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亦圆，人亦合（贰）（叁）

（贰）

       母亲带着他离开了家，那个曾经的家。

       他的小手被母亲的手掌紧紧握着，走出了家门。母亲走到了房前的土坡，回首望去，是不舍，不舍在这里的往昔生活；是怨恨，怨恨贫穷支配了她的生活。走了……走了……人走了……他们也该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

       可他们的未来会是光明的吗？这又是一个问题。

       母亲卖掉了他们的田地和房屋，动身前往车站，去往那个他一生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小城镇。

       小客车来了，停在了母子俩的面前，刹车声刺耳难忍。车门打开了，母亲带着他上了车，却被售票员拦住了去路。

       “你们的票呢？”售票员冰冷无情的语气传入耳中。

       “我……我们现在买一张，行吗？”母亲的声音颤抖着，竟有些低声下气。

       “钱呢？给钱买票啊！”售票员看他们似乎掏不出车票钱，显得异常嚣张。

       母亲从身上的包裹中取出钱，交至对方手中，可那售票员欺人太甚，本已超出原本的价格，还口称不够。这是何等的欺压！而一常要强的母亲却只能忍气吞声，任其胡作非为。也是，自己一个刚刚丧偶的寡妇，又能将他如何呢？母亲这样想到。

       最终，汽车在其他乘客的咒骂和催促下开动了。

       命运的车轮继续前进着，行至城镇中却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他，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城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手中还拿着父亲为他编织的草蚂蚱。年幼的他只是隐隐感到，自己已不知为何，快乐不起来了。母亲看见他呆滞的眼神，不禁担忧起来，毕竟，亲眼目睹自己父亲的逝去，心中不免痛苦万分。

       “娘，我们在哪啊？”他看向母亲。

       “清水镇。以后，你就要在这里上学了……看，这就是学校。”母亲指向窗外。

       他的目光顺着所指方向看去，那里有着和他一样年龄的孩子，可不一样的是，他们更加幸福。

       自他们下车的一刻起，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叁）

       “好了，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母亲面带着微笑看着他说。

       家……可他仍然很拘谨，丝毫感不到一丝放松，也许是怕生吧。但他并不喜欢这里，一个母亲租来的房子，陌生、未知。窗外的喧闹令人心烦，全然不若曾经山中的半分宁静；鱼缸中的几条金鱼毫无生机地游动着，恰似傀儡一般，令他怀念起山间鸟鸣鱼跃。

       “娘，我不想呆在这里。”他向母亲道出心中所想。

       “没事，你会习惯的……”母亲安慰道。

       “娘……我想爹了。”他看着手中的草蚂蚱说道。

       母亲突然顿住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家务活，走过去搂住了自己的孩子——一个苦命的孩子。母亲的泪划过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恰似珍珠，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仿佛感受到了母亲心中的痛，也簌簌落下泪来。

       “不哭了……你爹会说你不是男子汉的……乖，我们潇儿最棒了……”母亲安慰着，自己却已哽咽难言。

       不知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否感受到来自亲人的思念呢？人生苦短，可悲，可叹……

       就这样，他们母子二人在清水镇安了家。转眼间，他已到了上学的年纪，，母亲在外打工，拼命挣钱，一方面为了还清债款，另一方面，为他上学做准备。

       在那个年代，义务教育是人们不敢想象的只能花钱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条件依然艰苦。在像他一样的单亲家庭中，上学的孩子是鲜有的，大多数都是官宦之后才有的待遇。

       而母亲用辛勤的汗水做到了。

       人生中历经过苦难的人，总是自立的。他明白，去学校学习知识，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母亲每日的工作，，都是在工厂中进行的。工厂车间里的母亲汗水如注的背影几乎成了他童年记忆中唯一的的母亲的形象。

       父亲临终前也曾嘱托他一定要好好学习。他虽不懂得尊重逝者意愿，但他是个好孩子，一直如此。

       当母亲带着他去购买文具和书本，准备去上学时，他的心情无比激动。他期待着、向往着自己的校园生活，也将因此希望破灭。因为——孩子，这就是现实，残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