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结局2
时间来到2168年10月23号,织树所在的城市还不算冷,今天是织树班级一年一次的寒假前聚会。在父母强力的要求和同学诚恳的邀请下,织树自4个月前辍学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起床时织树的心情轻松愉悦,要是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呆一整天,那么这样的心情能持续到睡觉前。织树出门前把自己好好的整理了一番,修剪了好久没打理的刘海,让它整齐而蓬松的排在额头上,长度大差不差能盖住眉毛,两边各留一撮头发顺着鬓角自然下垂,剩下的头发织树细心地输了个辫子。织树认真地盯着镜子看了良久,虽然有点怪怪的,但还是觉得挺好看。然后织树找出自认为最好看的淡绿色裙子,想到穿的太少了待会路上可能会冷,于是又找出一件黑色中长款的外套穿上出门了。
织树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地铁站里走去,路上经过一个公园,公园里各项设施齐全,幽静的林荫小道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平和的小池塘里有几只野鸭在戏水。织树看到一位老奶奶推着轮椅散步,轮椅上坐着的老爷爷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织树注意到老奶奶咽了一口唾沫,可能是口渴了,而轮椅中的老爷爷虽然背对着老奶奶,但不知是他俩心有灵犀还是什么,老爷爷用颤颤巍巍的手从轮椅前挂着的小包中取出一瓶水递给老奶奶,老奶奶面带微笑的接过。旁边还有个篮球场,一群少年在里面打球,鞋底和球场有节奏地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少年A从左至右一个变相把球运到罚球线附近,另一个人迅速过来补防,少年A原地运球一次,然后顺势向后撤了一步做出投篮姿势,补防的人也反应迅速,跳起准备封盖。少年A却又变换姿势将球传给了没有人防守的少年B。防守内线的高个子对手感到情况不妙,立即冲向少年B要干扰他的投篮,少年B眼疾手快,将球传进内线。此时的内线已经无人防守,所有人都只能看着接到球的大个子上空蓝,大个子原地拍球调整姿势,轻喝一声,使出贾巴尔式的勾手,起跳上篮,无奈用力过猛,篮球划过一个优雅的抛物线,完美的错过篮板篮筐和篮网。一个三不沾,顿时球场上的人都大笑起来,少年A调侃到:“噗,真行,上空蓝能上个三不沾。”少年B跑到篮板底下模仿起大个子的姿势,嘴里还发出“哼”的一声,模仿完一遍觉得不尽兴,还准备再来一遍,却被大个子来了个锁喉,少年B只能拍拍大个子的手臂表示求饶,大个子说:“不许笑啊,再笑你们的下场就和他一样!”旁边的人却笑的更欢了,甚至其他人也跑到篮筐地下模仿起来。少年A不知什么时候把球捡了回来,说:“抓紧抓紧,别浪费时间了。”
织树仔细的体验着公园里愉悦祥和的氛围,快走出公园时,她听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在打电话,男性面露微笑对着电话说:“您好。”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性的笑容变得僵硬,但语气还是很礼貌说:“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织树感觉得到男性情绪正在变化,由愉悦轻松变成了忧愁和愤怒。织树走出公园后回头看男性,虽然距离已经很远了,但依然能看到男性脸上僵硬的笑容。织树突然产生了不适感,就像是在精心养育的花丛中发现了一只虫子,就像是喜欢吃甜的人在一堆糖中吃了一个黑巧克力。
织树搭乘的地铁不算拥挤,但乘坐地铁的人却情绪各异,有人喜悦,有人悲伤;有人释然,有人焦虑;有人心满意足,有人垂头丧气。当然,织树不可能用词语将每个人的情绪都描述出来,对于织树来说,这些情绪就像是带着不同颜色的小球,一个个的跳进脑海中,又在脑海中蹦来蹦去。织树想带上帽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但今天穿的衣服上没有帽子。织树只好戴上耳机听音乐,音乐中蕴含的情绪就像一团巨大的棉花,将脑海中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球挤到了一边,一些比较脆弱的小球直接就被压碎吸收了。
流雪今天依旧在书店兼职,原来的女店长辞职了,新来的店长是一个28岁左右脾气温和的男人。男人在午间简单的开了个会,陈述了前店长离职的原因,做了自我介绍,说了对店员的新要求和对这家店的期望。吃午饭时,坐在流雪旁边的两个店员就现任店长的发言开始谈论起来,并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前任店长。以往流雪从不会在意这种类型的谈论,两个人就一件双方都不太了解的事发表意见,即使两个人拥有截然相反的观点,在互留余地的交谈中,双方最终还是能达成一致。这样的谈话对于流雪来说没有任何营养,最后对某件事情的结论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他们根本不在乎真正的真相,他们更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以前流雪身处这样的谈话中时,她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推理过程和结论的不合理之处,可这样总是会惹人生气,现在的流雪都在尽量的避免参与其中。可是,想到前任店长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城市,自己刚来这店里工作时前任店长对自己的种种照顾,流雪还是仔细的聆听了他俩的讲话,时不时也随声附和。
感到无数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的目光,织树又往沙发里面挪了挪。虽然熬过了餐桌上的交流,可下午的各种游戏活动会更加难熬。这时,一位平时与织树要好的女同学站到了织树的对面说:“织树,你今天真好看,平时你都梳个露额头的马尾辫,带个眼镜,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没想到你仔细打扮一下这么好看。”一边说一边弯腰把织树鬓角垂下的头发推到耳后,织树脸红着没说话。女同学端详几秒后又把织树的头发摆回原位,说:“你这发型真不错。”织树害怕自己退让的行为会让同学不高兴,只能又尴尬又害羞的微笑。女同学自顾自地呢喃:“是不是化妆了?”于是伸出食指在织树的嘴唇上轻轻抹了一下,没有口红,突然大声的说:“织树你今天的造型太美了,青春活泼中又透露着成熟优雅... ...”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一阵附和,不少人也顺势坐到了织树身边,同时,一大波情绪也冲进了指数的大脑。织树平常不打扮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好好学习,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感受到太多的情绪,冲击自己容量本就所剩不多的大脑。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四个月已经让织树忘记了以前是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的,现在的她只能保持微笑,尽量礼貌的回答向她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有些回答让同学心满意足的离开,有些回答让同学不明所以的愣着;有些回答让原本开心的同学有点尴尬,有些回答让原本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同学感到惊喜,想要更进一步的聊下去;甚至有些回答在不知不觉中冒犯了别人,有些回答让气氛变得凝重。而这所有的一切,织树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要是换做以前的织树,她一定能完美的回答每一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得到满意的答案,让所有人都高兴起来,让整体气氛变得轻松愉快。可是现在的织树已经忘记了这个自己曾引以为傲的技能,织树只感觉不断有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小球挤进自己的脑海里,挤进来的小球也不只是蹦蹦跳跳的变换位置,它们同事还在变换颜色和大小,更要命的是,织树还能清楚的感觉到小球发生的位置,颜色和大小变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织树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大脑也逐渐昏沉。织树甚至感觉到物理上的头痛,于是只好说:“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疼,我... ...”织树突然感到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瞬间的失落情绪,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既能摆脱他们的询问,又不使他们产生不好的情绪。此时,那位与织树要好的女同学说话了:“都各玩各的去吧,织树她需要休息,你们在这里瞎起哄不是让织树难受吗?”随着人们的离开,织树感受到脑海里的小球安静了一小会儿,可没过多久,整体气氛又热闹起来,织树脑海里的球又开始蹦跶。
织树的班主任过来询问织树的情况:“下学期开始后你会返校吗?”织树不知道怎么回答。班主任继续说:“你辍学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几次去你家访也没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你详细的情况,你父母说是你心理出了问题。这个先不管,如果你觉得老师同学和学校哪里有问题的话你尽可以提出来,我来想办法解决。其实按你辍学之前的成绩,你有很大概率考上B市最好的学校,就是那个人人都羡慕的地方。”眼见织树还是没有回答,班主任继续说:“即使你真的不愿来学校了,我可以帮你申请提前毕业,我跟你父母说过,你只需要填一个简单的表格,到时候我们学校可以给你开个同等学力证明,对你的未来也有好处。千万不要什么都不做,那样只能给你一个肄业证,你明白吗?”说完,班主任静静的等着织树回答。织树能感受到班主任担忧,怜惜甚至有点愧疚的情绪。织树此时非常自责,自己冲动之下做的决定让所有关心的基德人都陷入了不好的情绪中。织树抬头,盯着班主任回答:“我现在只是心理有点小问题,新学期是返校还是提前毕业我会在寒假期间做出决定的。”
班主任走后织树头疼的更厉害了,快要胀破了似的。就像是一条即将决堤的河流找不到泄洪口,而天空还下着倾盆大雨。好不容易熬到7点聚会结束,织树赶紧回到家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大脑胀痛的感觉丝毫不减。织树戴上耳机听歌,可越听越胀,织树现在的大脑连棉花都挤不进去了。
四十平不到的房间被隔成厨房、卧室、卫生间的布局。卧室里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贴着墙的柜子和一张对着窗的桌子椅子。流雪正坐着椅子,把左边整只胳膊都放到桌子上,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用露出来的右眼盯着在自己右手上转动的笔。流雪回忆起午餐时两个店员的谈话:“前任店长啊,她辞职回家是肯定的,你想她今年25了,对女人来说年纪不算小了吧,家里人肯定催她回去结婚呢?什么?事业?她当一个小小的书店店长算什么事业?她又不像我们雪姐,有机会通过最终测验,能得到一份既稳定又能挣钱的工作。更何况,雪姐通过最终测验的话还能在B市落户买房。她就不可能啦,留在B市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飘着。是,她是有不少B市本地人追求者,但她上次跟我说她不可能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谁不这么想啊,可多少女人在B市不就是为了找一个有钱有权的本地男人么?钱,这个没错,她这几年辛苦工作是挣了不少钱,但这在B市就只能算一根头发丝儿。唉~其实我是她的话我也会离开的,挣点钱回家找个爱自己的老公多好,再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啧啧,这样的未来想想都觉得舒服。我估计啊,我差不多也就这一两年了。”
想到这段话流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个干涸的小湖泊渴望水源的滋润。平常感觉狭小不堪,无法容纳第二个人的房间也显得有点空了。流雪想:“把房间整理一下会不会好点?”于是流雪立马站起来。看看卧室,摇摇头,走到卫生间,有摇摇头,最后看看了厨房,还是摇摇头。流雪是个喜欢干净整洁的女人,每天都会把房间收拾的很好,现在根本没地儿可收拾。流雪仔细想了想,打开柜子,里面只有五六件极其朴素的衣服。流雪顺势想到家里那些自己很喜欢却好久没穿的或可爱、或性感、或冷艳、或清雅的衣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流雪又想:“把家具摆放的位置换一下会不会好点?”可是床和柜子流雪都搬不动,只有桌子被流雪勉强的换了个方向,现在是靠着窗对着床了。流雪坐在床上觉得很满意,这样有一两个客人来的话就可以一起在桌子上吃饭了,两人坐床上一人坐在椅子上,甚至还能玩卡牌游戏。可是,这样的房子根本不好意思邀请别人过来啊!流雪想到这里,心境更加空虚了,在这样的一个大城市里,却在寂寞的时候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么。流雪突然想到,或许... ...
织树想靠打游戏来转移注意力,减轻胀痛感,毕竟自己无法感觉到机器里面的情绪。打开电脑,登陆游戏时织树看到坠雪的头像亮着,心想,和流雪聊天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于是点开私信,发送:“嗨!”与此同时自己也接收到了流雪的信息:“嗨!”两人同时接受到信息后同时打字:“什么事?”
两人同时笑起来,织树那条即将决堤的河流找到了泄洪口,流入流雪干涸的小湖泊中。河流渐渐平静了下来,水位逐渐降低。小湖泊每一寸土地都渐渐变得湿润,水位逐渐升高。
见对面好久没有发信息过来,流雪害怕谈话就此中断,于是慌乱的找话题:“你知道远古时代的甲子纪年法么?”
“我大概学过。”
“说说看?”
“应该是... ....”织树吧学过的知识一段一段的发给流雪。
流雪一边看一边附和,有说错的地方流雪就纠错,不够详细的地方流雪就补充。当然,准确无误的地方流雪也毫不吝惜的夸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欢快的聊着,途中还天南海北的穿插了好多不同的话题。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2点。
“就是这样了,简单来说,甲子纪年法与我们这个星球现在的纪年法一摸一样,每一年的天数都相同,只不过我们是用数字表示,线性的向前流逝。而甲子纪年法则是六十年一个循环。”织树愉快的总结。
“学的不错嘛。”流雪觉得织树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
“啊!”看到流雪的回复,织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怎么了?”流雪被织树这条短促的信息吓到了。
“你前面发送过来的信息都没有在句加‘啊’。不可爱了。”织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流雪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连忙打字:“我忘了啊!”
织树回复:“哈哈,我也忘了!”
此后的几天,织树和流雪每晚都会聊上一到两个小时,从历史到哲学,文学,艺术,体育,家常科学等等无所不聊,织树被流雪的学识深深折服,流雪也被织树的求知欲和乐观性格感染。
流雪的导师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整齐且精神,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社会精英模样,若不是眼角无法遮蔽的皱纹,人们肯定认为导师还不到30岁。坐在导师旁边的男人看样子50多岁,身体已经发福,虽然也穿着西装,但显然比导师的打扮随意许多。男人头顶已经没剩多少头发,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起来一副和蔼的样子。除这两人之外,还有十几位三十到五十岁的人围成一圈坐在桌子边,流雪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没超过三十岁的。
这就是几天前导师对流雪说的聚餐,只是这场聚餐并不以流雪和导师为主角。聚餐从下午六点开始,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人群嘈杂的谈论,就像枝头上站着的一群麻雀。年纪较轻的人努力述说自己达成的成就,年纪大的人则热衷于讲述自己年轻时经历的苦难。流雪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十几个人一起吃饭流雪只有在过年时家庭聚会参加过,而家庭聚会和这次聚会的感觉完全不同。流雪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不明白刚刚还聊的起劲的人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明白一个话题是怎么开始的,又是为什么突然结束的;不明白刚刚表达了自己观点的人怎么会转过头就去赞成反对自己观点的人;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50多岁的男人能让这次聚会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流雪并不愚蠢,她很清楚的明白这是由于自己无法感受他人的情绪而导致的。但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并没有用,流雪没有解决的办法。流雪现在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的附和他人,尽量不说太多话,维持着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酒桌礼仪。
虽然流雪此时狼狈不堪,但流雪的导师却游刃有余的和所有人交流,流雪发现现在的导师和她以前熟悉的导师完全不同,就像是一朵菊花完美的伪装成了牡丹的样子。流雪又想:“织树能不能适应这样的聚会啊?5个月前的织树一定能,现在的织树或许不能了... ...织树现在在干什么?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和织树聊起来了,昨天谈到马克思,她现在一定很期待我继续给她讲下去啊。昨天忘了告诉她今天自己可能会晚点回去,这也不是自己的错,谁知道一顿饭能吃两个多小时。但织树一直等不到一定会难受啊... ...”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导师唤了自己的名字,流雪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边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一边朝着导师走去。 导师提醒流雪端上酒杯,然后对那个50多岁的男人说:“阁老,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想让你当推荐人的学生。”阁老“啊”了一声,流雪此时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了阁老旁边。阁老转头看着流雪,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她是你五年前的学生吧?”听到这句话,流雪被吓住了,感到一阵自卑和尴尬,只好小声的回答:“是。”幸好流雪的情绪难以表现出来,没有被阁老观察到。导师急忙说:“虽然她是我五年前的学生,但这几年她也帮助了我很多,我有好多成果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的,别看她年纪轻,可是沉稳有毅力,学识方面也一点不差... ...只是运气有点不好,每次都只差一点通过最终测验!”导师刚开始还有点慌乱,但越说越平稳,好像他所说的毫无疑问都是真的。流雪却愈来愈尴尬了,这一切显然都是导师编出来的谎言。不知道阁老有没有察觉导师的谎言,他又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说:“这样啊,我刚刚观察过这个女孩子,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保持一颗宁静的心,同时还能附和我们的谈话,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听到这句话,导师松了一口气。阁老继续说:“但你要明白,最终测验是一个公平的考试,最重要的是靠自己... ...”
听到这儿,导师连忙打圆场:“这是当然,个人能力肯定是最重要的,但有时候也需要一点机会嘛。流雪如果通过了最终测验,到时候我们师徒俩一定会好好的感激您的,退一万步讲,即使流雪没通过,能认识您也是她的荣幸,她也会去多多拜访您,聆听您的教诲的!”导师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对流雪说:“来,小雪,我们敬阁老一杯。”又对阁老说:“我们干了,您随意。”
流雪本来喝的就有点多了,但又觉得这杯不喝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三人喝完后,阁老说:“好,好,小雪年轻有为啊!”察觉到阁老对自己的称呼,流雪觉得大概已经成功了。可导师的脸色却微微发生了变化。阁老接着说:“这样,我推荐的人不仅学识能力要过关,人品也非常重要,待会酒席结束后小雪跟着我们一起去唱个歌,我也好看看小雪的人品怎么样。”见两人没说话,阁老接着说:“不用担心回不了家,我帮小雪定个房间,明天再回去也行的!”
流雪还在犹豫,她并不喜欢在外面过夜,更何况,织树说不定还在等自己的回复。导师见流雪没有表态,心一沉,说:“这恐怕不太好,小雪男朋友还等着她回家呢。不过她的人品我保证绝没什么问题。”阁老表情不变,依旧微笑着回答:“那这样就不方便了,的确,这顿饭吃完就十二点了,也到了必须回家的时间。”
流雪虽然不明白导师为什么这么回答,但她相信导师不会害她。和阁老接着聊了几句后,导师就让流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后餐桌上的话题流雪更不想在意,只是人们给她敬酒她也不好拒绝,不知不觉流雪就已经醉了,好不容易才熬到聚餐结束。导师把流雪送回家,并在路上告诉流雪:“你真的不必强行留在B市!”流雪含含糊糊的回答:“人生不会有遗憾,如果有,只是自己不够努力!”
回到家的流雪极度想吐,送走导师后就趴在马桶上吐了出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流雪精神好了很多。梳理了一下昨晚和阁老的交谈内容,这才察觉到了阁老的言外之意,心想推荐人大概泡汤了,那么自己接下来的两个月就要更加努力的复习了。要抛弃一切杂念,兼职是自己生活费来源,不能辞。那游戏就不能玩了,和织树的聊天也应该减少了,每次两人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甚至白天复习的时候也会想着聊天的事,这非常耽误学习,索性不再和织树聊天了,流雪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想到这里,流雪赶紧打开电脑,看到织树发过来的消息:
“我们今天是不是该讲马克思了?”8:20
“不理我,不可爱。”8:30
“这么早就睡了么?”9:00
“是有什么事还没回来么?”9:40
“不打扰你了,知道你学业繁重。”10:30
“晚安。”11:30
读完后,流雪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了还是因为找推荐人失败,或是什么别的原因,眼角竟流下几滴眼泪来。流雪想着应该回复几句,但又不知该如何回复,盯着织树发过来的信息又看了几遍,渐渐的,流雪从信息中体会到了织树当时的情绪:
“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匠马克思了?”织树满心期待的打下这几个字。
“不理我,不可爱。”织树调皮的说。
“这么早就睡了么?”织树开始疑惑。
“是有什么事还没回来么?”织树变得不开心了。
“不打扰你了,知道你学业繁重。”织树心中充满了失落感。
“晚安。”织树不舍的打出最后两个字。
流雪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最终回复织树一句话:“马上就要举行最终测验了,这几天我要全心全意的准备,所以暂时不能和你聊天了。”
发送后流雪关闭电脑,决定最终测验结束前都不再使用它。
清晨起床的的织树看到流雪的消息后,暗自下定了决心。提前毕业并不像班主任说的那么简单,除了提交申请表之外,还需要通过学校的毕业考试,织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流雪和织树之间的交集只不过是两人生活中的小插曲,琐碎的日常逐渐冲淡了这些回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一月一号,整个星球的人都在愉快的庆祝新年,走亲访友,举行聚会。织树家也不例外,今天来了不少亲戚,织树的父母忙里忙外,一边准备丰盛的晚餐,一边和亲朋好友交谈,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面了,此时相聚必有好多话能说,当然这些话题中少不了自己孩子目前的情况。表哥在某公司上班,年后大概能升任部门经理;堂姐预计明年生小孩;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远房表弟成绩太差,正在考虑去哪儿打工;那个好久不见的侄子成绩优秀,又获得了全校前十... ...
织树听着这些话,感受着他们或骄傲,或喜悦的情绪,自己却陷入了深深的孤独感之中。织树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她的大脑现在又塞满了五颜六色小球,大脑胀痛不已,心里却又是空落落的。在嘈杂的环境中,被动的接受人们的情绪,织树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只觉得吵闹。尽管现在的织树很难受,但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努力的维持整体氛围。
晚餐期间织树以身体不适为由,简单的吃了一点就躲进了房间。看书看不进去,织树打开了好久没碰过的电脑,点开了游戏。游戏排布着“甲乙丙丁... ...”的载入界面带给织树一点点熟悉感,可织树仔细观察又觉得奇怪,“甲乙丙丁... ...”的排布顺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织树不想深究,心不在焉的玩着游戏。好久没玩了,主角的属性被织树玩的极低。“看来是死亡结局了。”织树心想。
游戏中大洪水在肆虐,淹没了人们聚居的城市,淹没了矮山和森林,淹没了象征着人类文明的灯塔。最后只剩主角一行人在高山之上等待死亡,逐渐洪水已经漫过了山腰,一点一点的升至山顶。
织树双手撑着脸颊,无精打采的等待主角的死亡。突然一阵红光闪过,游戏中的时间停止,出现了一个对话框:“今天是2048年的新年,你过的快乐吗?”选项只有一个:“快乐”。织树精神瞬间振作起来,按下选项按钮。屏幕飘过一段话:“对啊,今天是所有人都应该快乐的日子,不要管生活中的烦恼,不要管日常里的琐碎,不要管游戏中的大洪水,你只要快乐就行了。忘记一切,愉快的迎接新的开始!”游戏中时间开始倒流,洪水逐渐褪去,熄灭的灯塔又重新亮了起来,矮山和森林焕发出勃勃生机,陆地上的列车发出轰鸣的声音,田地里有农民面带微笑辛勤工作,城市里人来人往,其乐融融。
织树看着这温馨的画面,空虚的心逐渐被填满;体会着最后一段话的意思,大脑中的小球一个个消失;意识到自己玩出了第五种结局,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织树想立刻把喜悦分享给“坠雪”,可是点开私信,“坠雪”的头像一直暗着。“说不定她已经忘了我了?”织树心想。不过,现在织树的心情已经不会那么容易被影响了,她已经从这个游戏中学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管那么多干嘛,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今晚的织树睡了一个自记事以来最好的觉,一夜无梦。早晨起床的织树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哼着小曲吃完早餐后,织树向父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开学后就申请提前毕业,然后去B市闯荡,积累生活经验。织树的父母也没有反对,只是觉得织树发生了改变,无论如何,走出现状就是好的。
1月2 号,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的流雪终于闲了下来。继续破解游戏的代码,最终测验结束后流雪就又玩起了这个游戏,只是能和自己交流这个游戏的织树的头像一直暗着。正常方法无法打出第五种结局,流雪就决定游戏破解游戏的代码,看看究作者竟有没有设置五种结局。只不过呆在B市的时候有兼职要做,回到家又一直在准备过年,所以进度异常缓慢。到今天刚破解一半的代码,不过即使只破解了一半,流雪今天还是有了重大发现:只要在2048年的1月1号启动游戏,无论主角属性如何,都会达成第五种结局。而根据作者所用的甲子纪年法没六十年一个循环,那么最近出现第五种结局的日期就在昨天,错过了就要再等60年。当然,如果流雪破解完所有的代码,还是能看到最后一种结局的画面的。
这一切流雪的母亲都看在眼里,察觉到流雪遗憾的情绪后,对流雪说:“我很赞赏你坚定不移的性格,可是不赞同你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生不存在遗憾,如果有,只是自己不努力而已’,遗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呀!”
流雪抬头看看母亲。母亲接着说:“27年前,我比你现在还小几岁。有天晚上我怀着孕,感冒了,你外公外婆都在别的城市,你爷爷奶奶也在工作。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不知道孕妇的情绪是很脆弱的,波动也大,我当时做好晚餐一直饿着肚子等待你父亲回来,打电话他也不接。结果十一点你父亲醉醺醺的回来了,说已经吃过了,然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我越想越气。哈哈,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气之下就出门跑到公园的椅子上坐着哭。那晚的雪下得好大,已经不是飘落下来了,而是像雨滴一样坠落下来,融入地面的雪就像水流一样。我又饿又冷,感冒了还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流雪看到母亲眼里逐渐泛起泪光,感觉到自己能够理解母亲现在的情绪了,设身处地一想,自己也鼻头一酸。
母亲接着叙述:“我醒来后已经在医院了,原来是路人发现了我,立刻把我送进了医院,你父亲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哭。我瞬间就消气了,觉得你父亲小题大做。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我的孩子没了,我流产了。”
母亲的声音逐渐哽咽,没一会儿又挤出一个笑容说:“不过好在没过几年我就怀上了你。为了纪念那个夜晚,我就给你取名叫做流雪。那晚之后我的心态才从一个女人转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母亲。”
咽了口唾沫,母亲继续说:“所以你看,遗憾也不全是坏事,它让我成长,让我成熟。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那个遗憾,说不定也就没有你这个可爱又听话的孩子了。”
夜里,流雪思虑良久,决定不再破解代码了,就让这个结局成为一种遗憾吧。同时也决定如果这次最终测验成绩出来还是没通过的话,以后就不参加了,留在家里找个稳定的工作多陪陪父母也是极好的。
流雪和织树在各自的世界中又过了一年, 流雪在自己家乡发展的很好,织树在B市见了大世面后准备换个城市继续闯荡。只是她俩之间的回忆更加淡了,流雪不知道织树有没有忘记她,织树也不知道流雪是否还记得她。而实际上,她俩对对方的成长都很有帮助,哪能这么轻易忘掉呢?人的记忆总是片段式的,即使记不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总有一些细节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春节结束后的第20天下午8点半,M市的一家咖啡店里,织树本来8点就可以下班了。可是账目却总是对不上,女店长在旁边喝了一口咖啡还没咽完就着急的说“啊啊啊,织树你快点对账,啥时候对完账咱啥时候下班,但千万不能算错咯,算错的话我又要被雪姐骂了。”
经过一年的工作,织树已经能够熟练的忽视别人的心情,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但只要织树愿意,她还是能感受到他人情绪的,此刻的织树知道女店长虽然表面上变现的很着急很害怕,可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慌。织树猜测店长口中的雪姐会骂她不错,但雪姐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织树白了女店长一眼:“你要是真着急的话就赶紧过来帮忙,别可着在那喝咖啡了!”
“我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吗,小树。”
织树放下手里的收据,直起腰看向店长,叹了口气后又把腰弯了下去,说:“那你就别打扰我!”
“哎~你竟敢如此顶撞我,我可是店长!”店长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织树却已经感受到店长快绷不住的笑意了,心想:“赶紧来个大侠把这个烦人精带走吧,不然一晚上都别想把账目对齐。”
“当个店长就把你得意的啊。”一个清雅的声音传来。
织树抬头看到一个女人从门外走进来。女人快有一米八高了,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一双不太高的高跟鞋。小麦色偏黑的脸上只涂了淡淡的口红,锋利的眉毛和深邃的眼睛在店里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诱人,简直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客。
店长回头,刚刚伪装出来的严肃表情立马消失,笑嘻嘻的对女侠客说:“嗨呀!我这不是在锻炼新人嘛~”还顺势想去拉女人的衣角,可女人的西装过于修身,店长并没有拉着。
“哦,对了。”店长脱下工作服,边走向更衣室边说:“既然雪姐来了,锻炼新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九点钟约了男朋友在附近看电影,我先走了啊,时间快来不及了!”没多久店长穿着一身漂亮的裙子出去了。女人朝着店长喊:“要下雨了。你带伞了么啊?”
“带了带了!”店长回答。
看着店长的背影,听着店长的声音,织树气不打一处来。“难怪这家伙故意干扰自己对账,合着是在打发约会前的无聊时间呢!”可这时她也不好发作,毕竟旁边还有一个大美女站着呢。
女人说话了:“快点对账,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织树回答:“搭公交车,五站路就到了!”
女人微微一笑:“我有车,要不送你回去?快下雨了,公交车也不太方便啊。”
织树开心的点点头,感觉女人身上散发着光芒,随口说:“你说话好奇怪哦,为什么每句话最后面都要加个‘啊’呢?”
“哦,以前一位朋友教我的啊!”
对完账后,织树和女人一起走到一辆小电驴旁。
“这,就是你说的,额,车?”织树扶额,慢慢的说。
“怎么?嫌弃啊。”女人骑上电动车,轻笑着说。“快坐上来,不坐你明天就准备换份工作啊!”
“介女人和店长原来是一路人啊!”织树无语的紧。此时天空也应景的落下几片雪花。
本来以为的大雨,变成了迟来的降雪,流雪启动小电驴,吩咐后面坐着的小女生抓紧自己。没过多久大地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几片雪花落到流雪的脸上:“嘶,好凉!”
后面的女生听到流雪的声音后,费劲的把伞撑开,用一只手紧紧的抱住流雪的腰,将脸也紧紧的贴在流雪的背上,腾出了另一只手举着伞遮住两人。
流雪抬头看看前方的天空,下雪天里竟然发现了月亮。惊喜地对后面的女生说:“嘿,快看,下雪天竟然有月亮啊!”身后传来一阵动静,然后流雪听到女生说:“你再看看空中坠落的雪花,道路旁树木的影子,我甚至出现幻觉了,闻到了梅花的香味!”
流雪回答:“今晚夜色真美啊!”
“是啊,不仅让我想到地球时代的一句诗。”
“什么诗啊?”
“雪绒斜坠梅添馥,树影杂织月抹边。”
“哈哈,哪有什么‘月抹边’这些树的影子分明是路灯照出来的!”流雪感到好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停下车问:“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织树!”
一辆大货车从他俩身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