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大抵是农历的新年更像年罢,只是不让燃放爆竹少了几分年味。 那是我回家里过的第一个年;前些年不是在外打工就是因为疫情影响耽搁来不及回去。 除夕这天,家里来了几位客人,我先是挨个寒暄,寒暄过后又侃起了家常: 这其中最爱说话的是我四叔,四叔上来就对着国际形势高谈阔论,统统是些抨击“好战”国家之类的说辞,在我看来,不无胡话。 话不投机,我想去老屋看看有没有变样,就先告辞了。 老屋还是同我走时候一样宽敞,桌上放着几本书,斜阳从窗子照进来,暖暖的,很是惬意。想想上学的那段时光,不无怀念。 坐在椅子上看书,门外传来四叔的动静叫我好不心烦,却不好明说,只得借口出外买菜回避。 东北的冬天大抵还是冷的,不同于南方。现在想来,还是那里的气候更适合我些。 我戴好帽子出了门栋,竟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正拎着一筐鸡蛋站着。 我本想回避,但她好像也看见了我,我只得强颜等她过来寒暄。 等她慢慢挪到近前,我看见她穿着一件不等身的黑褐色大棉袄,脸色苍白,已断了半边血色,看起来像是久病缠身。不过和我印象里的那个她倒也没什么区别,看来时间是影响不到她这类人的。 “李婶子,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好好,只是这两年因为疫情影响多少有些难过。” 她竟会为此难过?这不像她。但我不想多问,只想赶紧离开。我想走,她非挡着我的路,就要问我: “你是读过书的人,我问你那病毒可会改变人的脑子?” 听了这话,我先是一愣,顿时语塞了;这叫我如何回答?说是?高谈阔论,说不?不闻世事! “这…我不知道。”我只好搪塞过去,哪想她用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在雪没融化的二月天里出起一身冷汗。 “你怕是不想说吧?读过书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些!” “你该不是也被那病毒影响了脑子了吧?” 这叫哪来的话?我不明白。但碍于她比我年长许多,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装有事结束对话。 到了市场上,遇见熟悉摊位上的卖肉摊主。 “摊主,这猪肉怎么卖?” “呦呵,是你呀,好久不见。来买猪肉的?给你个便宜价,全当是叙旧了!” 我买下二斤猪肉,心想这分明就是本价,怎么能说是便宜?甚是荒唐。 回了家,看四叔还在高谈阔论,我心烦,拎着买回的肉去厨房里帮着二婶子忙活。 二婶子正忙着给鱼刮鳞,这是在给年年春节必有得一道菜——“年年有余”做准备呢。 “你是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大抵两年了吧。” “那是挺久的。” “今天我去买肉碰见李婶子了,她好像变了副模样?” “嗨,别理她。自从她男人去了,她就那般疯癫!”二婶子明显有些愠怒,不知李婶子怎么惹到她了。我不好说话,在旁边看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滔滔不绝: “还记得去年过年时候,我看她可怜,寻思着送两斤猪肉过去,哪知道那老太太居然问我有没有病?甚是疯癫!” “不过两年之前,或说她丈夫还活着时,她不这样。只是近来两年,疫情四起,她丈夫又正赶上这时候死的,人家医院里的医生说她丈夫那是害了癌症死的,她不信,非说是这病毒搞得。后来她干脆发疯,逢人便问是不是被病毒影响了脑子,不管如何可一定得去医院瞧瞧,要是晚了的话可就治不了了只能等死!也真是荒谬,如果我真的有病,又怎会去管她死活呢?” “不过那些‘专家’们说得倒也不错,病毒是肯定会影响到人的脑子的,说不定那李老太太就是被病毒影响,是真的变迟钝了!” “还有我们,我们这些得不起病的人,到时候真得了病,该怎么办呢?被影响了脑子的话,唉唉,想想都发愁!” 和我想得不错,二婶子和李婶子的某些观点相同,统统的觉得那些“专家”们说得不错,病毒是会影响到人的脑子的。 面对这些,我搭不上话,又回去书房里看书了。 怎会是这样的,我不明白。或许是我自己异端?不对,不是我的问题,绝对是他们! 我又埋头看书了。 除夕夜,欢聚是不可少的,祝福也是不可少的;虽然没有鞭炮声,但人们还是珍惜这难得的团圆。 大年初一时,中午吃过饭,闷得慌,告诉家人我要出去散步。 刚出了门,又碰见李婶子,她还穿着昨天那身,我本想避开,哪知她踉踉跄跄地又靠上来。 “小子,婶子时日无多了,但婶子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婶子请说。” “你一定是病了,赶紧去医院看看罢!我都听他们‘专家’说了:染上病毒的人脑子都会变坏,思维也会变蠢!趁早还有得救,要是晚了,可就真没救了!” 我听得这话又是一惊,果真和二婶子说的不错,在她的眼里我早已经是个病人了。 我不想多做解释,说了她大抵也是不信。 再者她说自己时日无多,这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草草地应了声,又是有事,跑走了。 年终究是要过去的,我也该回南方去了。临走的前天,收到父母的消息:说是李婶子死了,肝癌。 我终是明白她为何把我当成病人了,原来是她自己病了,病人的胡言乱语又怎么能听呢? 年过完了,我收拾好行李,就回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