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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日记》C1. 7月14日 晴转多云

2023-05-20 21:42 作者:COPY  | 我要投稿

我毫无形象地瘫在床上,脑中翻涌着现状和未来,望了许久的天花板,从它仿佛被我盯羞红了脸的黄昏,一直到与夜同色的深更,才舒了口气爬起,摸索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摊开日记本。 昨天深夜,来不及看一眼窗外,疲惫的重量便让我坠入梦乡。再次回过神时,我正叼着言和递来的果酱吐司,被她引到一扇门前。 正是昨天通往地狱景象的那扇,只不过已被合上,我才得以注意到这扇有些掉漆的木门上甚至还贴着蛇年福字,挂着7月份的日历,寥寥有几个日子被圈出,一时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言和。 她没有与我对视,只是递过我的吉他,说道:“昨天我对你说的话都还记得吧?是真是假,打开这扇门你就能确认了。” 看来她没有解答我任何问题的意思。现在的我就像半个新生儿,有太多疑惑想要亲自向这个世界确认,于是我背起吉他,嚼了一口吐司把话吞下,伸手摁下把手缓缓将门打开。 忽然闯入的日光令我短暂地失去视觉,眼睛适应时,门已关上,我站在雨后空无一人的街边,嘴里正散开橙子果酱的味道。 天空、阳光、树木、街道,我所见的一切竟然都完好如初。 我惊异于这扇“任意门”,回头看去,一扇掉漆的木门嵌在两层灰色小楼当中,整个建筑都融进了这条街的岁月痕迹,相当不起眼。 正是记忆中我在鸥停的住所,一时我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我如从前无数个清晨一样,走出出租屋出发去街演。 这条街位于鸥停的边缘地带,房屋大多用于出租,价格相对低廉,是众多“鸥飘”租客的所在地。言和说“今天”是周五,确实,街上无论学生还是上班族的步履都有些懒散,充满经历了四个工作日的疲惫。 眼前的一切太过日常,仿佛昨天才是一场梦。我正想再打开门,看看言和是不是在里面用圆手洗碗,却发现门已被反锁。 暗想她真是小气,我汇入了行人中,与他们一同去往熟悉的公交站台。 此处不得不提到,鸥停是一座海岛型城市,主要由作为城市中心的鸥停本岛和内陆的沿海地区组成,本岛内外由鸥停大桥与海底隧道连通。我日常演出的目的地——什墨广场,便位于寸土寸金的鸥停大岛商业区。而广场正北,坐落着包括我在内无数音乐人的梦想殿堂——什墨娱乐公司。 数年前,虚拟偶像概念尚在萌芽时期,嗅觉敏锐的什墨公司便将正蓬勃发展的人工智能技术与其结合,推出了第一位拥有所谓“自我意识”的虚拟偶像——乐正龙牙,从形象声音到生平经历,再到性格情绪都被精心设计。 人类为纸片人花钱的热情总是怪异地持久且高涨。乐正龙牙经过推理演算出最优结果的歌声与舞蹈自不必说,再加上他作为虚拟偶像,却开天辟地拥有“生命”,装载到用户的个人设备中,可以高情商地自如对话,一经推出,便收获了意料之中的猛烈反响。 外乡人,你应该已经在这本日记封皮得知了我的名字。“乐正”可是罕见的姓氏,好巧不巧,我与这位虚拟偶像同姓,实际上长相还颇为相似。 不过从我如今仍是个流浪歌手来看,“前世”的我既没有就肖像权起诉得到一大笔补偿,也没有混个“鸥停小龙牙”的名号赚一波流量。 我微弱的歌声只如几声鸥啼罢了,在虚拟偶像热潮的汹涌下细不可闻。 以龙牙为始,后来的几年中这类鲜活的纸片明星层不不穷。外形出众、永葆青春、实力过硬、不会塌房……新世代的虚拟偶像不但拥有传统艺人很难具备的长期稳定性,还几近拥有了他们最后的优势——人格。人们逐渐抛弃传统艺人,转而痴迷于虚拟偶像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此外,以乐正龙牙为启发,众多互联网公司推出的AI桌面助手出现在越来越多智能设备的屏幕上,不但具备日程提醒等基础功能,还可以由用户自行设定形象、声音、性格,甚至笔体等要素。 比起许多需要处处谨慎的社交活动,人们渐渐更青睐与博学且说话顺心的AI助手交流,以满足各种层面的需要。 幽灵般没有实体,又作为亲昵的朋友,AI助手用户社区便为它们起了一个颇为贴合的昵称——友灵。 总之,在这种大环境下,仍能脱颖而出的人类艺人和其作品必然有独特之处。这便是我向往的样子——不在虚拟浪潮中随波逐流,我要成为不可被替代的唱作歌手。 多么耀眼的梦想,却差点陡然而止。 “我大概不会在手机上设置友灵吧……”脑中浮起这样的想法,我跟随人流走上尽头的主干道,再步行百米便是站台。等车间隙,我偷偷观察起周围的人们,试图在他们的行为举止中捕捉一丝异常。 来乘车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要么全神贯注于偶像的物料,要么在与友灵无声地热切交谈,低头沉浸在0与1的数据海洋中,用精神上的一丝快感填充百无聊赖的时间。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一切皆如记忆中的往常,普通到从前的我不会因此投入一丝注意力。 没容我多想,825路已缓缓驶来,我与等待的大多数人一同迎上前去,猛的,我想起自己并没有零钱,伸手向衣兜摸去,却有冰凉的触感。 不只有几枚硬币,还有一部手机。 简直心想事成一样!对过去充满好奇的我有些兴奋,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公交车将硬币投下,便抱着吉他靠窗而坐,拿起手机端详。 手机壳和息屏显示都是我喜欢的风格——简约的黑底配上红色频谱,并没有设置友灵,手机四角都有一些磕碰的痕迹。我试着将拇指摁上HOME键,果不其然解锁了手机。 “07:02 2017年7月14日 星期五”,屏幕所示的时间停留在了我认知的一年前,正如言和所说。 亲眼目睹城市溃灭于水火后,我已不得不相信世界末日的说法,但眼前时间的错乱不可避免地让我感到眩晕。 我不死心地在浏览器搜索“时间”,弹出的蓝色数字也与桌面显示别无二致。 罢了,先不纠结时间,手机存储内容里会有关于过去自己的什么线索吗? 我努力压下眩晕感,翻看一番后,兴奋便完全冷却下来——虽然这大概率是我以前使用的手机,但几乎所有需要登录的应用都是未注册状态,相册和短信更是一片空白。 抱着最后的希望打开通讯录,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的保存了一位联系人。 “小言言”,好亲昵的称呼,但总觉得…… 我拨通了号码,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言、言和?”我试探地问道。 “怎、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言和模仿我的语气,让我顿时没了好气。 “咱们很熟吗?你在我手机上给自己这么肉麻的备注!!”我一时激动提高了声音,说完才有点尴尬地向周围看去,但有些拥挤的车厢里却没有一个人看向我。 “什么备注,我怎么可能解锁你的手机?”她颇为无辜地说,好像真的一无所知。 连所谓“创造世界”、“回溯时间”都做得到的她,解锁一部手机又算什么?我不想奉陪她的明知故问。 “不承认就算了,你至少见过它吧?” “我以为你昨晚就发现了呢,是我好心把它和你一起捡回来的。” 然而昨晚对现状晕晕乎乎的我并没有想到去翻找衣兜。“有件事我一开始就想问……” “虽然你目前大概对我印象不佳,但这部手机我可没有做任何手脚。”她打断道。 我想问的并非此事,却还是被她引开了话题:“按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清空了所有信息咯?” “很有可能啊,也许你之前有什么难言的爱好,濒死时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所有记录抹消,即使快要物理飞升了,也要避免社会性死亡。” 有一瞬间,我甚至真的对过去自己的作风产生了怀疑,但这种想法很快被打消:“你别瞎说,那样的话我直接格式化不是更快吗!” 言和忍俊不禁,笑声从听筒传来。 我旋即意识到她在故意戏弄我。这家伙,拿我取乐就那么开心吗? “不过,我奉劝一句。”她忽然收住笑声正色。 “我知道你想通过它寻找一些过去的线索,但过去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想起的越多,只会越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也许那时的你是希望如果有来生,能够抛却前尘,专注于梦想吧。” 她的话让我羞恼的心情陡然沉重。 沉默片刻,我答道:“那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既然你不想说,我自己弄清楚。” “随便你,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追溯过去上。”说完,言和便挂断了电话。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脑中几乎能想象出她轻蔑的神情。 旅途已过去十余分钟,公交车在高架桥下穿行,车内忽明忽暗。我望向窗外,和煦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已被低垂的雨云掩去,只有远处的天空还余一线蔚蓝。 “我在vsing新版本等你……”过分安静的车厢里,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透过站立的人群缝隙,我望向声音的源头——车内悬挂的显示屏,正播放着vsing3.0版本的广告。 而广告的主角正是什墨娱乐的当红虚拟艺人——乐正龙牙,不羁的黑白长发扎成松辫,很是符合他视觉系乐队鼓手的身份设定。 看清屏幕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既视感便袭来,或许把“既视感”称为“昨日重现”更恰当。这和人声无二的合成音或许更加印证了言和的说辞——如果我仅仅昏睡了不到一天,那么这则广告我至少一年前就看到过。 我解锁手机查看vsing的版本信息,屏幕上赫然显示着“3.0.20”。或许言和做了全套的工作来蒙骗我,连内测版本都搞到手,将手机做了手脚,再特意令这趟公交播放去年的广告。但她有什么必要为了戏耍我做到这种地步?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我回到了末日的一年前? 或许你会疑问,我直接向周围人询问不就好了?这就要将时间拨回前夜,那时逐渐理解现状的我陷入了不知该去往何处的迷茫,直到言和道出她的“赌局”。 “你想让那些看都不看你一眼的人,有一天目不转睛地仰望舞台上耀眼的你吗?我可以帮你实现,不过,要和我打个赌。” “你会去到一个又一个距离世末只剩一年的世界,在那个多雨的城市一个人流浪、歌唱,直到有人将你发现,终结你无人问津、孤独赴死的结局。那一天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并让它延续。” “不过不可以主动搭话哦~” 面对荒诞的赌约,我却别无选择,更没有修改规则的权利。拒绝的前方只有绝望,唯有接受,暂停的生命齿轮才可能再次转动,朝向前方不甚明晰的道路。 “但如果你只是将我投入死局中取乐呢?”我道出真正的担忧。 “我不想作为包装精致的偶像站上舞台,我想要的是在万众瞩目下唱出打动人心歌曲。可是现在的鸥停,音乐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虚拟偶像的时尚单品,要是你不知用什么方法加剧这一点……”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言和有些不可置信地低语道,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一头雾水。 片刻,她才打破沉默:“……我保证,优秀的音乐一定会打动人心,这是所有时空的法则。”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言和的神色无比认真,无论我如何观察都找不出破绽。 “好吧,我接受,希望你……遵守诺言。” 言和早就预料到我的答案,闻言微笑着点点头。 或许,这个世界是否是一个时钟被拨回沙盘并不重要,谁又能保证自己所处的就是现实呢? 至少我脚下踏着坚实的土地,头顶悬着的酿雨的天空,劲吹的海风中,我将会确实地创作与歌唱。就依托于现有的物质,重塑我的意识,慢慢习惯将这个2017年夏季的鸥停作为我身处的“真实”吧。 几乎说服自己后,我对从前的我不禁更加好奇:我一直这么豁达,还是说,我只是善于找冠冕堂皇的借口麻痹自己? “什墨广场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人潮忽然的流动打断了思绪,我连忙起身随他们下车,随后各自向目的地散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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