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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人类进程的著作——《陈旉农书》

2020-05-15 07:31 作者:洗芝溪  | 我要投稿

相信大多数读者看到这个题目,第一反应一定是去搜索第二个字念什么。的确,这个人名太冷门,完全不能同孔丘、孟轲、荀况、董仲舒、朱熹、王守仁这些名字相提并论,用这样一个题目似有哗众取宠之嫌。

然而,作为一个标准吃货,那些仁义道德统统都是虚的,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而填饱肚子的前提当然就是农业生产,所以指导农业生产的农书,其意义怎么夸大都不过分。

众所周知,汉族不是一个喜欢扩张的民族,这个民族具有足够的内敛性。这当然与我们所处的地理环境、民族性格等有关。然而,扩张是人类的本性,因为当一个民族拥有足够的文明时,人口就会暴涨,现有的土地和资源就无法满足激增的人口的需求,扩张是很容易想到的策略。要想不扩张就解决人口增长的难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劳动生产率,也就是让同样的土地生产尽可能多的粮食。这个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几大古文明当中唯一做到的,只有中华文明,这也是中华文明未曾中断的原因之一

有文献记载以来,中国发生过两次重大的农业革命,在我看来,其意义绝对不亚于西方的工业革命。这两次农业革命分别发生于两汉和两宋,尤其是西汉和南宋。前者主要记载于西汉《汜胜之书》由《齐民要术》转载)中,后者主要记载于南宋《陈旉农书》《王祯农书》转载)中。

用我们现代的话说,两场革命的本质都是能量使用形式的革命。

一次是由人力向畜力的转变。虽然中国在先秦就已经有牛耕的记载,但远没有普及。西汉是首先普及牛耕的。有了牛耕,就需要金属农具,铁犁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铁犁的出现,使得深耕成为可能。深耕是秋耕的标志。《齐民要术》讲,春夏必浅、秋耕必深。这是因为,春耕离播种时间短,不具备深耕条件,而秋耕则时间长,且杂草会反复生长,多次深耕能增加更多绿肥。在古代农业思想中,秋耕是关键的环节,它能让粮食产量倍增。所以,这是汉朝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富庶的朝代的原因。

除了牛耕,水车的出现也是关键事件。龙骨水车大约出现于西汉至三国这段时间,具体已很难考证。它的核心就是利用马力汲水,这是将畜力转化为水力的一步。《九章算术》中已经广泛采用类似“马力”这样的单位,正说明这时候的人已经认识到了马力的重要性。

马在汉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来汉朝空地多,广阔的河套地区基本都用来养马了,据记载,上郡(今陕北这一带)的牧苑养马曾多达数十万匹。只有畜马的数量起来了,才能用骑兵去和匈奴人打消耗战。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壮举,毕竟马是一个相当昂贵的物种,其价值远远高于今天的家用轿车。在西方,有一匹马就可以称为骑士了,绝大部分战争都是步兵之间进行,骑兵只少量点缀。像汉武帝这样动辄发十万骑兵,前后几十年加起来超百万,这样的规模放到西方,绝对碾压。然而,养马的本钱很大,需要对畜牧有充分的认识,如何畜养、如何防疫,这都是一整套学问。

除了畜力之外,汉朝人还有一个特别的发明,就是温室。《汉书》中有明确记载所谓“四时之房”,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温室。它的作用就是栽培反季蔬菜,特别是瓜果一类,供皇家贵族享用。这当然实际上也是提高粮食产量的一个办法。

现在时常听到这样一种观点,是说自明以后,中国土地上之所以能养活这么多人,主要得益于原产自美洲的番薯、玉米、马铃薯等高产作物的引入。这种说法有失偏颇首先,这些高产作物都是主要在偏远山区种植,比如福建、广东等地的山区,近代以前并未深入到中原腹地。很多书上对于这方面的记载都很浅薄,比如《本草纲目》只是略加提及,并未深究,说明当时的影响力很有限。其次,异地引种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轻而易举。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中就记载了番薯如何藏种的问题,据说他还多次向福建求种,说明当时冬季藏种是一个大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第三,高产作物大多数时候主要还是喂猪用,人吃得并不多。我们现代人看到的,很多都是近代以来积贫积弱的结果,那时候能吃饱饭就不容易了,还管它什么作物呢。但这并不是普遍现象。

事实上,西方的农业水平近代以前连中国的项背都望不到。即使到今天,美国人还在采用最落后的轮耕法。欧洲在近代曾有过一场东学西渐的经历其中农学是他们主要学习的科目欧洲重农学派的魁奈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的书中详细介绍了中国的农学,但按我们的眼光,其理解仍相当粗。即便如此,他重农主义还是引发了自由市场理论和现代西方经济学。

每发生一次农业革命,生产率就会大幅提高,能养活的人口也将倍增,这和工业革命一样。以西汉那场革命为例,据我估计,革命之后,现有的土地足够养活一亿的人口。所以一直到唐朝,中国人都能过得相对比较滋润。而到了宋朝,人口快速突破、并稳定在了一亿以上,加上战乱而引起的土地减少,粮食产量开始出现危机。当然危机也就是更大的机会,所以第二场革命也随之而来。

我们不妨称这场革命为“药力”革命,它是从畜力到药力的过渡。所谓药,在丹家们那里是火药,在医家们那里是丸药,在农家们这里就是粪药。我们以前的科技史介绍中,通常会提火药,因为是四大发明,偶尔会提金元四大家、和他们的归经理论,但提到粪药的却不多,因为怎么样都登不大雅之堂。然而事实上,人粪作为肥料的广泛使用,正是起自两宋,特别是南方的水田稻作农业。

农书当中出现“粪”大概是肇始于西汉的《汜胜之书》。然而那时候只是粗略提及,并未深究。就有限的资料来看,宋以前的人没有“施肥”这个概念《齐民要术》中几乎没有关于施肥的太多论述。由此可见,人粪对于土地耕作到底起什么作用,宋朝以前是不清楚的。

宋朝人逐渐认识到了人粪是一个有用的东西,但具体派什么用处,也还是比较模糊。直到第一个详细阐述“用粪如用药”的《陈旉农书》出现,事情才发生了革命性变化。《陈旉农书》中充分论述了用粪与土地肥力之间的关系,明确提出了施肥是确保肥力的关键因素,应该大力推广之。在我看来,“施肥”这个思想的提出,其重大意义不亚于现代热力学的第一和第二定律。

不仅如此,《陈旉农书》还提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核心理念:地力常新壮。

这个思想比起现代说的“可持续发展”还要更加了不起,因为它是包含了人定胜天的基本逻辑的可持续发展。众所周知,土地耕作越频繁,其肥力就越差。一般来说,连续耕种三五年,产量就要大打折扣。

一种容易想到的办法,就是休耕。比如现在美国用的轮耕制,就是典型的休耕思想。这在土地资源有富余的情况下可以做,但人口激增之后,由不得人们去休耕。这时候就必须要想办法在连续耕作的前提下,仍然保持土地肥力。这似乎有一点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但至少当时的中国人的确做到了。这就是施肥。《陈旉农书》中提出了十几种肥料,除了人粪尿以外,还有草木灰、河泥等。按我们现代的理解,这就是增加钾等元素,相当的科学有效。不仅如此,该书还详细区分了生粪和熟粪的差别,给出了一整套系统而明确的制造粪药的办法。

值得一提的是,《陈旉农书》是纯私人的农书,篇幅也不长,出版当时似并未引起重视。直到后来影响范围更广的《王祯农书》问世,其中大量引用《陈旉农书》的思想和观点,用粪如用药、地力常新壮的思想才贯彻到了每个中国农民的心里。有限的土地上,也由此养活了明清的数亿人。其思想对后世的影响有多大,目前还没有得到充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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