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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写了什么

2021-02-09 02:18 作者:鼻梁骨粉碎者UMP45  | 我要投稿

  两个精灵民族——诺丹族与流淌着人类血液的米格托族的的宣战之箭,于里欧乌姆王新历第二百二十三年的九月十二日,点燃了米格托族纳南村的粮仓,那便是兄弟之间的第二从战火,在将整个纳南燃为灰烬后,以某种形式又绵延了感性世界中原诺丹王国的全境,再以屠杀和报复转移到人们的心中,以他们心中早在战前许久就开始积压的的悲伤、仇恨、愤怒与迷惘为燃料,对着它所指定的目标喷射致命的热浪。这火一直烧到现在——十年后的九月十二日,它仍是十分旺盛,因为悲伤、仇恨与愤怒是可再生的。现在,曾在前线的人们,听见暴雨里雨滴击打水坑的声音,就会自然地联想到大滴的血液喷溅到自己脸上的声音;听着滚滚的雷声,就算是已经看见了撕裂天空的闪电,也总会下意识地试图想清楚刚才是哪儿在放炮。但邓洛莱离战场相当之远,因此,整个邓洛莱城都能安稳地睡在秋天的雷暴雨里,一片祥和的景象,除了不断上涨的物价之外,这儿没有任何事情或事物透着战争的气息。

  在任何城市之中,这样的宁静都是脆弱的。一条狗的吠叫声会勾起小巷子里十条狗的回应,对街的狗也会跟着叫起来,随后便是鸡,再然后是猪,一些人家屋里的婴儿也会哭起来,到最后各家各户的后院和屋里接连地,都会和放挂鞭一般地吵闹。

  现在街上这位顶着暴雨来到邓洛莱的北方旅人,就是被邓洛莱以这样的喧闹声欢迎的。牲畜狂吠,人们从梦中惊醒,随手抄起一盏灯,冒着雨走出家门,向街上张望。他们看见,这位旅者的锅盔底下,漏出了黑色的波状长发——这是一个普尔诺精灵,一个北方人。在黑暗中,她的虹膜反射的是蓝色的微光,那是罕见而又不吉利的颜色。她的胯比肩宽,手指纤细——是个女人。

  “您再说一遍那位是什么人?”诺布勒妮诧异地问着,瞪大了那一双刚刚还是朦胧的睡眼。

  “福艾沃梅·纳赫特沃邓。”被问的老神官答道,“她的中间名很长,我没听清。”

  诺布勒妮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团颤动着的明亮橙色火焰,那抬起她眉毛的力量叫做吃惊。她认识一位中间名很长的福艾沃梅·纳赫特沃邓,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十五六年前她曾寄宿在她家,那时她十二岁,五六年后,因为普尔诺政局的动荡,她们又在诺布勒妮的父亲——普泰兰纽斯捷斯勋爵的封地,再度相见。而且愉快地相处了几个月。那是她印象中,她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她对纳赫特沃邓无尽的思念是自从她来到邓洛莱那一天起就不曾停止过的,因她的逝去而生的悲伤也是到今天也没有消退的。

  福艾沃梅是个跨阶层与性别的北方名字,任何人都可能叫福艾沃梅。就算冠以纳赫特沃邓这个高贵的姓和极长的高贵的中间名也不能使它有什么稀罕。纳赫特沃邓家族一共有四支,算上并没有贵族身份的那些分支,三四代一共出了八九个福艾沃梅·纳赫特沃邓,这名字普遍极了,但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她的心口搅合着。诺布勒妮莫名地觉得那会是她认识的福艾沃梅,毕竟出奇的长的中间名是她决定去照顾这位北方女贵族一晚,只是为了确认,尽管她自己也认为这很荒唐。

  福艾沃梅——这位瘦削的美丽少女就坐在她面前,浑身赤裸,手按着她的皮包。莫名的恐惧和羞耻使她怯于直视——尽管神明已经用现在的她——一个经常照顾浑身是伤的裸体男人的女青年代替了那十几年前刚步入神殿的胆小害羞的小女孩。

  但她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是一种难以抵抗的吸引。她的身体线条如男青年一般健美,那张曾是死人般惨白的脸庞像已死许久一般发灰,目光迷离,虚弱而疲惫。无需保养便丝绸一样顺滑的波浪状秀发比肩稍长,因长久未梳洗保养而油腻打结,湿漉漉的,滴着雨水。还有她那副胳膊,那双手——在那双手细嫩的皮肤之上,现在,茧盖住了肉皮。她还失去了左手的无名指,那断口是尺一般平直。她童年时曾经是男孩那样健壮的双臂上,现在也理所应当一般地长出了男子一般的线条,在烛光之下,曾是她柔软的腹部的地方,现在暗暗显着肌肉的轮廓——有如磐石般坚硬,而阴柔之美的一处体现——也是她要用以喂养婴孩的乳房,虽然有上浆内衣的支撑,也没有生长的多么傲人。诺布勒妮的目光最终停滞在了这位纳赫特沃邓的左耳上——那是一只残疾的耳朵,天生就是折断了一样的无力地耷拉着。

  那是很少见的先天性的残疾,用法术也无法治愈的。那正是她认识的那位福艾沃梅也有的残疾。

  “我是福艾沃梅·阿卢瓦乌尔·沃涅德威·戈劳瑞耶·哈克斯艾斯·纳赫特沃邓,梅斯柯契·纳赫特沃邓的长女。您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

  福艾沃梅用虚弱的声音念出了诺布勒妮心头萦绕着的那个名字。

  她们相认了。

  福艾沃梅,她是在黑夜中,从月下的冷风里缓缓出现在邓洛莱的街道上,再游荡到这神殿的大门口的,人们描述道,她跨在一匹混种高头马背上,在她的夏雷尔盔掀起的面甲底下,她那双眼睛放着可怖的蓝色荧光。人和马都是一样的疲倦,一样的消瘦。她惨白的脸上,空洞的双眼表述着她的疲倦;她身上的羊绒斗篷肮脏而破旧,斗篷下的胸甲上,尽是锈迹与伤痕。那马身上的马衣也是破旧不堪,吸满了血渍与征尘,马背上的大行囊好像要比马还粗实在那几乎没有天光的雷雨风暴之夜,这样的一人一马,在每一次电闪雷鸣之中拖出狭长的一道影子,孤零零地缓缓地向前挨着,挨着,毫无生气,漫无目的,连游荡的鬼魂也都会相信,这是鬼魂在游荡。

  诺布勒妮无法再吃惊了,因为五年前她就早已在福艾沃梅的死讯之回音中哭光了泪了。他们说她被残暴的米克托兵强奸,又被残忍地割开了喉咙,溺死在自己的鲜血之中,还被分了尸。

  确实没有死,或者是复活了的福艾沃梅摇响神殿大门上的铃铛,在提着灯的老看门人面前摔下马背。她的抵达唤醒了所有睡梦中的神官,壁炉和油灯里的火焰将整座神殿照得通明。他们将她扶进屋去,为她安排了一个尽可能舒服的房间,给她食物,为她梳洗。

  诺布勒妮的惊讶随着对她的凝视而渐增,细致入微的观察带来的惊讶几乎压制了她激动的情绪。那只向她递去毛巾的手因为惊讶而停留在半路,她半张着嘴,缓缓地倒抽着凉气。福艾沃梅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着人们的每一个动作——为她摘头盔,脱下斗篷,取下佩剑,卸下盔甲,人们给她水,她便喝,喂她吃,她便咀嚼吞咽。诺布勒妮看着她虚弱的喉咙艰难地上下运动。

  诺布勒妮印象中的福艾沃梅仍是刚被送到普泰兰纽斯捷斯堡那位十二岁的少女。现在——诺布勒妮不太确信她记错没有——应该已经过完了她的二十二岁生日了。

  十年了。八年之前,维系着她们关系的是两年的书信来往。那是始于福艾沃梅向她寄信的。那一封蜡封的长信,她秀美细长的字行缝间蕴着的情绪,犹如眼泪形成的泡沫一般,盈满地即将涨破。从她回了第一封信之后,这位孤独的神学学徒,只要不是在等候回信,必定要抓空扎在桌前,点燃蜡烛,激情的笔触的魔力使那一张纸里盈满了思念与依恋。

  这桶水搬来大概是十分钟前——对,是十分钟前——福艾沃梅看了一眼钟表。钟表是魔法的圆盘,在湮灭前,四根表针是绝不会停止均匀的转动的,是从来不会出错的。钟表把每天分成两半,一共十二个小时,每个小时又分成一百二十分钟,每分钟跳动六十次。福艾沃梅那样沉默地坐着有十多分钟了。低级教徒们为她搬来浴桶,那时她们倒入的开水冒着滚滚的蒸汽。直到当她帮助福艾沃梅将两条腿跨入那桶芳香的热水时,她才注意到那雾一般的水汽。她感到福艾沃梅的身躯猛地一震,肯定烫的不清。诺布勒妮感到愧疚。倘若她还有力气,诺布勒妮想,她一定会迅速地抽回那条腿。诺布勒妮想着,但她自己把另一条腿也送了进去。她缓缓地坐进那木桶里时的表情就像是被丢进开水锅里,那让诺布勒妮心头恐惧的直颤,但她的皮肤连一点沾了热水的样子都没有,那倒是使她松了口气。

  搓掉她身上的污垢不比用两块生锈的铁板相互抛光简单多少。

  夜已经不能再深了——福艾沃梅又看了一眼钟表——并没有看清——靠在盆上,疲倦地合上了眼。

  雨越下越大了,风也突然地增大了。数不尽的雨滴击打在石甬路上溅射的水花被大风吹的像是雾气。风向忽然转向这边的窗口吹,风力也骤然生猛,上次看见时还挂在外面的月亮,现在已经遁到云层后去了。厚重的云仍不断地乘着风压来,这一处的天光几乎已经隔绝了。湿冷的大风向着福艾沃梅猛吹,那风使她想起家乡的夏天——那时北方似乎是从封冻得以假释,在难得的两个月相对温暖的时光里,北方也会下雨。

  冷风唤醒了这位北方人心底沉睡着的记忆。福艾沃梅想起她小时候——在炉火旁烤的昏昏欲睡,却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挺着不睡。她身旁的人将她抱起,她们走到窗前去,打开窗户,忽然灌进来的湿润而凉爽的风糊的她脑仁都生疼,但却清醒,也使因长久的炙烤而干燥的室内得幸品尝了一点湿润的空气。她被刮的够呛,但是开心地笑着——诺布勒妮猛地关上窗户,为她披上一条毛巾。室内温暖潮湿的空气使她昏昏欲睡,这一阵风恰吹醒了她。

 福艾沃梅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诺布勒妮正跪在她面前,在礼貌的距离上,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诺布勒妮猛地转开了脸,低头看向地板,又忽然起身走向窗户,向外望去——尽管由于反光她只能看见房间的镜像和自己通红的脸——羞怯使然——诺布勒妮这才感到脸庞滚烫,心脏激动地猛跳。

  她听见福艾沃梅叹了口气。福艾沃梅往桶里又缩了缩,试图把全身浸在水下,但她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冷了吧?泡在热水里的人肯定是感觉外面比水里冷的,可是这桶对她来说太小了,诺布勒妮想着。

  诺布勒妮又看了一眼表——一点过半。再有半个小时天就要亮了。福艾沃梅平缓均匀地呼吸着。她正蜷缩在一张勉强能容下她身体的小床上,诺布勒妮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她那随着呼吸而轻轻浮动的脸庞。

  雨下了一夜,她一夜没睡,而福艾沃梅却是久违地睡的很熟——据后来抵达的另一位北方人说。

  邓洛莱的街上多少有些冷清,而今天除了早起工作的市民们,还多出了成群的北方人。但这并不是因为现在仍是凌晨,那与时间没有关系,因为无论是什么时间段邓洛莱都是一样冷清。在另一种概念上,是有的——二百年前的古旧高窄房屋拥挤在一起,仍然稳当当地立着。两座房舍间的小巷只留半人宽,簇簇拥拥地塞满邓洛莱的大半个居民区。那是西方的混血族群还没有诞生的时候,那是南方的诺丹种族征服了北方的普尔诺族而建立的诺丹王国的鼎盛时期。那时邓洛莱有二十多万的人口,而在诺丹王国全境有三百五十多万。现在,在废墟上建起的新屋,每一座都有旧房子的两倍大。现在,邓洛莱的人口不到五万了。

  百年以来,邓洛莱一直都是这样孤独而凄惨,就连和平时期这儿也燃着战火。这个古老的政治中心早已褪去了百年前的繁荣光采。最后的王室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普尔诺诺丹农民联军的长柄大斧剁成了泥。半年后在混乱中建立的平民政权不出十年就垮了台,而原因竟是可笑的民族纠纷。平民政权的崩溃直接震开了贵族身上的枷锁,出于稳定政局的目的,诺丹和普尔诺试图联立新王,而结果是有权势的家族纷纷跳出来争夺王位,甚至不惜诉诸战争,结果又是将整个国家卷入了战火。战火随着四个家族的衰亡而中止。停战后,新的议会政权由诺丹建立,但新政权也很快也因为民族问题而崩解。自此,曾经的王国被撕裂成无数残片,就连只有一百人的税收的小乡绅也画了张旗宣布独立。普尔诺贵族们靠血统凝聚成牢固的联盟,大军几度南下,迫使南方贵族也结成联盟以与其对抗,就算如此,普尔诺也一度压制了南方人二十余年,直到第二次种族战争的第一支箭在六十四年前离弦飞去后第四年,诺丹的普泰兰纽斯捷斯家族与普尔诺的纳赫特沃邓这两大利维坦一般的家族结盟。托了他们那庞大势力的福,两年内相互仇视的两族人民艰难地再度团结如一,而凝结他们的,是他们的血统纯粹性,因为这时他们开始与混血的米格托族交战了。那是第一次开战,以诺丹普尔诺联军的惨败收尾。

  福艾沃梅没睡多久。她醒了,仍然虚弱而困倦。诺布勒妮为她端来羊奶酪、土豆和鸟肉米粥,那是现在难得的一顿好饭。福艾沃梅想起她在田地被荒废多年,那里的谷物和蔬菜野蛮地生长而无人收割。

  “您以前从没来过邓洛莱吗?”诺布勒妮这时正坐在床边,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凝视福艾沃梅深洞一样的乌黑双眼。

  “从来没有。”福艾沃梅答道,她的声音仍然虚弱。

  “十年前这儿不可能这么冷清。”福艾沃梅向窗外望了一眼,疲倦的眼里带着点失望。

  “事实是十年前也这样冷清。”诺布勒妮看着她的眼睛。“但是今天还算热闹。”诺布勒妮说,“今天有不少外地人。人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这样强壮健康的年轻人了。”

  “全是北方人,普尔诺。有的是信使,有的是志愿兵。过一两天他们就要开赴前线。”福艾沃梅说着,套上诺布勒妮递过来的内衣,用手理顺起了头发。

“您也是来支援的吗?”

 “不,我来给大祭司捎一封信,然后就听候这儿的使唤。”r

  “这儿的?”诺布勒妮没听懂。那是相当北方的表达方式。

  “大祭司的。和我说说邓洛莱吧。”福艾沃梅说着,“有梳子吗?我的衣服呢?”

  邓洛莱最近的大扩建是一百年前,据说那时三个民族加起来一共有五百多万的人口,而现在只有不到四十万。大片的城区荒废了数十年,现在成为盗贼了、流浪汉和老鼠的乐园,以至于人们又不得不在城墙里面又建起一座城墙,邓洛莱从此有了五道城墙。 

  城墙是人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建起来的,在那后面他们本应当感到安心,但人们不能,因为米克托的军队离邓洛莱只有一个月的脚程了,好在普泰兰纽斯捷斯堡横在大军与邓洛莱之间,十多座大小棱堡设在通往邓洛莱必经的道路上,一千三百名优秀的射手分散着驻守在其中,身着优良的板甲和铆接锁甲,每人都有几百支箭,他们能用长弓在二十步开外射中飞翔的苍鹰,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的盔甲和武器的确给他们带来优势,但一千人又能在四万人的围攻下撑多久呢?哪怕有这一两千北方人的支援,不出一个月他们也还是都要完蛋。

  至于这座神殿——叫它寺庙也好,教堂也好,宫殿也好,已经没什么大区别了。这座城市核心建筑其实是以又一道围墙将过去建成的整个内城连接而成的。在东边能看见国王时期的宫殿,西边则是一座翻修过数次的古久大厅,南北两面是宗教区,那就是这宗教场所的原址。这儿曾供奉着十几个神,十几伙人的大混战隔三岔五就要爆发一次,在近百年里尤其频繁,直到一百四十年前,第一个大祭司,圣人伊阿古,巧妙地解释了十几位神明间的关系,这无意义的闹剧才告一段落,人们一样地供奉着十几位神只不过才一百四十年的光阴。一百四十年前人们分别向十几个神祈祷但神从未显圣,现在人们将十几个神作为一个来供奉,却有了无数神迹的发生。

  “他怎么做到的?”纳赫特沃邓问诺布勒妮。

  “他解释了我们的世界与神。”诺布勒妮讲着,声音愈发虔诚,透蓝透蓝的眼睛虔诚地张大。

  “神都是同源的,神诞生于游离的魔力,他们聚集魔力,以各自创造各自的世界,这时,一切的存在便一分为二——魔力与虚空。魔力一旦积聚便会更趋向于积聚——他以巧妙的实验证实了这一点,进而证明了我们的世界是由十几个魔力积聚而成的陆地聚集而成的,所以才有无尽深的海洋广阔连接着每一块陆地,陆地是随着海漂流的。海洋是尚不积聚的魔力,它更趋近于虚空。

  “但是积聚的魔力是趋于积聚的,神明已经在躯体上融为一体了,他们的精神很快也会如此,当神明只剩下一个时,世界就会皱缩成一团,最终,魔力会积聚于无限小的一点。重的物体下落的是更快,体积小的物体下落的更快,神的故乡并不是无尽的深渊而是有底的黑暗空间,所以倘若它继续积聚下去,那么最终有一天,世界会燃烧着摔个粉碎。

  “所以神明创造了炙热的太阳和冰冷月亮,那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他们用太阳和月亮这两团以相逆的方式作用的魔力来稳定世界,用光和热、冷与黑暗,以使它不至于下坠。但要使魔力不积聚成一团,他们必须还要用尚未被日月平衡的魔力创造其它东西,它应当是以正向运作与反向运作循环的,以确保平衡。所以神明创造了最初的生命——花。

  “当他们创造另一种生命时,只进行了开端,便耗尽了力量,陷入无尽的沉睡,于是生命魔力便得以自由地发展。那以后便有了树、草这些植物,后来则诞生了动物,但花的地位是不曾被动摇的。虽然有其它的生命,也有它们所衍生的生命,但是花一直就只是花。

  “有一天,月亮被神的躯体撞击,月亮的碎片掉在大地上,化作冰与雪,那里便是我们所说的最北方——严寒而荒凉。就是在那儿,诺丹和普尔诺在花苞中诞生了——以神明的形象。我们是神明的孩子,我们体内流淌着的是魔力,我们能够操控魔法——世界之力!而最南方,严寒的冲击使那里的生命魔力演化出了与我们类似但丝毫不同的生命——人类。随着诺丹和普尔诺的南迁,我们的祖先不可避免地与人类产生了交集。”

  诺布勒妮说到这儿,顿了顿,表情突然沉重起来,语气里也流露出极度的厌恶。

  “于是便有了那些西方米克托败类,血统的叛徒,渎神者,信奉假神的蠢东西,竟然自己败坏自己的血统,还要污染自己的手足兄弟,不知羞耻!倘若再放任他们,那么两百年后就再也不会有一个能够操控魔力的精灵了!”

  诺布勒妮握紧了拳头,紧紧咬住嘴唇,福艾沃梅发现她的眼框发红而湿润,然后忽然想起,自打她开始讲时,就有些像是这样了。她好久没能说出话来。

  “但我们是有神明护佑的。神明毕竟是还会醒来的。”

  诺布勒妮说着,终于流出泪来。

  “我们都是为了神的命运而挥剑。我们必定胜利。”

  说这句话时,福艾沃梅暗怕诺布勒妮听出她话中的敷衍。

  两人已经吃完了饭,福艾沃梅穿上衣服,编起了头发。

  “我想问问,关于您死亡的传言——”诺布勒妮说着,看向福艾沃梅的双眼。

  “我的死讯实际上只有南方在传。五年前我在洛克茨基堡参加里斯卡·莫里和安图斯·托斯卡的婚礼。围城战败的很惨,据说那一战连邓洛莱教会都波及到了。”福艾沃梅说着,编起了头发。

  “天呐,是的。消息一传到,教会就派人去抢救伤员了,结果他们十二天后就在茅斯捷斯——尼兰克一带被米克托截住了。那一行五十人,有二十人和我们一般大的年轻人。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莫里夫人把我送进出城的暗道,让我逃跑,还给我一个小玻璃瓶,告诉我万一被抓住就吞下里面的东西,然后带着夫人们和孩子们躲进仓库,反锁了门。和我同行的还有十二个有身份的男女青年和两名年轻又有背景的骑士。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了那瓶里的东西,都是药丸。我们出了暗道之后没走出一里路就被抓住了。三十多人把我们给围住了。我和另一位女士设法跑了出去,但是没能跑出多远就又被抓住了。她立马就吞了那东西,我拔出短刀向米克托人迎过去,结果腿被扎穿了,又挨了一枪杆子,直接倒那儿了。不大一会儿我听见他们吵架,就爬起来想跑,但是立马就被绊倒了,这会儿我想起那药丸来了,一找,不在原来那地方,四下里一看,滚出挺远去,在地下呢。我伸手去够,一米克托军官啪一脚给我手踢出去多老远,他跟我说别犯傻,那是毒药,拽着我胳膊把我拎起来,这我才看见跟我一起跑的那位倒地下了,口吐白沫,在那儿抽呢。”

  “天呐。”

  “回头去一看,那十二个人里,一个骑士躺地下没动静了,那草地上有不少血。一个被捆着。有三个人躺在地下抽,剩下的都吓得脸煞白,甚至还有呕吐的。回到城堡里,到仓库那儿一看,大门是砸开的,满屋子人都倒在地上抽。他们从夫人手里抠出来两个那样的瓶子。他们把我放了,因为我是普尔诺。但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天呐。”

  “死了也比被米克托抓住了强。”福艾沃梅说这句话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句话引起了诺布勒妮的强烈共鸣,幸亏这位贵族出身的神官自幼的教养到位,否则她肯定会因为猛然而生的激动而跃起。她们聊了有一会儿,叙旧也好,时事也好,传闻也好,什么都聊,投机极了,好像二十年的就别两个人脸上都是愉悦的表情,当谈到米克托时她们一起愤怒地提高音量,皱紧眉头,但福艾沃梅,她内心的活动,一直都是与脸上的相反的。

  十年前她当然能够喊出这些话,倘若十年前他也有一把剑,他会光荣地举起它,冲向那些米克托人。但是,十年——有太多的时间来给一个孩子变化了。诺布勒妮讲的,其实大部分是她在普泰兰纽斯捷斯堡寄宿时听过的,南方的大人都这样教孩子,还要辅以几个被米克托杀死的人的名字。诺丹与米克托打了上百年了,两族人间的仇恨是根深蒂固的,随着宗教的传播,这也直接影响了雨米克托不接壤也很少接触的普尔诺族。

  但是十年的时间足以扭转一个人最底层的观念。

  福艾沃梅不是来讲不同意见的,因为她知道那会引起什么。人们喜欢群起而攻击异类,这是血泪的教训,福艾沃梅不想失去这十多年的发小好友。

  “这五年里您都经历了什么?”

  诺布勒妮看着福艾沃梅的镜像问道。她们剩下的早饭已经撤走了。福艾沃梅正在披挂,接下来她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人物,亲自将一封信交到他手里,然后与他谈判——诺布勒妮当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她其实是为了这一次谈判而来的。

  “围城战后米克托人把我送回北方,想拿我和纳赫特沃邓谈判,但是我逃脱了。没多少事情。”

  福艾沃梅说着套上了她的武装衣。那是一件三层棉布的织物,剪裁的十分合体,贴合着她身体的线条。

  “一个人从北方旅行到这边很辛苦吧?”

  “有点儿,但是要是有人结伴就能强不少。”

  “信得先送到喽,等我回来我们再聊吧。我的盔甲呢?剑呢?”

  “昨天 他们拿去修了。”

  “昨天?半夜找铁匠?”

  “对。他们确实那么做了。要我去给你拿回来吗?”

  “不,没必要。”福艾沃梅说着,开始解开她的武装衣。

  “他们从没那么做过。”诺布勒妮说。

  “先不提我的盔甲了。”福艾沃梅说着走向她的行李,取出一个皮夹,在里面拿出一封信。

  “麻烦您帮我把这封信送去吧,这是大祭司的。我去内城一趟。”福艾沃梅说着把信递向了诺布勒妮。

  “那我去了。”诺布勒妮说着接过。

  “麻烦了。我也出去一趟。”

  “您去哪儿?”

  “内城。我去买几支箭,再弄一根长矛。”

  福艾沃梅不是独自来到邓洛莱的,如果自己来,她或许夏天就能到,但是很大概率会发生的是,走不出一半路程就会被敌人杀死。但走到这邓洛莱时,可能确实是只剩下她一人了。十八名和她年龄与地位都相仿的男女贵族与她一起南下,还没走出高地就死了四个,走到一半就只剩七人活着了。这里面有人怀了孩子成了家,有人瞎了眼,断了腿,毁了容,走到南方时还剩三个,后来被一股乱军猛追而走散。再后来,福艾沃梅遇见了她面对着的这位身着肮脏的棉甲的少女。她正在解开编上的头发。她腰间的精致十字格笼手佩剑,那是诺丹西北胸甲骑兵军官的象征。她只有十六岁。她那是一副典型的西南方面孔——明朗,干净。她双眼明亮,淡蓝色的瞳仁像夏季暴雨后的晴空一样透明,线条圆润,却像普尔诺一样立体,而眉骨并不像普尔诺一样突出,但仍能偶尔在白天看见她的双眼在眼窝的阴影中闪着绿光。半年之前,凌晨,就在当时的战场后方的林子里被马蹄声和吆喝声惊醒。是积压的负罪感驱使她用尽解数从押送队手里征走这名逃兵,又逆着行程赶了很久的路,为了取回她的盔甲与财物。她们没说话。当天晚上她们坐在篝火旁,这位少女感激而恐惧地看着福艾沃梅,她们聊了一会儿,然后便熄火睡觉了。那是福艾沃梅第一次搂着一个抽泣的人入睡。她哭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弗洛海妮·卡莱尔里希克。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福艾沃梅问她。

  她们约好了要在这家旅馆见面——老板会为所有亮出纳赫特沃邓的家徽的人免单。他为弗洛海妮安排了一间舒适的单间,她们关上门,小声地交流。

  “我的马跑死了,我是连夜走过来的,刚要睡下。”

  “怎么回事?”

  “圣骑士们追的是我,甩开了他们,天也快黑了,我又碰上一伙儿匪徒。他们人很多,马也快,有弓箭,还正巧堵在路上。我掉头就跑,跑出很远,他们快追上我的时候,拉普跑死了,他倒下时我被甩进了阴沟里。我一动没动,一身泥水,天还黑,他们找不到我。我估计他们是以为我死了,就没再找。我那项链和手镯还有其他的武器都在马上,行李也在那儿,好在钱和剑带在身上。”

  “我也遇上一伙儿。看来他们没少收买人。”

  “你还你还能打仗吗?”

  “可以。但是您清楚我的能耐。”

  “没事儿,你拿着剑还穿着盔甲,这就够了。信还在你身上吗?”

  “在。”

  “跟我来吧。去找一趟城防司令,咱们去撬走他的私兵。”

  “去撬人?”

  “我身上还有一封信。我们去了您就懂了。”

  “但是我们怎么能近他的身呢?您知道司令认识我,还和我父亲有仇。我无法出面,而您的服——。”

  “我卖的是盔甲不是纹章戒指。”

  “那我们现在去吗?”

  “您吃饭了吗?”

  “还没。”

  “那您先稍微吃一点,洗洗脸,然后穿好盔甲等我回来了千万别睡着了。等我们办完事情就吃一顿好的。”

  “对了,您的朋友,那位女士——您告诉她了吗?”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没有任何人想把自己嫁给不认识的人。我敢说她宁愿嫁给我。”

  “我觉得这不太好。”

  “可是告诉她了也免不了把她带到北方,然后好让他们出一波兵,把该死的米克托赶回去,好借着这机会和大祭司相互攀着起势。”

  “这就是命运啊。这是神的考验。”

  “我倒宁愿这是神在考验人。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希望那些为了利益而驱动人们去送死的骗子们都不得好死。”

  福艾沃梅说着,不自觉地稍微放大了声音。她叹了口气,在弗洛海妮的额头上一吻,扭头就走出了房间,缓缓地呼吸来平息命运嘲弄而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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