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    第三章

暮暮正在做梦，她知道她在做梦。这很明显就不可能是真的。真是个奇怪的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处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她能知道这是个梦是因为她能飞。

那温暖的、广阔的蔚蓝天空正吸引着她翱翔其中。一朵朵柔软的白云点缀着空旷的天空，还有明亮的太阳慵懒地悬在头上。回头一瞥，她发现背上并没有翅膀来支撑她在空中飞翔。她正在用魔法飞翔，用梦的魔法。

她往下俯视，天空之下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奔腾流淌的河流以及艾奎斯陲亚小片小片的森林。纵横交错的泥路从一个个小镇中延伸而出直达另一个小镇。这些与她的记忆并无矛盾，只是，有一部分不见了，一些她也不太清楚的东西。丢失的东西似乎并不重要，但她就想要搞清楚。

不远处就是坎特洛特，那座耸立在山崖边上的宏伟城市。白塔在午后的阳光中烨烨生辉，一阵闪光提醒着她这就是她以前的家。暮暮笑了，坎特洛特此前一直是她的家，但在搬到小马镇之后她才有了到家的感觉。

暮暮再一次往下一瞟，仿佛她施了魔法一般 — 她很有可能会用这种魔法 — 小马镇突然映入眼帘。这是一个小巧简朴的小镇，只有一些小店铺和土色的房屋。这和坎特洛特简直天差地别，但暮暮就喜欢它这个样子。

她开始在小镇上空盘旋，高度却丝毫不减，这趟无翅之旅带着她东走西转，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在控制着飞行。她的眼睛扫过全镇，一次，两次，三次。这里也一样，有些东西不见了。有些东西并不是它原本的面貌。只是暮暮没法指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镇子随着暮暮的降落而填满她的视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地声，暮暮的蹄子落到了地面上。她轻轻地着陆，小跑了几步缓冲她身上的冲力。落地后的一小会中，她开始好奇自己是否真的在飞，是否真的飞到小马镇降了落，还是她根本就没动过，反倒是小马镇不断靠近她。她认为这都无关紧要。

暮暮发现她碰巧降落在图书馆书屋旁，一抹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很早以前就以小镇图书管理员的身份住进了这里，加之她又热爱这份工作。这里对她而言已然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家。她真高兴着陆点正好在这。只是，那种有什么变了的感觉，仍然在困扰着她。

她向她的树屋迈去一步。它就在她的头顶朦胧般笼罩着，顷刻便长到远超原来大小的水平。四周似乎变得阴暗起来，仿佛夜晚即将来临。她又向门迈去一步。她在颤抖，为什么她会颤抖？

“你不会想要进去的，”一段幼嫩的声音传来。暮光闪闪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立马放下了她的蹄子。她往后退了一步，光线立刻恢复正常。书屋也变回了它原来的大小，好像它一直如此，只是暮暮看走眼罢了。

她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但谁都没看到。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所有建筑。小马镇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这是她的梦，她现在只是在回忆它而已。然而，再一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她再一次观察了一遍四周。那有着圆形边界，大多漆着老掉牙的棕色、黑色和黄色的广场，那一条一条连接着屋子的泥路，它们都已经被用过很多次了，在它们那硬平的表面上印着许多蹄印。那路上的许多推车，里面堆放着成吨的货物等待出售，推车的表面有着一个个小标记来宣告着每一家移动小店独创的名字。对，它一点没变。但还是有什么……有什么不见了的东西。

“小马们，”同一个声音从暮暮的身旁传来。这次没有吓到暮暮。事实上，不知何故她还希望能听到这声音，这种感觉真奇怪。

她转过了头，低头看到的是一只天蓝色的小幼驹站在她一旁。

“噢，你好啊！”暮暮礼貌地说，“抱歉问一下，你说的‘小马们’指的是什么？”

“那就是不见的那部分。”幼驹回答。“这里是小马镇没错，但小马们去哪了？”

暮光闪闪仔细观察着这位与她对话的新来客。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在暮暮心中油然而生。她刚做这个梦时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无论暮暮怎么努力集中思维，答案总是离她十万八千里。

暮暮重新注视起她身边这位小幼驹。她是只天马，不怎么奇怪，毕竟暮暮见过很多天马。她是天蓝色的，那也算不上多特别。她的鬃毛是彩虹色的，一点都没有特别之处。不不不，这只幼驹一点都不寻常。

“呵，你说到点上了，”暮暮回答。她又想起小雌驹先前说的话。“但小马们去哪了？”对这个小镇来说丢了这部分问题确实挺大的。

幼驹耸了耸肩，“我不清楚，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暮暮困惑地扬起了眉毛。她的问题？什么意思？

“的确，那很可能真的非常重要，但与我无关，”幼驹在暮暮打算进一步问问题之前打断了她，暮暮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她刚把蹄子放在额头上，这个梦中世界的色彩便开始互相渗透交合。

“什么情况？”暮暮困惑地问，“我的头，为什么它会痛？为什么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古怪？”

幼驹又耸了耸肩。颜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但暮暮太阳穴中的抽动仍然存在。

“的确，那也很可能真的非常重要，但，也与我无关。至少你来了，不像其他小马一样。我一直认为你会更早一点才到这里，但这样也行吧。”

“嗯-哼。”暮暮点了点头，她完全不明白这只小马在讲些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幼驹问，向暮光闪闪逼近一步。

“小马镇，毫无疑问。”暮暮回答。但幼驹摇了摇头。

“不，”幼驹再次走近了一步，“我问的是，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额，我没……在……小马镇？”暮暮说话吞吞吐吐，完全没了把握。再一次，幼驹摇了摇头。

“你已经不在自己的思想之中了,”幼驹冷静地说，她粉红色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暮光闪闪。

“等等，我之前在哪里见过你吗？你看上去真的很眼熟。”这个问题的答案暮光闪闪就是想不起来。而那幼驹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反倒是说了一串什么都解释不了的胡话：

“大地已经开裂，城市逐渐迫近，苍穹将被填满。”

“你就是我！”暮光闪闪恍然大悟叫喊道。那只幼驹失落地把一只蹄子按在了自己脸上。“不，等等，我是你？真的吗？”疼痛感愈发严重，就好像有什么要在她脑袋里炸开一样。

在她们周围，梦的边界开始慢慢地破碎了，仿佛一部老电影用一个放映机放太多太多次了。但她们两马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但如果你就是我呢？”暮暮揉着太阳穴，为什么那么难集中思维？“为什么你看上去不像我？那根本说不通。”暮暮感觉解决她的问题是现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同时，那似乎又无关紧要。

这次幼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暮暮揉了揉自己的头，假装那就会让疼痛消失。然而毫无作用。

她把视线从失落的幼驹身上移开，转身看向了她背后的建筑物。那是她着陆的地方，她的房子。为什么那只幼驹说她不会想要进去？为什么她看向那只幼驹时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有点像她的房子不属于她。那很愚蠢，相当愚蠢，它就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与它应该在的地方分毫不差，但…暮光闪闪的眼睛从树屋的顶到底，从前到后再次扫了一遍…它出了什么问题。就像那只出了问题的幼驹一样。

“为什么我不会想要走进去？”暮暮问，但这次没有转过头去看幼驹。

“那不是你的，”天蓝色幼驹的回答仿佛能解释一切。暮暮转过身来不知其所云。

“什么？我的房子还不是我的？”暮暮不解，“呃，我是说，好吧，严格上说我是的确只住在这，我不拥有它，我甚至没有租它…但它就像是我的。它就像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除开我父母所拥有的家。”

“实话说，”暮暮瞥了一眼周围的小镇，“小马镇就是我认为的第一个真正的家。坎特洛特很不错，但…我不知道…我没法真的解释为什么。我觉得我更适合这里，就好像我属于这里一样。”

暮光闪闪和幼驹都没有注意她们与坎特洛特的距离，那座在山腰的城市，正在缓慢地像她们移来。山也一起在移动，在地平线那侧慢慢高大起来。最终直到暮暮看向它时它才停止向小马镇移动。

“那…那座山刚刚是在动？我可以发誓，坎特洛特难道不是应该远很多才对？”暮暮看了眼仍只是耸了耸肩的幼驹，“好吧，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哦，不，”幼驹用力地摇了摇头，“那问题很严重，当它真的到了小马镇…”她抬高自己的蹄子，向后倒下，就好像面前突然爆炸了一样。“好吧，其实，我并不知道当它抵达这里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但那是……”

“……我的问题，而不是你的，”异口同声后，他们互相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脸色苍白的幼驹躺在了暮暮的后背上，那双明亮的粉红色眼睛盯着暮光闪闪不断闪烁着。

最后暮光闪闪移开了视线，她的头转向了坎特洛特。她又注视了那座遥远的山城很久，期待去抓住任何一丝移动的迹象。而它仍然好端端的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呆着。最后，她将注意力放回了金橡树图书馆，那个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小跑向了门。她想去看看里面，无论里面有什么！

“不要！”幼驹叫喊起来。连忙扇动翅膀飞到暮暮面前盘旋着。她举起娇小的蹄子想要挡路，“那不是你的！”

“什么不是我的？”暮暮心中一沉，“那你告诉我里面有什么！”幼驹移开了视线，“好吧，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暮光闪闪用前蹄温柔地推开幼驹，接着小跑过去。她伸出蹄子握住了门闩，纹丝不动。暮暮尽全力想打开它，但那似乎毫无效果。

“被锁上了？这不应该被锁上的，”暮暮自言自语起来，“但没什么是一些简单的魔法无法解决的。”

暮光闪闪的独角亮了起来，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门把上同样也出现了相同颜色的亮光。她施展魔法想打开门，独角甚至冒出了些许火花。尽管她尽了最大努力，门仍紧紧地关着。

暮光的脸色严肃起来，她更用力地推门，角上的光芒更加耀眼。大门却仍然没有挪动半分。魔力笼罩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直至包住了整扇大门。如果门把不动，那么她就直接将大门从铰链上整个扯下来！

木板在扭转中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大门微微向外鼓起来。她就要成功了，她就要打开它了。

“停下！”幼驹大叫，但暮暮根本没在意。她正将一切魔力注入破门魔法当中。“我说过了，那不是你的！”幼驹绝望地重复着。

一根铆钉犹如香槟瓶口的软木塞向一旁迸射。一束亮光从那小洞中宣泄出来。幼驹再次冲到了暮暮身前，将铆钉摁了回去堵住那束光。

“停下！”幼驹喊道，她那小小的马蹄一直挡着门上的空隙。暮暮就要成功了，她都能感觉到了，她马上就能进去了。

“停下！”

这次并不是幼驹的声音。暮光闪闪蹄下的地面开始摇晃，在摇晃和新声音的干扰中，她的注意力彻底溃散了。地面再一次晃动，暮暮惊讶而警觉地退后了一步，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蹄子之前所在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并没有超过几十公分，但也有几个蹄宽那么长了。跟门一样，刺眼的白光从裂缝出迸射而出。

暮暮谨慎地靠近了那破裂的地面。她低下头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在裂缝的后面有着什么东西，一些不只是光的东西，一些正在移动的东西。她把头低得更低了，她的脸已经低到了与地面只有几公分之近。那下面一定有着什么。

暮暮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她看到了什么。一只眼睛，明亮的粉红眼睛，正在从裂缝后面望着她。暮暮吓得连退了几步。

“真棒啊，看看你做了什么！”幼驹生气地说。她拍打着她的翅膀来到了地上的裂缝旁。她慢慢地降落，把蹄子放在了裂缝上。暮暮观察到当她把蹄子放到地上时，她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小会，接着裂缝就出乎暮光闪闪意料地合拢起来。

“我想你应该离开了，”幼驹说，失望地看着暮光闪闪。

“离开？但我刚到这里！我很抱歉关于地面的事，我不会那样做了。”但幼驹摇了摇头，她的彩虹鬃毛左右飘动着。

“不，你必须离开。”

瞬息之间，一切看起来都远隔千里，梦境宛如一条长长的黑色隧道，暮光在这头，幼驹在那头。

“等一下！我真的很抱歉！请让我留在那！我不想回去！我害怕！”暮暮叫了出来，向远方遥不可及的幼驹伸出了蹄子。

“我知道，我们都很害怕，”幼驹低语了一会便扭头离开，刚接触到梦境的边缘便被漆黑所吞没。而暮光闪闪则被带入了一段旋转的记忆和思绪之中，只是这次，这些完全不属于她。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