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33)【花怜】
7000+预警

众鬼提及的源杨村,坐落于一片群山之中。群山包裹着一处平地,远远看去便能望见村落小小的屋顶。
初才入秋,山间仍是葱绿一片,点缀着星星黄叶,自成一派世外桃源。谢怜踏着窄道,一路延伸向眼前的村落。村前一片栅栏横亘着,边上竖立一座石碑,“源杨村”三字深深刻进石心。谢怜点头——应当就是这了。
视线透过栅栏向里边看,就见几个汉子正挥着锄头,卖力地在田间松土。两边视线一对上,汉子揉着腰直起身,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谢怜向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在下想见这里的村长,不知阁下可否行个方便?”
汉子挠了挠饱经阳光灼烧的黝黑的脸,扬起脖子长嚎一声:“村长,有个小伙子要见你嘞!”
这声高亢嘹亮,别说村长,大半个村的村民估计都能听见。只听那声还没传出多远,一个蓄着胡子,鬓边交错着几根白发的男人从一边的屋子里跑出来,挥手道:“在呢在呢。唉,我说小刘啊,你下次声音轻点行不?那词儿咋说来着……对,你扰民啦。”
被唤作“小刘”的汉子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心里急嘛,你看人家在村口站着呢,总不能让人家等久了。”
村长赶忙把村口拦道的栅栏推到一边,笑着看向谢怜:“年轻人,找我啥事儿啊?”
谢怜生得端正,眉目温润,此刻又恭敬站着,看得人心底难不生出一丝怜爱。不止是村长,旁的几个村民也围了上来。几个大姑大婶拉着谢怜开玩笑:“不会是咱村的姑娘让人家瞧上了,上门提亲来了吧?哈哈哈哈……”
谢怜干笑着,心知接下来的话题会把气氛搞僵,但仍是硬着头皮说了:“在下是从鬼市而来,特意与村长商讨能否议和的。”
果然,原本热闹的气氛登时一静,几个姑婶放开了谢怜的手。村长眉间蹙起,捋着胡子道:“鬼市?”
谢怜明白,议和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过多掩饰为好,撒谎更是万万不行,适才谢怜上来便自报家门,讲清楚身份,就是为了防止以后不必要的误会。谢怜点点头,确定道:“是的,鬼市。”
众村民面面相觑。村长奇怪道:“可你也不是鬼啊,你不是人吗?”
谢怜道:“我确实是人类,不过算是鬼市派出的代表吧。”
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惊叫:“嗐!就是他,那个小白脸!”
众人向村子里看去,就见那八字胡道人手里提着法宝,急步向这边走来。待到走近,谢怜也向他微微作揖,以示敬意。八字胡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震,向后大跳一步,提起手里的法宝指向谢怜:“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显然,他也是被小刘那声给唤得吸引来的,至于手里为何还拿着法宝便不得而知。刚才还在鬼市里起过争执,谢怜心知一定要表现得尽量温和,语气尽量柔软道:“刚才在鬼市里,抱歉。”
八字胡眼睑都在抽筋,赶忙把村长拉到一边,低声道:“村长,这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听我的,不要放他进村。”
村长搔了搔脸:“我瞧这孩子白白净净的,还挺乖,有那么危险吗?”
八字胡急得要摇他肩膀:“绝对不能着了他的套啊村长!你别看这小白脸现在这么人畜无害的,刚才在鬼市里,嚯,那身手!”
村长把他抓住自己的双手扒拉开:“好好好,听你的,我不放他进来就是了。”说着就朝谢怜笑道:“抱歉啊小伙子,看起来你好像还蛮危险的,咱不能放你进来。”
八字胡在他身后嚷嚷道:“听到没有,你不能进来!”
“这……”谢怜解释道,“在下此次前来真的毫无恶意,只是贵地的居民似乎对鬼市里的鬼怪产生了误会。在下只是想两方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八字胡把从村中看热闹的村民都推回栅栏后,把那栅栏重重一关,同时运起手里的法宝,在边界设下一道屏障:“哪来什么误会,我们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怎会有假?你从哪来的回哪去,咱这地方的人不奉陪!”说着便气哼哼地走了。
谢怜无奈地看向栅栏后的其余村民,那几个村民也傻眼看着他,最后因为地里的活还要干,也纷纷都散了。
没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谢怜揣着手在村口站着,等待什么人路过,可以劝说几句放自己进去。
好在已入初秋,天气不是那般灼热。谢怜站在村外的树荫下,看着枝桠间的日光点点,思绪又不自觉飘起来,一直飘到身着红衣的少年上。
三郎现在大概正在处理私事吧,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若是不回来,不知明天能不能见到他。若是三郎知道自己能帮他处理鬼市的纷争,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谢怜这样想着。
村里头,一个拉磨的村民一边用力推着手里的杆,一边好奇地看着谢怜。那杆子被推着绕着石磨打圈,就听石磨底下的石台发出“科拉拉”的响声,再推没几下,轰的一声,竟然塌了。
那村民被重石压得摔在地上,仰头“嗷”了一声:“啊啊啊啊啊疼疼疼!来人呐,快来人!要死了要死了——!”
呼啦一声围上来一帮人,一村民道:“我天,塌房我见过,石磨塌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岩子你没事儿吧?”
被叫做岩子的村民只觉得冷汗在大片大片往外淌,抽着气道:“腿都没知觉了,你们谁力气大点的帮忙搬一下!”
三四个村民赶忙上前抓住那石磨,使劲一搬——奈何帮忙的都是些岁数有些大的村民,那石磨稳稳当当压在岩子腿上,就是不肯松口。
岩子快绝望了,蹬着另一条自由的腿,急声叫道:“还有没有人?阿壮呢?方哥他们在不在?!”
村民道:“早上山放羊去啦,已经叫人去喊了,你姑且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哈。“
岩子只怕是要气绝:“忍个啥,再忍这条腿就真要废了啊我!”
这边众村民七手八脚慌乱不堪,那边谢怜听到响动,拔出腰间芳心,划开设在栅栏前的结界,几步踏近了人群:“抱歉,让让,都让让!”
站在人群外的八字胡奇道:“欸,你怎么进来了,刚才不还在外面吗?”
谢怜顾不上回应,几步上前进了人群中心,凑近了那笨重的石磨,一把抓住,提起,移向一边,再放下。在众村民的惊异声中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伤口:“骨折了,挺严重的。”
岩子因刚才谢怜的一番举动,惊得话都说不出,顾不上疼痛,不自觉道:“少侠你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谢怜笑着摆摆手:“没这么夸张,只需扛着百来公斤的石块在秋千上练功,坚持几个月,你也能做到哈哈哈……咳,这个不重要。”他两手抓着岩子的伤腿,温声道:“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忍哦。”
“痛啥……嗷!”岩子还没说完,就觉得腿部传来钻心的疼,冷汗淌得更多,脸也吓白了三分,却见原本几近扭曲的伤腿被谢怜又掰直了。这边谢怜将手贴到他受伤的地方,一边输灵力一边道:“我帮你接了骨,现在用灵力周转一下,伤能好得快些。”事毕,谢怜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敢问哪位是医师,能来包扎一下吗?”
人群中钻出个大夫,抹了抹刚才被谢怜吓出的汗,帮着给岩子的伤腿捆上木板,裹上绷带,扶着下去了。
岩子一走,众村民赶忙又团团围住了谢怜。
“小伙子英勇啊,这力气!不愧是年轻人!”
“我就知道少侠不是坏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是鬼市那边的,但你肯定是好人!”
谢怜恭谦笑着:“不敢当。其实鬼市里的人也是很好的……”偏头见八字胡眯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审讯犯,谢怜莞尔,报以一笑。
八字胡感觉周身都抖了两抖,赶紧走了。
因着这场混乱,谢怜正式被源杨村众村民接纳,可以在源杨村待上几天。虽说谢怜仍想努力和村长谈谈议和的事,但村长只道:“这件事,缠搅得说不清。唉,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内情,倒是村里经常外出捉鬼的几个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劝告远离鬼市,村里人也就不知不觉提防些了。”
无法,虽说不能尽快达成议和,但至少现在能待在村中,一点点改变村民心里对鬼市的刻板印象。这样一想,谢怜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夜晚,圆月斜斜挂在枝头,北极星正巧落于山顶。谢怜坐在房舍前的石阶上,抱膝看着静谧的夜色,久久不言。
“小怜呐,吃月饼不?”
一回头,村长端着小小的瓷盘,将盘中物送到谢怜眼前——是几只小巧可爱的月饼,在月色的衬托下敷上一层别样的光鲜亮丽。
谢怜一怔:“月饼?”
村长和蔼道:“今天是中秋啊。”
谢怜坐在石阶上啃月饼,村长就坐在一边陪着他。
短暂的沉默后,村长道:“小怜啊,今晚家人没有陪在身边,很孤单吧?”
谢怜啃月饼的动作一顿,笑了笑:“还好吧。”
他独行的这几年,每到春节,上元,中秋,各种佳节时,见了一家家明亮的灯火,听着房中人愉悦地谈笑风生,一开始是痛心的,但到后来,便也习惯了。
无论何事,看得多,经历得多了,人总是会习惯的,也总是要习惯的。
村长却道:“还'还好'嘞。你啊,心底有个什么伤心难过,直说就好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见着个穿红衣的新郎官,你就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抢亲嘞。”
谢怜:“……”
村长顿了顿,继续道:“你啊,大概是心里藏着个人,想得狠了,才会无意识付诸于现实。”
谢怜脑海中又浮现出一抹翩翩红衣,莞尔道:“也许,是因为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吧。”
村长摇了摇头:“哪有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两个要好的人若是不在一处,你是不是过节都得想他,越喜欢他想得越狠。”
谢怜喉间一滞,将口中干涩的月饼,生生吞咽了下去。
今夜是独属于他一人的中秋。
圆月从枝杈间缓缓落下,日光自地平线徐徐升起。
谢怜早早就起了身,一推开屋舍们,就见房屋外的田地里已经散了几个农民,拿着锄头卖力地翻土。一旁的鸡舍里,老妇人学着鸡的“咯咯哒”声,一边将簸箕里的鸡食洒在地上,再是拿着苕帚清扫空下来的鸡舍,顺便拾了几颗蛋。
谢怜喜欢这种田园气氛,不自觉展颜一笑,脱了最外层的白衣,撸起袖子进了地里:“我来帮忙吧?”
耕地的村民惊奇:“小怜啊,你还会农事啊?”
谢怜笑了笑:“以前干过的,多少有些经验吧。”说着便接过村民递过来的锄头,开始干活。
村民瞧着谢怜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好心问道:“小怜啊,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谢怜拿锄头的手一顿,随即继续干活:“哦,昨晚睡得有点迟,哈哈。”
确实睡得迟,昨夜经村长一番话,谢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觉得想花城想得更狠了。好不容易睡下去,偏又没过多久又醒了来,看着窗外的圆月发呆,这才会一大早就起了身。
为何会这样?谢怜自己也不清楚。
谢怜一边锄地一边想着,若是下一刻,三郎就能出现在身边,就好了。
接而又笑了笑——这是什么傻话。
待到暖日彻底升上天幕,谢怜田也耕完了,放了锄头,在一边的水桶里洗洗手,伸了个懒腰。
这边谢怜在肆意舒展着身肢,那边村口又传来小刘的叫喊声。
“村长,又有小伙子来嘞,找小怜的!”
谢怜伸懒腰的身形一僵,猛一转身,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提步快速向村口赶。
村口早已围了一大帮村民,村长也在。就听人群里的姑娘妇人低声发出惊叹。
“哎哟喂,真俊呐。”
“我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标志的人嘞。”
谢怜循着人群的夹缝,努力向人群中心挤,急切地想看看来人是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人。这边谢怜还在往里挤,就听人群中心的八字胡喊道:“你是何人?找他做甚?该不会是某路来的恶鬼,专门食人精气的吧?”
只听另一个声音悠悠道:“食人精气?莫不是阁下外出做法事做魔怔了,觉得天下鬼怪就只有这么点能耐?那我只能说,阁下还需多多修行。”
这声音,虽不似记忆中那般低沉磁性,多了几分少年般的活泼,但谢怜仍是辨得出,心里悄声念了句:三郎。
八字胡横眉倒竖,被这一番话气结:“你你你……你是承认自己是鬼了?”
见着形势不妙,谢怜赶忙出声:“三郎!”
正是花城。他换上了少年皮相,少了本尊的妖冶,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鲜艳的红衣在人群中显眼得很,仍是斜斜束着辫子,盯着八字胡时虽是彬彬有礼地笑着,眼底的讥讽之意却展露无遗。待看向谢怜时,那份讥讽又立刻淡了下去,换上了难以言喻的柔情:“哥哥。”
谢怜急急从人群中钻出来,伸手挡在花城面前,友好地朝八字胡笑着:“道友别急,他是我弟弟,特意来寻我的。刚才冒犯了,我代他向你赔罪。”说着便作了个揖。
八字胡看看花城,又看看谢怜:“弟弟?”
谢怜笑道:“是亲弟弟,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的那种。昨日我出门不在家,他这才来找我的。”
鬼王的身份当然不能全盘托出,否则定然是要引起一番纷争,出此下策,谢怜才胡诌了几句。
八字胡两只精明的眼在两人脸上扫视着:“可是,你俩长得也不像啊。”
谢怜顺势贴着花城,脑内飞速运转:“我们……一个随父,一个随母,乍一看是不像,仔细看看就像了。“
花城眯眼朝他笑,在谢怜耳侧轻声道:“是挺像的。”
谢怜小声道:“三郎你不要闹我了。”
八字胡看着一张仙风道骨,一张俊邪横生的脸,看得眼睛都晕了,随意摆了摆手:“不看了不看了,眼晕。”
谢怜松口气,却见八字胡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道:“看着好像没问题,待我贴上一张符,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闻言,谢怜再次挡在花城前,道:“不行。”
八字胡道:“为何不行?”
虽说谢怜知道,凭借一张符纸还耐不了花城如何,但看这道士还是有几分功力的,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试为好。
谢怜想了想,道:“道友这张符,应该是遇上了鬼怪就会产生反应吧?”
八字胡道:“不然如何?”
谢怜凑的离花城更近了些:“这便对了。我和他都是从鬼市而来,身上难保不会沾上鬼气。道友这一张符下去,若是伤了无辜怎么办?”
八字胡嘴角抽了抽:“一张符而已,你怕个啥。”
谢怜作势抱紧了花城:“那可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磕了碰了都得心疼,这符贴上要是留了印子,岂不是一辈子都去不掉了?”
一抬头,就见花城强忍着笑意,正经道:“嗯,若是哥哥伤到哪了,三郎也会心疼。”
看他们互抱着说出那种话,八字胡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泛了上来:“行了行了,不试就不试吧!”
打闹一阵,众村民也散了。谢怜拉着花城的手,在村中房舍间走着。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原本内心是思念的,想着若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但没想到真的见上了,心底可真不是一句“高兴”就能概括的。谢怜在前,手里紧紧握着身后花城冰凉的手,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村长说的不错,哪有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心里真要想着,哪一天都是倍加思念的。
等进了屋,谢怜才把手放了,慢慢转身凝视着身后的人。
花城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见谢怜转了身,柔声道:“哥哥,我回来了。”随即歪了歪头,笑道,“一日未见,三郎可是想哥哥想得狠呢,哥哥可也想着三郎?”
耳侧不自觉掀起一阵红晕,心里忖度着,谢怜道:“想呢,自然是想的。”
当然想了,想得紧呢。不过,还是不要表现地太明显才好,不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怜道:“私事已经处理完了吗?”
花城道:“处理完了。回了鬼市听他们说哥哥来了这,便跟着寻过来了。”
谢怜点点头,拿了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他:“我也是自作主张,三郎千万别责怪他们。”
花城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听哥哥的。不过没想到哥哥会提出要来议和,是三郎办事不力了,还要哥哥多跑这一趟。”
谢怜摇头道:“哪里的话。其实,三郎也是希望两方能和平相处吧?不然也不会在他们来鬼市闹事时,只是吓走他们了。”
花城微一挑眉:“这又从何说起,人鬼两界谁人不知,我不过是个事事从自身利益出发的鬼罢了。”
谢怜却摇头道:“那不是真正的你吧。”说着向花城抬头笑道,“就像三郎说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
两人相视一笑。
帮着花城在房里铺了床被子,就听门外村长喊道:“小怜,咱这农具坏了,你瞅瞅能修不能修?”
两人从房里出来,花城看了那农具两眼,道:“能修。”
村长眼睛亮了:“哟,小花也会修农具啊?”
谢怜笑道:“三郎,你真是什么都会。”
花城挑眉笑道:“那是自然。”
花城坐在村长家门口,随意翻着一旁的工具箱,谢怜则是在村长的邀请下步入了屋里厨房。
见着案上的食材,谢怜怔道:“是要……做月饼吗?”
村长道:“是啊,昨晚见你伤神的,应该就是在想小花吧。现在做几个月饼,给小花尝尝吧。”
谢怜惊得赶紧道:“没、没伤神,没那么夸张。”
村长挠了挠头:“哪里没有,你看你这黑眼圈,怕是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吧。”
谢怜急得要去捂他嘴,偏头见门外坐着的花城正挑着眉,带笑看着他。谢怜只觉得自己修炼多年的厚脸皮都隐隐有些绷不住,咳了几声:“我知道了,做月饼吧。”
谢怜揉面时,几个村民围过来看:“小怜,做月饼呐。”随即看着谢怜手中被挤压得几乎在惨叫的面团,纷纷陷入沉默。
人群里的小孩盯着面前盘子里闪着诡异光泽的面团,好奇着拿手戳了戳,竟是硬邦邦的。
他又伸手敲了敲,那面团发出“邦邦邦”的声音,清脆至极。小孩点着下巴,肯定道:“石头。”
孩子的母亲要拉他:“不可以这样说,没礼貌。”
谢怜把那面团拿起来捏了捏,认真道:“真的,有点硬了。”
众村民:“……”
一村民悄声道:“我说,是不是该提醒小花,赶紧跑啊。”
另一村民悄声回答:“我看成。”
谢怜假装没听见,往面团上撒了点热水,再微一使劲,那硬如磐石的面团,竟还真的给他扯变形了。
不知是对这个场面怀着怎样的敬意,众村民选择避而不看。
等到房中隐隐冒出一溜子饼香,众村民这才重新围上前,看着盘子里似乎卖相还不错的月饼,纷纷道:“呀,看来做得挺成功啊。”
谢怜笑了笑:“各位要不要试一试?”
众村民面面相觑,纷纷自觉后退了一步。
谢怜无法,笑着端着盘子出了屋,坐到花城身边:“三郎,要吃吗?”
花城看着谢怜手里端着的月饼,须臾,“噗”地笑出了声。
只见那几只月饼上,斗大印着四个字:早生贵子。
谢怜咳了几声:“没办法,其他的模具都被借走了,只剩这个。”
反正只是句吉利话,又不可能吃了真的能怀个孩子,谢怜在做月饼的时候选择忽视,可是等真的拿到花城眼前又觉得手抖。
花城压着唇边的笑意,道:“三郎知道了,现在就想尝尝。”
谢怜把盘子端到他眼前。
三郎示意了一下自己还在修农具的手:“三郎现在可能有些不太方便,哥哥能不能帮着……”
谢怜明白了他的意思,拣了一只卖相最好的,送到他嘴边:“尝尝看?”
花城微微启唇咬住了月饼的一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眯眼看着谢怜,再是垂眸看着眼前的指尖,咬下一小块月饼,细细嚼着,无端鬼魅,蛊惑人心,谢怜只觉得指尖都在发颤。
待他咽下,谢怜小心道:“如何?”
花城舔开唇角的饼屑,笑道:“哥哥做的,自然完美。”
一句话,让趴在门边、窗边的一众村民,惊掉了下巴。
一村民忍不住道:“这说得我都想尝尝了。”
谢怜回头道:“案上还有剩的,想吃就去拿吧。”
那村民进了屋,见案上真的摆着几个剩的月饼,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下一秒,嘭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其余村民叫道:“小马!”
“快来个人去叫大夫!”
“我看这伤的不轻,估计得躺几天。”
“快快,抬下去抬下去。”
谢怜没再看乱糟糟的人群,将手里的月饼又送到三郎嘴边:“三郎,吃吧。”
花城配合着谢怜的动作,一下一下咬着送到嘴边的月饼,手上修农具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因是谢怜伸手去喂,花城柔软的唇不时会擦过谢怜的指尖,平添几丝痒意,不自觉手跟着往后缩。在花城笑着看向他时,又立刻把手伸回去。一番动作,惹得谢怜脖颈也跟着发红。等盘中所有月饼落了肚,农具也正正修好了。
谢怜帮他擦去粘在嘴边的饼屑,温声道:“喜欢吗?”
花城笑了笑:“自然是喜欢的。哥哥,“
谢怜依恋一般抱着膝盖,侧首看他:“嗯?”
花城敛了笑,良久,抿了抿唇,轻声道:“昨日是中秋……抱歉。”
谢怜愣神片刻,明白了——他是念着村长说的那句“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向自己道歉呢。谢怜赶忙摆手:“没事没事,三郎你别介意,真的没事。”
花城看着他,眼底隐隐藏着悲哀:“团圆之夜,万家齐聚的日子,哥哥却只能独身一人,我……”
良久,他微微垂首:“抱歉。”
谢怜无奈笑着看他,叹了口气,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谢怜边轻拍着他的背,边温声道:“三郎别介意,真的不怪你。我知道的,你有事情要处理,人之常情嘛。而且你看,你不是一回来就来找我了嘛,也不算太晚,对不对?”
他能感觉到花城僵硬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继而回抱住谢怜。耳边响起郑重的起誓:“殿下,以后等我变强了,我一定会在中秋陪着你的。”
谢怜不明白这和变强有什么关系,但仍是柔声回应:“好,我等你。”
两人微微分开,再次相视而笑。

up现状:🤪🤪🤪🤪
好吧其实真正的重点在之后,不过我真码不下去了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