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4）
0:4——同样的比分再次上演在同样的场地，
继东京奥运会银牌后三个月内的第二个亚军，
孙颖莎依旧眼含热泪地站在领奖台上接受万众瞩目。
正在和队里人庆祝的王楚钦对上马龙意味不明的眼眸，一颗心很快沉入了谷底，
“孙颖莎她…”
“输了。”
“怎么会？”
胸前挂着的金牌好似有千斤重，拉扯着他堕入大喜大悲的交汇的灰色地带，进退两难。
倒不是怕输，只是有可能的话还是属意她赢。
东京那个沉寂的夜到现在还印刻在他骨髓里，那时所有人都在为陈梦的大器晚成感到释然，因而面对年仅二十岁的孙颖莎获得银牌这件事儿好似并无意外，只轻描淡写一句“已经很棒了”就足以击破这半年来在训练场里度过的每分每秒。她还不够强大，但那并不是苦战落败后心安理得的借口，像他输给马龙输给樊振东那样，无可厚非却又没法不痛。
王楚钦躲在人群后偷偷看她眼角晶莹的泪，在写满了国家荣誉的五星红旗上落下个不无遗憾的名字，他多想跑过去拉着孙颖莎的手让她躲在自己怀里痛哭一场也好，别总装成大人模样宽慰说其实这都不算什么。
心里明明很在意不是吗？
可她不说，只把心事交付给月亮，一轮弯弯的挂在天上，像极了总不能圆满的人生。
“愣什么啊大头，快喝快喝，少在这儿耍赖。”
马龙看了眼陷入沉思的王楚钦，揽过手里捧着罐啤酒的闫安让他跟自己划拳，少理这没心没肺的小崽子。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谢谣的名字，让王楚钦怀疑她是不是在自己心里安了监控，就连分出时间来想孙颖莎都能被抓个正着，
“喂…怎么了？”
他努力了，却还是喉咙发干，出口的字句略显疲惫。相反谢谣的声音倒是生机蓬勃的，让人联想到春日里最明媚的太阳，
“你能不能下楼来见见我，就十分钟，我今天看到你拿冠军真的太开心了。”
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最后变成了默许，大概他的确需要个理由离开眼前这个充满了京队包揽冠亚军后一片欢腾的房间，到夜风沉醉的街道上去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仿佛那样就能分担孙颖莎心里无言的痛。
攥着外套跑下楼的时候王楚钦羞愧得想要落泪，他要见的人是谢谣，可心里明晃晃地写满了另一个名字，哪怕擦的再用力也还是会留下几道笔画。
谢谣纤细的脖颈上挂着条粗粗的相机带，笑靥如花地冲他招手，
“别着急啊你，慢点儿，小心摔倒。”
王楚钦借着黑夜的掩护悄悄抹去还未成片的泪珠，换上在镜头前一贯的洒脱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次比赛辛苦你了。”
“没有…能亲眼见证你拿到冠军，这是很幸福的事情呀。”
好像从她来到自己身边起就是这样，永远摆出最积极的笑容，永远带着消耗不尽的关怀和体贴，永远都在背后给他喊最大声的加油，总有种看到自己暗恋孙颖莎时的错觉，温柔顺从的让人难过。
太擅长移情的王楚钦自认无法再让另一个人承受被拒绝后几近灭顶的绝望，用默许加感谢的方式引诱谢谣生出种自己真的在慢慢接受她的错觉。他明白这实在有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眼下除了维持现状似乎也没有更恰当的解决方案了。
“来，我们坐下说吧。”
两人并肩在路边的长椅坐下，按照从前的惯例留出一拳距离，谢谣捧着相机把夺冠瞬间记录下来的照片一张张翻给王楚钦看。
“我感觉…好久都没有看到你笑这么开心了。”
“是吗？”
他接过相机想放大了看看龙哥夺冠后会不会也感动到流泪，却在两人相拥的缝隙里播捉到另一个熟悉的虚影，想要回答的话语又全部倒灌回了心里。
原来她有在注视着你啊王楚钦。
原来她也会为了你的赛点踌躇，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就像女单决赛那天的你一模一样。
“为什么…”
他呢喃着摸到睫毛间的湿润，表露出谢谣从未见过的脆弱，
“为什么非要跑出来动摇我啊？”
“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这么难过？”
王楚钦顶着一双极具破碎感的泪眼抬头，像濒临溺水的人渴望稻草那样抓住了女孩儿纤细的手腕。
“谢谣，你知道我之前有喜欢的人，对吧。”
“我…”
“是孙颖莎，我喜欢的人就是她。”
“所以呢？”
谢谣向来温柔的面容此刻有点花容失色，紧紧握着长椅边缘来掩盖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都是她对吗？”
真的是很轻柔的一句话，落在王楚钦耳朵里却比刘主席上个月的训话还要风雨欲来，他看着谢谣用力到发红的手指想要顺从内心地点点头，但做不到，他做不到让这么好的女孩儿体会到心碎的味道。
“没…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和你讲一下。”
“如果…如果我们真要…真要尝试着在一起的话，彼此之间不应该有谎言的，对吗？”
然后他就见到了谢谣这个夏天里最真诚最开怀的笑，难以自抑地隔着笨重的相机扑进他慌乱的怀里。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接受我，我会努力的楚钦。”
在半空中迟疑了许久的左手最后还是轻轻落下拍了拍谢谣的后背，在路人眼里看来应该就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孙颖莎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好运气，下楼买个卫生巾都能碰见喜欢的人和另一个女生深情相拥的场景。今晚对王楚钦来说得有多高兴多雀跃啊——和敬爱的偶像拿下了男双冠军，和温柔体贴的恋人交换彼此最亲密的心意，全然不似她，伤身又伤心的。
“现在真的很幸福吧王楚钦。”
她握住微微坠痛的小腹转身朝酒店入口的方向走去，手里深蓝色的塑料袋不知何时掉落，被丢弃在无边的黑暗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