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便是一生

今天，在医院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老奶奶，讲述者是她的女儿。 奶奶年轻时长得很清秀漂亮，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 “我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她顿住了，“他说娶老婆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我在边上默默听着。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同学来我家找我一起去上学，那时，我爸正在打我妈，我扑过去抱住她，突然就被一个碗砸到头上。” 说着，她撩起头发，露出藏在发缝里大约有三公分长的疤痕。 “我那个时候光顾着我妈，也没觉得痛，等我同学跟我说我头上都是血，我才知道留了这么多血。那时候条件不好，也没去医院，就简单止了血便算了。” “后来……我哥哥意外没了，去的时候，我侄女儿才三岁。”她摸着老奶奶一头的白发，“她的头发，就是那个时候白的。” 我听到这儿，我突然有点泪目，因为在此前不久，我还听到别人赞叹过奶奶的头发白得自然又匀称。 “之后，我爸脑溢血去世了，她一个人在老家我也不放心，就把她接到省城来了。”她握着老奶奶瘦得皮包骨的手，“别人都说她命好，老了女儿还把她接到身边照顾着。可是我知道，她这辈子过得并不好。” 她眼眶渐渐红了：“后来她查出了胃ca，医生说年纪大了，手术风险高，只是放了个支架，也没做手术……自从她查出这个病，我也辞了工作，专门照顾她。”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前几天她做梦，说看见好几个八十来岁的老人在叫她。后来就开始说胡话，大喊大叫，又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她拿出手机，打开几个视频让我看。 画面里，老奶奶虚弱地躺在床上，手脚并用地在抗拒什么，尽管她手脚的动作已经变得迟缓，但还是努力地挥动着，嘴里用方言喃喃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后面的几个视频，老奶奶已经是在胡言乱语，家人也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 “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治了两天，有些好转，医生让回家去。到了家里，她又不吃药了。在家呆了一天，情况更差，我们差点以为她……”她说着有点哽咽，“这一次来医院，我们都做好准备了，连衣服被子都带来了。” 她看着我，问： “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自然是懂的，她们怕老奶奶熬不过这一关。 “来了医院以后，我问医生能不能挺过去。医生说她生命体征好得很，叫我们不用担心。”她笑了一下，“说起来也奇怪，来了医院之后，她饭也吃了，觉也睡得很香。” 说着，她又给我看了个视频。 “这是她上次出院的时候，我们带她去西湖边玩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奶奶做在轮椅上，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身后映着西湖边璀璨的彩霞，恬静惬意。 “那时候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带她游西湖了。”她的话里全是凄凉。 我努力忍着泪水，想安慰几句，忽然想起老奶奶不能做手术的胃，瘦骨嶙峋的身体，和那薄薄的皮肉下根根分明的肋骨……一时无言。 这是我听到的一个故事，却是老奶奶走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