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战线（51）
一张地图摊开在琳达·麦康奈尔博士的咖啡桌上：阿拉斯加霍普角以东是一片面积广达2568平方公里以上的苔原，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与壳牌石油公司，这两家石油巨头正在大肆开发阿拉斯加斜坡地带的石油，他们已经在当地设置了输油管路。这块编号为OP—2574的产油区，面积至少比北斜坡区大了两倍以上。这份半机密的工业报告在一个星期前被送到白宫之后，能源部和国家环境保护局便发起一项联合调查，报告一致指出，产油区向东延伸至加拿大境内，由于加拿大政府还没有着手调查，因此实际的延伸范围并不清楚。报告显示，这块油田的产量应该与沙特阿拉伯的产油量相当，只是原油的运输比较困难，报告中还继续提到，横越阿拉斯加的输油管已经完成，因此只要在现有管路的基础上再架设几百公里的的延伸管路即可，而且对于生态环境的影响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难道那次该死的油轮漏油事件就不算了。” 琳达博士仔细看着咖啡桌上的地图。那次漏油事件不但造成数以千计的无辜海鸟和海獭死亡，还污染了面积广达几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海域。
“如果国会通过提案的话。将会引发另一场浩劫。琳达，你想想看那里的驯鹿、野鸟和所有的肉食动物。还有北极熊，当地的生态环境和婴儿的脆弱。我们绝不能让石油公司踏上那块土地。”
“我知道，戴维。” 总统的高级科学顾问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永冻层是地表上最脆弱的部份，一旦造成伤害，将永远无法恢复原貌，”塞拉俱乐部现任主席进一步强调，“我们要把这片土地留给自己，也要留给子孙后代一，更是为了这个美丽的地球。一定得封杀这项提案，我会不惜任何代价都要让这项提案过不了关！你必须说服总统否决这项提案，我们无法容忍他们继续破坏生态环境。”
“戴维，我们的行动必须谨慎。总统认为这项提案有助于国内的收支平衡，如果国内可以生产石油，就不用再花大笔钞票向国外购买，并且这可以有力敲打我们的中东盟友。石油公司表示在钻油井和输送石油的过程中，绝对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而偶发的污染也可以得到最有效的控制。更糟糕的是，总统相信他们的说法。”
“都是一些胡说八道，琳达，这你是知道的。” 戴维·弗莱彻表达了对石油公司的不屑。石油公司的输油管在阿拉斯加的冻土层上划下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在这个世上最美的土地上留下丑陋的金属疤痕，这对大自然来说是种侮辱。而且自从有了石油之后，人们所开的汽车则进一步地污染了整个地球，只因为大家懒惰地不愿意以走路、骑脚踏车或骑马的方式去上班。他是极端的环保主义份子，对所谓的新能源技术有着狂热的追求，他认为石油公司会把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破坏掉。石油公司污染了整个地球，到处开采像石油或煤等所谓的珍贵天然资源，在地表上挖掘出一道道伤痕，钻出一口口深井，有时甚至造成石油外泄。这些都只因为他们不懂得尊重这个神圣的地球，唯有适当的管理才能避免这种状况。当然，适当的管理方式需要有人来指导，塞拉俱乐部和其他类似环保团体正是最好的人选，他们负责将地球的重要性告诉人们，并指导大家如何去尊重和善待地球。还好，有环保概念的总统科学顾问在白宫的政治圈里工作，可以直接找总统本人沟通。
“琳达，你就不能直接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告诉总统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吗？”
“凯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总统有时会有不同的看法，而且石油公司很精明。你看看他们提出的计划。”琳达敲着桌上的平板电脑说道，“他们提供数十亿美元的资金，保证赔偿所有可能造成的损失。戴维，他们甚至愿意让塞拉俱乐部的成员参与他们的董事会，监督他们执行环境保护的计划！”
“即使那样，他们在董事会里的代表还是占了绝大多数！如果他们敢试图收买我们，那就走著瞧吧！” 戴维愤怒地大喊，“我绝不允许我的人加入这次计划！”
“注意你的态度！如果你公开宣称这种看法，石油公司就会把你视为极端份子，不再重视环境保护的问题，你无法承担这种后果的，戴维！”
“我是没办法。不过，琳达，你可以为理想挺身而出，现在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了。我们不该坐视那些既得利益者在霍普角开挖油井，制造污染。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不，戴维，不是这样的。” 琳达往后一靠，揉揉眼睛。她在昨晚看完了整份报告书。
令她感到相当无力的是，石油公司已经学会了如何应付环保问题。对石油公司来说，这只是单纯的生意问题。由于潜在的环境问题和像塞拉俱乐部这种人的频频阻挠，因此报告书中便特地花了整整三页的篇幅介绍如何改进油轮运输石油时的安全程序。目前，所有离开阿拉斯加瓦迪兹输油站的船只，在到达公海之前，几乎全程都有拖船护航，而且总数20艘的污染控制船也全天候待命，另外还有更多船只可供调度。每艘油轮上的导航与监测设备与美国海军同步更新，而油轮上的导航人员也必须每隔六个月接受模拟泄露演习。虽然更新的费用极为可观，但石油公司每年所获的利润相比，就显得九牛一毛了。
石油公司也不断在电视上打广告以宣传他们为环境保护做出的努力，而更糟的是，石油公司也开始赞助如探索频道之类的公益知识性电视频道，制作新节目以介绍北极这块处女地上的野生动物。石油公司很有技巧地传达了他们也重视环保的讯息，而塞拉俱乐部里的某些成员显然相信了他们。
琳达和戴维两个人都知道，石油公司隐瞒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旦石油被安全地开采出来，经过输油管安全地输送，并由巨型油轮安全地在海上运送，结果也只是从汽车的排气管和火力发电厂的烟囱里排放出更多的废气，制造更多的空气污染而已。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个笑话，而戴维的咒骂永冻层遭到破坏，也是笑话的一部份。石油公司对于永冻层的破坏会有多大呢？最多也只是10到12公顷的面积罢了，而且石油公司也将为他们清除污染的能力继续大作广告。
因为于大多数坐在电视机前观赏橄榄球赛的大众来说，环境污染才不是问题。在美国有上百万辆汽车，全世界则有更多数量的汽车，它们全在制造空气污染，而这才是问题所在。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这—切的。
“戴维，我会尽力的。” 她保证道，“我会建议总统不要支持这项提案。”
这项提案的代号是OP-2067，是由两名阿拉斯加州参议员所提的。这项提案一旦被通过，就将授权内政部拍卖OP-2574区域内的石油开采权。对于联邦政府和阿拉斯加州政府来说，这其间牵涉的金额十分庞大，就连北美的原住民部落也对此颇感兴趣，因为联邦政府的移民补偿，与开采石油所赚来的钱，可以让他们购买配备GPS系统的雪上摩托车来捕猎驯鹿，以及捕捞帝王蟹用的大型拖网渔船，这些狩猎行为是他们文化遗产的一部份，也是北美的原住民保存了上百年的传统。然而，令人沮丧的是，甚至连北美原住民也抛弃了自己的历史和神性，转而崇拜由石油和石化工业所生产出来的机械文明。在这项提案的表决过程中，这两位阿拉斯加参议员将会带着部落的长老来为这项提案游说。有谁会不注意听他们的话呢？有谁能够比美洲原住民更了解与大自然共处的道理呢？琳达有感于这一切的疯狂，不禁叹了口气。
“他会听吗？” 戴维劳回到了正题。即使是环保份子，也必须活在现实的政治世界之中。
“要听实话吗？很可能不会。” 琳达无奈地承认。
“你知道吗，” 戴维放低声音 “有时我还真的能够理解约翰·辛克利的做法。”
“戴维，注意你的用词，我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我什么都没听见。在这栋大楼里最好不要乱说，我不想提醒你第三遍。” 琳达严肃地警告她的谈话对象。
“见鬼，卡洛，你知道我的想法，也知道我是对的。如果掌管世界的白痴不关心我们的地球，那我们要如何保护这个美丽的星球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人类是破坏地球生态环境的寄生虫？你，我，还是说人类不应该存在吗？！”
“有许多人不应该存在，这是事实！”
“那好啊，不过你又有什么办法？去吧，去把所有人干掉吗？”
“我也不知道。” 戴维一下子泄了气。
琳达看着忧心忡忡的戴维，心想：我们有些人知道办法，不过，戴维，你对此有心理准备了吗？她认为即使像戴维这样的狂热份子，也很难跨出第一步，将理念付诸行动。
“这将引发一场环境灾难！”此时，琳达·麦康奈尔博士正在和白宫办公厅主任阿尼·范德比尔特争论。
“琳达。” 白宫办公厅主任回答，“这关系到收支平衡的问题，将可为国家省下五百亿美金左右的支出，这能继续做实美国石油输出国的地位，而且我们也需要这笔钱。从环保的角度来看，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不过埃克森美孚的总裁亲自向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造成任何污染。过去20年来，他们已经得到不少教训，知道不论在工程或是公关上，都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不是吗？”
“你去现场看过吗？如果你亲自到现场看过，就不会这样想了，相信我。” 总统的科学顾问反问道。
“可是我看过他们在俄亥俄州的采煤区。在那里，他们填平矿区，并在上面种植花草树木，其中甚至还有一处矿区被改造成高尔夫球场，再过个两年就可以在那里举办一场职业高尔夫球锦标赛了。琳达，那里可干净漂亮得很。他们学乖了，懂得不论在商业上或是政治上，都要做得尽善尽美。所以，琳达，总统不能也不会撤销对此油田计划的支持，因为这个开发案对国家经济政治都有巨大的帮助。” 白宫办公厅主任心想：为什么这些环保主义者关心自然总胜过关心人和国家？
“我要当面和总统讨论这件事。” 总统科学顾问坚持道。
“不行。” 白宫办公厅主任坚决地摇摇头。“你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降低你在总统面前的地位,根本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我已经向塞拉俱乐部承诺过！”
“那个环保俱乐部？得了吧，琳达。他们又不是行政机构，而且我看过他们的文章，有越来越激进的趋势了。现在他们变得只会找麻烦，只是一群极端份子，尤其是那个戴维·弗莱彻当选新任主席以来。”
“不对！你不能说其他人和你意见不一就说他们是极端份子！”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白宫办公厅主任查看了自己的时间表。“我还有工作要做。琳达·麦康奈尔博士，关于此项提案，你只能表态支持行政部门的决定。白宫只能有一种意见，那就是总统的意见。琳达，你可以去影响政策的制定，不过政策一旦公布，不论你个人信服与否，都必须服从这项政策。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如果你要发表声明，就必须支持对OP-2574油田的开采，让相对温和的环保团体站到我们这边。你明白了吗？ 而且今天你和戴维谈话时，他似乎发表过一些很严重的观点，特勤局特工就相当忠诚。”
琳达心里一惊，她早就警告过戴维说话要注意分寸。但是她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琳达，我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解释规矩而已。你必须像我和其他人一样，按规矩办事。在这里做事，就必须对总统保持忠诚。如果你对总统有意见，你可以辞职。在你接下这份工作时，就应该了解这里的游戏规则。好，表明立场的时候到了。琳达，你愿不愿意照这里的规矩办事？”
琳达化了妆的脸上微微发红，她就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愤怒情绪。其实犯不着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或这种层级的政府官员动怒，如果真的有数十亿桶的石油蕴藏量，那就去把石油给挖出来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何况石油公司也保证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好吧，我知道规矩，而且我也愿意照规矩办事。” 她肯定地说。
“很好，如果可以，今天晚上前我需要一份声明，下星期发表。写一些平常的东西，像是科学或工程技术的安全性之类的事。琳达，感谢你亲自过来这一趟。” 办公厅主任是在下逐客令。
琳达·麦康奈尔博士起身走向门口。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想要转回去叫范德比尔特自己去写那份声明，但她还是继续走向白宫西翼的走廊，下了楼。两名警卫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猜想她一定是一大早就遇上了倒霉事。她拖着比平常沈重的步伐越过马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可是她宁可一拳打爆电脑萤幕，也不想在键盘上敲出任何一个字。
可恶！该死官僚集团！这些人根本不懂科学，也不关心环保。他们只关心政治，而政治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
之后，她的心情稍微平复，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起草那份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