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谁来把心借我》

2023-07-26 23:04 作者:BSSLHX  | 我要投稿

             第三个礼拜 明明需要思想过滤的言语,飞起来却比风还快。 几乎是一夜之间,“大红人”勒威洛斯教训自己儿子的信息传到了几乎每一个赶来参加礼拜的镇民们耳中。 打孩子这种事情其实在这里其实并不稀奇。但是当这位父亲拽硬着青鼻脸肿的儿子来参加礼拜时,人群后面探头探脑的却并不少。他们很乐意看到那些地位身份比他们要高贵的人儿在面对同类的问题时,也采取那些平庸而简单的手段,甚至希望他们最好狼狈一些。“王子犯法,也要被打屁股。”的另类趣话也自有它荒诞的乐趣…… 当……当…… 钟声响起,礼拜要正式开始了。 镇民们安静下来,不一会,他们便进入了状态,或俯首,或坐直,或冥想。在台阶上一群教士袍下,讲经台旁一闪一闪的烛台下。 唱诗班空灵悠扬的颂歌声响起,飘渺的熏香也被点燃。 思过吧!忏悔吧!感恩吧!一切还为时不晚。 台下一个愤懑的男孩咬牙切齿。 待到午后,街道上又喧闹起来。可父亲却还没有回来。安妮娅有些担心了。 她把热过了两次的饭菜撤了下去,解下围裙,换好鞋子,还给自己右臂上的关节上了油,用手梳了梳头发便准备出门了。 当她刚走到门口时,一封信突然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她随手捡起了那封信件后只是简单的睹了一眼,便将其扔到了工作台上。 她现在可一点也不在乎牧场主来信是想要委托她去做些什么,今天可是礼拜日! 她看见父亲了。 教堂外,父亲正在和勒威洛斯吵的脑红脖子粗,而他们身边的黑袍教士与看热闹的镇民们则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 似乎是勒威洛斯不礼貌的讽刺、警告和挑畔惹怒了老木匠;可还有人说,是老木匠自己迎去上去找人家要赔偿的,开口还不小…… 安妮娅挤出了人群,想把父亲拉走。 安妮娅看见男孩也在这里,他也想把他的父亲拽走。 男孩满脸是伤,在痛打下几乎肿了一倍,血和泪抹了一脸。 男孩知道安妮娅来了,却不敢看她。 两个孩子背对着彼此,像纤夫一样想要拉开自己的高大的父亲。 勒威洛斯恍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看了看安妮娅,又抬头看了看老木匠。 “等着吧!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然后便转身猛扇了男孩一个巴掌,拖着他挤出了人群。 “爸爸……”安妮娅小声地说着,捏了捏父亲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老木匠转过身来,把安妮娅抱在了怀里。 “好,好,我们回家,安妮娅……” 她丢掉了奶牛场的工作。牧场主在信中稍带些歉意地告诉她说,因为他和勒维洛斯有一笔值线土地买卖。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她失去了风车磨坊的朋友们。其中一人向她坦白说,为了追求勒威洛斯的儿子必须要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安妮娅坦然地接受了这些。她能理解他们的选择,必竟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改变些什么了。理解不了,也只能想办法理解。 接下来的这几天日子里,说来倒也奇怪,安妮娅在学会了悲伤之后却仍感到难受,胸口不再感到憋闷,而是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丢了。遗留在了路上了,碎了的,在她的背后,向她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突然的一天,在她休眠之后又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英俊潇洒的少年挽起了她的手来,父亲和朋友们也簇拥在她的身边。父亲慈祥地笑着,烟斗里的雾气上升,上升。 她的眼光随去,看到了一颗光明圣结的,永远阻绝了阴雨的太阳。 这便是安妮娅的第一个梦,明天的她将带着泪痕微笑着醒来。 而明天的礼拜日也允许,光阴不会打扰到她。 第四个礼拜 决堤了!洪水呼啸着来了,轰隆的战鼓声震慑大地,骨白色的浪尖坚不可摧,浩荡的水军在翻涌中不断摧枯拉朽,裹挟起这片曾经温良土地上的一切,并堂而皇之的接纳着各种添油加醋,最后汇聚成了街边妇人的一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到了安妮娅的胸前。 她不敢再出门了。 谣言已经淹没了她的一切,越传越广,越传越荒唐。甚至连外地的游子都信而不敢返乡,甚至连在她身边多年的朋友邻居们都信了。 除了她的父亲。 只要父亲在,她就不会感到窒息,只要父亲在,就让那浪高去吧! 父亲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务,每天也都在为她辟谣,在街头和教堂奔走,还给遥远的亲戚写信。 总的来说,他们正尽着最大的努力向几乎遥不可及水面游去。 可是善良正义的人们变了吗?没有,当然没有。这座坚固的小镇和它顽强的居民就是靠着善良和互相帮助才走到的今天! 镇民们忧心着,跟随着镇长,带上了花束簇拥在病床周围,还有几位母亲甚至红着眼眶在安慰另一个心碎的母亲。 教士和医生们几乎用尽了力气和方法却仍没有好转。 男孩都快奄奄一息了,却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 众人带着同情向男孩的父亲看去,可勒威洛斯依旧沉默不语。接下来还要再来一次放血和驱魔吗? 勒威洛斯叹息着摇了摇头,虚晃的灯光把他和其他那些“善良家”们影子撑的老长,黑暗凝结在一起,淹没了另一些人。背影顽固如高耸的山脉一般,耳朵似乎长在了最高处。 “怪物!怪物!” 门猛地一开,孩子们又已经跑的没的没影了。 安妮娅关上了门。 沙沙的跑步声又传过来。 “来呀,来呀,怪物!出来呀!出……” 门猛地一开,这次有一个孩子没反应过来,逃跑时踉跄栽倒在地,膝盖磕在了石板上。 “啊!———” 安妮娅突然有些愧疚,她想上去看看那个孩子的伤情。 “不!走开!走开!别过来。” 一颗石子飞了过来,安妮娅抬手挡住了,可是那满脸恐惧的孩子竟吃着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努力挪到了墙角,几只小手从那里伸出来扶住了他的背和肩膀,带着他消失了。 安妮娅在原地愣了很久。 第二天傍晚,几个教士敲响了门。 父亲出去迎接,安妮娅也歪头从父亲的腋下看去。 门外是两个穿着黑袍的教士。 起卷的羊皮纸上漂亮的花体字书写着传唤他们按时到庭,漂亮的火漆印红的刺眼。 父亲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礼拜日了。可安妮娅根本开心不起来。 她绝不是魔鬼变的。 第五个礼拜 礼拜结束了,却只有少数几个人离开,下午才会开始的审判现在教堂里现在几乎就已经坐无虚席。 看着在教堂的圣光下仿佛又老了十岁的木匠和可爱的安妮娅,不少人的想法渐渐松动了。 真漂亮啊…… 这个距离看起来和真人一样…… 怪不得勒威洛斯家小子会看上她…… 她真的是魔鬼吗…… 五年前的大洪水真的是因为她吗…… …… 当……当…… 时间到了,两个教士带领着父女俩走向了中心。 “别怕孩子。”父亲紧紧牵着女儿的手。 “没事的……我不怕。”女儿扫了一圈周围人的面孔,大家明明是那样的熟悉,一个月前都还互相笑脸相迎,可是今天…… “我死也不怕。”女儿认真的补了一句。 父亲低下头来,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和安妮娅想象的并不一样,并没有梦中想象的那样惨烈和痛苦,并不是说是会有什么人站出来指责她,嘲弄她,毫无余地的辱骂她,大声尖叫着让她“滚出去!”。 讲经台后面那个年老沉稳的教士说话慢吞吞的,举起一张长长的单子逐条的问,然后父亲逐条的回答或反驳。 没有盗伐过树木! 没有盗窃过头发! 没有使用过违禁药品! 没有使用过违禁炼金术! 与洪水无关! 没有…… 没有…… 父亲就是她的英雄!面对所有的指控都对答如流。安妮娅悄悄看向了四周,点头赞许和议论者慢慢多了起来,她感觉大家的眼神再次柔软了。 咳咳,年老的教士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睛看看了她一眼,下一个问题,在安妮娅和小勒威(勒威洛斯之子)的事件中,安妮娅是否受到了你的控制? 老木匠长叹了一口气。 没有。 顿时却四下哗然,镇民们像是被踩了一脚似的跳起来。 荒唐!骗子!胡扯!不可能!…… 教士们好不容易才把秩序恢复了下来。 “也就是说,安妮娅的情感来自自身?” “是的,先生……” “安静!安静!!好,请继续说。” “安妮娅有独属于她自己的思想、行为和选择,承担责任,履行义务。会快乐,也会伤心……她跟你们一起生活了七年啊!七年了,七年了啊,你们真没看见吗?你们都忘了吗?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老木匠环视四周,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麻木的表情,既不再嚣张地愤懑反驳,但也没有更不会感到什么羞耻。 大多数是不会错的,就算真错了也会怪在少数头上。 “那么她的心呢?” “心?” “她的灵魂住在哪里?” “她没有的,我只是创造了她的身体,其余的一切其实大多都来源于你们大家。” “那这一切就说清了。”一个青年突然边喊边走了过来,安妮娅看着他的脸,感觉和那个摔伤了膝盖的孩子像极了。“人类的一切罪恶其实都悄悄地在她的身上沉淀,而她又没有心脏和灵魂,永远都得不到救赎。那么她的存在就是一个危险的祸患!迟早会害了我们所有人!怪不得你总是去找伤心的人谈心安慰他们,是因为别人的痛苦会给你带来快感,你其实享受这种感觉!” “我没有!” “那为什么跟你离得近的人都陷入到了巨大的痛苦和变化之中?!洪水,勒威洛斯一家,还有你父亲!还没有我弟弟,勒威洛斯他儿子都快死了!你要是敢害我弟弟……我……” 两个教士把他摁住了。 “恶魔迟早会从你这里趁虚而入!你那老父亲可为恶魔造了个漂亮的,十足是个好胚子!甚至说不定恶魔早就藏进来了,洪水那时………” 他的嘴被捂住了,但其他人沸腾了。讲经台后的教士们大声维持秩序,一切都混乱起来。 “不!不!我不是魔鬼!我的灵魂就是你们大家给的,它也就在我们中间……” “我只是没有一颗心罢了,无非是缺一个那样式肉的容器罢了!” “不!不要!我是真心的喜欢大家,善良虽没装进我的心里,但装进了我的指尖上啊,我没有错!” “……那既然如此,谁来把心借我?谁来把心借我?只要让我祈祷一下,就能证明我的感情,我的爱都是真的!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没有——” “咔” 安妮娅感到喉咙一堵,似乎是有个零件断了,她再也喊不出声音了。 镇民们冲散了教士,纷纷挤了过来,老父亲把震惊之中的女儿紧紧搂护在身下,任由人群踢打。 直到黄昏时分,人们才散去了。安妮娅的眼睛不再清澈,她把所有的泪的都流干了。 她坐了起来,发现父亲已经昏死了过去。 她轻轻戳了戳,又用力推了推。 她张开了嘴没有声音, 她酸了眼却没有眼泪。 她急得狠狠捶了捶地板。 胸口沉闷啊,沉闷啊,柔软的那一块哪儿去了? 原来这就叫愤怒啊…… 第六个礼拜 讽刺的是,这时她似乎被当做“人”给看待了——住上了“人”才能有资格住的“人”造的监狱。明明只有人才会有犯罪的,可人口中的神权却能审判一切。 在她入狱不久后,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离开了镇民们,也就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灵性。离开了父亲,关节等处也就没有了养护和油的滋润,肢体渐渐开始吱呀做响,外面头发和体内控制活动的弦与纵线也都松垮了下来。 渐渐的,为了防止身体磨损过大,以致于彻底报废,她只好开始长时间地就不响不动地靠着角落坐下来,安静地看着蚂蚁搬走脚边那些被老鼠啃掉后余下的黑硬的面包屑。 父亲变卖了很多家具,又借了一大笔钱,连夜去大城市里找那些有可能会帮助到他的,法律学家和世俗法官们。为了他的女儿……不,是“安妮娅”,是一个老木匠为了保住他的作品,他的财产,只有这样或许才有可能……私有财产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了吧? 第七个礼拜 我是秋天时路过这个小镇的,由于在外面赚得了一点小财,就想着回去看看,随便置办点田产(我的家乡就在这个小镇的下游)。记得那天正巧赶上了礼拜日。 可是到了中午,小镇中央的广场上还是吵吵闹闹的,甚至支起了一杆火刑架。 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于是我连忙叫停了马夫,不等妻儿开口便跳下了马车,也向人群凑了过去。 可是等我的视线好不容易穿过了一个个起落的脑袋的缝隙时,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的情景。 几个壮汉连端带抬的拉来一个穿着裙子的木偶,木偶的脚尖在石板路上弹跳着,发出了一串哒哒哒的声音。 壮汉们把它(她?)结结实实的绑在了火刑架上,然后一个穿着端庄的教士带着羊皮纸走来宣传行刑。 我看见了它(她?)的脸,漂亮可爱的简直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地步。双目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刚刚哭过一般。 突然一个错觉令我毛骨悚然。 它(她?)是看了我一眼吗? 只一瞬间,烈火便雄雄燃起,后来有人说焰高数米。凶狠的热量疯狂舔舐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颊。如同地狱之火一般…… 那火才刚刚熄灭,一个老人便冲破了阻碍跑了上去,捧着灰哭了起来。 于是几个教士便上去拽他。 可当他抬起头后,当他的眼泪滴进了手里那捧灰时——我看见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定也都看见了!——在老人手中的那捧灰烬中,突然出现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既使在灰烬中也一尘不染。 如心脏般鲜红,阳光般透亮。 (完)

《谁来把心借我》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