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aea:Alice & Tenniel-1(Ephemeral 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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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这片自林木与鲜花之间生长而出的园地,被笼罩在了灰色天棚的阴影之下。一张银白色的蛛网在两段被藤蔓攀满的残壁之间拱起,如水晶一般闪着微光。
你可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世界,对吗?
你可以在这里遇到一些随处可见的片状玻璃……好吧,我承认它们要是除去了这美妙的外衣,剩下的部分简直就和脚下的鹅卵石没什么两样。
猜猜看——当然,你也绝对猜不到。
这个世界的运作框架,似乎就构建在一个由这些玻璃所组成的地基之上。不管是来自何方何时的现实,只要它们发生在过去,就会化作名为“回忆”的物质藏匿在我们周围的空间里…就像是在给一张画纸涂上底色那样,这些回忆便起到了各色颜料的作用。以及,我表明了说……这世界真的充满着虚幻和未知。
:她坐在一把浅绿色的靠椅上,与这椅子配套的当然也就是她面前那张浅绿色的圆桌。
她一手按着帽檐,一手放在身下的行李箱上,右手的食指在箱子的顶部来回划动,偶尔也悠闲地荡在空中。
果真安宁。这里似乎别无他人。
“爱丽丝……?我想午间休息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哦,抱歉,这里可能还确实存在着一个“他人”。
看看他,他就在这儿,像往常一样举着茶杯。那茶杯里定是从未少过的浓茶,或许是他在过去的某一刻时倒上的。
“你听到了么?”
那位端坐的少女抚摸着行李箱的把手,未曾转过她的目光。
背后的他仔细听了一阵,遗憾地答道: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少女收起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她将身体倾斜了些,慵懒地望着胸前的桌面——
“那也罢……”她说。“嗯,这些物质都很安静,让别人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可是件难事。”
“我并不清楚……您具体指的是些什么样的物质。”
“不清楚……?”
少女将音调抬高几阶。这个问题可太荒谬了。
“这么说吧,坦尼尔先生。什么东西能提起您的注意?”
”看看这片园地,真是让人赏心悦目。这里有……可以说是极为俊美的风景……”
她将行李箱放下,指向两人面前朦胧的原野,几簇蔚蓝色的团花点缀着被阴影笼罩着的草甸。有时,自然能够带给人们的慰藉就是这么简单。
“这么说的话……”
坦尼尔腰板一直,将茶杯指向自己的面孔。
“可能就像我。我这个样子,不也同样是很‘俊美’的吗?”
他似玩笑般的自吹自擂令少女皱起了眉头。
她侧身指向身后的男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给我闭嘴。”
“唉……爱丽丝小姐,您这般粗鲁……何等失态。”
爱丽丝不顾他的说教。摇着头,小声抱怨着靠回了自己的座位。
暂且不论其他的琐事。具体点想来,她似乎正被困于这个奇特的世界之中,但有些糟糕的是,爱丽丝自己始终没法清晰地推算出被困于此的时间……而推算时唯一的丈量尺,可能就是她与身旁这黑礼帽绅士相遇的那个时刻。
这位名为坦尼尔的绅士,自始至终地跟随着一位名为爱丽丝的旅行者少女。
“他们无法分离。”他在少女的质疑面前重复坚定这一点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严肃真诚。
某种程度上,一直被陌生人跟踪这档事,总归是个麻烦。
爱丽丝紧盯着他,直到一只身着虎斑之色的蝴蝶飞至他的肩头。没错,这家伙绝对不太正常。尤其是在将茶倒至杯中后再将茶泼洒在地这一方面,没人能够搞懂,也绝对没人比他在行。
事实上,他的“不正常”在爱丽丝的眼里也将要转化为“寻常”了。坦尼尔虽一直如此,但他或许也能算是个能为少女提供不必要关怀的好好先生……?我是说…“或许”……
最后,他将空茶杯放回桌上,微张嘴唇,似乎是想要对注视着他的少女说些什么。
“「我们真的该走了」。”
爱丽丝学着他的腔调。
“…咳…这就是您想说的吧?”
“您能明白真是太……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尽快动身吧。”
坦尼尔微笑着走向前去,想要扶起座位上的少女。
“或许”,有时候听听他的想法也未必不可。
他在作为少女的“导游”时从不缺乏逻辑。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迈向那条林中小径。在那里,存在着许多若隐若现的记忆。它们在融化,在滴落着珍珠一般的液滴,在慢慢蒸发,慢慢消失至无形。
别去关注它们。这一点无需其中任何一人再度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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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不知道在你脑袋放空的时间里,你都在思考些什么呢?
比方说,有些不易形容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本质、“真实”的定义、我生来应当履行的使命之类。
我曾将自己的脚印散布到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也是如此。可能对我来说,不曾间断的游走便是自己的使命吧,说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也不一定。
但有些奇怪的是,自从我迷失于这片空间起,占据我心中最重要位置的这项使命,却似乎变得并不必要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见识过无数的风景。不论是奇特的花草,壮美的堡垒,还是各自安好的居民……长久以来,我产生了一种自骄的幻觉——只要是人类能够想象出的事物,便一定是我多次目睹过,或已记录过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失去对于这项使命的新鲜感和归属感。但看看现在,你一定也意识到了这点:
没错,这一切都过于特殊了。
我不明白这些碎片记忆的工作原理……那些影像是多么真实且令人神往啊!
我当真可以从那些碎片里听见来自一个外界文明的声音,感受到那些浓郁的地方气息,并深深为之动容。
从中品尝到甘苦,从中获取到密切的触觉……当我日复一日地神往于虚幻之间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问题便随之出现。
在这里,究竟什么才能被称作“真实”……?
我的记忆里一定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世界……这些记忆的价值究竟有多少?能够令一个人跨越时空界限的能力……这种弥足珍贵的能力并不应当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更何况它们是如此地繁多……
拜托,解开这些疑惑对我来说真的至关重要。
:毫无征兆且毫无原由地,爱丽丝追问着自己的同伴——
“我想知道答案,坦尼尔……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内情……?或者是某件事情的真相……”
“我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全知全能,爱丽丝。但我能够解答您其中的一个小问题:那就是,这里的确是个真实的世界。”
坦尼尔摇动着手上的茶杯。
“这很简单。既然你的所有感官,包括你的精神内在都认同了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为何还要故作怀疑周边的一切可能是某种诡计或幻象呢……为何还要质疑着自己亲手触及过的事物呢?可能这就像一道简单的文字谜题,而你却因为思考过度忽视了其背后最为简单的那个答案……所以,爱丽丝。那就是我想要对您说的了。”
“……”
“尝试把你身边的东西变成有意义的样子。还有,看看这里。”
坦尼尔将爱丽丝带入了一段记忆中的晚会。在沙地的正中央处,存在着一台明亮的巨大篝火。
但,他只是将那小小的茶杯一翻,眼前的篝火便立刻失去了橙红色的光彩——
“现在,你能明白些什么了吗?”
“不。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你这家伙无情地浇灭了他们的——。”
“啊,您说得一点儿不错。我居然毁了他们的晚会……”
“…你知道这段记忆马上就会淡去的……无需自责。”
“……但你能明白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反过来说的话,你不能仅仅是依靠于自己的印象来判断事物的真假……你的记忆里若是不存在某样事物,那么它真的就不存在了吗?嗯……我看未必。不过,这簇烈火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而不复存在了……”
“是时候改掉你那乱倒茶水的癖好了……”
“改掉或许还有点难……您觉得一封道歉信会有用吗?”
“是要写给哪位看啊——”
坦尼尔爽朗地笑出声来,转眼之间掏出了信纸和钢笔,伏在一座残破的树干上动起笔来。爱丽丝则是一面低声抱怨着,一面又想着办法固定住这脆弱的信纸,努力不去在意这滑稽荒诞的场面……
可能这就是她从不去质疑过同伴的原因吧。
不过,抛去什么“质疑”不谈,刻意疏离他的次数在最近也锐减至了零……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还总是试着去回想起许久之前的琐事——可惜,她的注意力时不时便会被路旁的景象给窃走:在她苏醒后最起初的那一刻,究竟与如今存在着多少的……不一样?
明明时光从未停止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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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撒谎。很多时候,我都会思考诱使我去这么做的原由和理情。
我所知道的东西尤为稀少,和她比起来确真黯然失色。但我还是会尽力去珍惜已经把握在手里的事物——这一种特异的习惯对我来说,已如人需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地,自我遇到她那一刻起,我的世界才开始产生些许变动。我陪伴着她,想尽办法去保护她……我当然也知道她也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柔弱,但…我没办法。
很多时候,一件巧妙之事会突然发生,就仿佛命中注定。
我能够感受到什么才是真实。它带给了我既纯粹又无可动摇、无可取代的舒适感。
所见所感即是真实。我过去一直以为,能够看到的和能够感知到的东西,才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它们意味着一个全新的真相。真相才能够令我安心。
倘若我的生活失去了这些真相,只剩下未知和疑惑的话,望不见边的恐惧便会席卷而来。
更坏的情况下,席卷而来的会是某种更为糟糕的东西:
不应被得知的真相……令人心酸、令人痛惜的真相……
往往来说,越为相信一件事物能够为自己带来希望,便越为恐惧它为自己带来绝望的那一刻。我们总会发觉自己的力量还不足矣将心中的个人想法一一兑现,因此,在面对结局之时,人们往往才会去渴望着那些不现实的真相……殊不知,那些真相的实现只会令我们深陷于痛苦之中。
所以我不去拼死追究什么疑惑……就算无知…那又如何呢?
我只是,看着她走。我跟着她走。
给她招料。给她自由。给她更多探索这世界的机会。给她新奇、富有趣味的感受……
我为她付出过许多。往后还会更多。那就是事实了。
我只是想要看到她的笑容。始终别无他求。
:“……这是您摘的?哦不,我的意思是……它可真完美。”
他问道。少女方才将一束艳丽的花朵展示给他。
他认出来了:那来自不久之前两人曾造访过的一段回忆。
“你在担心些什么……?嗯,这并不是偷的……庄主十分乐意把她的花种带到别处去——还有,你知道的,我很喜欢它的颜色……多自然啊……”
少女不再隐藏心思,侍弄着手中的花朵,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它的颜色就像是那个世界的天空。”她好奇地问道。
“它似乎还有个名字——那是什么呢?”
他清楚问题的答案。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他是这么回答的。
“但它还是会消失……虽然它美得例外,但依旧和其他造物一样。带着它太久可能会影响到您的心情……爱丽丝。”
“唉……大概会吧,但我喜欢。”
“我觉得……它会成为那个例外。”
他平静的目光飘向了别处。遗憾的是,这里再也没有茶水给这位绅士泼洒了。
他又对这位少女说:“当然,我也希望那样……您高兴就好。”
“那当然!”少女调戏般地回应道,将那朵花插在了发间。
“你可没权力左右我的意志——”
坦尼尔轻叩着胸口。他的视野内闪过了一瞬空白。
“不幸……”
少女的这句话足矣令他在心中重新将自己丈量上一百万次。
她的话也完全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