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黑域与啼鸣（1）
第一章 和伙伴们一起迈向未来
距离向宇宙之外发射信号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这个建设在可观测宇宙的边缘的，如铁饼一般的信号站里，所有研究人员们早已按照不知预习过多少次的观测方针那样，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紧张地盯着眼前无数数据掠过的屏幕，一边依照自己的岗位捕获有价值的数据并进行处理，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行动的成功……
除了坐在这个信号站大厅首席的一个女子。
一个有着一头蓬乱的黑发，歪斜地穿着一件白大褂，有些过长的裤子拖到了地上，穿搭毫无作为女性的自觉的一个家伙。
她是夜阑，这个以“向宇宙之外发送信号”为目标的团队的领导者，同时也是足以穿透可观测宇宙边缘的引力波的发现者，以及相关应用的发明者。可以说，对宇宙之外的探索行动，几乎是以她的发现与发明为基础，才得以实现的。
此时此刻，她正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大厅最前方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内映出的深邃宇宙——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继承了有五千年之久的天文学，七千年之久的天体观测知识，无数先贤的心血，不知多少万亿年前就从祖先的群体潜意识中传承下来的，对宇宙的好奇，才走到了这一步……吗”她轻叹一声。
“一路积累下来，无数的历史传承下来，终究是能顺理成章地达成这个成就的……所以，真是无聊，无趣啊。”
“啪咔！”大厅里，猛地响起了一阵空气电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如机关枪的一连串气泡音。
翻译软件似乎也被对方的语速吓到了，延迟了几秒才翻译出这个浮游生物语的核心意思——“夜阑！你怎么能这样蔑视我们的先祖！你知不知道——”
“是是，幽浮奥克斯。”坐在大厅首席的夜阑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种族是第一个成功计算出天体运行轨道的……而且是以当时的种群全体作为电子计算机的零件，几乎烧尽所有的生物电流，才取得了最终的成果……”
“但是。”说到这里，夜阑转过头来。
她睁大自己无神而浑浊的，带着重重黑眼圈的双眼，望向坐在大厅前排的幽浮奥克斯——那是一个约一米高的水母状生物，全身上下正泛着燃烧般的亮红光芒，触须颤抖着搭在生物感应屏幕上。
“你们的先祖曾经取得的，引以为傲的成就，换现在的，我们在用的生物基因计算机来，不就是几微秒就能解决的计算吗？”
“就算这样，但是——”
“啊啊，对啊，因为是‘先贤的成果’所以要‘抱有敬意’。”夜阑烦躁地挠着头，让头发变得更加凌乱，“所以我们把过去的一切记录在这里，刻印在这里，走到了这一步……”
夜阑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最先进的光子计算机——只有掌机大小。本来可以缩小到手表大的，但夜阑坚决表示自己用不习惯，才继续用几十代前的掌机的形状。
“然而到现在为止，这些传承下来的东西，都只是可观测宇宙中的积累，不是吗？”
“这些经验，能用到宇宙之外的世界吗？”
“你知道吗？”夜阑点了点奥克斯。
奥克斯身上的红光一阵闪烁，但没有退散：“很有可能无法应用，但是——”
“啊是啊，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可观测的宇宙之外是什么样子……除了我们亲爱的山川智子领导的团队发现的东西。”
坐在大厅左翼中间的一个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有不少雀斑，分外其貌不扬的矮小女孩扶着眼睛垂下头来，她的耳朵有些发红。
“啊啊，我知道，我当然记得。”奥克斯正色说道。
这般争论早早地吸引到大厅里不少研究员的注意力。当夜阑提到“山川智子发现的东西”时，更有不少人瞪大了眼睛，稍有些惶惑不安地望着天花板。
在这次发射信号的项目之前，有一个先行的，对宇宙之外的信号进行观测的项目。
观测的结果，是一片死寂。
别说什么带有信息的引力波信号，就连基本的，杂乱无章的背景信号都不存在。
仿佛可观测宇宙之外，是绝对的，彻底的，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那一次，我们什么都没有观测到。”夜阑总结道，“但是，也足够让我们提出些许猜想了。”
“比如说？”
“黑域，人工制造的信息屏障，阻止了我们与宇宙之外的沟通。”
“其他文明？甚至可能是比我们更高级的文明？”
“呜……”山川智子抱着头，蜷缩起来。胆小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当我从山川智子那里收到观测结果的时候，我和她讨论过这种可能性。”夜阑轻轻地笑了笑，“我觉得我脑补出的，其他文明的用意都够写十几本小说了，呵。”
“夜阑，你的话太多了……”山川智子弱弱地说道。
奥克斯身体上的红光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但相当于心脏的部位还残存着一点：“夜阑，你也真是狂妄……居然敢这样轻率地猜测可能存在的，其他文明的用意。就不怕其他文明发现我们的存在之后……”
“那就到时候再说。”夜阑轻笑一声。
“我想宇宙内外的科学，有一点是共通的：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我们至少，先向外面看一眼，看看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再考虑之后的事吧。”
夜阑说着，望向漆黑的宇宙。
在她眼中，眼前的黑色变成了一片薄膜，一片区分了已知与未知的境界的薄膜。
“我现在只想看到宇宙之外，其他的事，我才不管。”
“不愧是你。”奥克斯终于平静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紧张的工作。
就在这般聊天之间，发射信号的时刻终于到了。
寄托着无数人的期望，寄托着对宇宙之外的好奇的信号，即将飞往未知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