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终焉·游乐园

契从出生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
身处在深海中的大家,都拥有各自可以用过来作为武器的部分;或者是尖牙,再或者是手臂上布满锋利的突起物。
契没有。契是深海中最为丑陋的存在,因为他长着一副人类的样貌。
在深海中,主要学习的是猎杀的本领和有关于主的知识。这些课程是深海的立身之本,因为杀戮和捕食就是他们的生存目的。
契没有天生的杀戮工具,所以他很弱。弱小就要挨打,强大才能主宰一切。
契也不知道对不对。书上是这么说的,老师是这样教的,同学是这样学的,自己是这样活过来的。
但是书,很快就被别的同学撕烂,扯碎,扔进了垃圾桶。同学各个都对他肆意地打骂,嘲笑他的长相和弱小。他蜷缩在教室的角落,透过充满恶意的人墙缝隙看见了老师,正嬉笑着看着他被欺凌的这一幕。
随后老师走出了教室。一窝蜂的恶意对准了他,让他喘不过气。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因为不会有人再把他的背包给弄坏了。就算路上的行人各个都用或者可怜,或者厌恶的眼神看向他,但是他轻哼着歌谣,向着家的方向迈步。
他的父母长得和他相似,都是一副恶心的人类相貌,只不过父亲的头上有一对犄角,而母亲什么都没有。但是父亲是“敲钟人”的一员,深海进攻陆地的最强大的军队的一员。所有人都把他父亲的身影当作偶像崇拜,而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敲钟人”一员的那些人欺压着他,这样的落差让契能够忍耐住所有的嘲笑——等着吧,就算我和父亲一样没有任何武器,我也会和父亲一样成为敲钟人,最后把陆上的人屠杀殆尽,就是这样伟大的目标。
父亲宽阔的手掌会时不时摸摸他头上弯折的犄角,用最仁爱心疼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告诉父亲有关于自己的事情,所说的全是有关于在学校中捏造的趣事,那些欺压和讽刺在他的眼里看来,不过是完成自己伟大目标中小小的试炼罢了。人类有句话叫什么?“横眉冷对千夫指”,是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反正这是他母亲告诉他的。母亲见多识广,还告诉过他很多和陆地有关的东西,比如说给人带来快乐的游乐园,让人治疗伤口的叫做医院。
“契,在学校还开心吗?”
契有时候想去母亲说的游乐园看一看,因为听说那是一个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有趣的地方。
妈妈很温柔,她总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这么担心地问上一句。契时常会捂着自己被鳞片或者是匕首划伤的手臂,让鲜血暂时不留在衣服上。
“开心。”
“这样啊。”父亲像是发觉了什么似地点点头。
“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他挡住乌泱乌泱流淌下来的鲜血,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把衣服脱下来之后,清晰可见的刀痕让他苍白的肌肤染上红色。
这只是一场试炼,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要忍辱负重地从那个学校活着毕业,一步一步攀升,最后踩在所有人的头上。
就像他的父亲那样。
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熟练使用手臂上的倒刺,而契手臂上没有那种东西,只能躺在床上发愣。吱嘎的声音响起,父亲点着灯走进来,坐在他的床边。
“契。”
“嗯?”
“…今天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啊?”
“用好手臂的倒刺。”
契的父亲看了看契枕在脑袋下光滑的手,然后撩起自己的袖管。一套不知道是由什么做成的复杂装置套在父亲的手臂上,看得契马上坐直了身子。
“这是什么?”
契的父亲把手臂上装置的扣子解下,不一会就摆在了契的面前。契按照父亲的步骤装在自己手上,稍微握拳,自己的手臂侧边就突然突出了一把刀刃。
父亲看着他缠绕着绷带的手臂,看着他对这套装备格外满意而流露出的,充满了杀意的红瞳,仿佛他得到了这个装备后就要大开杀戒,像是初生的牛犊要摆好架势挑战老虎。
“明天你拿着这个,去交作业吧。爸爸以后还有很多这种装备,都可以给你用。”
“真的吗?”
契欣喜若狂。现在他也有了能够和他人对抗的实力。
“不过契,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父亲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于是契点点头,静待父亲的命令。父亲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
“对别人痛下杀手之前,先要考虑清楚这个人是否有必要被杀。”
契知道父亲是认真的,因为父亲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门外伫立着的是契的母亲,她长及半腰的雪发与一对苍蓝颜色的眼睛,悄悄地注视着父子两人。
父亲转过头去,瞥一眼母亲。随后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似地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揉了揉契的头发。
“我会考虑清楚的,父亲。”
“不要有任何顾虑,动手!”
契从来没有想过,初中的结业典礼居然是这个样子。
小学的结业式上,老师要求他们独自去捕猎一个深海生物。契靠着父亲的帮助勉强杀死了一头鲨鱼,这件事在契的心中挥之不去,他发誓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捕杀,甚至某天捕杀一只人类。
但是手臂上的匕首要切割的是同学的喉咙,这件事契根本没有想过。
老师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且不说本来就是朋友关系的那些人,就算是契这样的人物,对于杀人也有一定的抗拒。
时间走得好像很慢。契的大脑转不过弯,眼前的深海中箫杀而昏暗。他第一次觉得深海之下是多么的让人压抑痛苦。
他的脚走不动道,手像是灌了铅直往下沉。
某些同学开始动身了。有一就有二,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的炸弹,血肉和死亡在初中的最后一天绽放,这些个有着红色眼瞳的学生此刻才真的像是个怪物,无情地将自己受伤的倒刺或者腿上的骨刺扎入其他人的头颅。
糟糕透了,简直糟糕透顶。
有个人朝着自己冲过来了——他来做什么?来赴死吗?
在父亲的训练下,契反应敏锐地抬起自己手臂上的装置,刀刃在一瞬间弹出,贯穿了那个人的脑袋。他的脑袋很快就一动不动地挂在了刀刃上,脑浆和血液溅了契一身。
父亲说,要考虑清楚这个人是否该杀…
他该杀吗?有什么理由要去杀死他呢?他也没有欺负过我,我也不认识他。
那为什么学校要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呢?
选拔吗?契一边把自己的刀刃收好,尽量往战场外撤出。他看见欺负自己的那些人此刻正清理着刀刃上同伴的血,眼泪和鲜血都铺在他们的脸上,怎么也抹不干净。他也看见了有人在杀戮中狂笑着丧失了神智,最后扑到老师的面前准备痛下杀手,却被骨钉贯穿了胸膛。
他看着这一幕,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闹剧,一场噩梦,一个地狱。
他逃啊,他拼了命地逃;他逃到了校长的面前,校长慈爱地笑着将毕业证书和奖章交到他手中,很快这些都被四溅的血液染得通红。契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胸中更是闷着一股气,他只想要呕吐出来。
他逃啊,从校长身边离开后就抱着充斥着血肉味道的证书和奖章逃跑;他想要逃到没有任何杀戮的地方去,想要逃到属于自己的桃源里面去,想要投入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怀抱,再聆听一遍父亲和母亲给他讲的,有关于和人类作战的故事….
然后他在家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帮穿着长衣戴上兜帽的家伙正扣押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低垂着头,像是认命了似地被左右两边的家伙架住。
契绝不可能认错。这些人是敲钟人。这套制服就在自己的家里,契不要太熟悉。
可现在这身制服又让他觉得陌生。
就像自己父亲和母亲的脑袋双双落地,鲜血从喉咙的切口流下那样陌生。
“勾结地面。”
临死前,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发觉到契正隔着一个街道,远远地看着他们被斩杀的画面。
“处以死刑。”
深海的猎犬兴奋地向母亲倒下的身体冲去,很快就把她从头到脚撕成了稀巴烂。
契的脑海中浮想起母亲的眼睛,是好看的蓝色,不属于深海的压抑的蓝色,是属于天空的颜色。
母亲是人类。到现在契才知道这个真相。难怪她才知道好多别人不知道的,有关于地面上的事情,比如旋转着的风车,比如慢慢攀升的摩天轮,比如刺激惊险的过山车。
成千上万的刺激反而让契的情感简单起来;千千万次的狂吼,千千万次的尖啸,千千万次的哭泣都化为契脚下的动力,朝着街道上跨出一步。
鲜血淋漓。最后契只记得自己的身侧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就算是父亲给的防护服也难以抵挡这次冲撞;在视线即将消散的最后一抹留白处,一个长着独角的红瞳少女向他走来。
“你醒了。”
契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希的安全。看到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赖在床上,这才放下心来。
“呼呼…”
“别装睡了,希小姐。”
自从那次被撞之后,契就借宿在了希的家里。希是位善心的大小姐,看到他孤苦伶仃再加上是自己导致他受伤,于是便收留了契。契的防护服帮他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当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时,他的心已经埋葬在了那里。
“请问,我可以让他做我的保镖吗?爸爸?”
希的父亲,作为管理敲钟人的机构的官员,很宠女儿。他虽然知道这个男孩是那个叛徒敲钟人的孩子,但在给契做了点小小的面部手术后他便将契作为了希的护卫。原本他安插了不少人紧盯着契的动作,不过契并没有让他失望。
因为契已经只剩下一具空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入敲钟人,也不可能像他的父亲一样面见最高长官,更不可能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强大。他原本就封闭的内心此刻更加封闭,原本就沉默的气场更加沉默。在保护希小姐的工作方面他很出色,因为想要暗杀或者绑架希小姐的人在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放松了大半的警惕,直到契将刀刃刺进他们的心脏。
希小姐家不仅仅在做着军队管理层的事情,同时也接一些暗杀或者斩首处刑的勾当。每当这个时候,契就会泄愤似地把目标清理得一干二净,再一点痕迹不留地处理妥当。
他很出色,尤其是身为杀手隐藏自己气息的方面,没有人拥有他那样的先天优势和心理素质。那仿佛机器流水线地有条理地杀戮,在这个主张混乱的深海简直是一份大礼。
希小姐的父亲待他不薄,希小姐更是善良。契从未见过如此善良的女孩,她只长着一只独角,本身更是少有的特殊种——手臂上的倒刺和骨钉都能隐藏在皮肤之下——如果收起来几乎和他的母亲是一样的姿容。她有着苍白色的长发和一对红瞳,高挑苗条的身材,以及作为的大小姐独有的矜持与柔和。
“让我再睡一会…”
叫大小姐起床这件事并非希的父亲所要求,而是希本人的要求。在判断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充足的睡眠对希小姐更加重要后,契便准备转身离去。
一股冰凉凉的尖刺感抵在了契的腰上,让他全身猛然冒出冷汗。就算如此,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向后伸手,握住了骨刺。
“大小姐,我认为您现在更需要休息。”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走。”
“是。”
于是躺在床上窃喜的希背过身去,将自己的骨刺收回手中。她半眯着自己红色的眼睛,偷偷瞧着契半黑色半白色的头发和他经过改造后浅红的眼瞳。
“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帅啊?”
“大小姐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是吗…”
“因为在改造之前,我的眼睛和头发还是人类的样子,生得丑陋,也没有骨刺之类的武装。”
“不要妄自菲薄,契。”一弯流水慢慢淌进契的心头,给他已然枯死的心树暂时萌芽。“你并不丑陋。而且还很强大。”
“谢谢希小姐…不过希小姐,您真的不起床了吗?”
“再让我睡一会…”希撒着娇搂住契的半腰,将他拽到床上。流苏的长发散在被窝中,契不敢多做举动,只是坐在床侧让希抱住。
“我家女儿最近好像很是青睐你。”
“感谢大小姐的抬爱。”
“不,我不是说那个意思…”希小姐的父亲有些无奈地看着契那对认真的眼神。“也对。毕竟你是你那样的情况下才来的。难受吗?”
这个问题,和母亲问过的问题好像。
“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呢。”希的父亲充满疼爱地拍拍他的脑袋,就像他父亲做过的那样。“一定很痛苦才对。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
契的父亲死去后,再也没有人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希的父亲长叹一口气,然后坐在了契的对面。“我的妻子,也是在我面前死去的。她作为拥有特殊深海技艺的战士,死在了深海之中,被上层判断为勾结陆地。”
“原因仅仅是护下一个人类的婴儿。”
“人类的婴儿…将来也会成长为怪物吧。”
希的父亲摇了摇头。
“等你到陆地上去看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人类不是怪物——或者说我们和他们一样。我们都是怪物。”
契没有搞懂。只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自己母亲的笑容,于是便不做反驳。
“当时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在一个巨大的人类聚群场地里。那里很适合拿来开刀,因为人流多,而且也没有什么防护,是没有任何陆地经验的小伙子们最适合上岸的地盘。人类都已经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一个人类的母亲抱着她的孩子,仿佛在央求着什么跪在她的脚边。”
“于是她心软了。她杀死了母亲,却把她的孩子留了下来。也正如此,直到最后对这个人类婴儿产生情感的她都拼死要我抱住这个孩子。我最终动用了和你一样的手段,把她改造成了这里的造物…”
“是希小姐。”
“是那孩子。但是请不要和她说,可以吗?”希的父亲苦笑了一声,而契点了点头。
“契要和我一起去陆地上吗?”
高中阶段的毕业不再是残忍的自相残杀,而是一起去到陆地上狩猎人类。之前说的适合没有陆地经验的人上岸的地方,说的应该就是那里。
“是。老爷吩咐我,要保护好小姐。”
“哼。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呀。”希亮了亮手上锋利的刀刃,“我也是能保护好自己的。”
大小姐的实力不弱,只是透过改造之后的两人都已经失去了深海技艺,但精于武器使用的两人也不落他人下风。倘若不是一击致命的深海技艺,基本上没什么人能够看穿他们的身法。
其实契选择和希一起上岸,意不在于保护大小姐那么简单。他只是想看一看陆地上究竟是什么样子,稍微满足一些自己曾经逝去的童年野心罢了。就算是看上一眼也好。
陆地上的风景在一段适应之后变得清晰起来。各位一个个上岸,面前是不太熟悉的庞然大物,正绕着中心的某个轴圈旋转。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方没什么人影出现,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这里出现了在深海中没有出现过的绿色与棕色结合物,从教科书上他们知道这是某种叫树木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的建筑吗…好高啊。”
“小姐,这个地方叫做游乐园。”
契回忆起母亲的故事,说到过有着巨大轨道和轮盘在天空中旋转的地方,以及各种奇怪的游玩设施所在的场所,叫做游乐园。深海不需要游乐,因此没有那种东西。
“游乐园是什么地方?”希牵起契的手。
“是能够带来快乐的地方。”
“是吗?”眼前所致满是落叶和破败,以及刚刚经历过清洗后留下的血液。远处时不时从寂静的角落响起几声尖叫,显然同伴们都在快乐地捕猎了。“这里能带来快乐?”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的关系。据说必须要人很多的时候才好玩。”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屠杀陆地上的人,也在夺走他们的快乐?”
“可是深海就应当去捕猎人类,这是我们的秩序和信仰。我们通过杀戮获得快意,书上是这样说的。”
“那契觉得人类的教义是什么呢?”大小姐走得有点累了,拉着契坐进了旋转茶杯的座位上关好门。小小的圆桌上拄着希的手臂,她枕着下巴等待契的回答。
“我不知道,小姐。也许是捕杀我们?反正他们是敌人。”
“那对他们来说,就没有除了杀死我们之外的东西了吗?”
“我想是没有的,小姐。因为我们也没有。”
“可是我们没有游乐园呀。这么大个地方就是为了快乐而诞生的,简直就像仙境一般;隔绝了所有的使命和屠杀,在这里享受快乐。”
是啊。为什么我们没有游乐园呢?
屁股底下的茶杯突然开始运动,吓了两人一跳。但很快他们在旋转茶杯里意识到了这不过是机械的运作,于是扶住了小圆桌享受起不快不慢地旋转。只不过是稍微转几个圈,契却看见希小姐的脸上流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比以往要更加璀璨。神色大好的希挽住契的手臂,把他拖向下一个项目;母亲的话语在契的脑海里盘旋,他记起了童年的话语,因此他知道了这个叫做鬼屋,而那个叫做过山车。小姐好久没有如此欢笑着,雀跃着,释放着自己童真而少女的一面,不需要屠戮的时刻原来是如此的美满而幸福,契的确相信游乐园是一个可以带来快乐的地方。
最后要挑战的是高高的,在旋转的建筑物。契知道这个叫做摩天轮,是用来坐在里面欣赏风景的。
“这个感觉好无聊呀…”大小姐感受着慢慢升空的包舱,显然过山车都没怎么惧怕的她对摩天轮没什么感觉。
“那么趁还没有到顶,我们下去吧。”
说着契就准备往外跨,但大小姐的手很快拦住了他的身体,再拖回了座位上。
“有契在,倒也不错。”
大小姐很少和自己有什么独处的空间,尤其是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独处。她靠在契的肩膀上,独角巧妙地绕过了契的脖子以至于不会割伤他。慢慢地,随着摩天轮的升空,在脱离大地的顶点,大小姐凭着恐高的理由和契十指相扣,紧紧环住契的手臂。契能感觉到希身上的香气,和其他人的那股味道不同,保留了人类部分气味的希格外香甜,在这个紧紧相贴的距离契才发觉到大小姐身上少女的魅力。
“大小姐。”
“嗯?”
“喜欢这里吗?”
“嗯。”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但是希并没有说出口。
“回到深海之后,就没有游乐园了。”
“嗯。”
“大小姐还想玩吗?”
“想。尤其想和你一起。”
契看着地面。在地上,自己的同胞奸笑着将人类的头颅砍下,把人类的肢体塞进自己的嘴里。到处都是令人愉悦的血腥味道,而现在远离了地表的契只觉得喧闹。
“那么回去之后,做个简单点的吧。”
虽然没有人类这样高端的技术,但有些东西不需要特别多的工程学知识就能完成。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有一种东西是他能够做出来的。
“这个是秋千。”
契站在希的身后,伸手推了一把希的后背。希握住了两边的粗绳,她的脸上洋溢着童真的微笑。
“秋千呀…”
秋千晃荡着,晃荡着,风把希好看的长发吹起。希的后背如同白色的水莲,纯净而洁白。契在她的身后推一把,她便高高地抬起她的玉足,将自己裙下纤细白皙的双腿扬起。
此刻,无言即是最美。
契看着希的身影,手臂慢慢地失去了力气,人也飘忽着失去了重心。他感觉到希在缓慢地向后靠去,向自己靠过来;希松开自己的双手,契知道她是故意的,而希知道契一定会张开自己的手臂,把坠落的自己挽入臂弯。
秋千仍然在空中左摇右摆,像只忽闪的蝴蝶。契怀中的希蹭了蹭他的胸膛,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睑。
漂亮的蓝色瞳孔突然展现在契的面前,就像是大海里所深爱的一切,从最底部包容着他的荒唐愚笨。
“其实这才是我原本的眼睛。”希眨着她的凤眼,“是不是很丑呀?”
“很漂亮,大小姐。”
“契喜欢么?”
“喜欢。”
“那就好了。”
她的嘴唇格外柔软,柔软到契觉得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和父亲宽厚的手掌里。
“就算我曾经是人,契也会一直保护我的吧。”
长发飘飘。
“那是自然,大小姐。”
契扶稳希的瘦小的身体,“我要去做您的午餐了。”
“我还想在这里玩一会。”她蔚蓝色的眼睛实在是充满了诱惑。“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契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向家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希等候着他的样子,那对惹人注目的双眼中散发着真正属于大海的神色。
今天做的是蔬菜沙拉,并不算是非常困难。尽管因为那个吻和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花上了不少时间,但没多久契就端着盘子又快速地走了回去。
大小姐就在那里,她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眼瞳交叠的那一刻起,契是多么的幸福。也许自己再也无法君临天下,但此刻开始,他只是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够至少守护好希的幸福。从前的年少轻狂他已经放下了,现在的契因为希脱胎换骨,俨然成为了稳重理智的成年人。
父亲说的对。从此以后我的刀刃不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而是为了保护而杀戮。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傲气和那时的懵懂无知,现在的契知道自己应该被放在什么位置,应该做好什么事情。
起码有一天,他能够带着希一起再去一趟游乐园玩,这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哐当,哐当…”
秋千的座椅砸在支架上,很快把并不算坚固的支架敲断。
契站在了希的面前。严格来说,是已经被一根钢管贯穿了大脑的希的面前。
那些穿着长衣戴上兜帽的人立在他的身前。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他能看清楚的只有希残破的面庞。
“勾结地面…处以死刑。”
契眼光中的景象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交融在了一起,像是在深海中无处躲藏的漩涡,慢慢把他的意志吞噬殆尽。
他们把钢管从希的脑袋中拔出。尸体倒在了契的面前。
“根据最高长官制定的条例,属于包庇人类的深海生物,可以有条件存活。只要你把她的尸体吃下,并彻底归属于最高长官管控即可。”
契捏了捏手掌,走向了黑色披风的那几个人。
随后血花在一个人的脑袋上瞬间爆开,契的手臂反折,又在下一秒钟被另外一个人制服,立刻击晕了过去。
等到契再睁开眼睛的时刻,他已经身处在了深海总部的房间里。面前坐着的是戴上兜帽,身穿长袍的家伙,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身着修女服,手持圆锯。
“醒了啊。契…嗯,契是吧。你的父亲给你起了个好名字。”旁边走过来一个蛇身的家伙。“长官,把他叫来做什么?”
这个人就是最高长官,曾经契最希望面见的偶像。
而现在他的只想要扑到他的脸上,把他那恶心人的兜帽拽下来,把他的脸皮撕成两半。
“这个小家伙很有趣。不仅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的技巧,还练得了隐藏自己气息的本领,如果能归在我们的特殊作战队伍里一定大有帮助。”带兜帽的家伙打了一个响指。“嘿,小伙子!我就是最高长官。你还好吗?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可以叫我博士。”
“….”
“哦,看起来很不好。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所以我们直入主题。想不想要加入咱们?”
“….”
“你看看他那个眼神。凌厉得很,我喜欢。”
博士似乎也清楚他想要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于是他拍了拍手,对着身边的女人说。
“幽灵鲨,把那个给他。”
身边那个叫做幽灵鲨的女人点点头,缓步向着契走来,她的手上握着一管针筒,随后猛地扎在契的脖子上。
契发出了痛苦地嚎叫,没有声音,也没有知觉,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父亲的脸,母亲的脸,希的父亲的脸,乃至于希的脸,全部都被大量的整片整片的虫群盖过,慢慢地遗忘,消散,最终化作了在记忆的阴影里的某股力量,从他血色的双眼里爆发出来。
随后幽灵鲨扔给了他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人类女孩的脑袋。
这个人是谁?
但契管不上那么多。
他很饿。想要驱动自己的深海技艺,就不能饿。
于是他荒唐而可笑地,加入了敲钟人的队伍里。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架一直挂在契的腰间,原因契自己也不知道。
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契路过了一片地方。那个地方有着高大的圆盘状的东西,还有轨道和车悬空在高处。奇怪的马形状的坐骑被贯穿,像是碗状的物体慢慢绕着圈转。
“喂,契。走了。”蛇拍拍契的肩膀。“博士说这边没有目标。”
契对这个地方有些留恋。于是他让蛇先自己走了,随后亲自坐过了所有的项目。
到了旁边的秋千那里,他停住了脚步。吱嘎吱嘎的声音从秋千的顶部响起,契用力踢了一下地面,让自己的身体远离这片土地。
腰间悬挂着的骨架好像有什么反应。契望过去,却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于是他便解下骨架的绳子,把它安稳地放在秋千上后离去。
做完了这一切,契感觉自己好像心满意足了不少。他心情舒畅地离开了,留下那个骨架孤独地守望着这片叫做游乐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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