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暮吟（拆队，禁赛期文学）

孙颖莎轻轻转动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心惊了下，随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室内窗帘紧阖，晦暗不明。 王楚钦佝着身子蜷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放缓脚步绕过床尾，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 走近了些，便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孙颖莎凑上去，见他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知道，他没有睡， 便就地坐下来，曲起膝盖，把下巴垫在虎口处。 “看你能装多久” 她打定主意和他耗到底。 王楚钦闭着眼睛，后悔刚听见敲门声时，没有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这会他肋下痒的厉害，却还是强忍着假寐。 他知道孙颖莎没有走。 从小他就鼻尖耳灵，这会儿看不见，其他感官的功能又提升了几倍。 他听得到她轻柔的喘气声，鼻腔里充盈着柑橘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那不是香水，是一款牌子冷门的洗衣液，王楚钦海淘来的，然后分享给孙颖莎。 “好香啊，我喜欢” 小姑娘拽着他的衣襟猛吸了一口，眼底荡起亮闪闪的笑意。 “傻不傻啊，你！” 他用食指弹她的额头， “哦！” 孙颖莎吃痛轻呼，撒开手捂住脑门。 “王楚钦，你有病啊！” 她嗔目而视，男人耸耸肩，避开她的视线，重重的吁出一口气。 “这要命的上目线攻击” 他偷偷打了下脑袋 “王楚钦，要冷静！” 他像是熟睡着，面色是她许久不见得柔和。 她盯着那直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珠出神，随后狠摇了两下头。 “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他怕是冷极了，双臂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只握拳的左手， 隔着薄薄的皮肤，指骨凸出，撑起包裹住的那一层，泛着白皙。 孙颖莎抽出右手，猝不及防的贴上他的额头。 那双紧闭的眼睛蓦然睁开，原本暗淡无神的眸子在撞进她瞳仁的那一刻，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王楚钦忽然觉得不痛了，身上也不冷了，那双温润的小手又软又热，衬得他额头凉凉的。 他睁开眼，在她墨色的眼眸里看清自己，她就那样看着他，目光灼灼。 他像刚跑了一万米， 心脏加快，砰砰砰… 犹如小马在草原上飞奔不停。 他太想念她了 这思念悄无声息却又震耳欲聋 她撤回手时，指尖划过他额前的头发，他抖了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蒙了一层白色的小疙瘩。 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痒 这会儿，肋下是不痒了 可胸腔里，却痒个不停。 “还难受吗？” 她问，是颤抖的鼻音。 他额头滚烫，惊得她缩回了手。 见他只红着脸，一动不动，她有些担忧， 不会是烧傻了吧， 她想说话，却发现哽住了喉咙 等了一会才开口， “吃药了吗？” “你还发烧呢，去医院吧，我陪你。” 她站起来，趔趄了下，跌坐在床边。 王楚钦半撑起身子，扶住她的胳膊。 她尴尬地笑了下， “腿麻了，让我缓一会儿” 男人没吭声，宽大的手掌还是箍着她。 她闻到一股清甜的柑橘香，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莎莎…” 他轻唤她的名字， 孙颖莎用沉默作答，侧耳倾听。 “我们和好吧” 他抬起头，眼眶湿润，凌乱的刘海遮住眉眼。 她想起公寓楼后常去投喂的那只流浪猫。 黑色，脏兮兮的， 不爱理人，敏感又警觉， 只在她面前露出乖巧的样子。 此刻王楚钦的眼神像极了它。 孙颖莎心软的一塌糊涂，她鼻酸眼热，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 “好” “我们和好吧！” 王楚钦又生龙活虎起来，像不知疲乏似的，每天加训到深夜。 超负荷的训练让他常常浑身酸痛，贴着肌贴也没法缓解。 他不敢松懈，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泡在训练场。 连刘国正都看不下去，几番劝他， “别太拼命了，身体最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甩甩头发上的汗珠，弯腰摘下髌骨带，左肩刺痛难当。 他咬着牙，用毛巾捂住脸， “还不够啊，刘指导” 她走得那么快，站得那么高 他得拼命跑才能够得到。 午休时，王楚钦去取快递，顺路买了孙颖莎爱喝的奶茶。 她最近减脂，吃的少， 食堂里看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王楚钦忍不住的笑， 笑完又心疼起来，那张小脸确实清瘦了许多。 他把奶茶藏在怀里，眼瞅着前面蹦哒的小人拐进宿舍楼里。 孙颖莎大敞着房门，走廊里流动的风窜进屋里，带来一丝凉意。 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门外传来窸窣的声音，她循声看去，见王楚钦提溜着一杯奶茶站在门口。 目光相接，男人露出少有的羞怯 她却大咧咧的，没什么顾忌， “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王楚钦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他们总挤在小屋里一起看比赛回放。 可如今，终有些不一样， 孙颖莎说了，他不是她的哥哥 失去了兄妹的依托，他那些喧嚣的念头再也无处安放。 他做不到像她那样，自然坦荡。 狭小一室，她的眼神太过清亮， 王楚钦怕被她看穿， 他的怯懦，他的彷徨， 他镇静自若的皮囊下，那痉挛着的惊慌无措。 他决定放下奶茶就走，于是径自走到桌前，她在身后叫住他， “哥哥” 他愣住， “哥哥”她又叫 他压低嗓音， “我不是你哥哥” 他背对着她，孙颖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生气了”，她想 “一定是听到了我跟林高远说的话” 她想跟他说句好话，像从前那样撒娇卖萌，他总是经不起哄的。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有些拘谨，带点羞涩，这种气氛从前未曾有过。 不等她深究，王楚钦又开口了， “你说的，我不是你哥哥” “我也不想做你哥哥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大喊， “我不想做你的哥哥了” “王楚钦，你是个胆小鬼” “不，你还是个笨蛋” 他在心里骂自己， “怎么会有人，只想做孙颖莎的哥哥” 孙颖莎见他僵着身子不回头，只粗着嗓子回一句，笃定他气急了，赶紧转移话题。 “今天解说的时候，多夸夸我啊” “哦”他回道，声音还是闷闷的 “我回来会看回放的” 他终于转过来，耳朵红着， “放心吧，保证夸” “夸到你听了都会害羞的那种” 女孩仰头笑起来，白皙的脖颈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隐隐显出皮下细细的青青的筋脉。 王楚钦有些恍神， 片刻后，方才觉得刺眼。 孙颖莎走过来拿奶茶，胳膊肘擦过他的小臂， 他倏地躲开，她被吓一跳，短促又紧张的呼出一口气。 他故意不看她， “今天怎么这么热” 桌子上的矿泉水被拿起来，一口就下去大半。 “呃，你喝的是我的水” 孙颖莎好心提醒。 王楚钦尴尬地扭头， 糟糕，更热了。 组队后她和许昕配合的很好，成绩也不错，与前辈搭档她学到了很多，可场上打球，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不是技术上的，是心里的，是什么呢？ 她想不出，摇摇头，便撂下了。 许昕叫了暂停，他们退到场边， 没等教练开口，他便说， “你有什么变化直接跟我说” “你的手势我看不懂” 孙颖莎看着皱眉的师哥，乖顺的点头。 她很少在比赛中分神，这会却溜号了，想起了王楚钦， 他就看得懂她的手势， 是上旋还是下旋， 是摆短还是搓长， 无需多言，他瞟一眼，便心领神会。 她回过神来，终于明白差了什么。 地表十二强的混双决赛，老杨来了，观赛席上，举着手机拍她。 孙颖莎看过去，他便挥着手笑，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段采访，镜头里老杨坐的笔直， “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是这块料” “她天生是打乒乓球的” 说这句话时老头一脸骄傲。 毫不掩饰的夸赞，孙颖莎喜欢， 老杨知道，王楚钦也知道。 解说台上，刘诗雯撇了眼旁边的王楚钦， 他正襟危坐着，一脸惨淡。 她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得歪头苦想， “如此激励人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呢？” “真够杀人诛心的” 坐在贵宾席上的刘国梁，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主持人分坐两侧，时不时地cue到王楚钦，他心情复杂，脸上没什么好颜色，好在思虑清晰，尤其记得她的叮嘱， “孙颖莎表现的很好” “孙颖莎的状态非常不错，比第一场整个人投入的更快一些” “有一些占机球，孙颖莎抗住了对面男选手的质量” 为了不有失偏颇，在许昕又一次抢攻得分之后补了一句， “许昕还是太全面了” 旁边的小枣被逗乐，主持人反应过来， “为什么刘诗雯这时候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呢？” 她摆摆手，有些事，不可言说。 “11：7” “比赛结束了！” “我们恭喜许昕和孙颖莎最终以3：0拿下了这块混双金牌。” 主持人说着最后的结语，他抬眼就看见那张大海报， 孙颖莎被教练掐着小脸，嘴里还塞着他买来的鸡肉卷，海报下方横着一行字， “孙颖莎，你皮紧一点！” 他笑了，又很快收敛起笑意。 颁奖仪式就要开始，她在赛场中央，他在看台之上， 他才是该皮紧的那一个！ 王楚钦从训练馆出来的时候，橘色的夕阳正挂在天边， 暮色缱绻， 天空隐隐有暗下来的迹象。 刘丁硕发来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推说没有胃口，想先回宿舍睡一觉。 对面没再追问，只回了个表情。 他按熄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 天色又暗了些，街灯还没有亮起，远处的建筑模糊了轮廓。 他沿着路边走得很慢，墙角传来“喵呜”一声，一只小猫探出头，看见他，又缩回去。 走进公寓楼，爬上楼梯，拐个弯就看见背着包的小小身影。 孙颖莎没和许昕他们去吃饭，独自一人钻进食堂，四下找了一圈，不见王楚钦。 刘丁硕冲她打了个招呼，见她眼神飘忽，心中了然， “大头回宿舍了” 他想了下，决定换个说辞 “他说他胃不舒服。” 敲门不见回应，孙颖莎把手放在门把上，试着拧了拧，锁着的，他还没回来，她决定等一会。 她给他打了饭，用餐盒装着，捧在手里。 “欸，你看，那个餐盒” “真好看，还有个小鲨鱼” 她指着货架最上层对王楚钦说， 他瞟一眼，还没开口，西点区飘来的香味就将她牵走。 结账的时候孙颖莎又看见了那个餐盒， 静静地躺在购物车里， 他特意挑了个蓝色的， 是她喜欢的颜色。 王楚钦停住拐角处，看她沉默的站在门口，捧着那个蓝色的餐盒。 明明只差了几米，他却挪不动半步，像靠墙摆放的消防栓，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女孩警觉的看过来，发现是他，立刻扬起嘴角，背包上的维尼熊玩偶从旁边滑落，露出一个傻笑。 王楚钦心里轰地塌下去一大块。 他缓缓的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餐盒，底部还是热着的。 “用微波炉打一下就可以了” 他没搭茬，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整个房间淹没在黑暗里， 他抬手按了下开关，没有反应， 反复几次，灯还是没亮。 “啧”，他有点失了耐性， 脱了外套，随手扔到床上。 孙颖莎跟在身后，小声问， “是不是接触不良啊” “哥哥” 王楚钦突然转过身，冲她低吼了句 “你就站那！” 她被惊的瞪大眼睛，抬起的脚又缩回去。 “你就站那，不要进来”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孙颖莎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生硬的态度让人不解，她有些害怕，惴惴地发问，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黑暗中，王楚钦认命的闭上眼睛。 “我不是生气” 他说着，又睁开眼，眸子里闪着光。 他从暗处踱步走来，像一只夜行动物，孙颖莎又想起那只黑猫。 他走到门口，走到孙颖莎的面前， 她才看清他的脸，晕湿了一片 “我不是生气” “我是害怕” “我害怕你，孙颖莎。” 他兀自苦笑着，拉扯起嘴角，女孩的脸又模糊起来。 “从前，我什么都不怕” “输了比赛不怕，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怕，罚跑一万米不怕，打了封闭也不怕” “因为我相信，只要足够努力，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可我却害怕你，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怕，怕你想家，怕你不开心，怕你受伤，怕你位置太高，怕我再也配不上。”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可很奇怪，我还是会期待见到你，一边害怕，一边期待。” 他一股脑的说出来，不管不顾孙颖莎惊愕的表情，勇敢的吐出最后一句， “别再叫我哥哥了” “因为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妹妹” “我喜欢你，孙颖莎” 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像在火上炙烤的板栗，缓慢地剥开那层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细嫩的果肉。 四目相对，悄然无语 时间似乎也有了形状，随着心跳声 一下，一下，摇摆不停。 下一秒，孙颖莎便撞上去，兜手环住他的腰，她将自己整个人都靠过去。 没有退路的，不留余地的 紧紧地拥住王楚钦。 男人的大脑经过短暂的宕机之后迅速重启，毫不犹豫地把怀里的女孩抱紧。 听见胸口传来她的声音， 鼻音带着笑意，她说， “王楚钦，我也喜欢你。” 生日那天，王楚钦收到了一束白玫瑰，用蓝色的欧雅纸包着，卡片上写着可爱的字体， “猪头，生日快乐” 翻过来，是白玫瑰的花语， 用金色的小楷镌印着， “请相信，你足以与我相配。” 两情相悦，旗鼓相当，这大抵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