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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养 第五话

2022-09-24 12:42 作者:鷍生  | 我要投稿

预警:调教文,慢热


·坦诚(3)


觉察到自己盯着男人掌着书脊的手发呆超过一分钟时,罗浮生正跪坐在书房里那张舒适的皮椅旁,努力背诵手里的龙城地铁路线图。

四十分钟前,在勉强塞了一肚子水果燕麦粥和鳄梨鸡蛋三明治后,他被奖励了一块平板和一个好消息。

“你的求职申请被批准了,不过在接受正式考验之前,我认为你可能需要先对龙城有一些基本了解,” 沈巍点开主屏幕上的几个文件,双指放大,“地铁线路、地面交通和街区分布都在这里,你有一周时间熟悉它们,成功通过第一轮测试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训练。”

“这个圆圈里套着三角形的是什么?” 罗浮生快速翻动文件页面,又指着任务栏的一个图标问,“游戏?”

“是辅助你温习所学的交互应用,只要把学习资料导入数据库,就会随机形成不同的题型,检验你的记诵成果。” 沈巍推开娱乐室对面的房门,阳光从窗台跃进来,在房间两侧岩壁一般高耸的书架之间投下倾斜的方形光斑。

“没有外出任务的时候,我通常会在早餐后去书房处理文书工作。如果你愿意,可以利用这几个小时看资料,这样就不需要再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

罗浮生眨了眨眼,感觉压力像沉甸甸的砖块凌乱地在背上垒了起来。

他向来不怕体力活,多苦多累都甘之如饴,因为身体忙起来的时候脑子能暂时放下所有思虑和烦恼,享受转瞬的清宁。加上疲顿能助眠,所以即使平日里没事,他也常在睡前做些耐力训练,用身体透支换取珍贵的一夜无梦。

纯文书的记诵则不同。作为一个屡屡用字典词条催眠的老油条,长年累月下培养出了读不满三行就失去意识的条件反射,尽管这种睡眠只能保持短暂的几个小时并以噩梦惊醒告终,但能睡着就足够心怀感激了。可如今,这个好不容易才形成的习惯倒成了横在眼前的天堑悬崖,还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深吸一口气,卷发青年收下平板,决定今天即使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把困劲儿克服下来。然而,现实依旧沉迷于给他制造一些出乎意料的恼人障碍。暂且不提龙城中央地铁站的三层构造以及复杂的出口分布,光是沈巍那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手指就十分令人分神。

罗浮生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的主人在思考时似乎喜欢手里摸点什么,类似打毛衣的老太太编完一截放下手里的毛针,习惯性地爱抚一下膝盖上呼呼大睡的猫。显而易见,现在他充当的就是这只毛团的角色。


首先惨遭荼毒的是头发。

沈巍似乎对他这头自来卷情有独钟,总爱用修长的手指梳开浓密的发丝屏障,或轮流用指腹和指尖在平时鲜少被顾及的苍白皮肤上轻柔地刮擦或画圈,持续刺激着敏感的神经末梢,让他时不时遭受一番从头到脚带电的酥麻。

其次是耳朵。

自耳廓到耳屏、软骨到皮肉,每一处都被细细抚弄、轻碾、赏玩,最受偏爱的是耳垂,频频被漫不经心地揉捻,再顺着边缘反复摩挲,好似手指的主人执着要在这片弱小的光滑软肉上寻找什么。

再就是后颈。

先是指尖在裹着颈骨的单薄皮肤上搔痒似的缓缓滑动;紧接着落下指腹,初春雨点般的细密柔和;最后是掌心,完美地贴合着后颈的弧度,用舒服得让他几乎呻吟出声的力道揉捏。假如他真是只猫,估计此刻喉咙里的呼噜声已经震碎了书房里所有的玻璃制品。

这些“骚扰”在过去半小时里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给人带来无限困扰的同时却又慷慨赠予了极大的安全感,导致罗浮生忍不住闭上眼去感受,不由自主地沉溺。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安全感浇灌出的身心恬逸往往与睡意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眯了过去。更糟的是,脑袋还枕在沈巍腿上,侧脸沁着两人的体温,唇瓣紧挨的呢料甚至洇了一滴可疑的湿痕。

完了完了,卷发青年一僵,脑子转得飞快,片刻后决定保持现状,等对方有所举动了再见招拆招。可惜睡麻的脖颈和酸痛的膝关节拒绝合作,不约而同地齐齐抗议,而那些依然徜徉在他耳侧的白皙手指也无形中给这个计划增加了许多阻碍。

幸好,处变不惊是他的看家本事,罗浮生定了定神,重新闭紧双眼,呼吸调节为沉睡时的平缓频率,佯装好梦正酣地用枕着沈巍大腿的左脸在上面轻蹭两下,再转成右脸,从而毫无破绽地躲开了抚弄的手指;与此同时,重心从几乎失去知觉的左侧身体自然后移,再顺势往地上的软垫倾斜。

可就在他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时,沈巍突然伸手把人捞回腿上,还揪住他泛红的耳尖,坏心眼地掐了一下,让颜色染得更深:“醒了?昨晚没睡好?”


自知露馅,卷发青年悻悻地坐直身体,平板从膝上滑落,随着一声钝响在厚厚的地毯上砸出四个凹陷,犹如心里那个名为羞愧的小人一头撞在良知上留下的小坑。

“嗯,”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角,下意识选了个合理说辞,“有点认床。”

“床垫睡不惯的话可以换一个,你喜欢软的还是硬的?” 沈巍推了下眼镜,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中讲了个荤段子。

罗浮生忍下溜到嘴边的那句“硬的”,改为“没事,睡两天就习惯了”,说完,又加了一个“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沈巍疑惑地偏了偏头。

“我不该在学东西的时候睡着,” 他语气诚恳地道,暗地里纳闷自己不知何时与推崇苦行的虔诚教徒调换了灵魂,竟有了无时无刻忏悔的习惯,“你可以罚我。”

“我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因为我很清楚这些资料有多枯燥难记。不过,今晚你确实会多受一次惩罚。”

才松口气的罗浮生闻言,垂下来的眉毛又重新升回刘海里:“啊?!”

“至于原因,” 喜怒无常的主人合上手里的书,将它往奴隶的头上轻轻一扣,“自己慢慢想。”

“哦……” 罗浮生沮丧地垂下肩膀,仿佛一只被雨淋透的猫,刚拾起平板,抬头见沈巍朝门口走,便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回房间换身外出服,” 沈巍对他的敏捷反应看来很是满意,抬手在他下颌鼓励地摸了摸。

“我们要去哪儿?” 卷发青年俨然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习惯了来自主人的肢体接触,不仅没再退缩,还配合地抬高下巴。

“是‘你’要去哪儿,” 沈巍纠正,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叮嘱了一句,“穿左侧衣柜里顺数第三套衣服。”


中午十二点四十,罗浮生站在龙城中央地铁站的A入口,耳朵里塞着通讯器,一脸茫然地看向手里的线索。

“泰迪、开心果,2?” 他皱起脸,绞尽脑汁地猜测其中暗示的特殊含义。

“这三个关键词以及你一个小时前看过的资料会引导你找到此次的任务目标,搜索范围是整个中央地铁站。”

沈巍的声音在线路里听起来略显失真,但罗浮生能想象出他端着骨瓷杯似是而非地勾起唇角的样子,不由失笑:“你不说目标是人还是东西,这么大的地儿,要我怎么找?”

“恐怕这要靠你自己推理了。祝好运。” 不等他搭腔,对方就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承你吉言。” 卷发青年冲写着线索的纸条叹气,把它揉成一团滑入衣袋,转身走进地铁站,忽在程亮的金属护栏上瞧见自己的倒影,再次叹了口气。他现在一身深灰带黑的嘻哈风,衣摆拖到胯骨以下,裤腿松垮得简直能多塞一个人,或长或短的绳带从袖口、兜帽或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耷拉出来,随着步子一甩一甩的,大概跟披着床单耳朵夹根山鸡翎羽当众朗诵十四行诗一样中二(划掉)拉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尽管与他的偏好大相径庭,但这套累赘的穿着倒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厚薄不一的织物在领口堆叠出起伏山峦似的层层褶皱,完美遮盖了他脖子上的项圈。除非刻意扯开衣领寻找,否则不会有人发现藏在布料下的别样风景。这个巧合无疑让他轻松自在了许多,至少不必时刻担心被当成癖好特殊的怪胎。

只是巧合?

罗浮生戴上兜帽的手一顿,蓦然想起这身衣服是沈巍特地要求穿的。

莫非是为他考虑才挑选了这身装束?

站在下行电梯上时,这个念头像一尾欢脱的鲤鱼倏地跃进脑海,在心里“扑通”一声砸开一圈圈延绵的涟漪。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想多了,卷发青年自嘲地摇摇头,强行抹平内心荡开的波纹。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不再期待,也不再贸然将希望寄于自己以外的人类身上。毕竟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不播下期待的种子,自然也就不会收获失落和绝望。

下了电梯,罗浮生敛起无关心绪,一边快步向2号月台走,一边从记忆里检索有用信息。方位东南、四号线与六号线的换乘点、连接出口C1和D1……临到闸口才脚步一顿,恍然记起自己身无分文,手机也根据沈巍的要求留在了公寓。

显然,思路缜密的沈巍不可能允许这种低级疏漏发生,既只字未提让他携带钱财,就意味着目标所在位置无需购票进入,多半位于商业区。退一步想,虽然他经常猜不透沈巍脑子在想什么下一句会说什么,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认为这个注重效率的人不会放任自己毫无头绪地在偌大的地铁站里寻一个陌生人,由此可以推出,目标更有可能是物品。

于是,卷发青年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返回大堂,找到站内地图,快速查看起每一层的公用设施和店铺分布。

“泰迪”容易让人联想到毛绒玩具、贵宾犬或小熊及其卡通形象;“开心果”如果不是食物,应该会是颜色或味道。这两个关键词在地铁站里其实并不多见,意味着搜寻范围可以大大缩小,要找的不是一家与吃食、服饰或玩具有关的店,就是卡通标识或宣传图案。至于数字2……他抓了抓耳朵,决定先去地下二层碰碰运气。

为了获取更好的视野,这次他选择了直达电梯。宽敞的轿厢缓缓下沉,他专注地透过玻璃视窗观察外间,不想裤腰竟也跟着一沉。低头一瞅,身旁的婴儿车里探出只粉嫩的小手,正拽着他腿侧垂下来的一根带子,玩得不亦乐乎。

罗浮生长这么大,与孩子接触的经验却基本为零,此时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人僵成一根柱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发刺耳的高频哭闹。还好推着童车的中年男士很快注意到了孩子的探索行为,向他尴尬一笑,俯身挑动挂在车把上的小玩偶。小家伙听见清脆的铃铛声,立刻松开了带子,转而伸长小手去够那荡来荡去的小狗挂件。

“你真有经验,” 他松了口气,感激地没话找话。

“这都是经历过无休止的斗智斗勇后的条件反射,还得加上点运气,不是每次都奏效,” 穿着素色开襟毛衣和格子衬衫的男士推了推粗框眼镜,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苦笑,“幸亏这玩具是刚买的,新鲜劲儿还没过。”

卷发青年看向从孩子指间岔出的驼色绒毛,脑子里灵光一闪:“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店买的?”


辞别热心的奶爸和好奇宝宝,罗浮生揣着难以遏制的兴奋走出电梯,才踏出一步,就被美妙的食物香气扑了满面。烘得恰到好处的奶油、焦糖和植物香料的芬芳霎时把人卷入甜腻的漩涡,引得舌底疯狂分泌唾沫,他隔着外套摸摸肚子,有些后悔出门前没多吃两个塔可饼*。

狠狠吸一口香味解馋,他径直朝中年男士说的那家礼品店奔去。这是一家售卖毛绒玩具为主的小店,此时正值午休,不足十五平的空间里三三两两的聚了些身着校服的学生和几个白领。他这个穿得像随时会来段撑地旋转的八尺硬汉刚出现在门口,就像把磁铁扔进装满曲形针的盒子,瞬间招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暗暗深吸口气,卷发青年把背脊挺成一条僵硬而拘谨的直线,竭力无视其他顾客奇异的目光,大步跨进店里。初中之前,他没少陪洪澜逛这类的店,所以比较清楚货品摆放的规律,只利用身高的优势大致看了一圈,就定位到了小熊主题的货架。

货架有四层,按照泰迪熊的种类和风格依次填满,有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偶,也有不同材质的摆件或挂饰,还有的甚至配上了袖珍家具,摆成各种生动情态和场景。

其中有一只西装革履在电脑前正襟危坐的,罗浮生瞅着眼熟,略加思索,竟发现跟沈巍有六七分神似,登时忍俊不禁,又稍微想象了下买回来放书房里,每日一人一熊面对面办公的画面,差点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此时本体在做什么,他想,揉了揉发酸的嘴角,从镜墙里瞥到店员投来诡异的视线,马上把表情调整回酷酷的空白。

可能是太久没这么悠闲过,虽然没找到想要的线索,罗浮生逛橱窗*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他恍如回到了十多年前,还是个会偷偷在平安夜把袜子挂床头的小屁孩,每天最大的烦恼是去哪儿玩和怎么从保姆那里央来更多的糖果,饶有兴趣地翻完泰迪熊又转去那边摸摸小狗玩偶,完了还拎起一只憨态可掬的史努比,怀念地戳戳它浑圆的黑鼻头。

他记得洪澜曾有一段时间特别沉迷于收集这种比格犬玩具,每逢出新都要买,还特别喜欢问他意见。那个时候他对洪大小姐宠得毫无原则,所以再看不出区别,也极力说些好听的哄她开心,外出时如果看见类似的玩偶都会想方设法买回去,好像要把缺失的亲情统统投射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身上,通过满足她的要求获得哪怕一点被需要的感觉。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小女孩长大了,看过来的眼神从天真无邪逐渐变得含羞带怯,无理取闹中开始藏着若有若无的试探。对此,他唯有还以疏远逃避,刻意活成胡天胡地的混账样儿,将那个一心当个称职兄长、妄想亲情的自己剖除,像捏雪球一样揉烂团实,再远远扔下山坡,任其越滚越远、越滚越脏,最后在岩石上砸个粉碎。


♬ Like the world was ending
♪  Would we pretend that it’s all right


店内音响里沙哑的女声婉转缠绵地唱着,卷发青年低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手掌,手指微曲,仿佛想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缓缓合拢,然后自讽地勾起唇角,丢开了这段至今仍然引发刺痛的记忆。

他试探地敲敲耳机,尝试求助场外支援,可惜除了顾客的窃窃私语,啥也没听见。行吧,没反应也是一种反应,至少印证了这个方向是错的。

悠悠踱出店门,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罗浮生边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边习惯性地摸上后颈,突然有些想念沈巍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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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站地址:https://zylfusheng.wordpress.com

*塔可饼长这样

*Like the world was ending
Would we pretend that it’s all right
——出自歌曲Stay,by Nu Alkemi$t


*在此附上鳄梨鸡蛋三明治的简易做法


1. 鸡蛋在沸水中煮10分钟做成全熟的水煮蛋

2. 鳄梨对半剖开,果肉挖出捣碎

3. 将柠檬汁挤到鳄梨上拌匀(这一步是为了避免果肉氧化变色,如果是即做即吃的话可以省略)

4. 水煮蛋剥壳后捣碎,与鳄梨拌匀

5. 根据个人口味加入适量现磨黑胡椒、美乃滋等调味料

6. 面包片(可选全麦或白面包)烤脆,其中一面抹上鳄梨鸡蛋馅料后再叠一片吐司做成三明治,也可以不叠,直接做成开放式三明治


厨艺了得的小伙伴也可以把鸡蛋做成煎蛋或滑蛋,鳄梨切片,再夹点火腿片或金枪鱼,也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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