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点鸭丨为究般若，论分六家——浅论六家七宗丨哲学考研

/六家七宗/

导言

自汉哀帝元寿元年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佛教的发展始终与中国原有的传统观念、文化思想相联系。至魏晋南北朝，佛教到达了一个发展的黄金期，诸多佛教学说相继出现。从思想地位上来看，佛学不再是玄学的附庸，而是走向了独立的道路，甚至开始影响玄学的发展。鸠摩罗什来华是佛教发展的一个大事件，根据僧叡的总结，我们可以知道在此之前中国般若学的发展大致有两个的阶段，第一阶段是格义的初期阶段，第二阶段是六家七宗的发展阶段。其中，格义的作用在于消除中外思想交流中时常遇到的隔阂与抵触；研究般若学的“六家七宗”也不仅仅是格义佛教的产物，更是为印度大乘中观理论与中国玄学思潮之间的交流会通，具有时代意义。

Part.1 提要钩玄

般若学说在当时较为受时人重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作为大乘空宗核心观点的般若学与当时的玄学有相似之处。玄学的发展脉络大体呈现为：王弼何晏首倡正始之音，提倡本无之说，到裴頠大力提倡崇有之论，再到郭象注《庄》，寄言以出意，视万物为一体，以顺化为归，而般若学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强调诸法空寂，万物缘起性空。正是存在这种相似之处，使得当时的僧人也可以参与到魏晋名士的清谈之中，名士与名僧在在当时也往往并称，相互之间互相交流沟通。这样就出现了两个不可分割的现象，一方面时人将研究佛学的重心放在了与玄学类同的般若之上，使得佛教义理研究玄学化；另一方面则是用佛学思想来注《老》注《庄》。六家七宗就是佛教学者独立研究佛学，尝试建立自己佛学体系的初步努力。僧叡初步总结了鸠摩罗什来华之前般若之学发展的不同阶段，也即格义与六家七宗。

何为格义？格有“匹配”、“度量”之意，义即“名称”、“概念”，格义实际上就是用中国传统典籍中的义理来比附解释佛教的义理。般若学的内容较为丰富，名相很多，学习之人往往难以理解。格义这种方法一般认为是竺法雅与康法郎等人共同创立的。《梁高僧传》记载：“雅乃与康法朗等，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因为当时学习佛教的僧俗弟子虽然拥有很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的修养，但对于陌生的佛教名相还是不能够充分了解，于是竺法雅等人就将佛典中的概念与儒家道家中提出的概念相匹配，以便僧俗能够了解佛教。比如他们用玄学的“本无”比附佛教的“真如”；用儒家的“五常”解释佛教的“五戒”等等，这就是格义的具体应用。

格义尽管作为研究佛学的初步还是有必要的，但随着僧俗对佛学义理的进一步了解，格义这种方法反而会成为学习路上的绊脚石。毕竟中国文化具有其独特的精神与内核，机械的比附外来思想是不可能得到精确地理解的。道安对格义的方法就有所不满，认为格义“于理有违”，他在《道行经序》中说：“然凡谕之者，考文以征其理者，昏其趣者也；察句以验其义者，迷其旨者也。何则？考文则异同每为辞，寻句则触类每为旨。为辞则丧其卒成之致，为旨则忽其始拟之义矣。”道安认为学习佛学不能够走寻章摘句之学的老路子，应当把研究的重心放在经典的旨趣之上。

“六家七宗”是继格义佛教后出现的重要佛学流派，但其也没有摆脱格义佛教的思维方式，甚至有学者认为六家七宗是格义佛教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六家七宗”的说法最初始于僧叡，他在《毗摩罗桔提经义疏序》中提到：“自慧风东扇，法言流咏已来，虽曰讲肄，格义违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这里僧叡将六家七宗与格义并列，除了说明佛学发展的两个阶段以外，还意在说明因格义的提倡而使各家般若学自由发挥。僧叡并没有指明六家是哪六家，唐代元康在其《肇论疏》中解释到：“论有六家，分成七宗。第一本无宗，第二本无异宗，第三即色宗，第四识含宗，第五幻化宗，第六心无宗，第七缘会宗。本有六家，第一家分为二宗，故成七宗也。”六家七宗看似名目派系繁多，实际上影响较大的是三家，分别是心无宗、即色宗和本无宗。

心无宗，其创立者是支愍度，他主张“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就是说心体犹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唯其虚无，方能接应万物，照知一切。实际上心无宗否定了智慧心体的实有，强调了心体本质的空无，然而也肯定了外部世界的实有，从而落入到了玄学的窠臼之中。吕澂先生则认为心无宗不过是“把般若智慧（佛智）与玄学搞在一起，运用了玄学的‘至人之心’的说法”。总之，心无宗的说法也偏离了般若学的本意，般若学强调的是“假有性空”，万物本无自性，不过因缘相合而成：因为万物无自性，所以本质是空万物的存在，只是假有，而非实有。此外在讨论心无宗创立的动机时可以发现有趣的记载：当时时局动荡不安，支愍度希望能够在江南一带混口饭吃，故而创立了心无宗。《世说新语》记载到：“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往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可以看到当时生活不易，乃至于开宗立派只为生存。

即色宗，代表人物是支道林，即支遁。支遁在《妙观章》表述了自己的观点：“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有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即认为物质现象没有独立的本质特性，没有自体，本性为空。即色宗与般若学原意是最为接近的，但在表述的时候将空与色分隔开来，因其并不了解事物“假有”的性质，也没有突出《金刚经》强调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表达的相即关系，这一点也受到了后来僧肇的批判。

本无宗，其观点是把宇宙万物的本体规定为“本无”。因“本无”亦是佛教概念“真如”的最早译语，故而该派也根据“本无”来阐发诸法性空的原理。本无宗没有明确的代表人物，一般认为是竺法汰和释道安；也没有明确的原始资料，主要依据的是梁宝唱所著的《名僧传》和吉藏的《中观论疏》。本无宗主要强调的是“无在元化之先，空为众形之始”的观点。在《名僧传》中引昙济的《七宗论》说：“夫冥造之前，廓然而已。至于元气陶化，则群像亲形。形虽资化，权化之本，则出于自然。自然自尔，岂有造之者哉由此而言，无在元化之先，空为众形之始，故称本无，非谓虚豁之中能生万有也。”这段话在于表述世界万物由无到有的原因：一切都是有元气的自然陶化而形成的。意在表明宇宙万物的根源是无，故如来“以本无弘教”。实际上，般若学的“真空妙有”在描述宇宙的究极清净的本体与实相，要知道世间之存在皆是假象；实相无相，若求其本体则了不可得。本无宗执着于“无”，实际上就是把无看做一种特殊的实有，这显然偏离了般若学“空”的观点。

总之，六家七宗虽然对般若学的理解并不一致，然而也有其共同之处。吕澂先生认为，六家七宗“其学说共同之点，是把主观与客观两方面联系起来（此中所谓主观客观，只是就能、所对立面说的，与唯物主义的心、物对立的主观与客观完全异趣）。般若，就其客观方面说是性空，就其主观方面是大智（能洞照性空之理的智慧），把主观客观两方面联系起来构成一种看法，谓之‘空观’（当时译为‘本无’）。空观的过程，就是用大智洞照性空的实践过程，空观实践的关键在于修智。这种说法，与向、郭的玄学观点很相似，他们主张万物一体，其中也包括主观客观两方面，客观即自然（天道），主观即名教（实践活动）。名教的实践活动即体现天道，因而他们是一体的。”

Part.2 探骊寻珠

通过上文可以看到六家七宗中主要的三个流派对般若的理解都有所偏差，而被鸠摩罗什誉为“秦人解空第一者”的僧肇则撰写了《不真空论》，他试图通过对以前般若学各派理论的批判总结来克服佛教理论界杂乱无章、莫衷一是的局面，使僧俗对于佛教理论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僧肇批判心无宗说：“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意思是说心无宗只是在主观上排除万物对心的干扰，却没有否认万物的存在。其优点在于使心神安静，缺点则在于未能破除外物。心无宗认为般若空观只需要我们在观察万物时做到心中无物即可，但外界事物是否是无则可以不用去探讨。心无宗的态度有两个要点，其一是不空境色，其二是空心。心无宗这种空心不空物的态度受到了僧肇的批判。归根到底，这种空心不空物的态度实际也并没脱离玄学范畴的束缚与格义所产生的的影响，故而僧肇强调“即万物之自虚”，而不能“涤除万物，杜塞视听”。

僧肇批判即色宗说：“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在僧肇看来，即色宗的主要问题是只明“色不自色”，而不明“当色即色”，从而也就不明“色之非色”。即色宗通过拆解分析万物，才得到了性空的结果，这就相当于小乘的“分析空”、“恶趣空”，而没有看到万物的本质是自性空。总的来看，僧肇批判即色宗共有两个方面：一个批判即色宗是将色看成概念化的结果，只从认识论上来理解空性；另一个是不理解非色所具备假有的特性，没有“假有”，也就无所谓“空”。“假有”与“空”是辩证统一的。僧肇坚持万物本体与现象是统一相即的，他看到诸法既有因缘和合、假有的一面，但同时又有空的、不实在的另一面。而即色宗没有把“空”与“假有”相统一，试图通过否定万物有自体来解空，是没有认识到物质现象本身就是非物质的。

僧肇最后批判本无宗说：“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无即无。寻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非无非真无耳。何必非有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本无宗虽然提到了“非有非无”，然而其基本精神还是偏向于“无”的。他们认为“非有”是无，“非无”还是无，这就连世界上存在的“假有”都抹杀了。本无宗不了解在无真有、真无的同时，尚存有假有、假无的道理，看不到般若“性空”与“假有”的关系，使得事物的本体与现象对立起来。僧肇认为此宗无法了解事物的实在与具体的情况，做不到探究事物的本来面目，故而对此宗观点评价为“此直好无之谈”。

Part.3 知己知彼

通过本文，鸭鸭们应当对六家七宗这个知识点有了一些了解。佛学义理深奥，难以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其思想发展更是曲折，幸而本知识点在考场上出现的频率并不高，重要指数一颗星★

“六家七宗”这个知识点主要以名词解释的形式出现，如湖南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等高校都考察过六家七宗的名词解释。面对名词解释题，只需要讲清楚六家七宗的代表人物与大致思想就足矣了，倘若时间充足，说一说僧肇对六家七宗的批判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