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甄母就是若曦(玉娆篇一)
我跟着弘历往养心殿走的时候,心里满是忐忑。
他要死了。
可是,父亲却在这时候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根本不敢信,甚至想都不敢想过。
可父亲的话让一切都变得顺畅起来,关于宫中纯元皇后的传闻,关于姐姐如此像纯元皇后,关于我如此像纯元皇后,关于皇上为何如此想将我们姐妹都纳入后宫。
全都解释通了。
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宫里那位令所有人羡慕却又无人得见真颜的纯元皇后。
“不可能,父亲母亲这般相敬如宾,母亲怎么可能是纯元皇后,况且,皇上同我讲过他与纯元皇后的事,纯元皇后若是活着,怎么会离开皇上,再者说,母亲也入宫看望姐姐多次,如若有情,怎么会一次没有见过皇上。”
刚从父亲口中得知此事时,我情绪非常激动,大声反驳他,说出种种理由,说服他,也说服我。
“玉娆,或许正是因为有情,才这么多次都能不相见,若是有心,又怎会遇到呢,皇宫那样大。”父亲没有被我劝到,只是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和我解释。
“可是,可是母亲,她临终都没有说过此事,还有,她若是与皇上有如此深的感情,为何我们全家还要远上宁古塔,为何姐姐还会被皇上这般对待,母亲若是有法子,她不会不管不顾。”
“为了你啊,玉娆,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她跟在皇上身边,见证了九子夺嫡的惨烈,皇上是她的爱人,可八爷他们也是她的亲人朋友,她在其中左右为难,看过了前朝后宫的腥风血雨,她有了你,就只想把你从那样吃人的皇宫里救出来,莫要再走她的路。当年甄家落败,你姐姐失宠,她不是没想过入宫去找皇上,是我劝住了她,玉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皇上为此震怒,甄府,十四王爷,还有你,说不定都是另一个万劫不复,你母亲她不敢赌。”
“那母亲,这些年在甄府,就只是为了用甄夫人的名分活着?”我有些不敢置信。
“是,这些年,我与你母亲一向是以礼相待,所以你们看到的是相敬如宾。她身份极为尊贵,当年八爷府的侧福晋是她的亲姐,八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皇上是她的心爱之人,废太子曾经向康熙爷要过她,蒙古的敏敏王妃视她为姐,她一直是康熙爷身边的大红人。也是因为她,甄府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这些年的信念,一时间全然崩塌。我以为恩爱的父母亲,原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讨厌的皇上,竟是我的亲父,他那样对姐姐,又曾经那样对母亲,居然还想将我纳入后宫,就连他口口声声说的心爱的妻子,也根本是无中生有。
父亲说,母亲从来没有嫁给过她,一直是养心殿中的一个宫女,后来被十四爷一道圣祖爷时期的圣旨,娶走了母亲。
可我还是听从了父亲的话,来宫中看看他,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可我仍然不信母亲如此爱他,他把对纯元皇后的爱昭之天下,可母亲,自我记事以来,她从未提及过,更没有半分怀念,她在府里的日子很是安逸,每日读书练字赏花,采花烹茶,有时还做了糕点摆在那里让我们吃。
也许他们曾经是如父亲如世人所说那般相爱,可后来的母亲,我相信她早已将过往忘却。
此事绝不能让长姐知道,她一向敬爱母亲,如若知道真相。我不想她难过,更不想她怨恨母亲,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当作替身的那个人,就是教养她长大的母亲。
可我见皇上,长姐一定会猜疑,我一向对皇上避之不及,那么就只能通过弘历。
他倒是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如我愿,避着长姐将我带到养心殿,独自等在殿外。
我有些奇怪,他为何住在偏殿,可紧接着就明白了,那时候,母亲是住在这里的。
我仔细打量着这座屋子,当年,母亲就是在这里陪着他读书,练字,女工,烹茶的。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我还能看到母亲生活过的迹象。
我轻笑,原来虽然我一直反驳着父亲,可心底里早已认同了他的话。
听到声音,床上躺着的人开口问道:“谁?”
他的声音依然威严,哪怕已是油尽灯枯之际,仍保持着一个帝王该有的警觉。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步像他走近。
我许久没见他了,不想,他竟一下苍老的这样快,花白的发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眼睛似乎在努力睁开,可眼神混沌,早已分不出里面的乾坤。
“是你呀,玉娆。”
看到我,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他似乎已经动弹不得,只有苍白而又干裂的嘴唇还勉强在动。
我拿起案几上的茶碗,替他润了润嘴巴。
我不该有这样的恻隐之心,他把我们一家,母亲,长姐害得那样惨,我怎么会可怜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眼中只有皇权没有一丝情意的君主。
“你姐姐让你来的吗?”
他见我不搭话,也并不生气。
他每次见到我,都是和颜悦色,以前,我总当他对我有不轨之心,可如今再看他,我的心境却变了。
我慢慢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长姐不知道,是父亲让我来的。”
“甄远道……”他轻声呢喃,似乎想不透他的这位老臣的心思。
我看着他,心头翻滚,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身体中蔓延,似一把利箭,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在痛。
“玉娆,你是不是同允禧闹别扭了,没事,朕替你做主,等会儿朕就传他来。”他看出我的不快,只当我来此是为了叫皇上替我主持公道。
我摇了摇头,却不小心将眼泪摇上心头,我有些慌乱地眨着眼睛,张开嘴喘气,想平息自己的情绪。
“我突然很想听皇上和您的妻子的故事,于是就来了。”
“你想听纯元皇后?”
我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她,是那个您把她当做妻子的人。”
他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然后,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呀……”他没有问我如何知道,只是在感叹,在回忆,他的眼神飘远,回到了那个有她在的年代。
“朕记得与她初遇的日子,先帝回宫,她突然闯到朕的马下,她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幸好,我及时勒住了马,从她的头顶一跃而过,那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如此莽撞不懂礼之人。我当时狠狠地盯着她,想惩治她,可是她的婢女拉着她跪下请罪,说自己是八贝勒府的,看在老八的面子上,只能作罢。可好像就是因为这样,她总是特别怕我,总是见到我就跑,偏偏老天不如她意,她越是要躲,就越是会遇到我。于是,第二次见她,就是她想寻死,却没想到是闯到我和十三弟的马下。”
“寻死?她为什么会寻死?”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他没有看我,依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面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不知道,她从小就和别家姑娘不一样,脑子里嘴巴里总是蹦出不同寻常的事情来。那年,她只有十三岁,却告诉我,她不是在寻死,是向死而生。我很难理解她,这个世上只有十三最懂她。可我问过十三弟,他也解释的不明白,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是在胡闹,她比任何人都懂得多。
她虽然心思重,可在进宫前的那段日子,是当真无忧无虑的。人人都知道,那年八贝勒府来了个二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眼睛一转就有新的主意。那年十弟的生日宴是她给办的,所有人都震惊于那场别开生面的露天宴席,可最令人念念不忘的还是她。
她一身大红的衣裳,梳着别样的发髻,说不出的惊艳,连一向张扬的十福晋都被压住了风采。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她在十弟的生日宴上与明玉格格大打出手,从桥上打到了河里,明玉格格吓得哇哇大哭,她却反倒没什么事,还站起来就冲着明玉大吼。这一架,打得是全京城闻名,惊动了皇阿玛,也获得了「拼命十三妹」的称号。”
“是对姐姐一直出言不逊的敦亲王吗?”
“嗯,打架的明玉格格就是敦亲王福晋。”他耐心跟我解释。
“那为什么敦亲王对姐姐不善,可福晋却总是向姐姐示好?”
“是她的缘故。敦亲王是她最好的朋友,从一来到京城,她第一个见到的阿哥就是老十,老十为人莽撞,没有那么多心思,她很喜欢跟老十一起玩,也为老十的生日花了很多心思,老十除了她,看不上别人,正常的,何况,他当时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那些话更多是说与朕听的。十福晋因为她与老十的关系一直吃醋,再加上她们的姐姐都是老八的福晋,总是见面吵三分,但后来,也是她用计让老十夫妻俩破了心结,如此恩爱,再加上…那个孩子,是八福晋害死的,她替她姐姐赎心里的罪。”
那个孩子,是我。
我看到他提起那个孩子,明显悲伤,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孩子没有死,就坐在他的面前。
我想起来那段时间姐姐失了孩子,也在他面前失了宠,温太医总是来府上跟我们说姐姐的事,怕父亲母亲担忧。其中一件就是敦亲王福晋去看了姐姐。
我那时不懂,问母亲,敦亲王福晋素来与姐姐没有来往,为何会去看她。母亲只是看着我不说话,用手不停地抚摸着我。
原来,是因为我。母亲瞒过了所有人,包括皇上,包括她的朋友。
我也明白了,当年姐姐和甄府败落,她仍然选择隐瞒身份带着我远上宁古塔,这是我们母女欠甄府,欠姐姐的。
“她在王府里那么快乐,为什么还要入宫呢?”
“她本就是选秀的秀女,也是为此才来京城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做了皇阿玛身边的奉茶女官。刚得知她去御前,大家都很紧张,以她的性子,难免会被皇阿玛责罚,可大家都小瞧了她,她非但步步谨慎,还得到了皇阿玛的宠爱,提拔成奉茶女官,是乾清宫的大红人。”
“只有你没有小瞧她,对吗?”
“是,我知道,她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心底藏着许多事,远没有面上这般万事不放在心上。”
“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想哪句话不会得罪人,哪句话不会被人套去消息,还有我们这些人将来的命运。她从一入宫,仿佛把这辈子的事都思虑完了,唯独从不考虑自己的事,和她亲近的人都劝过她,可她越劝就越是想逃避,直到,先太子看中了她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看中了她同蒙古之间的联系,向皇阿玛要了她,她得知此事,大病一场,也是从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
“那她嫁给先太子了吗?”
“没有,我们怎么可能让她落到那样的人手中,白白折辱了。大家一起合力,对太子发难,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也因为此事,她决定选择我。”
从他的话里,似乎母亲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给自己寻个靠山,如何到最后会如此情深。
“她其实不是一个稳重的人,以前总是怕我,同我在一起后,就想捉弄我,故意在皇阿玛面前使小心思,在我的茶点里加盐,让我明知道是她故意所为,却又无可奈何。那时候,她总是无比放松,在我面前尽显小女儿的情态,我们也说好了 互相坦诚,绝不隐瞒,我那时候总在想,挑一个好的时机,我就去向皇阿玛表心意,等太子风波过后,等蒙古渐渐不与她来往密切,等皇阿玛慢慢发现我们之间的情谊。
可我们,什么都没等到。老八他们突然对我发难,十三为了帮我顶罪被幽禁在养蜂夹道,我们只能被迫分开。就连我知道她帮十三弟求情,冒着大雨跪在御花园里三天,也不能去看看她。
我以为她会怨我,会再次选择别人做靠山,就像当初选我一样。可直到她因抗旨被皇阿玛责罚,贬到浣衣局,我才知道,她是因为抗旨不遵,皇阿玛把她许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十四弟。她在浣衣局待了八年,洗了无数件衣服,泡了无数次冰水,彻底洗垮了她的身子,等我登上皇位把她接到身边之时,太医告诉我,即便药石相伴,也只可保她十年无虞。”
说到这里,他声音带了些哽咽。到底,此事还是他难以释怀的心结。
我知道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一直吃着大量的补药,她的膝盖尤其不好,到了阴雨天,总会疼痛难忍,靠暖袋来缓解。十年,算算到母亲离世,其实她比十年多活了好多年,父亲一直给她寻各种珍贵药材,若是没有宁古塔那一遭,或许母亲还不会离得这样早,可宁古塔,都是因为他!
“你既知她时日无多,为何还不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让她早早离了去?”
“我恨啊,与我最亲近的两个人,身体一个比一个垮,我每每看到他们,都会记起这是老八他们害的,我就想对付他们,可他们知道,若曦是我的软肋,他们伤害不了我,就去伤害她,她已经身体这样差,太医明明说她不能再忧思,我想尽办法不让后宫的一切人去打扰她,可我防不住她的朋友,他们一次次把她卷入漩涡中,一次次我们发生争吵,我把所有的恨与愤怒都施加在他们身上。”
“可这些伤害其实最后都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语气越发激动,满眼的愤恨,我忍不住打断他,他听了我的话,突然偃旗息鼓,整个人平静下来,陷入淡淡的悲伤中。
“是呀,连你都看出来了,可那个时候,不管十三弟怎么提醒我劝我,我就是听不进去,我怎么能忘了,她是天底下最重情的若曦,是我,和那些人把她撕成了两半,她最后受不了了,血淋淋地离开了皇宫。”
若曦,这是第一次,我知道母亲的名字,从他的嘴里。
我看着他,“所以,她走了,你就找了满宫的人做替身,你这样对得起她吗,她若知道,又是否会怨你?”
“怨我,她当然会怨我,她是带着遗憾离开的,她临终前等了我那么多日,从天乍亮到满幕星辰,一日日的期盼,一日日的失望,她该有多绝望,她是带着这样的绝望离开的,她是以为我不原谅她离开的,她不会再见我了,天上重逢,没有她来见我了。”
此事父亲跟我说过,是十四王爷导致的阴差阳错他们没见成,可母亲后来也没有再见他一面,哪怕临终前都没有跟我提过一次我的身世,她是带着安详,从容地离开的。
“玉娆,你帮朕一个忙,在桌子后面的柜子左手边的柜门里有两个箱子,你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
我按照他的说法去找,果然,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都被锁了起来。
我抱着那个小一点的箱子,来到他床前。
他示意我把他扶坐起来,他从胸口摸出一把钥匙,打开。
这样贴身放的钥匙,我以为该是玉玺之类,可打开,不过是一堆杂物。
可他看着这些东西,笑了,眼角都是温柔。
他一样一样把它们打开,红绸包着的是一支箭,首饰盒里有一个鼻烟瓶,还有坠子和簪子,都是木兰的。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我不由自主念道。
“玉娆你也喜欢读《离骚》吗?”
我摇摇头,“母亲喜欢,她很爱读书,临终的时候,躺在树下,读的正是这一句。”
“你母亲过世了?”他似乎有些惊讶。
“嗯。母亲走的很安详,她似乎只是睡了一觉,梦着梦中的人,带着笑走了。我们赶去的时候,木兰花瓣落了她满身,似乎在替她告别,她什么话都没留下,这辈子,她可能没什么遗憾了。”
“你母亲也喜欢木兰花啊。”
“嗯,父亲给她在院子里种满了木兰,母亲总是喜欢看着窗口的木兰花,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她也喜欢木兰吗?”
“不,”他慢慢摇头,眼里似乎在看向某个人,“是朕喜欢,所以,朕送她的簪子链子还有耳坠子,都是木兰,她手很巧,当年一入宫就为所有的皇子设计了每个人不同的茶具,给朕的就是木兰,朕还记得,她给废太子的是牡丹,给十三弟的是红梅。”
“红梅,纯元皇后是喜欢红梅的,所以皇上您建了一整座的倚梅园来怀念她。”
“不,她喜欢赏花,但不独独喜欢某一种,她可以对着所有的花发呆,她一直以红梅来喻十三弟,高洁不染,那年蒙古的敏敏格格喜欢上了十三弟,为此与她做了朋友,十三弟没看中敏敏,蒙古的苏完瓜尔佳王爷也并不希望敏敏嫁到京城,是她劝住了敏敏格格,用一场红梅白雪舞来结束了敏敏与十三弟的那段情。那场舞,是朕这辈子没见过的震撼,那样美,所有人都在惊叹,就连苏完瓜尔佳王爷为了感激她,都把自己的玉佩给了她,那天的敏敏格格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可她更美,我的眼里只有她,是她跳了那段舞,舞到了我的心上,我再也放不开她。”
“是纯元皇后的那段惊鸿舞吗?”当年姐姐出入宫受宠,曾被当众为难,跳此舞。听说姐姐跳的绝美,可依然比不上纯元皇后,没成想,这惊鸿舞不过是皇上的臆想。
“老十说得对,你姐姐跳的美则美矣,却毫无新意,她若跳了那段舞,当真是天下第一绝色。玉娆,你想不想看看。”
我点点头,按他的示意,去搬了柜子里的另一口箱子。
箱子看着大,其实并不重。打开来,里面全是卷着的字画。
他拿起一幅卷轴,画中的女子长发盘起,一身红衫,手中捧着一只红梅,可唯独没有脸。
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画中之人,小心的生怕打扰了她。
“怎么没有脸啊。”
“有。在朕的心里。”
他的思绪早已被画带走,我顺手打开了其他的字,愣住了。
这里的字与母亲在府里每日练得一模一样,连句子都不曾变过。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是王维的诗,当初她还是女官时,朕派人送去给她的一副字,她竟每日照着练了起来,日日年年过去,与朕的字竟不差分毫。只是没曾想,后来她写信要我去见最后一面,十四不想被京中人说他侧福晋的字同皇上一样,私自又套了一个信封,从此我们彻底错过。”
“为什么您会把自己心爱之人让给自己的弟弟。”
“朕没有让啊,可她在皇宫里待不下了,在朕身边待不下了,圣祖爷的那道赐婚圣旨一出,事情再难改变。朕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她被贬浣衣局也要抗的那道圣旨,被朕的亲弟弟靠着多年的军功求回来了,然后对着高高在上的我,露出轻蔑的笑,不管过去了十年还是八年,什么都没变,最后的结局,依然是若曦遵旨嫁给了十四,皇阿玛的目光果然是长远的。”
他不知道母亲一定要嫁十四王爷的真实原因,他也不知道我。
“我听说皇上最喜欢的孩子是十三爷的承欢格格,可她跟十三爷不亲,跟皇上更亲,是不是她其实是您和她的孩子。”
“承欢,她是十三弟和他心爱之人的孩子,只是因为他被圈禁,从小在朕身边长大,后来入了宫,若曦十分疼她,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就连承欢自己,都其实以为是她的孩子。”
“可您这样疼她,还是逃不开公主要和亲的命运,若是那个她和您的孩子还在,她也会被送去别的部族和亲是吗。”
“当然不会,我会把她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她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她会一直一直是宫里最幸福的小公主,她才不足三月,那时候若曦与我生气不想见我,我看不到若曦,也见不到孩子,心里很是想念,呆在书房里,满案桌的奏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翻遍了古书,只为了给她取个好名字,拂晓,若以拂晓,此离何惜,她该是新生的太阳,灿烂而光明。
而承欢的婚事,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选的,若曦,十三弟,还有朕。你还记得这枚玉佩吗?”他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枚玉佩,正是与他当初要纳我入宫时送我的那枚一样。“你的那枚其实是假的,我舍不得把她的东西拿出来,所以就照着打了枚假的,日日带在身上。这枚玉佩其实是她的,就是那场红梅舞蒙古王爷送给她的那枚,这玉佩包含着与蒙古之间的联系,她临走时,送给了承欢,把蒙古的这层关系也送给了承欢。所以,承欢嫁的人,是敏敏格格的儿子,这个世上,只有敏敏待她会如亲生,只是没想到,承欢和她姑姑一样,如此命薄。承欢临走前,把玉佩给了朕,还留下了一幅她觉得画的最像的画,她说时间太久了,她都要忘记姑姑的脸了。她说的没错,我也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所以我总是找各种像她的人留在身边,这样看着她们,我总能记起她,她永远都能活在我的心上。”
我打开了那幅承欢格格画的画像,的确,是母亲。那眉间的一颗红痣都那般栩栩如生。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母亲,她看向远处,可脸上带着笑,刻在骨子里的笑,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我这么多年在甄府从没见过的神态。
“她一定不怨你了,那个孩子也不怨了,也许她没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她却是在最相爱的父母亲的期待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足够了。”
“玉娆!”他突然叫住正在往门外走的我。
他努力地抬起头,看了我很久,我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可他只是看了我很久。
“你走吧,和允禧好好过。”
皇上驾崩,有人秘密来王府送了一个包裹。
我和允禧打开,里面全是那两个箱子中的旧物。
还有一个同心锁,上面刻着两个字——
“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