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教同人 二十八
今天没有太阳。 昏暗的走廊里站着很多人——我、北原、坂柳、山内，还有聚集而来的人群。 人群缓缓靠拢，像逐渐推进的高墙一样将我们层层包裹在中心。 热量逐渐向内堆积，明明是在凉爽的清晨，我却出了一身汗水。 不安地抹去脸上滑落的汗珠，我焦急地看向山内。 山内脸上透着病态的潮红，在汗水的遮掩下显得怪异无比，宛如癫狂的野兽。 他揪着北原，一对眼珠张得大大的，口里喘着粗气逼向他。右拳死死握住，小臂上的青筋隐隐暴起，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但北原没有看面前近在咫尺的山内一眼，而是径直盯着远处的我说。 「你不行，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才看向山内，平静地说道。 「请不要着急，等我说完再打也不迟。」 北原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语言。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如果我表现出的形象不软弱，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程度。」 「其次，我很理解你对荣誉感的重视。每个人都会想在社会里表现出一个较好的形象，在这点上我们没什么差别。」 「最后，我想给你一个建议：获取荣耀最好的方式是提升自己，而非贬低他人。」 北原用语很是讲究，组成的话却是让人不明就里，不知道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混蛋，你到底想说什么！」 山内朝北原吼道。 声音很大，我刚才在楼下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了。 近距离听到这种响声，北原的眉头不免皱了一下。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平静地说着。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你生气的地方在于一个应该老实被踩的人忽然反击，害你在D班学生面前丢了颜面。」 「我不能说这是一件小事，因为你显然很重视荣誉问题。」 「当然我也能理解你的心理：班上一个看着就好欺负的学生忽然出了风头，就想着踩他几脚当垫脚石，也出个风头。」 「他很好踩，而且还没什么人帮他说话，就又踩了几次。可是某一天这个垫脚石竟然害人摔跤了，那踢几脚报复回去也很合理。」 北原说得很模糊，没有具体指明在说什么。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神色冷静以理服人，另一个神色夸张准备动手，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诶，这个抓人衣服的就是那个欺负人的家伙吧。」 「啧啧啧，想不到高育也有这种人。」 「北原君好无辜啊。」 「…这家伙好丑。」 人群中已经出现对北原的支持和对山内的批判了，其中甚至不乏人身攻击。 指责山内的舆论逐渐形成，北原手里正牢牢握着这份杀人无形的武器。 … 如果让北原继续说下去的话，山内就彻底回不了头了。 先前只是在班级内对山内有些许看法，现在直接扩大到年级的地步。 如果继续下去… 这样绝对不行。 我强行挤上去分开了二人。 「北原，有事情还是回班上说吧。」 「山内也是。松手吧，同学们都看着呢。」 经我提醒，山内终于取回了理智。 他看了一圈四周才察觉到情况不对。但为时已晚，众人灼热的视线烫开了他的手。 山内松开手踉跄的退了几步，退到我身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OK，搞定了。先拉住北原不让他继续，再把山内赶回教室。 正常来讲这样事情就结束了。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北原拒绝了我。 「洋介解决不了的事我自己解决，我也不能全都靠你。」 他淡淡地说着。 北原…我不觉得自己能说服他，事情已失去掌控了。 山内闻言抬起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在众人的目光下又很快把头埋了起来。 像鸵鸟一样。 他本来就是一只鸵鸟，对外界的看法不管不顾，埋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不管不顾，是根本没听见。如果他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好了。 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情，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我只想和班上的大家一起开心地度过三年时光而已… 一旁围观的坂柳忽然笑了起来，似乎认为眼前的情况很有趣。 「呵呵呵，平田君怎么这么消沉呢？明明是这么有意思的场面。正常来讲北原君不会直接拒绝别人呢。」 …很少直接拒绝吗？ 先前好几次邀请他，都被直接拒绝了，也从来没有说过理由。 我知道没有向我解释的理由，所以一直没有在意，现在仔细一想才发现北原君的态度早已表现出来了。 不在乎，拒不拒绝无所谓；不在乎，同不同意无所谓。 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我们当作一个班级的同学看待。 苦涩地笑了笑，我勉强回复道。 「…我不这么觉得。」 「啊啦啊啦，那D班的日子不好过了呢。」 … 已经不好过了，虽然有山内频繁挑事在先，但北原君的行为也有点过了。 无论如何都是同学吧，还是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比较好些。 「平田，我之前让你解决过了，你没做好。现在我自己来解决，你没有置喙的权力。」 北原这么说道。他表现的很是强势，直接封住了我的迂回路线。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而且他虽然这么说了，但又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很快他就笑了起来。 「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一次就交给洋介来吧。」 说完北原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朝坂柳摆了摆手道别。 周围的人见事主离开，也纷纷四散而去，回到各自的班级。 山内在北原走后也很快就离开了。他面上带着愤愤之色，似乎仍不服气。 真的希望他不要再和北原起冲突了。 北原说下一次让我来解决，他真的会将全部交给我吗？ 如果我没处理好，北原肯定会让结果朝霸凌演变，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 或许可以和北原讨论一下处理方式。但如非必要，我不想和北原商量这件事。 他太危险，我已经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坂柳走前也问了我一句“平田君认为北原君是怎样的人？”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说不准。虽然是同学，但我对北原一无所知。 我所清楚的只有一点——北原是个神秘人，想弄清他的真面目绝非易事。 他们都走后，我又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以后的处理方法，没有什么好主意。 安抚山内让栉田帮忙就行，北原应该不会主动找山内麻烦。 目前为止他都只是反击而已，北原这边不用担心。 但山内那栉田不一定会帮忙。 考虑到这点，我立刻回班找栉田商量这件事，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然而就在教室门口，我看到刚刚分开的两人又吵了起来。 ……… 这次在栉田的帮助下几乎是两秒间就结束了。 山内在栉田的攻势下马上就服软回到教室，甚至在走之前还主动向北原道歉。 山内走后，我留在门口和北原讨论这件事，栉田去稍微送了一下山内。 等栉田回来时，北原君已经答应我以后这类事情优先让我处理。 我本想三人一起讨论下有关山内的事情，但北原见到栉田回来后就走了。 走前他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栉田一眼，然后才对我说道。 「平田只是不希望演变成霸凌吧，我并没有主动朝那个方向引导的意思，你放心吧。还有就是，轻井泽最近可能有事找你。」 虽然后面一句不太懂，不过得到北原的保证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他没理由骗我，我应该不需要担心这方面了。 北原说完就走了。栉田在一旁看着北原离去的背影问道。 「平田君，你和北原同学发生了什么吗？」 「不，只是最近山内有点让人头疼。到时候可以拜托你吗？栉田。」 「最近山内和北原同学的冲突吗？没关系哦。我可以问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栉田拍着胸脯答应了我。 之后我向栉田解释了一遍最近两人间的冲突以及我的担忧。 栉田听后用力点了点头。 「同学间发展成这样就太糟糕了。平田君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 「嗯！谢谢你！」 得到栉田的帮助，还有北原的保证…应该没问题了。 回到教室，班级里的氛围很怪，充满怀疑的气息。 同学们的眼神在北原和山内身上轮流飘荡。 看向北原的视线还好，大多数人只是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有点疑惑；但对山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同一个意思——唾弃。 整个早读教室里都充斥着这种氛围，恶心怪异，久久不散。 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上课也没有停止… ……… 游泳课。 山内和北原又起冲突了… 北原湿漉漉的贴在我耳边说道。 「交给你了哦～」 他笑着说… 山内像早上一样揪住了北原… 北原像早上一样看着远处的我说道。 「平田，这是你选的结果。」 他笑着说… 栉田想劝，被北原阻止了… 北原笑盈盈地对着我这里说道。 「…平田想拉偏架，我不肯。」 他仍在笑… 我分开纠缠的二人… 北原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 「平田，你就干看着吗？」 他这么说着。 我选什么了？选择以“山内被霸凌，度过悲惨的三年”作为结局？ 我根本什么都没选！我只要班级和睦而已，为什么北原总要这么做！ 前几次全都是山内自己没事找事，我根本没得选！ 而且这次我敢肯定，绝对是北原诱导山内爆发的！ 否则山内绝对不会忘记栉田的话，继续去招惹北原。 这才过了半天不到！ 拉偏架？我只看见强欺弱；我只看见北原设套等山内钻；我只看见北原想要破坏班级！ 我真的后悔做出辅助北原的想法，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直接拿过领导权。 就算我能力不足导致班级整体不算和睦，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更不会变成现在这种只能看着的情况！ 已经完了，山内在班上的名声彻底没救了，就算强洗也洗不白了。 我不明白北原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一点小矛盾而已。 为什么北原要这样发展，同学之间不能商量着来吗！ 我不懂！ ……… 北原溺水了。他游泳很好，正常情况下溺水的概率很小。 有人说，这是山内害的。他看见在北原溺水前山内曾从北原旁边游过，然后北原就溺水了。 流言如火般蔓延… 山内被老师带去询问更是极大加强了好事者的信心。 尽管老师立刻就放出了监控，证明山内根本没碰到潜游的北原。 但“审判者”们根本不在乎这点，依然抓着“山内经过北原旁边”不放。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希望享受占领制高点的愉悦感。 当天下午茶柱老师就在班上发布通知说“北原目前在医院修养，如无异常将在一周后恢复学业。” 北原没有死，但北原住院的情报莫名加强了“谋杀论”的真实性。 猜疑的火里添了新柴，熊熊燃烧起来，烧得有三层楼那么高。烧得山内无法呼吸。 “杀人犯”的帽子很快就被扣到山内头上，一层又一层，日渐增长。 一开始，山内还能和人争辩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之后经过环境的无数次重复，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 他找到我说。 「我是不是真的差点害死了北原。」 「当然不是。」我安慰道，尽管我并不清楚事情经过。 「当然不是。放松一点，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北原也不会有事的。」 然而，面对“千夫所指”，我的安慰起不到一点用处。 山内后来就算碰到别人当面辱骂，也只能灰溜溜地贴墙逃开，宛如过街老鼠。 比霸凌还要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仅仅三天不到，一个健全的学生就被击打得失去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世间再无他的席位。 山内会死的，如果学校没有在三天后发出正式公告，他会死的。 三天后，茶柱老师在课上说道。 「关于北原溺水一事，学校判断是北原自己动作不当。」 茶柱简简单单一句带过了… 「现在要选三名同学放学后去探望北原，有意向的同学请举手。」 我立刻举了手，剩余两位同学是栉田和堀北。 轻井泽没来，我有点奇怪就问了一下。 她说“希望北原君能静养一段时间。” 考虑到可能是风俗不同的原因，我没有多问。 去医院的路上，问了一下堀北为什么会来。 她只说一句“有事情要问。”便不再言语。 到了医院，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让我们一个一个进去，每人十分钟时间。 堀北第一个，栉田第二个，我最后一个。 ……… 堀北出来后跟我们说道。 「北原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说完她就自己离开了 等到栉田出来，她也这么说道。 「北原君身体好像无碍了，只是性格可能…平田君你自己看吧。」 ……… 走进病房，一眼就能看见坐在床上的北原。 学校很重视这次事件，专门开了单人间，房间内的墙壁粉刷成纯白色，不染一丝污垢。 北原淡淡的笑着，身上穿着医院定制的病服，身子笔直地坐在白床上，黑眸在清一色的白中十分显眼。 等我坐到床边后，北原说话了。 「你要问山内的事吗？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我没法和你说清具体情况。它发生于无意中的有意。」 我没听懂，让他详细讲了一遍。 「简单来说：这件事纯属偶然，但这个偶然在我眼里是可控的。我无意中就这么做了，就像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一样。」 大概明白了…一种下意识行为。北原自己主观上没有这么做的想法，但下意识做出来了，可这个下意识又有可能是主观的。 就跟人被针扎会缩手一样，一般而言缩手是不可控的。但在北原眼里这是可控行为，他可控的缩手引发了这次事件，所以这件事又有可能是故意的。 北原解释完这两个问题后我看了一眼表，只过了四分钟。 于是我又问他想对班级做什么。 「我想帮你们，真的。我从不说谎。」 从不说谎…呵！ 说不往霸凌的方向发展，结果引来比霸凌还要可怖的东西。 「不信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行说服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和他讨论了下山内的情况。 「山内这种情况等他自己走出来就行了。我已经见过成百上千个这样的人了，放心。」 成百上千？你自己弄得吧！ 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走不出来也改掉了原来的性子，把它看作成长的代价会好受些。」 他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 这不是因为身体受伤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山内现在怎样。 「学校采取的措施是隔离。在信息不明确的情况下隔绝联系是个好方法不假，但这样会让出舆论的高地。失去高地的后果你也很清楚，所以用老方法把控舆论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评价学校的处理方式！ 我立刻就想反驳，但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下次再来，不过我不会再回答了。」 他朝我轻轻点头。 ……… 走出房间，栉田正坐在座椅上等我。见我出来她立刻起身问道。 「平田君，北原君怎么样？」 怎么样？他能怎么样？轻飘飘的和要死了一样。 「是呢。我感觉北原君就像死后的幽灵一样飘在那里。没有现实感。」 现实感… 或许吧。 （我已经压掉很多内容了，距离平田结束还有最后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