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连载】原点的阿克夏记录(第三章)

原点的阿克夏记录
——《森罗存在的红移》
作者:WR404,绘师:MXY
TAG:γ世界线相关/第一卷
未来同人研究所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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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论文与猫
阳光穿透落地窗洒落早晨的咖啡厅。此时已过了用早餐的时刻,距离早午餐的高峰时段也还有一些时间,因此咖啡厅内没什么人。
红莉栖坐在一个不受阳光直射的靠窗位置,手上拿着一份先前从电子邮件下载并打印出来的文件。室内正飘扬着古典音乐,不过她丝毫未受干扰,心无旁骛地阅读着。
另一只没拿文件的手握着一蓝一红两支笔。她一会儿交替着两支笔在文件上标记重点,或在空白处备注着什么,一会儿又技术高超地同时转着它们。
“嗯……这家伙不简单啊。”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因翘脚而悬在空中的脚板不自觉地摆动着,打着不知名的节拍。
转眼读完了最后一页,她反手将文件又翻回第一页,快速地整份翻阅一遍。再度翻到末页后,她将文件平放在桌上,放下自己翘着的腿、身子靠上桌子,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无征兆地,红莉栖搁下了笔,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全身呈现出一个坐着的“大”字型。总算赶在组会前看完了,她心想。虽然并不是真的发困,突然涌出的放松感还是让她打了个大哈欠。
就在这个时候,咖啡厅挂于门口的铃铛响了。红莉栖眼角瞥见一位顶着一头凌乱黑发的娇小女性走进门来。
“学姐!”红莉栖朝她招手。那人闻声,转过写满倦意的脸,缓步走了过来。
“还以为教授出国就能免掉早上的组会了……结果虽然翘掉了组会,还是被妳拖出来了……呵——”用以哈欠为结尾的一小串牢骚取代了招呼,那人拉开红莉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陷了进去,眯着眼一副随时能睡着的样子。
“还没吃早餐吧,我帮妳点?”红莉栖刚好也要起身续杯饮料。
“火腿起司帕尼尼[1]、拿铁。”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眼皮抬都没抬。
这位作息日夜颠倒的女性就是红莉栖在脑科学研究所的直属学姐,比屋定真帆。虽然她有着经常被误认成小学生的外貌,其实年纪反而较红莉栖大上两三岁,现为脑科学研究所的正式研究员。
对美国人而言,身材娇小且天生黑发的真帆显得比红莉栖更符合他们心目中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殊不知长着日本人皮肉的她,骨子里其实是比红莉栖更纯正的美国人——他们家从曾祖父那辈便移民美国,她自身也是受美式教育长大的。
红莉栖因为对脑科学很有兴趣,于大一刚入学时便连络上真帆,面谈后取得脑科学研究所的实习资格,以学生的身份加入他们的一个专项计划并参与至今。除了该计划,红莉栖也有独自进行或与他人合作的项目。今天约真帆出来的理由便是处理近期与她合作的一篇论文。
这份论文最近进展到最终阶段,她们两位都为此忙碌着。尤其是红莉栖,为了赶紧将这件事结案以多留一点时间辅导学弟,变得比身为论文第一作者的真帆更为积极。
红莉栖点完餐从柜台回来时,发现真帆已清醒得差不多了。正要开口让她去洗把脸,却发现她正读着自己刚才顺手搁在桌上的文件。
“啊,这个妳不能看!”红莉栖伸手一把抢过文件,匆忙塞进靠在自己椅背上的袋子。
“慌张什么,又不是情书。”真帆斜着绿色的眼珠调侃她。红莉栖不知道她读了多少内容,但显然没漏掉标于第一页的作者姓名。
“未经同意查看别人未发表的论文是不道德的啊!”虽然很清楚学姐不是会偷看别人的研究机密而后泄漏甚至盗用的人,她还是忍不住这么说道。毕竟她承诺过不会和别人提起这份论文的事。
“妳自己疏忽放在桌上的——”真帆突然止住话语,大概认为这是没什么建设性的讨论方向,接着改口道:“放心吧,我看得也不是很懂。这还只是草稿吧。”
“看得出是草稿还说看不懂。”红莉栖还在碎碎念。挑别人逻辑上的小毛病是红莉栖的职业病,和学姐待在一起时特别容易发作。
不过学姐也不甘示弱地回击:“‘看得出是草稿’和‘看不懂’又不矛盾,而且我说的是‘不是很懂’。”
“虽然不矛盾,但就概率上来讲——”红莉栖几乎要接着反驳,然而一想到自己早早约学姐出来的目的便打消念头:“算了,当我没说。话说妳要不要去洗手间打理一下?”
“嗯?我今天有好好梳头哦,也用吹风机整理过了。”真帆摸了摸自己长及腰际的乱发。
“是说洗脸啦,刚才坐车过来时又睡着了对吧?”红莉栖指着真帆脸颊上明显是因贴在车窗上打盹而压出的红色印痕。共事即将满三年,她当然能识别真帆出门前是否梳头。如果将头发的杂乱程度量化,她没梳头时大概会比现在乱上一两个数量级。
“这样嘛……”她改摸着自己的脸,接着突然眯眼盯着红莉栖:“妳看看妳,刚才转笔了吧?又画到脸上喽!”
红莉栖拿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发现右脸颊下侧有两条淡淡的线,一蓝一红刚好形成一个叉叉。想到自己刚才顶着这张脸去点餐,她的脸蛋热了起来。她起身,拉起学姐的手:“那就一起去洗手间吧!”
讨论了一上午,红莉栖终于完成了论文中自己负责的部分。
“接下来就交给妳了。”她夸张地往后仰头,手腕背部贴在鼻梁上,闭上双眼稍作休息。
“嗯……”真帆仔细审视红莉栖刚刚传给自己的文件。读毕,她也将身子往椅背一靠,长吁了一口气:“好!辛苦妳了。”
听到这句话,红莉栖打起精神从座位上站起来:“那我就先行告退啦!”她收拾起散落桌上的物品和文件。
“嗯?都这个时间了,不吃完午饭再走吗?”真帆讶异地抬头看向她。
“等一下另一边有组会。”红莉栖一面说着,一面拿起自己的杯子,喝光杯中剩下的饮料。
“可是平时这个时候脑研所的组会都还没结束——”
“——是啊,所以其实平常物理系那边的组会我都会迟到。”她吐了吐舌头,背起背包,“难得今天这边没会,可不能再迟到了。”
正要道别,真帆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个冈部伦太郎,不简单啊。”
“妳不会还在想那份论文的事吧?快忘掉快忘掉——”红莉栖的表情有些懊恼。她用手作出朝真帆扇风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吹散她对那份论文的记忆。
“那是一方面,不过我主要是指……”她越说越小声。
“指什么?”
“没什么,赶妳的组会去吧!”真帆挥手催促着红莉栖离开。

几天前,学弟寄了一封电邮给她,主旨为“World Line Theory”。
“世界线理论?”红莉栖蹙眉,对这个名称感到不解。她先将手头的事放在一旁,开始阅读邮件:
Christina:
才读第一行,她就恨不得关闭浏览器页面。自从上次因为赶时间而只来得及对这新绰号做出“不许加tina”的无力抗议之后,这是冈伦第二次提及这个词。
红莉栖原先以为冈伦在那次长谈以后应该会变得开朗一些,结果他在其他实验室成员面前一如既往地稳重而拘谨,似乎只有和她相处时才会稍微卸下心防。
“算了,难得他调皮一下。”红莉栖忍住关邮件的冲动,继续读信:
附件是先前提过的论文草稿。
这份论文以时间机器存在为前提,探讨如何借由操作时间机器进行实验来研究这个世界所遵从的时间法则。文章的实际内容包括实验设计、数种可能的实验结果及其各自所对应的理论。其中大部分理论引用自他人发表的论文(如多世界诠释[2]),而“世界线理论”目前则完全是我自行架构的。
我从高中便开始构思这个理论,不过直到这一两年才有能力将它以数学的形式表达出来,“世界线”这个词算是误用,当时还不了解它原本的意义[3]。然而随着理论的发展,我越发觉得它很适合用来描述我想表达的概念。它原先代表的是质点在四维时空中运动的“轨迹”,现在被我借用来代表整个世界在时间中的“走向”。挺直观的,不是吗?
最近我在定义“世界线”之间的“距离”上遇到了一些问题。若是方便,想请学姐帮忙看看,提供一些建议……
他接着用几句话简述了问题,红莉栖先将它们默记在心。她在实际阅读论文前也无法给出回复。
……以上就是我目前的想法。
妳一定已经看出来了:根据我目前的架构,定义“距离”是这个理论的主要课题之一。因此,如果妳有兴趣处理这个问题,即使只是指引方向,我也会列出妳的名字(虽然知道妳不缺这个w)。
这份草稿我尚未和别人提过,希望学姐也能先对其他人保密。先这样。
谢谢。
冈部伦太郎
“自己的全名倒是好好写出来了。”嘴上吐槽着枝微末节的事情,红莉栖把论文下载下来并快速阅览起来。
论文的内容与冈伦在信中描述的差不多,不过如同论文题目和邮件所暗示的,内容比重特别偏向世界线理论的阐述。
换句话说,虽然论文设计了探究时间法则的实验,也很客观地列出世界实际可能遵从的各种理论,但重点其实是介绍冈伦架构的新理论。
红莉栖将草稿初步扫过一遍后便明白,冈伦对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并未夸大其词。这份文章前半所处理的问题属于哲学范畴,直到世界线理论才进入物理的领域。因此如果无法解决定义距离的问题、完成世界线理论,这充其量只是一份哲学论文而已。
并不是贬低哲学论文的价值,只是这和冈伦想从事的方向并不一致,也违背了他当初写作这论文的初衷。
“这问题可真不好解决。”红莉栖托腮望着电脑屏幕,细细思索,“想想就知道工作量肯定很大,出手帮忙的话,他大概真的得把我列入作者了。”
“不过我喜欢这个理论的想法,很有趣。”她嘴角微微上扬,在书桌前直起腰,开始回复信件,“从草稿看来,他应该已经自学过量子力学了。不知道读过量子场论了没……”
冈伦:
很高兴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如此信任我,直接寄了完整的论文,看来我做人还算成功XD。我不会和其他人提这件事的。
你很了解自己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这很值得赞赏(我见过不少人连状况都没弄清楚就找人求救,被问的人还得帮他们从头理清问题)。这问题确实如你所说,是世界线理论的核心。而这个理论又是论文的核心。
我刚才评估了你打算用来解决问题的思路,也不是说哪里有错,但用在这大概不太可行。我暂时也没想到比较好的切入点,之后可能得查点资料,然后我们再讨论讨论。我列一份资料清单给你,有时间先找来读,之后用得到……
红莉栖接着列出几本书和论文。能够清楚记得自己读过的资料及其出处可是她的得意长项之一。
……先这样,如果想到其他的我再补充。
除了理论架构上的问题,我发现草稿其他部分也有些小问题。晚点我印一份出来直接写在上面(还是纸本看得舒服),下次小组会议拿给你。
加油啦,我很看好你。
红莉栖
……不对。
想到信件开头,红莉栖忍不住删除了最后几个字,重新署名:
“KURISU”

2012年8月中旬。
沉迷于一件事情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每周HET[4]组会后和冈伦的小聚逐渐成为习惯,与他的邮件往返也已累计十数次,红莉栖突然惊觉,长达四个月的暑假只剩下两三周了。
“……嗯。对,下周。应该是坐火车回去。前阵子常常搭飞机,想换种交通方式……别啦,我不太想开车回来。”红莉栖站在脑科学研究所的一间会议室外,靠墙打着电话。回复她的是女人的询问声和男人的抱怨声。
“这次会住两周,待到开学前。抱歉,这个暑假很忙……回去再跟你们说……好啦,我保证明年整个寒假都会待在家里。”红莉栖露出苦笑,安抚着手机另一头的谈话对象,“订好票通知你们,到时再麻烦你们来车站接我喽~嗯!Bye bye~”
刚按下结束通话键,会议室的门便打开,从中走出了身材差异悬殊的两个人,分别是她正等着的真帆学姐,以及她所属的专项小组领导人:脑科学研究所所长亚雷克斯·雷斯金涅教授。红莉栖立即将自己的脑袋切换为英语模式。他们两位仍延续着方才红莉栖离开时谈论的话题,不过听上去差不多要收尾了。
“……文件整理好就传过来吧,我最后再确认一下。”教授向真帆说着,同时在自己的手札上写了些字。在人高马大、金发绿眼的教授衬托下,真帆显得更为矮小了,不过她散发出的气势并不亚于教授。
“了解。今晚能弄好。”她单手托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在键盘上啪嗒啪嗒快速打着字,模样相当干练。
“妳和Kurisu还有约吧?”教授看到站在走廊柱子旁的红莉栖,微笑着点头示意。红莉栖赶忙回礼,“那就先这样吧……啊对!刚才我在办公室碰到一个精神生理所[5]的小伙子,他好像有事找妳。糟了,我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啊……暗金色的头发对吧?那是罗西(Rossi)。”真帆单手捂着脸呻吟着,“他有说什么事嘛?”
“没有,不过一提到妳的名字就脸红了。我跟他说了会议结束的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办公室等妳了。”教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低沉的声音似乎含有一丝戏谑:“千载难逢的机会啊,Maho。记得别对人家太凶。”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等一下,为什么这就扯到什么机会上面去了!?我才没有——”真帆脸颊绯红着对教授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
红莉栖站在一旁,手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哼嗯?妳还敢笑?小心我把妳在HET收学弟的事跟教授说!”
“别啊……学姐,我请客吃饭行了吧,请两顿!千万别跟教授讲啊……”
稍微打闹了一下,随后真帆将笔记本塞回包包,两人接着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是这样的,”真帆解释起方才让红莉栖会后等她的理由,“我下周要和教授出国参加研讨会,结束后直接回老家。妳能帮忙照顾一下Franz吗?”Franz是真帆去年收养的一只小黑猫。
“啊,我刚好也下周回家。”红莉栖开始盘点她们的共同好友中是否有人养猫,“妳之前不在时都请谁照顾?”
真帆像气球泄气一般,肩膀垂了下去:“弗兰克(Frank)。”
“谁啊?”
“原来我没和妳提过他吗?就是刚才教授说的那个人。罗西是他的姓氏。”
“他这次没法帮忙吗?”
“嗯。”真帆轻咬着自己嘴唇,似乎有些挣扎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最后她叹了口气,一股脑儿全说了:“其实从Franz来我家开始,我每次要在外过夜时都请他照顾。一开始是因为他说自己以前养过猫,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原本也要拜托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其实很害怕黑猫。好像是意大利那边的迷信什么的——哦对,他是意大利人。”
“诶,妳养Franz之后少说也出国过三四次了吧!?”
“而且因为我家有人对猫过敏,去年圣诞节他没回国,还帮我照顾了整个寒假!”真帆不知道是内疚还是责怪他,用一副相当困扰的样子说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呢?我又不是非得请他照顾不可。”
“说不定……是想给妳留下好印象?”红莉栖偏头想道,“也许他对妳有意思?”
“别啊!”真帆双手捂着脸,“连如此迟钝的妳都这么说的话,岂不是真的就——”
“哈啊?我连可以迟钝的对象都没有,哪来的迟钝——”
“所以才说妳迟钝啊!”真帆无视她的抗议,继续猫咪的话题:“哎,先不管这事了。妳有认识能帮忙照顾Franz的人吗?”
讲着讲着,她们来到了办公室门外。红莉栖今天没有进办公室,无需进去收拾东西,而真帆必须处理一下她的客人。
“妳先进去吧,我想一下。今天组会结束得早,待会儿也许能一起吃午饭?”红莉栖提议。
“嗯,我尽量处理得快一些。”真帆无力地回了她一个苦笑,接着走进办公室。
站在门外,红莉栖继续她刚才进行到一半的盘点。
忽然,她灵光一闪,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那个输入后还未曾拨打过的号码。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刚用完餐的真帆和红莉栖站在一栋公寓的三楼唯一一扇门前。
真帆怀中抱着装有猫的宠物旅行袋,而红莉栖站在她旁边,手上提着其他照顾猫所需的杂物。应门的是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卷发眼镜男,他正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框发愣,似乎一时间对眼前的景象没反应过来。
“呃,你好?”真帆的视线飘向身旁的人,同时用手肘顶了一下她的腰。
“啊!”红莉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请问冈部伦太郎在吗?”
“哦,妳们是要寄养猫的吧?请进请进。”眼镜男离开门框,让出通道,“冈伦半小时前突然冲出门说忘了准备什么东西,现在还没回来。”
她们在玄关脱了鞋,走进铺着木地板的房间。
“坐吧,我打电话和他说一声。”眼镜男收拾着客厅的矮桌,同时用下巴指着旁边的沙发。
他拿着手机离开后,红莉栖和真帆并未立即入座,而是站着四处张望。
“以学生来说这套房还真大啊……”真帆将猫放到矮桌上,望着一旁的开放式厨房感叹道。
“是啊,比我住的地方还要大一些。”红莉栖走到窗边,“哇,逃生梯在这呀。得提醒他们猫在的时候要锁纱窗。”
袋中的Franz不安地喵喵叫着。真帆坐到沙发上,弯下腰安抚它。
不久,眼镜男从卧室走出来:“冈伦还有五分钟回来。”
“我是桥田至,冈伦的室友。”桥田走向厨房,张罗起茶水。他回头看向红莉栖:“妳就是牧濑氏吧?久仰大名。冈伦常常提到妳。”
红莉栖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所幸桥田很快便将视线移到真帆身上:“这位是……?”
真帆原先正意味深长地盯着红莉栖,听到桥田的询问声便努力平复表情,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起来。
桥田刚在桌上分完茶杯,公寓的门便“砰”一声打开,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门口。冈伦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手上抱着一个单格小木柜。
真帆曾告诉红莉栖,猫咪转换新环境时最好给它安排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因为大房间会让它没安全感。不过冈伦说他家没有多的房间,他会在自己的房间弄个小角落给猫。那个小木柜应该就是为此准备的。
“嗨,”冈伦调整着呼吸,环视众人,“抱歉,开门的声音比想像中大。希望没吓到猫。”他探头看向桌上的袋子。
坐在沙发上的真帆摇摇头:“别担心,Franz胆子可大了。别看它现在这样,之前寄放朋友家时,它过一两天就开始在房子里四处乱晃了。”
“这适应力可真好啊。”冈伦走近矮桌,将木柜放在脚边,蹲下来检视旅行袋中的猫咪并对它说道:“我老家的小花适应力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以前每次搬家都要在床底窝一两周。”
“那才正常啊,我家Franz适应力强到两三周就不认主人了。”听到这话,红莉栖想起今年初真帆也对她抱怨过此事。一个怕黑猫的人把黑猫照顾到忘了主人,也是相当厉害了。
冈伦逗了两下猫咪便站起身,视线扫过红莉栖放在桌边的杂物,向众人说道:“先把猫咪要用的东西布置起来吧。”

布置完猫砂、水盆、饲料,他们接着在冈伦房间的床边摆下由桥田擦拭过的单格木柜,并在其中铺上属于Franz的毛毯。
冈伦和真帆正忙着时,红莉栖偷偷仔细观察了冈伦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桌上放了几本贴有学校图书馆条码的参考书籍——她认出其中几本是前两封信中追加给他的书,不禁赞叹他的效率之高。左边的墙上挂着外型简约的时钟,对侧的墙上则开了一扇窗,正透着午后的高仰角光线。浅色的窗帘随风轻轻摆着。
一切就绪后,真帆将小黑猫从袋中抱了出来,带着它在自己未来两周的窝、食物和猫砂堆之间来回巡了几遍。它的黄眼睛大大睁着,猫头也不停四处张望,似乎想确认哪里有方便自己躲藏的角落。桥田见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后,连忙转身将自己房间的门关紧。
最后,真帆在客厅将Franz抱给冈伦。
一开始Franz相当躁动不安,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红莉栖几乎担心冈伦会被它抓咬。不过冈伦很镇定,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将猫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着它的背。慢慢地,猫咪变得不那么紧张,不过还是维持着对新环境的警觉。
等到Franz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尝试从冈伦腿上逃跑,众人也终于放下心,闲聊起来。
“它的毛色很漂亮啊。”冈伦仍旧慢慢抚着Franz的背,不过开始改变力道和手势,想找出这只猫喜欢被人搔的地方。
“是吧。当初捡到它时可落魄了,我曾一度觉得它可能活不下来。”真帆和冈伦说起收养Franz的过程。说起来,她和冈伦一直还没有正式向彼此自我介绍,不过既然一眼就能认出来,又已经错过了时机,就算了吧。
而另一边,桥田似乎提到了一些高能物理的问题,红莉栖开始以很学术的方式讲解弦论[6]。
“弦论是量子引力理论[7]的一种——对,回圈量子引力论[8]也是。这两个是目前最成功的量子重力理论,不过都还有着缺陷。有一种说法是,弦论统一了所有交互作用,但违反了广义协变性——”
“广义协变性是不是讲那个,呃……物理定律经过坐标变换后形式必须维持不变?”
“‘任意微分坐标转换’。”红莉栖小小修正了他的话,“不错呀,你对这方面有兴趣吗?”
“我在电大[9]修过普物,教授讲狭相时稍微提过这点。”
又聊了一会儿,红莉栖见桥田快要跟不上她讲的内容,决定转换话题。
“冈伦说你现在待在计算机系,听说过凯文(Kevin)吗?”
“棕发碧眼那个凯文?妳认识?啊,我听说他以前是物理系的。”
“他是我在HET的直属学长,以前研究的课题就是量子重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提到自己的直属学长时,冈伦似乎稍微朝他们侧过头。这是一般人想听清楚他人谈话时会有的反应,“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他聊聊——当然,比较基础的部分我相信冈伦也很清楚。”
刚才的大概是错觉吧。冈伦并没有对红莉栖提及凯文的话语有所反应,而是专注地撸着躺在他腿上的猫。红莉栖这才惊讶地发现,刚才还时不时转头看向四周的Franz已眯起眼睛,舒服地趴在冈伦腿上。
她看着猫,接着看向也看着猫的冈伦。
冈伦看着猫的眼神是红莉栖未曾见过的温柔。他棕黄的眼瞳闪着光芒,看上去仿佛融化的蜜糖一般;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那并非平常面对人时礼貌性挂在脸上的上弯弧度,而是一个人在完全放松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微笑。那是卸去所有防备的神情。
红莉栖不由地看入神了。
“咳嗯,抱歉打扰正在吸猫的两位,不过我差不多该回去收拾明天出国要带的行李了。”真帆的声音突然从非常靠近红莉栖的地方传来,吓了她一跳。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离开沙发,在冈伦身边蹲下,和他一起逗着Franz。
冈伦倒是没有受到惊吓,抬头看了真帆一眼,接着转向红莉栖——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视他的双眼令她有些心慌,于是她站了起来——“我记得妳也是明天回家吧?”
“没错。待到开学前。”她看着冈伦也抱着猫站起来。猫咪对这个改变睁开了眼,不过还是维持很平静的样子。“我会每天检查邮件,有问题写信沟通。”
“嗯,好的。”冈伦尝试将猫抱给桥田,但桥田的手一靠近,猫便竖起毛来。冈伦见状只好作罢。他抱着猫和桥田一起送她们到门口。

红莉栖打着方向盘驾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随后直接将车停在真帆的公寓门口。确认了一下车上的时钟,下午四点。她摇醒坐在副驾驶座的真帆:“到家了,真亏妳在半小时的车程中也睡得着。”
“唔,谢谢。”真帆揉了揉眼睛,接着解开安全带,“我已经维持随时随地都能睡的状态好一阵子了。”
“别忘了后座的背包。”红莉栖提醒着已打开车门,向外跨出一只脚的真帆。
过了几秒,她没等到预期中的关门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震动感,于是再度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真帆维持着一脚跨在车外的姿势,转过头直视着她,绿眼睛已无一丝睡意,表情是少见的认真。
“怎么了?”红莉栖一头雾水地问道。
“妳和冈部进展得如何?”
“挺顺利的,上次那个定义距离的问题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在此之上他还想到——”为了使自己闭嘴,红莉栖差点咬断舌头:“妳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居然还趁人不备问出来,太狡猾了!!!”
真帆一副看着没救了的傻瓜的神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一声:“自己口风太松怪得了谁啊?之前妳那些论文的内容没泄漏出去真是奇迹……”
“一般人才不会这样奇袭,而且我对妳的信任也远高于一般人。不过看来我得重新评估对妳的信任了。”红莉栖交叉双臂,气呼呼地说道。
真帆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哭笑不得,“那么,妳之后想继续待在高能理论组吗?”
红莉栖皱起眉头表示不解:“为什么现在问这个?不是可以到大四下学期再考虑吗?”
真帆耸耸肩:“只是提醒妳该考虑了,趁这次回家也和家人谈谈看。”
“嗯……好像也是。再下次回家就是年底了。”红莉栖思索的同时,真帆终于走下车,打开后座的门。
“雷斯金涅教授很中意妳。我就更不用说了。”真帆拿着背包靠在车子的门框上,朝红莉栖使了个眼色:“好好考虑一下。”
她向红莉栖挥手道别,而后走进公寓。
那头及腰的黑发从视野内消失后,红莉栖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她趴在方向盘上,思绪飘向远方。不久,她叹了口气,起身发动引擎。

[1]帕尼尼:一种三明治。作法为水平切开面包并塞进食物,有时会在加热后食用。
[2] 多世界诠释:一种量子论诠释,其假定存在无数平行世界,并以此解释微观世界的各种现象。
[3] 世界线:物体(质点)在四维时空中运动的轨迹。
[4] HET:High Energy Theory,高能理论的缩写。
[5] 精神生理学:生理心理学。
[6] 弦论:一种量子引力理论。
[7] 量子引力理论:用量子力学描述引力的理论。
[8] 回圈量子引力论:一种量子引力理论。
[9] 电大:东京电机大学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