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症候群·chapter. 8：规律与异化
少女觉得自己的知识还是太贫乏，想不出一个表达她现在心情的词汇。 此刻她正走在奇花异草组成的巨大花田的小径上，走在前面带路的女子一边唱着荒诞走板的曲调，一边随手摘路边的浆果吃，完全没有了之前被天敌追逐的慌张模样。几只小动物从她们脚边忙忙碌碌地搬运着一种带刺果实，它们看起来像某种鼹鼠，后背却长着一对蜷曲透明的昆虫翅膀——这样的翅膀真的能带动它们的身体飞起来吗？有一只小动物不小心落在了队尾，眨眼被路旁突然探出的一朵长着血盆大口的花一口吞了下去，吓得少女赶紧加快脚步远离那朵花的方向。 抬起头，天空上排布着形态奇异的云朵。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扑克牌的花纹，还有些像国际象棋……几只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歌唱着：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秒针一刻不停地走动着， 谁要是与时间做朋友， 那么请劝他快点走， 不要让永恒的茶会没有尽头。 谁要是与世界做朋友， 那么请劝她不要倒转， 不要让分隔两个时空的情人失散！” 一边唱，鸟儿们一边抖动它们色彩鲜艳的头冠，在枝头跳着奇怪的踢踏舞。 “那个。”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比尔小姐？” 女子大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加小姐。叫我比尔就好，爱丽丝。” “呃，好的。比尔，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公爵夫人家。喏，就在前面不远。”比尔伸手指了个方向，但少女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是随便指的，“很快天就要黑了，在外面乱晃是很危险的，我们去那里歇歇脚。” “你认识那位公爵夫人吗？” “不认识啊。”比尔若无其事地回答。 少女感觉一阵头痛，她发现自己可能不擅长跟这种过于随性的人交流，“那为什么能断定她愿意让我们留下过夜呢？” 比尔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有些诧异地笑了笑，“怎么不能呢？不会有人拒绝爱丽丝的。” 又是爱丽丝，少女现在听到这个名字甚至感觉一阵烦躁。从刚才开始无论是比尔还是芋虫，似乎都只是围着“爱丽丝”转，而真正的她则被无视了。没有人在乎她的过去和身份，在他们眼里她只是“爱丽丝”。 “我的名字不叫爱丽丝。”少女小声咕哝道。虽然她知道抗议也没用，经过刚才与芋虫的对话，她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居民们似乎身上都有一种奇怪的固执。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可比尔却没听漏这句，立刻反问。 少女有些惊讶，但还是回答：“我叫尤娜。” “那好，那我就叫你尤娜。”比尔答应得倒是非常干脆，这反倒出乎少女的意料。难道她不在乎“爱丽丝”这个身份吗？还是她不用遵守仙境的规则？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女子笑的时候上挑的眼角有一种几乎妖异的妩媚，与她随意而爽朗的笑容并不相衬，却也没有违和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我姑且还是能做到的。” “那如果我救的是其他人，他们也能这样吗？” “那倒不一定。”比尔回答，顺手摘了一朵花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点看人吧。刚才芋虫不是也说过，仙境是为了爱丽丝而生的吗？所以无论进来的是谁，我们都必须把他或者她当做‘爱丽丝’，这的确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那你违反了规则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倒不会。这个怎么说呢……尤娜，你没有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原作吧？” “没有。我们家里从来没有童话书一类的。” “如果你看过，就会明白虽然这个故事里有很多角色，但每个角色对情节的推动作用和所占的篇幅，简单来说就是‘戏份’，是不一样的。实际上‘戏份’的多少直接影响到这个角色对应的仙境住民对规则的遵守程度。” 少女有点困惑，但还是努力理解了比尔话里的意思，“意思就是，如果这个居民在原作里对应的角色越重要，他们就越是不得不遵守规则是吗？” 比尔笑了，“真聪明。”她还想伸手摸摸少女的头，但被躲开了，“你目前为止遇到的只有我和芋虫，但是以后大概还会遇到更多人。甚至有些原本不是原作的人物，也在仙境里有对应的居民。” “原本不是？” “意思是二次创作啦，二次创作。”比尔顺手别了一根路旁的草茎衔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有很多二次创作实在太过古早又太经典，以至于被人们口耳相传，逐渐与原著混淆了，因此在仙境里也出现了对应的居民。比如蛋头兄弟，你应该没见过他们吧？就是两个会说话的鸡蛋。” “没有。”别说见了，少女根本想象不出会说话的鸡蛋是什么样子，万一走路的时候摔跤了岂不是会丧命？ “他们在原作里是不存在的。但是后来有一部由后人改编的电影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知名度提高了很多，那里面就出现了蛋头兄弟这个角色。所以他们在仙境里是最不需要遵守规矩的，因为原作根本就没有他们的戏份。再加上现在仙境异化了，据说他们变得相当不正常，我可不想遇到！” “异化？” “这个嘛，或许红心女王会给你说明得比较清楚吧。”不给少女进一步询问的时间，比尔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被她这么一提醒少女也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正从前方传来，闻起来好像是甜点和红茶的味道，提醒着此时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她又和比尔对望了一眼，很确定彼此都是这样。 两人跟着这股香味不知不觉走出了巨大的花田，来到一片正常大小的森林里。穿过弥漫在林中的浓雾，拨开眼前的一丛丛灌木，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茶具和点心：马卡龙，鸡蛋三明治，年轮蛋糕，蔓越莓面包……新鲜摘下的花朵点缀在桌上各处，洁白的桌布四边还垂着精致的流苏。 “该死，都怪那只怪物，好不容易等来的爱丽丝也不见了。” 说话的是一个坐在桌边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懊恼。一边说，他一边用茶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类似苏打水的东西，“这下又只能自己开茶会啦。帽匠，你的伤还好吧？” “没关系，重置之后已经好了。”坐在桌子一端、戴着一顶异常醒目的高礼帽的青年回答，少女注意到他的腹部还缠着一圈纱布，纱布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 “只可惜睡鼠被柴郡带走了。只剩我们两个，还要——”少年说着终于注意到此刻正站在他们对面的两人，霎时眼睛一亮，表情也变得明朗起来，“太好了！又有爱丽丝来了！” 青年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什么？这次来的可真快。”他迅速把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让少女感觉很不舒服，像在打量一个标本，而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目光却给她以惊人的熟悉感。以至于甚至省略了怀疑的过程，少女直接就能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青年。 她不由得把他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与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四目相接的时候，仿佛弥漫在脑海中的雾气骤然散去，答案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你是柴田医生？” 青年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样称呼自己，“抱歉，你是？”这句好像完全是下意识地反问的。 “你是市一院的柴田医生吧？”少女不由得向他走去，为的是能更清楚地确认他的容貌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是否匹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走到那张摆满花里胡哨甜品的长桌的一端，这么近的距离下终于能确定了，眼前这个戴高礼帽的青年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是亲口对自己说来到这个世界就能找到弟妹的人。 “你是住院部A60号？”此刻青年正好也回过神来，望着少女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你真的来了啊，我很高兴。” “怎么，你们认识？”比尔走到少女前，横在她和青年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错觉，她似乎有些戒备这个青年。 “在另一个世界，姑且算吧。确切来说，是我把她招待到这个世界的。”青年一边说，一边从容不迫地斟满了三个茶杯，“来吧，爱丽丝和比尔小姐，既然你们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开个茶会怎么样？” “行吧，正好我也饿了。”比尔答应得倒是很干脆，拿起一杯红茶给自己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尤娜你也坐吧，别担心，帽匠不会害我们。”帽匠大概就是这个青年在仙境对应的名字了。 少女犹豫着拿起杯子，杯子里的红茶香气馥郁，还掺着一丝草莓酱的甜味。她坐到比尔对面，比尔正毫不介意地胡吃海塞着鸡蛋乳酪三明治，她却迟疑着没有动自己面前的苹果派。 “怎么了，你不吃吗？”比尔瞥了少女一眼，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含糊着说道，“你别担心，帽匠算是主要人物，必须遵守规律。原作里他没有给爱丽丝下毒的话，现在也不会的。” “我非常感谢你替我说话，比尔小姐。但能请你的吃相斯文一点吗？” “我饿死了，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比尔两颊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一边还伸手去拿旁边的一碟草莓蛋糕，“对了，你们有酒喝吗？” 帽匠闻言长叹一声，“我们还是别理她了，直接开始吧。”说着他举起手中的茶杯，三月兔和比尔也都照着他的做。见状，少女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也不得不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敬毫无意义的一天。”帽匠说道，三月兔和比尔立刻附和道：“敬毫无意义的一天！”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少女姑且也跟着说了一遍。 然后他们就突兀而又自然地恢复到了各吃各的状态，似乎真的在享受下午茶。少女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抵抗不过饥肠辘辘的感觉，拿起最后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如果只是吃比尔吃过的食物，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明治的确很美味，不知是不是吃惯了医院寡淡无味的病号餐的缘故，只是吃了一口就让愉快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起来，比尔怎么会在这里？”三月兔问，他手边摆的全都是辣的食物——韩式泡菜肉派、泡辣椒、辣白菜牡蛎锅、辣椒酱……隔着一段距离少女都能闻到辛辣刺鼻的气味。 比尔此时好像已经吃饱了，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躺在座位上，“没办法，花田待不下去了，到处都是天敌。之前明明还不这样的，真是搞不懂！” “大概是和仙境异化有关吧。最近异化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三月兔往嘴里塞了口肉派。 “异化到底是什么？”少女忍不住再次提问。虽然比尔让她去问红心女王，但对可能是造成自己一路走来遇见这么多异常事态的原因，她不能视而不见。 帽匠小心地切下一块水果塔的一角，好让蛋糕繁复的造型不要崩塌：“我想这个问题女王陛下能够更完善地做出说明。可既然爱丽丝问了——简单解释一下就是‘朝不正常的方向改变’了吧。”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