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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2023-06-09 10:31 作者:间余一卒  | 我要投稿

钱穆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读了两遍,大概可以做一些发言了。 钱穆的学术定位,一般都是称他作史学大师,有的直接称他国学大师,不过以我目前所读过他的两部书(《国史大纲》与《中国历代政治得失》)还有若干零散的文字看,这两个称谓似乎都有些过誉。我之前看到过另一个对他的称谓“经学大师”或许会更合适些? 《国史大纲》确实是部非常好的书,翻开书就看到如下一段话: 一、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 二、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 三、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即视本国已往历史为无一点有价值,亦无一处足以使彼满意。)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已往历史最高之顶点,(此乃一种浅薄狂妄的进化观。)而将我们当身种种罪恶与弱点,一切诿卸于古人。(此乃一种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 四、当信每一国家必待其国民备具上列诸条件者比较渐多,其国家乃再有向前发展之希望。(否则其所改进,等于一个被征服国或次殖民地之改进,对其国家自身不发生关系。换言之,此种改进,无异是一种变相的文化征服,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缩与消灭,并非其文化自身之转变与发皇。) 我第一次读到这段话的时候,一种仪式感便油然而生,其字里行间饱含故国酸楚,但又洋溢着自信。钱穆此处提到的“温情与敬意”,不仅仅是他写《国史大纲》的指导思想,也是《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的指导思想,甚至可能是他写所有史学著作的根本思想。余英时说钱穆“一生为故国招魂”,我想可能也是基于他的“温情与敬意”而言吧。 从《国史大纲》和《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看,所谓“温情与敬意”的具体论点,最主要的便是制度的创立不是偶然或者说凭空的,而是基于当时社会已有的各种情形之上,而这已有的各种情形,又来自于之前的历史。简而言之,即制度创立必有渊源。钱穆的这个观点,我觉着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但是他据此得出看待历史便非要用“温情与敬意”的眼光和心态,我便不是太赞同了,因为人一旦温情乃至怀着敬意做事,便很难客观。《国史大纲》虽然也“温情”,但是钱穆先生分寸把握的很好,《政治得失》可能由于是一部演讲稿整理的,立论偏颇处则很多。与《国史大纲》相比,《政治得失》实在只能算是通俗读物。 比如钱穆在书中讲到宋代宰相上朝的情形,“唐代群臣朝见,宰相得有座位,并赐茶。古所谓‘三公坐而论道’,唐制还是如此。迨到宋代,宰相上朝,也一同站着不坐”。其实这个情况说起来,就是皇权的加强,但是钱穆却认为“就事论事,这也该有可原”,并说了一大摞的话进行开脱。这便已有不客观掺杂其中了。更甚者在于,后面讲到清代的时候,钱穆却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批评,甚至在文字的章节分配上,与他在《前言》中提到的“四大范围”也有大区别。特别让我觉着有意思的是,钱穆在论述清代制度时,对于他所认定的“私心的法术”一说三番五次强调,甚至多次用反问句的句式来表达。这种多次使用反问句表达观点的方式,我觉着实在不是一位学术大师做演讲时该有的,简直就像现在的传销人员在做演讲时一直向台下的听众问“对不对?!听懂掌声!!”一样了! 温情对待历史的弊端,在一位读万卷书的学者身上都会出现,我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人就更难以避免了,所以读历史时“温情与敬意”大可以不要。据陈寅恪先生的学生回忆,陈寅恪先生不研究晚清史,不是因为他对晚清掌故不熟,而是由于自己家人生活在晚清,怕自己研究时带感情进去,便难以客观了。陈先生所谓“理解之同情”,我认为就要比钱穆之“温情与敬意”要冷眼许多。历史总须冷眼相看才是正着。 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ˉ 以上是读完《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后整体的看法,在读的过程当中,有时也会做个小笔记,笔记无论对错,毕竟是自己所思所想,以下便把几段笔记列开,以作更多地理解。 (1)世袭的原因怀疑:商周国土也小,为何是世袭?——页7 (2)制度最初制定通常为好,经事变迁,愈来愈坏,以致无法再改。朝代兴亡亦当如此观。 (3)所谓宰相所领机构比皇室的多,并不能证明事权在宰相。因为实际上,宰相由皇帝任命。宰相只是皇帝的大管家。真正的法理来说,只有皇帝废立宰相的道理,而没有宰相废立皇帝。(霍光废刘贺,还要搬出太后的名义,且汇集各官评审。)皇权和政权完全不是对等的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页10 (4)钱先生称九卿第一卿太常“不好算是朝廷公职”,正因为他先行分出皇室政府的概念。实际上,从此处即可看出,当时的政府皇室本来就是混在一起的。皇室和政府本就是后来的概念。推广开,钱先生在讨论“皇室,政府”时,似乎便没用他所谓的“历史意见”,而一味用的“时代意见”。——页12 (5)皇室一般来说只是不能随意用大司农的钱来处理皇室问题,但是却可以指使用做其它政府任意开支,且宰相只可以建议而不能最终否决。而皇室的钱,政府却休想用分毫。——页14 (6)刺史为小官,却可被派至地方监管大官;宰相为大官,却无权派人到中央监管所谓“中两千石”。此可谓二者之最大区别。——页16 (7)策问,似多由皇帝主持,而非所谓政府。——页19 (8)“卖田的和买田的……纯是民间经济贸易关系”——页23 这段实在是意淫。 (9)“这一家为天下共同拥戴……大家庭转变成政府”——页15 为何就转变了呢?此实大问题,钱穆却未作说明。实际上,应当是国家范围大了,一个人实在管不过来,于是便让更多人来协助自己,以致更多事放手让别人做。而所谓“政务”依旧没有,在当时只还是家务。 (10)“壮丁二十三岁才开始服兵役”——页27 “原地方服兵役二十岁开始”——页28 这说法就很奇怪。钱穆说三种兵役,却又矛盾重重,不说二十三岁具体是哪种。 (11)霍光废帝,召群臣议,最终要有皇室的太后发旨意才作数,说明霍光以及所谓政府无最终决定权;高后召群臣议,是因为高后对当时功臣诸王尚有顾忌,不敢恣意妄为。此两项只可见人事,不是制度。——页33 (12)内廷私臣变为执政官,可看出他们的权力由皇室赋予。——页41 (13)“皇帝只同意画勅而止”——页43 似乎皇帝是政府附属了。实在不符合历史。 (14)“汉郡户口百万以上的不少”——页50 经查资料,可见钱穆所说“户口百万以上”之“户口”指的不是“户口数”,而是“人口数”。那么问题来了,他上面举得唐代都是户口数,说到汉朝突然又跳到了人口数,这是什么逻辑? (15)提到赵普用人的故事,确实可以体现出一些宰相的“风度”,但这又实在是钱穆为了附和自己观点(本段第一句)而举的例子。举一两例对于论证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照此逻辑,我就不举钱穆说的比较强势的汉武帝的诸多例子了,只举周勃被文帝问的汗流浃背的事,即可证明汉代宰相很害怕皇帝。而因为此事不能证成钱说,他就没有举此例。——页81 (16)“中国政治太讲法”,钱穆已经矫枉过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连这种结论都能得出!他前面批评的张居正,是讲法的么?——页125 (17)“一份送内阁,一份送六科给事中”——页111 “一份送皇帝,一份送内阁”——页145 论张居正不当。 (18)“明发上谕”都是比较不关紧要的事,譬如……中央政府尚书、侍郎,地方政府总兵、知府以上的升降;……都由内阁拟好,皇帝看过,再由内阁交到六部。这是中国向来的惯例。——页145 钱穆这说法据我所知就极有问题。别的时代我不太清楚,但看《南明史》时就会发现,弘光朝廷曾多次不经廷推便发出所谓“中旨”,直接任命那些朝臣本有异议的人为侍郎、尚书等。 (19)故说“不经凤阁鸾台,何得为勅。”(中书省武则天改称“凤阁”,门下省武则天改称“鸾台”。)这仍是说一切皇帝诏命必经中书、门下两省。其实则皇帝的诏勅,根本由中书拟撰。——页44、页45 刚读到“不经凤阁鸾台,何得为勅”一句时,对立论毫无怀疑,但是后面紧接着说到了武则天,我就对为啥会有人说这句话产生疑问了。 这句话必须要先考察一下它的背景才好下结论,如果此话是说在武则天当政前期,尤其需要注意。因为武则天的所作所为,当时有不少人反对,说这话的人如果是反对武则天的,那这话所描述的真实情况就需要打折了。 所以目前我认为,在中国古代没有成文法的情况下考察立论,最好还是从大数据整理对比,以及不同立场人的类似表述来看,才会更有说服力。 ——20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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