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之鹰 第34章
手表上的长短指针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现在是晚上9点。月亮透过不怎么完整的房顶照到这栋建筑的二楼上。虽然很暗,但至少空间还算宽广,配合上透风的屋顶多少能让尤里乌斯这个幽闭恐惧症患者安心些。
虽然众人商议是今晚早点睡觉等明天再早起试着在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但不可能真的就全部去睡觉的,为了避免可能的夜袭,尤里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玛丽尼斯决定轮流守夜。不过虽说是守夜,也只需要注意外边会不会出现可疑的动静就行了。此时的门外时不时传来一些动物走过的脚步声,而需要防备的敌人还没有,也不太可能出现,所以尤里乌斯采取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将两只脚放在各自对面的腿上,双手则放在腹部上,闭目养神着。这一是为了在不睡觉的前提下稍微补充一点精神;二则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灵能,脱胎于瑜伽和东方武术的天鹰术通过这种简单的方法来恢复和增加使用者的灵能,虽然速度较慢但和那些嗑药的泡药的用巫术的相比至少安全性有保障,也不需要锻炼那样耗费体力和时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治愈身体的伤势,之前的战斗让尤里乌斯受伤严重,虽然表面上在战斗结束后他就已经用灵能修复了伤势,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被灵能支撑着表面完好的肌肉和骨骼事实上并没有完全愈合,不仅更容易再受伤也降低着他的力气,但被灵能锁锁着的他也无法使用大量灵能直接修复伤势,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血液加速流动,并让较微弱灵能夹杂于其中来缓慢的回复身体,虽然这么做不足以完全恢复自己的伤势,但也总比没有好。
如果能让身体以这样的姿势让灵能在全身流动,那尤里乌斯能用宝贵的时间恢复一些状态,只是...弗雷迪丝一只在自己身旁走来走去,而当她每次移动的时候链接着手臂的锁链都会缠绕到身上并将他拉动。这不仅时不时打断他的运气,更让他的内心逐渐烦躁。
“我说...你能不能坐下消停点,别在这走来走去了。”
“啊...因为我没事做啊,我原本打算用来学习的书没带走身上,而且这个连灯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
“睡会觉?”
“现在才晚上九点,睡不着。”
“看会月亮和星空?”
“现在这会月亮还是一片小月牙呢,而且有啥好看的。”
“看会动物?”
“你能和我一起下去的话还有点兴趣。”
“...反正你能坐会吗,别乱动就行了。”
“好啦好啦。”可能是心烦于尤里乌斯的反复要求,弗雷迪丝还是坐在了他的对面:“所以你在干什么?该不会在做什么加强自己的仪式吧。”
“算是吧。”
“哇,你不早说,那我现在这样岂不是会破坏你的仪式?你现在体内该不会因为我的干扰已经血液沸腾神经错乱马上要炸了吧,我是不是该远离点?”
“没事,而且我要是炸了你一定会一起死,不用担心这种事的。”说完,尤里乌斯便笑了一声,随后在片刻的安静后两人就被这无聊的交谈把自己逗乐了,都笑出了声来。
“不过说真的,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如果你早说的话我就坐下来...啊不对,好像让你说话也会让你分心吧...”
“其实呢,只要我的身体不动大致上就不会有影响了。”说着尤里乌斯睁开了自己的右眼,想以此暗示自己并不会因此受到干扰:“如果你觉得实在无聊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你聊聊天,但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话题。”
“不如你把这个方法教给我怎么样?”不只是玩笑还是真心的,弗雷迪丝露出了一丝笑容并有模有样的照着尤里乌斯做起了一样的姿势。
“很遗憾呢,虽然我很想提出点什么条件来赚你一把,但这套技巧似乎只有我们家族的人才有效果,稍微远一点的亲戚就没用了。”这并不是什么推辞用的客套话,尤里乌斯曾经尝试违背爷爷的教导将天鹰术教给自己的师傅,但并没有成功,原因不明:“至于我打架用的那一套,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而且这东西也没啥秘籍,至少我还没法教人。”
“那你有什么心得招式什么的可以教下我吧。”
“心得就是盯准敌人的弱点,将战斗的意识凝聚于心,将灵能注入拳头,然后打出去!就是了。”
“啊?”似乎是因为感到疑惑,弗雷迪丝的表情变得略显诡异。
“有什么办法,我本身就不是那种武术爱好者,连这些只是为了防身和兴趣罢了,再加上我自己也没有完全领悟这些东西,又怎有资格教别人了。”尤里乌斯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天鹰术是属于我们家族,换句话说也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拳法是我师傅教给我的,前者好说后者我可不能随便乱教给别人的。”
“啊,是吗。”本身就不太可能的东西,这个答案对弗雷迪丝来说不算太意外,只是她因为刚刚的谈话想到了另一些东西,她那金色瞳孔望向对方:“话说,我有个问题,我听马尔库斯说过,你其实是沃波拿巴家族克吕兹分支的族长对吧。”
“嗯。”虽然无论年龄和性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匹配。但他确实是沃克吕兹亲王兼分支家族族长,只不过他年纪轻轻能当上族长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丰功伟绩,而是继承顺位排在他前面的人都死完了。“不过我们家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所以这个所谓的家族族长也是空头衔罢了。”
“那竟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放弃头衔来埃律西昂呢?该不会真的是为了寻宝吧。”
“为了避灾,和西格贝尔扯上关系完全是意外。”尤里乌斯说道,话说自己怎么开始和对方聊起家常了?“因为我在法国被某些人盯上了,所以只能跑到他们够不到的埃律西昂了。”
“难道是因为你作为灵能者的身份被发现了,我听说法国对这种事还管的蛮严的。”
“你就当是吧。”
“那竟然如此你们家族竟然还敢搞私下研究灵能这种事?”
“因为只要不明面使用,哪怕是女巫猎人也没有证据判断你是真的灵能使用者,更不要身为皇族还是拥有一些‘特权’的,虽然被发现了会身败名裂,但在平时也不容易被盯上。至于我完全是个意外,我的灵能潜力太高以至于我小时候都被藏在家中不被要求与别的同龄孩子玩耍,直到我祖父去世后我父亲才改变了我对我的抚养策略。”
“抚养策略吗...”弗雷迪丝对着这个词想了一会:“所以你祖父的策略就是把你锁在屋内?”
“确切的说是把我锁在庄园里,我是在埃律西昂出生的,当时家里在埃律西亚附近有个小庄园,他便和我母亲以及我的几个表亲等一起生活在这里。我父亲常年在外,兄长们则多在法国读书和参军,祖母要在法国照顾他们。因为外貌上我和我姐姐都属于家族中的‘异类’,我们两有着异于家族其他人的外貌,这让他怀疑其我的母亲,也担心因此会影响家族的声誉,所以我祖父一开始不太想带我们回欧洲。但我终究还是他的亲孙子,他就一边将我们关在庄园中,一边请来私人教师或自己亲自教导我,用最严格的贵族礼仪来约束年纪尚小的我做事和做人的方法。”自己的祖父对贵族礼仪极度看重,以至于到了尤里乌斯觉得奇怪的地步,据说祖父是希望尤里乌斯成为一名神父,即便是他已经明显表现出对天主教毫无兴趣的情况下,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理由?他不清楚。
祖父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他有多相信自己的孙子是母亲的“孽种”?对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是否也影响到了对尤里乌斯的感情?他从来不敢去向祖父问这个问题,据说当年父亲已经和西西里缪拉王朝的公主定了婚约,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没有任何贵族身份,反而有着东亚人血统的船长的女儿。这不仅让家族蒙羞,也让那两父子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再加上两人在政见上的不和,以及父亲常年外出不归家。祖父对他的态度可谓及其冷淡,虽然还算允许了母亲住在家中,也就每次父亲回家的数十天两人的关系还算友好,但尤里乌斯和其他兄弟们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祖父对其的不满和失望,以至于“在祖父面前不要提起父亲”基本成了几兄弟的共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祖父对他称不上讨厌,虽说对他的教育严苛且死板,但他依旧告诉着尤里乌斯要如何做一个“尊贵的人”,纵使自己基本上和亲王的爵位无缘,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和身份。在日后他的外表和潜在的能力或许会引来许多非议和鄙视、甚至敌意,那他就必须得靠自己而非家族的力量来消除他人的偏见和诋毁。他要让世人明白作为波拿巴-帕琉罗格斯家族的一员,纵使长得另类但绝不在他们之下,也自然不会是什么“野种”了。
“你父亲常年在外?难道他是什么航海的吗?”弗雷迪丝的说话打断了尤里乌斯的回忆,显然这些八卦她的吃定了,毕竟自己家族内的那些破事也确实够稀奇的,换做任何人也不会错过。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肯向家里人透露自己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往家中寄回一封信,信上都是些问候和家事,很多时候还会附带很多风景照,当时我们很喜欢按照寄信的地点和风景来推断他在哪里。”由于长辈对风景照缺乏兴趣,那些照片便成为了子辈们的收藏品,用一张世界地图,尤里乌斯他们就能推测出自己的父亲“走”到了什么角落:巴塔哥尼亚、松江、莫斯科、维亚纳、伦敦、布加勒斯特、柏林、罗马、米兰、莫斯科、彼得格勒、莫斯科、布达佩斯、布拉格、米兰、布达佩斯、彼得格勒、察里津、斯维尔德诺夫斯克、列宁诺(伊尔库茨克)。这些地名尤里乌斯都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在郊游,感慨于他没法和父亲一起在当地玩耍,等到他十多岁时才反应过来,这些地方和时间都是有联系的,他们要么都即将或已经爆发着一些让他祖父在内的人感到不满、厌恶和恐惧的事情:革命。
不知为何,包括祖父在内的家族成员基本都是标准的波拿巴党,而父亲却走上了另一条路,不承认自己的地位,毫无保留的一些公共场合批判皇室的腐败和无能,甚至拒绝王室家族的传统:当兵。成年后的他就经常远游,一年中大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会回家住一段时间。虽然从未透露自己去做什么,但考虑到他到达的都是“热点地区”,很多人都怀疑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与当地的工人一起和警察打成一片——没准当中有不少是他带头的呢,更让祖父感到不满的是,和其他某些家族的反对者不同,父亲从未放弃波拿巴家族成员的身份,甚至还经常出席不怎么欢迎他的家族活动,比如拿破仑一世皇帝的诞辰和忌日,这让那些喜欢和讨厌他的人给了他一个“红亲王”的称号。在祖父看来,这种行为简直无可容忍,如果他真的想做这种事应该光明正大的离开家族放弃继承权,不光光是在给自己的孙子们抹黑,给会给国家带来危险,家族向来都是波拿巴党的领袖,万一自己死后他以此为名争夺波拿巴党领袖的地位,那可能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分裂。祖父和父亲经常在书信中为此争执,或是在公开场合互相隔空喊话,哪怕是父亲回家的日子里,那些表面的和平也散发着浓烈的火药味。这对父子再用自己的方法教育着尤里乌斯的同时,也让年幼的他在心中埋下了对政治的厌恶和对人心的别样看法。
父亲克劳狄乌斯·波拿巴和祖父盖乌斯·波拿巴,这对关系简直如仇人般的在很多地方都完全不同,但他都能感受到他们对他的爱护和对自己理念的坚守,并非出于名利或私心,而是他们真心认为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一方认为对方幼稚且不计后果,一方认为对方老旧且无视底层苦难....在其他小孩子都在读着正义勇者斩杀邪恶的巫师的故事时,尤里乌斯看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心的碰撞,他们哪一方是正义的?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但由于年龄、认知、教育和经历的不同才养成了不同的价值观和信仰,或许自己眼中的正义,在别人眼里才是邪恶,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动机和理由...在那个看起来还非常年幼的孩子心中,早早就奠定了他眼中对于“正义”的定义。
“哇,这么又安静下来了,就不能自己讲讲故事吗。”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弗雷迪丝又一次打破了尤里乌斯的回忆:“就当是解闷了,继续聊点这些吧。”
“...为什么一定要我讲而不是你讲呢...总是当时我就在埃律西亚生活着,当时的我并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只能靠学习和读书来消遣。然后世界大战就爆发了,我祖父决定带着我回法国。”
“唉?好好的在安全的埃律西昂不是蛮好的吗,为什么反而要回法国呢。”
“因为当时法国为了鼓舞士气而下令,任何政府官员和皇室成员不可以把子女送出国外避战。虽然这个法令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因为我是出生就在埃律西亚没回过国,但我祖父害怕这样会给别人留下把柄,所以还是决定为了‘家族的荣耀’将我们家的所有人都迁回法国居住...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场战争会和之前的战争一样,主要在前线交战,对于平民来说除了日常供给少点没啥大事。”
“然后你们就明白为什么这场战争叫‘世界大战’了对吧。”
“是啊,全民皆兵,从前线到后方都是总动员,对后方平民的无差别轰炸,一天能死上几万人的堑壕战...战争的烈度超过的所有人的预计,我的两个长兄、三个表兄和一个叔叔都死在了战场上。但他们是士兵,牺牲的光荣而有价值。到了1926年的时候,可能是出于报复,意大利人对沃克吕兹进行了一波自杀式袭击,六艘飞艇携带着过量燃烧弹顶着防空炮对城市进行了狂轰滥炸,大量无辜者死伤惨重,我的亲戚中也有不少遇害者,包括我一个当时不满一岁的妹妹...这让我母亲对祖父极度不满,她在战后就带着我弟弟跑到了罗马,也让我祖父陷入了极度的自责,虽然我印象里他说过自己没有做错,不感到后悔。但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和我们多说话,基本就一人呆在房间里喝闷酒,甚至当时我父亲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没有再与他争吵过。直到战争结束后的两年后,1932年他...留下了几封信,就喝下了从药店买的氢化物然后用凳子把自己吊在了固定在房间天花板的缰绳上。”
孩子,请原谅爷爷强加于你头上的,你不喜欢的责任;请原谅爷爷将我与你父亲的关系弄着僵硬,害得你没法感受正常的父爱;请原谅爷爷的不辞而别。尤里乌斯,保重了。这是自己祖父留给自己的信中的最后一句话,那封信一直被放在尤里乌斯的行李中。祖父的死对尤里乌斯打击甚大,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能清晰的感受到死亡,感受到亲人离去的感觉。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是可以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击垮,与此同时他也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险些会把他击垮的压力,那种无力感和悲痛。“我祖父自杀的原因除了我兄妹的死,以及当时经济危机的爆发让我们家直接破产,被迫通过抵押房屋的方法还债,还有一点就是战后民间阵亡家属和反战团体对他这个曾经的主战派的抨击,虽然尤其是沃克吕兹人对沃克吕兹亲王的职责,虽然我祖父其实并不是外交部或军队的官员,他根本没法在开战这件事上有什么促进作用,但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谁又能说他的声音不是当时法国决定加入战争的原因之一呢。”
“...”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悲伤的东西,夜晚的气温似乎都凝重了起来,那些在街道上乱跑的动物们也放低了脚步,让尤里乌斯的声音显得更大了一些。
“我父亲虽然当时在苏俄忙着一些事,但最终还是决定回到了法国,虽然他白天依旧在四处乱走,忙一些不愿告诉我的事,但至少和我们两姐弟的关系近了一些,他帮我们安排了学校让我去上学,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师傅,一个中国人。让她教我一些特殊的东西:掌控灵能。”
“我想我见识过了。”
“是的,她用着我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方法教我格斗,但这些都只是顺带,她真正教会我的反而是如何压抑和控制自己的力量,但是我体内的灵能已经因过量而不稳定了,时常有失控的现象,再这样下去我就会因为《沃克吕兹亲王恺撒里昂·尤里乌斯因灵能使用不当自爆》而成为灵能者的反面教材而被列入法国的生物教科书了。但我师傅却教导这位如何压倒力量并将其为自己所用,如何利用灵能来强化自己的身体和锻炼自己的意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保持冷静,她告诉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告诉我东方武术并不仅仅是教人打架这么简单,里面还包含着大量的哲学和思想,包含着对身心的修炼法,这才是她被找来教导我的原因。”
“‘控制情绪并保持冷静’吗?这还蛮不错的,或许我也可以学学这些的东西。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之后的事我拒绝透露。”
“啊?为什么。”
“为什么啊?我跟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人讲这些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我们接下来可能还会敌对呢,讲这么多东西被你知道点什么破绽怎么办。”尤里乌斯睁开眼望向面前的少女说道:“或者说句实话,我对一个陌生女性的态度已经好到让我显得轻浮了,那些贵族子弟可是很看重搭讪女子的家族门第的。”
“放心放心,我会‘尽量’和你们保持和平的,前提是我的金主不让我抓你的话。”
尤里乌斯已经对这套雇佣兵说辞感到习惯而没什么想吐槽了。不过在这时,他倒是对一个东西产生的兴趣。
“竟然我说了我的故事,那我问你点东西也无可厚非吧。”
“可以是可以,但因为你拒绝继续讲故事所以我的回答也会酌情删减。”
“你...家中还好吧?”
“啊?”一声仿佛要把房顶上的雀鸟都要震下的震惊声后,留在弗雷迪丝脸上是一副震惊和愤怒夹杂而成的混合表情。
“不是不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一直表现的好像很需要钱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家中出事急需要钱吗?”
听完尤里乌斯的解释后,弗雷迪丝的表情瞬间平静了下来,而后又露出了嘲笑的表情:“怎么?一定要缺钱才能赚钱吗?难道我就不能因为喜欢钱而做这些事吗?干雇佣兵一个月我就能赚到别人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收入,而且我也乐意与做那些和军阀头子什么的交战这件事,这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猜测你绝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毕竟...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应该有更安全的更高效的做法...不是吗。”
尽量把想说的容易得罪女性的话说的委婉不至于惹怒对方,但对方似乎只是一直在笑,对他的这段话并没有太在意:“啊啊...其实吧,我也试过你想象中的那种勾当。”
“什么?”
“很惊讶吗?也许只是你把我想的太高尚了,不过我也只是试了一下,在发现自己实在没法忍受那些肥猪的气息后就没忍住打晕了对方后跑了出来。这样赚钱也确实太慢了,而且你倒是说对了一点,我确实对那些一般人的享乐方式没太大兴趣,比起花天酒地的生活我更喜欢子弹从身体划过,血溅洒在身体上的感觉....”说完,弗雷迪丝的笑声停止,她的金色眼睛望向窗外,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或许...因为我就是这样一类人吧。”
“...那竟然如此...为何你还在乎钱呢?难道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很多资金吗?”
面对着尤里乌斯的提问,弗雷迪丝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她不太想讲这个吧,不过就在尤里乌斯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我...想有足够的钱,然后能建起一座孤儿院,庇护那些失去家人的孩子们。”
“啊?”尤里乌斯被这个超乎他想象的回答给愣住了。
“很离奇是吧,一个可能造成了无数流血案件的雇佣兵却有怎么温馨的梦想,但这确实是我想做的。虽然现在攒到的钱还只够在郊区买足够的地,离我的梦想还很遥远。”
“每个人做事都有每个人的理由,你这个想法也不是很奇怪,只是...如果你是想帮他们的话,直接将钱交给那些现成的安置机构不就好了吗。”
“你可能不了解罗马的济贫院运作模式,尊贵的‘沃克吕兹亲王殿下’,济贫院一般是不养闲人的,对孩子来说,如果一个孩子在学龄时还不足以为济贫院创造收入的话,那济贫院是不会想着给他们伙食的,他们会在没经过孩子同意的情况下被别的家属‘收养’,而且如果出价高的话,就算有手艺也不行。更何况等他们成年后,这些没有读过书只会干活的‘成年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想这个就不需要我科普的了吧。”
确实不需要,尤里乌斯其实都了解这些,那些被别的家庭收养的孩子其实运气已经不错了,前提是那些家属真的能把他们当孩子看,而不是把他们当家奴或别的什么的话。如果一个孩子成年且没有找到合适的“出处”,那他们一般的出路只有一个:在身份登记时被登记为奴隶,要知道埃率西昂依然是个合法蓄奴的国家,而在奴隶贸易已经遭到谴责并没啥卖家的年代,孤儿已经是奴隶的主要来源了。
“我并不是不了解,那些东西说好听的叫孤儿院,说难听了就是未成年奴隶训练基地罢了。但...这或许也是必然,政府不愿拨款在这些收效甚微的地方,百姓对雾都孤儿的悲惨故事感到辛酸悲痛,但正在出钱去捐助的却寥寥无几,自然也给了那些管理者理由让孩子工作和用‘捐款’换取领养孩子,这是借口,也是事实。”
“你真冷静呢,凯撒里昂先生。”
“学习历史会让人冷血,而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在6岁读完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只要我钱攒的足够多再拉点援助什么的,就可以建一所能给予孩子劳动和未来的孤儿院了,靠着我赚到的钱一定能维持的住运营的,而只要我能成功的,不单单会收获更多帮助,也能迫使其他人做出改变不是吗。”
“...我不敢保证。”
尤里乌斯的话音刚落,刚刚还激动的气氛又瞬间冷清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原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吗?弗雷迪丝盯了尤里乌斯的脸好一会后才又轻笑起来:“确实,这也没法保证,也许未来不需要我人们也会重新重视其弃儿,也许未来雇佣兵的事业会逐渐冷清,也许到时开业孤儿院不会引起重视,也许...也许我哪天就会提前倒在世界的某一角...但至少我可以试试,至少也许能帮到一些人,不是吗。”
“确实,我们应该试试。”回复着弗雷迪丝的说话,但尤里乌斯的思维却被那句话吸引,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尤里乌斯年幼的时候,祖父盖乌斯对他完全是封闭式管理,不允许他擅自出门,但偶尔也会带着他和姐姐出门,有时是去参加各种宫廷聚会,有时是去湖边钓鱼打发时间,有时是去参观博物馆歌剧院,有时只是单纯的散步。每当这些时候,盖乌斯的嘴就会说个没完,告诉着尤里乌斯要怎么样才算举止优雅,怎么样才不会丢脸,告诉他如何做一个“高贵而伟大的人”,他总是很有耐心的让尤里乌斯重复一边他说的话才安心,虽然他并不确定这个年级轻轻的孩子能不能理解这些道理。
而有时候,他的父亲克劳狄乌斯回到了家,也会抽空带着他们姐弟出门,盖乌斯有时会表达反对,但基本上最后都会允许,盖乌斯对于克劳狄乌斯“承担起养育职责”这点还是感到欣慰,但他不喜欢父亲带孙子去的地方。
克劳狄乌斯带着孩子前往的,往往都是些“肮脏”的地方,拥挤无序的贫民窟、蒸汽和响声环绕的车间工厂,嘈杂繁忙的码头,炎热而忙碌的农村,充斥着古怪气味和遍地垃圾的奴隶居住营。在克劳狄乌斯看来,自己的儿子是幸运的,他大概率日后不会为了吃喝发愁,但他也必须能够看到这个世界底层的苦难,明白在他安心的享受童年的同时,有另一些年龄与他相仿的孩子只能为了晚饭艰苦工作。克劳狄乌斯从未指望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走上他的道路,也从来没有向尤里乌斯解释过自己一直以来在做什么,他希望的是尤里乌斯能自己明白未来要走的路,而他会也只会指明道路会去往何方。
一次,在一个小巷里,克劳狄乌斯和尤里乌斯(保莱塔没有跟来)遇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穿着着简单的衣服,手上捧着几朵简单的装饰花,拉着他的衣服希望他能买上一朵,并称自己还可以被雇来干活,只要几个小时能赚一顿饭钱就行了。在她卑微的语气中克劳狄乌斯心软了,决定买上一朵,但之后他选择告诉那个小女孩跟上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个女孩似乎表现出了一点犹豫,但还是跟了上来。
之后,克劳狄乌斯请那个小女孩吃了一顿饭,她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看起来饿坏了,在饱餐一顿后,克劳狄乌斯又给了她一些钱和几个面包让她好好保管,那个女孩哭着对他道谢,之后便往回跑了,或许是跑回家了吧。
“父亲,那个姐姐好像没钱吃饭,我想把我的零花钱给她一点可以吗?”在当时,幼小的尤里乌斯问了他父亲这个问题,但克劳狄乌斯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并没有回应,直到小女孩离去后,克劳狄乌斯才解释了原因。
“给她钱并不能帮助她,那个孩子赚到的钱肯定会被坏人收走的,所以我请她吃了一顿饭,毕竟那些坏人可没法收走她吃下的东西。”
“为什么坏人会收那个姐姐的东西呢,她的父母不会来救她吗?”
“傻孩子,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走了。”对于这么幼小的孩子来说,他是没法理解父母逼孩子卖惨赚钱的,克劳狄乌斯只能拉着他的儿子向家的方向走去,太阳过会就要落下了。
“那父亲,你之前说过你平时出门都是在消灭世界上的坏人,你能把那个姐姐救出来吗。”
克劳狄乌斯楞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确实不好能回答,虽然打算继续给他个童话好让他安心,但想了想还是用现实一点的回答吧:“我不知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想想办法,但我也不能帮助世界上全部人,希望能也有更多人帮助到她们吧。”
两父子走在街上,尤里乌斯因为父亲的说话心情并不是很开心:“如果我能用我的魔法让世界所有的坏人都变好就好了。”
“你以后可以试试,不过得等你长大后再想这些,最好等有我这么大的时候。”
“那父亲你不会魔法,能让所有的坏人都变好吗。”
“我不能,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一些我能帮助的人,就和现在的你不能每次都按时背完单词一样。”
“我肯定有朝一日能背完那本课本的。”小尤里乌斯小声的说道:“那坏人有朝一日也会被消灭光吗。”
“希望可以吧,至少我相信有朝一日是可以的,只是我不一定能见到那天罢了。”克劳狄乌斯望向前方的夕阳,现在正是晚霞最漂亮的时候,红霞照亮着天空和云朵:“但我不会去想这些,我只会做我认为他应该做的,或许那收效甚微,坏人依旧在到处都是,但我至少也要试试。”
“那如果父亲你失败了呢。”
“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情,我终究能够帮助到一些人的。你也一样儿子,以后你也一定会遇上自己难以达成的事情,毕竟人始终是人。但你也要记着,要做对得起自己的事情,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再放手去做。
“或许那样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但一定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