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网○李金安

洪涛背着画夹喜欢到临河的孔雀公园写生。近看,孔雀不时开屏;远眺,河那边山涧的飞瀑,像山鹬衔来的美丽的绸带......
最近一个多星期,有一位女子总是站在他旁边默默地看他写生。也总是在他结束前几分钟,她便悄然离去。他想,她决不是对在下的长着酒糟鼻子的面孔有好感,肯定是对美术有浓厚的兴趣。
这一天他停下笔,侧过脸望她一眼,啊,她随意吃着樱桃的神态,使他立刻想起一句诗:“一切斑斓春花绽开的生命源......”
有一次,他正画河上驶过的银帆,濛濛细雨悄然降临,他正想收起画笔合起画夹,一把蓝伞像是从天上飘落他的手中,他只是感觉到身后一帧倩影正飘然消逝在茫茫烟雨中......
又是一个半晴的下午,他正画河上游过的一对亲昵的白鹅......她又立在他旁边,不过这次她只停留片刻即离去,是自己画的卑俗了吗?自己的形象显得猥琐了吗?他发现前面草坪上展开一匹白布,不少孩子趴在上面画画。她在那来回转悠看孩子们画画,有时竟乐的手舞足蹈。
又一个下午,她出现在他身旁,他好像没加思索地向她说了第一句话:“您好,还您的伞。”说完又感到后悔,这句话准确吗?这是她的伞吗?果然她回答:“这不是我的伞。”此刻的他,尴尬的心怦怦直跳。
“您能不能给我画张肖像画?”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我很乐意,但我画的不一定会使您满意。”
“没关系。明天下午三点到我家去吧,我家住紫藤路六号,我叫陶陶。”
天呐,谁不知道紫藤路六号是幢花园别墅,她就是那幢别墅的女主人吗?
第二天,洪涛准时来到紫藤路六号,当陶陶把他让进了客厅,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厅中央挂的一个巨型莲花吊灯,如果是在他家真没地方挂。他一时弄不清陶陶让一个女佣人给他打开的是一瓶什么高级饮料。他边饮着边翻阅茶几上一册《世界名画》画集。当他翻到意大利画家贝尼尼的作品《圣德猎萨祭坛》时,陶陶叹了口气:“我和这位女僧尼一样,也梦见生着双翅的小天使,用金箭向自己的心房刺来。”又翻一页,是乔尔乔纳的《熟睡的维纳斯》。陶陶没吱声,洪涛按捺不住兴致:“这幅画还未完成时,画家就去世了,这落日的余晖是提香补上的。”
陶陶感慨地:“这种精神倒是应该欣赏的。”当翻到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时,陶陶说些令人未料到的话:“蒙娜丽莎的微笑,她是为人的安乐营造的,但是它却牵制住我这个人整天整夜为它服务——看守住它。”陶陶又随意地吃着樱桃说话停顿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您给我画张画需要多少报酬?”“不要报酬,谈报酬就使我们的交往缺少一些线条、色彩的和谐了。”此刻,洪涛心里已清楚地知道她是社会上常说的那种“被囚禁的‘金丝雀’”。
陶陶让他在画她的肖像中,能提现出几分忧郁并且内心充满一种怀念之情。
“您心中主要怀念什么呢?”
“怀念一个地方,一个人。”
洪涛让她临窗远眺,告诉她,远方应是一抹亮色。陶陶又吃了几个樱桃,第一次微笑了一下。洪涛为她画了两个小时,走时,带走了这幅半成品的画,待润色修饰后再给她送来。并准备复画一份送省里参加绘画大奖赛。
洪涛因公到外地出差二十多天,直拖了一个多月才把这幅作品完成给陶陶送来。开门的是一位漂亮的洪涛并不认识的女士。
“我找陶陶。
“您是?”
“我是艺术馆的洪涛,给她送画来了。”
“她走了,这幢别墅她卖给我了。”
“她去哪了?”
“她说她去一个有山水的地方,找她小时候的一位美术老师。她给您留有东西。”
女士把洪涛让到客厅里,交给他一封信一本《世界名画》画册和两千元钱。信上写道:“感谢您那天下午那么认真地为我画画,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刻。那本画册赠送给您,两千元钱劳您购买些白布铺在草坪上,让孩子们尽情地在上面画画。我也想在生活中握起一支画笔。希望您为我画的那张画能获奖。”在第二张空白的纸上她留有一幅钢笔画:
蓝天上飞翔着金丝雀,空间环境是绿水青山,丛林间闪烁着诱人的斑斓,但一抹烟雾缥缈处,有淡淡的虚线构成若隐若现的网......
听说后来洪涛在外省山区写生,在一个小镇的学校门口遇见一位卖樱桃的村妇就是陶陶,并且送给洪涛一捧红樱桃,不知是真是假。
(文字以及图片均选自《青岛文学》1998年第4期、1998年第14期《小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