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猎猎P6
上都决战
上都城外的天空格外高远。一片碧蓝如洗之下,微风轻轻拂过翠绿的原野。不知名的路边野花随风摇动,把淡淡的幽香撒向站在这里的一排排马蹄和铁靴。城南的原野上,禁卫军、秦州军、海州军,统共三万战兵,整整齐齐排成行列。这,是现在大周帝国能够同时集结野战的全部兵力。
军阵之前的点兵台上,韩成站在最中间,狰狞的狼牙棒轻挽在手,御林军刀华美的刀柄从金色披风后伸出,不怒自威。左边韩青仗着三尖两刃刀,银色的盔甲被健壮的身躯撑着立得像一根旗杆,颈间鲜红的围巾被风吹开如同旗帜,斜背着的御林军刀更显得脊梁笔直。右手正阳把偃月刀背在右臂之后,黑色的乌木铠在风中微张着披风,兜鍪下英俊的面孔紧绷,脑后发辫从盔底垂出宛若狼尾,匀称精壮的身躯宛如一匹野狼。
“将士们!现在,是我大周帝国的生死存亡之刻!”韩成声若洪钟。“北府三镇正在以劣势兵力艰难抵挡狄戎大军,而我们面前,近在咫尺的则是萨尔斯苏丹国的四五万大军,和他们最精锐的马穆鲁克团!吴州军和汉州军也在面对苏丹国和南方叛将的进攻,我们已经别无依靠,我们现在已经是大周帝国面对敌人的第一线,也是唯一一条线!”韩成上前一步,狼牙棒重重在台上一顿,“这一次,我们不为边帅的功勋而战,不为天子的荣誉而战,更不为自己的加官进爵而战!这一次,我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如果让苏丹国人把我们打败,那么,整个大周江山,全部都会落入他们手中!海州军兄弟们的渔家、秦州军家眷们的产业,禁卫军同袍们的田宅,就全都被他们掠夺,付诸东流!”韩成一字一顿。
“但是,我们大周儿郎,面对外敌,从来没有怕过!”韩成把狼牙棒一举,“二十年前我们曾让他们折戟沉沙,今天,有我们在,他们照样得滚蛋!上都城内,有黄丞相和章太后坐镇,我们不用担心后院起火,只需要放开手脚与苏丹军决战,粉碎他们的攻势,匡扶大周的社稷!今天,大周帝国的国运,就握在我们手中!”韩成把狼牙棒一放,“唰”地抽出御林军刀,“有我们在,大周将永远屹立不倒!”
正阳也上前一步,举起偃月刀高呼:“大周万岁!”
韩青不甘示弱,三尖刀一举,同样高喊,“大周万岁!”
台下,三万战兵一齐举起刀枪,随着刀尖枪头的浪潮,“大周万岁”的呼声一浪一浪,直上云霄。
“公子。”韩成拉住正阳。
“韩将军?”
“公子现在没有一个正式的职衔,调遣联军,会不会有所不便。”
“那更好啊。”正阳摊了摊手,“这样我来去自由自在,还可以去执行任何任务,想客串谁就客串谁。”
“这样也好。”韩成点了点头,“但是你千万不要太冒险。我需要你。”
“没问题。”正阳一笑。
上都城前,中军的麾盖下,韩成正襟危坐,一身黑红的盔甲齐齐整整,狼牙棒倚在一旁,披风后伸出的御林军刀刀柄尽显威严,整个人如一尊大鼎,坐镇中军,不怒自威。旁边,一袭乌木铠的正阳轻挽狼之偃月刀,英俊的面容挂着一缕微笑,一条马尾辫从兜鍪后垂下。前面,大周帝国的全部野战兵团背倚上都城,摆开阵势。
最前沿,海州军的七千五百步兵排成一列列,盾墙后长枪林立,前面几排盾兵枪兵之后还有成排的大斧手严阵以待。海州总兵展飞骑着白马在第一列盾墙后来回逡巡,方天画戟提在手中,年轻的面孔无比凝重。
后面,禁卫军的六千甲士严整有威,金光闪闪的华光铠闪烁着象征荣耀的光彩,坚厚的大盾如墙耸立,锋利的长戟寒光闪闪,每个人背上的御林军刀和腰间的直刀藏锋入鞘,蓄势待发。
第三阵,秦州军步兵披坚执锐排成阵势,总兵徐玮横着长柄大镰刀,流星锤挂在马鞍旁轻轻晃动。
麾盖左边,秦州都尉宋遇提槊率领秦州两千骑兵护着军团左翼。
另一侧,海州两千骑兵在右侧排兵布阵,都尉夏侯威抱着两支短戟闭目养神。
最后面,禁卫军的四千铁骑和海州秦州的一千具装甲骑摆在压轴位置。重骑兵队最前,一身银白的韩青手提三尖两刃刀,歪头蹭了蹭围巾,又回过头朝麾盖下的韩成笑了笑。
麾盖下,韩成朝台下的弟弟点了点头,便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苏丹军团。漫山遍野的四万五千大军中间,镶金新月帅旗格外显眼。足足两个完整的军团,每个军团下辖五千骑手、四千挽弓、四千重步和七千轻卒。最中间的马穆鲁克团,整整五千精锐的马穆鲁克骑兵阵势丝毫不亚于大周的禁卫军铁骑。
韩成身边,正阳凑了上来,“韩将军?”
“别乱跑。待会需要你上去的时候你可得在。”韩成没有转头看他,而是继续盯着苏丹帅旗。
“马利克沙元帅,我们兵力占据优势,可以进攻了吧!”苏丹帅旗下,章元有些焦急地看着苏丹军的元帅马利克沙。这位身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被称为“真主之刃”、“苏丹国柱”的大将有些轻蔑地瞟了章元一眼。
“第一轮步兵进攻。”马利克沙元帅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
踏着鼓点,苏丹军以重步兵打头,在弓箭的掩护下步步推进,如一堵墙般朝着周军第一线压了过去。“展总兵别动。稳住。等他们要投标枪的时候再弓弩齐发,然后主动出击,把他们推回去。”韩成投出一支令牌。
周军第一线的步兵“豁”地一合盾牌,宛如一道城墙。枪兵和大斧手合身藏在盾牌后面,也用肩膀抵住盾墙。第一排的盾兵拔出了直刀,枪兵紧握马槊,第二排的盾兵则收刀入鞘,右手提起弩机,枪兵也把马槊倚在盾上,手挽弓箭。
锋线相距百步有余。苏丹军的弓箭手停止前进,扎在原地送出两轮齐射,箭矢冰雹般打在周军的盾墙上,盾牌被砸得砰砰直响。而周军将士则伏身盾后,屏息凝神。
两轮齐射之后,苏丹步兵一齐呐喊,高举弯刀短斧,朝着周军发起了冲锋!周军第一重盾墙之后,伏身在后的展飞翻身上马,方天画戟高高举起。
苏丹军距离周军还有五十步。展飞紧握的右手手掌被戟杆压得发白。
四十步。前锋的苏丹军已经开始从背上抽标枪。周军第二道盾墙后,枪兵也拉开了弓箭,盾兵则把弩架在了盾牌上沿。
三十步,苏丹军前锋一齐扎住脚步,仰起身子举起了标枪!展飞把方天画戟重重一挥!
周军第一排盾墙瞬间蹲下,第二道盾墙上,盾兵同时发难,一排弩箭凌厉地飞向苏丹军!苏丹步兵的标枪要飞过来,要后仰蓄势,蹬地转胯,全身舒展来掷出。而周军要把弩箭送出,只需要轻轻一扣扳机。一排弩箭齐射,前面的苏丹步兵手中握着标枪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弩箭钉翻在地!与此同时,枪兵也不甘示弱,张开弓箭也是狠狠的几轮高抛齐射,羽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呼啸着落向脱离保护的苏丹射手,射程不及周军的苏丹射手猝不及防,顿时也被割倒一片!
火力反击之后,展飞把方天画戟朝前一指,周军齐吼一声,迎着攻势受阻正原地犹豫的苏丹步兵反冲锋推了过去。苏丹军匆忙重新拉起盾墙准备与周军盾墙互推,而近在咫尺之时周军的大斧手却从盾墙之后猛然冲出,沉重的双手巨斧拖在身后,前冲几步之后人猛然扎住,大斧从下往上借着惯性甩出,毫不留情地掀开苏丹步兵的盾牌。紧接着,一杆杆马槊从大斧手们中间刺出,把门户洞开的苏丹步兵成排戳翻!前面的大斧手也没有停下,向前跨出一步,甩到身后的大斧反向挥来,当头直劈,把后面一排苏丹步兵的头颅连盔带盾一击砸为齑粉!重斧破阵之后,盾兵枪兵迅速赶上,重新把大斧手护住,扎住盾墙挡住一轮刀砍或是标枪,然后再由大斧手杀出,再次破阵,再次从对方军阵上抹掉两行!
一轮肉搏之后,吃了亏的苏丹步兵开始后撤。纵马杀出盾墙,挥戟从背后挑翻两个苏丹军,展飞越发兴奋,“儿郎们,给我追!”展飞一马当先,周军稳步前推,竟倒把主动出击的苏丹军衔尾追击!
“展总兵干得不错。”韩成点了点头。
“但是展总兵会不会过于急于追击?”正阳皱着眉问。
“别担心。左右两个都尉可不是吃干饭的。”韩成起身,再次投出一支令牌。
苏丹军阵上,左右两侧的骑兵挥舞着骑枪弯刀纵马杀来。滚滚烟尘之中,一个个戴着蒙面的骑手冲突而出,锁子甲衬着赭黄色的战袍在身后飞舞。从高空鸟瞰,苏丹骑兵仿佛两只钳子,从左右两边夹向展飞部的七千余名步兵!展飞约住马收拢队伍后撤,同时周军阵上,宋遇和夏侯威两支骑兵也针锋相对地冲出,左边的宋遇转头朝右边前进,右边的夏侯威则带队赶往左边,两队骑兵交叉着从苏丹骑兵面前掠过,逼得苏丹骑兵不得不放慢了冲锋的步伐。
一面新月大旗高高举起,被晃住的苏丹骑兵合兵一处,咬向夏侯威部赶了过去。他们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集中力量迅速吃掉周军一路。
但大周的半具装骑兵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拨过马头,夏侯威部转了个方向逆时针绕圈,后面的骑手纷纷端起弓箭翻身朝侧后方集中射击,人轻装马无甲的苏丹骑兵在箭矢之下突进不得,接二连三落马。同时,宋遇一路骑兵也从后面咬上了苏丹骑兵,弓箭射击之后挺起马槊加速猛冲,四千人的大周骑兵竟把一万苏丹骑兵打得进退不得!
“元帅!怎么回事,我们的骑兵。。。”
“你怕什么。你是周国人,你还不了解你们的军队吗?”马利克沙元帅喝了一口酒,“他们只是凭借一时的火力压住了我们。但过不一会,我们就能赶上他们。”
“展总兵所部已经归位了。”正阳有点焦急,“快让左右骑兵撤回来啊。”
“我知道。”韩成又抽出一枚令牌。
号角声起,衔尾的宋遇部猛然发力,拼命往前赶着砍杀,而前面的夏侯威部则拨过马头朝本阵右边退去。苏丹骑兵被宋遇部赶杀一阵,攻势稍阻,夏侯威部已经拉开距离,宋遇也约住战马,转身朝本队另一侧退回。苏丹骑兵哪里肯放,催动战马高举弯刀便追了上来,这一次衔尾被衔尾的角色来了个互换,被追击的一方换成了周军!
“继续追击。尽可能多地歼灭他们的骑兵。”马利克沙弯刀一举。“章大将军,你也这么想吧?”
“的确。”章元眯起眼睛仰了仰头。
“若非李鹏将军,我早就杀了你了。”转过头,马利克沙微不可察地低语。
“韩将军,怎么办?”正阳紧紧握住偃月刀。
“还得辛苦一下展总兵的海州军战士。”韩成扔出令牌,“海州军步兵掩护重斧,重斧掩护骑兵。”
本队越来越近。回头看了看追击的苏丹军,夏侯威举起短戟。“走!”马头一拨,海州骑兵转身沿着本阵前沿朝阵右赶去。另一边,宋遇的秦州骑兵也转向朝阵左前进,中间正对着苏丹骑兵的接触面直接被让出,转身试图继续追击大周骑兵的苏丹骑兵在减速转向的状态下直挺挺暴露后面重整旗鼓的海州军步兵面前!
“杀!”展飞方天画戟一挺,迎着苏丹骑兵就冲了上去!正对面的一个苏丹军官正愕然时,展飞已经冲到面前,双手挺着方天画戟奋力前突,硬生生把苏丹人从马背上戳下来,推飞数米!右肩后收拔出戟刃后再把戟往前一送,举过头顶双手把戟猛转几圈,顺势从左到右反手一记横斩,再次砍翻一个苏丹骑兵,展飞举起画戟,提起马儿,仰天长嘶!在他身后,海州军步兵再次如岩壁般推来,盾墙“虎”地张开,长枪兵和大斧手从盾牌后冲出,马槊半米长的枪刃把苏丹骑手从马背上挑落,巨斧厚重的刃口拖在身后斜着向上斩出,把挤在一起的苏丹骑兵连人带马砍翻!
锋利的马槊对准一个挥舞弯刀艰难抵挡重斧的苏丹骑手,周军枪兵奋力冲出几步,一枪直直刺出,从肋下把苏丹骑手的体腔刺了个对穿。拔下马槊,枪兵憨笑着朝刚刚与那个骑手周旋的大斧手点了点头。“小心!”大斧手猛喝,枪兵转头看时,一支骑枪已经朝他袭来!匆忙低下身子就地翻滚,勉强避开一枪。马上的苏丹骑兵反手握着骑枪,对准枪兵连连猛戳,逼得枪兵左躲右闪,狼狈不已。
朝左虚晃一枪,引得枪兵朝右边闪身,苏丹骑兵一枪朝右边凿来。枪兵躲闪不及,锋利的骑枪枪尖从胸前划过,顿时血流不止。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枪兵看着再次举起的骑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苏丹骑枪却没有刺下来。睁开眼睛,苏丹骑兵已经连人带马栽倒在旁边,骑手才把马靴从马镫里脱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大斧手的重斧已经举过顶门,一记直劈,把苏丹骑手的上半身砍透了一半!
搭着同袍的肩膀勉强站起来,周军枪兵被搀扶着缓缓后退。回过头,一片刀枪碰撞人喊马嘶丝毫未见停歇。一团混战之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袭将帅甲下挥舞方天画戟的展飞。
一戟叉住一杆骑枪,戟杆挟在腋下一扭,牢牢把骑枪别住后往旁边一带,苏丹骑兵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栽下马背。左手反手握住刀柄猛地一拔,“唰”地白光一闪,苏丹骑兵已经被展飞一刀封喉。插回佩刀,展飞催马向前,身子往前一俯,让过反手斩来的一把弯刀,右手把戟往后猛地一扫,逼退对手之后转过身正对,展飞挺戟连连突刺。苏丹骑手用小盾格挡招架,料敌不过拨转马头正要后退,却不料展飞已经脱出马镫,抬起右腿踩在马鞍上,蜷曲的右腿猛地站直,整个人在马背上直立起,一戟刺出,正插中苏丹骑手后心!
杀倒数名苏丹骑手,展飞抬起左手,一歪头,摘下兜鍪喘息着。面前,苏丹骑兵已经拨马退去。
“展总兵莫追!”一名天子内卫高举令牌,飞马上前,“展总兵,韩将军有令,步兵第一阵莫要继续追击,原地固守!”
“得令!”展飞应声戴上兜鍪,“霍”地把方天画戟一横。令旗招动,海州军步兵再次撑起盾墙,弓弩就位,重斧藏锋。回头看向前方,夏侯威和宋遇已经带着两翼骑兵从侧翼外沿衔尾追向撤退的苏丹骑兵。而自己面前正对的方向,黑压压的苏丹步兵也正在压来!
看着交锋不利败退而归的骑兵,马利克沙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对手是精锐的周军重步兵,己方骑兵在挤成一团失去速度的情况下肉搏,占不到便宜也在情理之中。“没有进攻的射手全部放在左右翼,对追击的敌人骑兵拦阻射击。马穆鲁克团往前推进,但不要冲锋。”弯刀一挥,马利克沙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战场。
拉开弓箭瞄准前面队尾的骑手,一箭飞出,宋遇反手抽出下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但下一刻,前面的苏丹骑兵却猛然加速,拼了命地冲出周军前锋的射程!宋遇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约住马放慢了速度。同时,另一侧的夏侯威也同样被苏丹军甩开。
“韩将军嘱咐,不可穷追不舍。”宋遇低声默念,一边紧盯着苏丹军阵。正在他盘算着要不要后撤的时候,忽然前面一阵弓弦响,一片箭矢从左右两边呼啸着飞来!与此同时,前方正对的方向上,一股人马具装的钢铁洪流缓缓涌出——那是萨尔斯苏丹国的骄傲,纵横大漠令人闻风丧胆的马穆鲁克团!
“撤!”宋遇再不敢犹豫,奔着本阵两翼拨马便走。箭矢在他们身后落下,马穆鲁克团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愈发凶猛。
此时,周军本阵上,展飞率领下的第一队步兵已经与苏丹步兵搅成一团。弯刀砍向步骑铠,短斧劈向方盾,直刀刺进札甲,马槊戳上筝形盾,双方的肉搏已趋白热。
“砰”一声闷响,一面方盾架住扑过来的斧刃,重重一推,把对手推了出去。苏丹步兵还未站稳,方盾后面,一条马槊紧跟着刺出,枪刃直奔苏丹人小腿,应手而倒。抬盾架住又一把袭来的弯刀,盾兵把直刀贴在盾上沿一个横抹,划开下一个对手的咽喉,紧接着却被一把战斧勾住盾牌,全力一个拉拽,盾牌被拽开,暴露出来的周军盾兵被一斧砍开面门。苏丹斧兵还未及高兴,周军集结在中间的大斧手已经一齐冲出,沉重的巨斧势不可挡地砸开苏丹步兵的筝形盾,与盾兵和枪兵纠缠着的苏丹步兵被巨斧一冲,顿时再也顶不住压力,陷入崩溃!展飞收了画戟,看着刚刚被击退的轻重混杂的苏丹步兵,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海州军,咬了咬牙。此时的海州军步兵已经承受了苏丹军数次冲锋,死伤已达小半,大斧手虽然建制保留最多,但进过刚刚一轮冲锋也筋疲力尽。
“公子,接下来该你上了。”韩成转向正阳。
“听候调遣。”正阳点了点头。
“公子,我是主帅,要坐镇指挥。”韩成从侍卫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所以现在禁卫军步兵没有一个负责统带的大将。你放心,我之前早已跟他们打过招呼。现在,我需要你来当禁卫军步兵的总带队。”
正阳偃月刀在地上一顿,“得令。”
“妈的,有完没完!”展飞擦了把汗,咒骂一句。抬头一望,刚刚被打残了的苏丹步兵退去之后,前面又出现了一队旗帜鲜明的生力军。“他娘的。。。来吧!”展飞又一次翻身下马,伏在盾墙之后准备迎接冲锋肉搏之前的箭雨。
然而,传令的天子内卫却再次带着令牌来到展飞身边,“展总兵带队后撤暂歇,郭公子带着禁卫军步兵顶上来!”
“是吗?那太好了!”展飞喜形于色,翻身上马挥动令旗,“海州军步兵,撤!”
看着周军前锋一片前移的金光闪闪,马利克沙眯起了眼睛。
“禁卫军!那是禁卫军!”章元咬牙切齿,“姓韩的。。。本来禁卫军也会是我的。。。”
“章将军稍安勿躁。”马利克沙站起身,“马穆鲁克团,前出到侧翼,随时准备冲锋。”
“苏丹人的马穆鲁克团动了。”韩成轻轻抬手摸了摸背上御林军刀的刀柄。“弟弟,哥相信你。”低头看着横担三尖两刃刀,胯下战马不停用蹄子刨土的韩青,韩成咬了咬牙投出令牌。不消片刻,传令的天子内卫奔到韩青身边交接命令,韩青催马带着禁卫军骑兵朝着军阵侧面赶出,一片金碧辉煌的最前面一个银白的身影格外显眼。
看着带队与马穆鲁克团对峙的韩青,韩成有些出神。不知何时,背后一个声音把韩成拉了回来。“韩将军!”韩成一愣,猛回头,看清来者之后舒了口气。
“梁校尉,今天你可肩负重任啊。”拍了拍梁冀的肩膀,韩成抬头,重重地看着梁冀。
“将军放心。我梁某一个小小的校尉,承蒙厚爱,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梁校尉,我相信你的本事。你的武艺,我毫不夸张地说,已经可以与李鹏匹敌了。如果这一次你没辜负我的期望,你可以在我们哥俩之后继任禁卫军的骠骑将军或者奋威将军,可以继任北府边墙之将,甚至可以继任南镇天门之将。”韩成的目光有些热切有些激动。
“韩将军,您永远是我的标杆楷模。”梁冀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麾盖。
“豁”地一声,一面比之前的海州军更高更坚固的盾墙在阵前立起。苏丹步兵不停冲撞着,却无法在这道盾墙上打开一个缺口。试图用斧刃勾开盾牌或者撞开盾牌的苏丹步兵下一刻立刻被盾后的一把周直刀轻盈地削翻,倒下一排人之后,苏丹步兵停止了冲击,也在原地扎住盾墙,试图与禁卫军对峙。
第一道盾墙后,正阳冷笑,“以前我父亲曾经说过,在禁卫军面前摆盾墙防御等于找死。”偃月刀一挥,正阳一声令下,“禁卫军,杀!”
“轰”一声,坚厚的大盾一齐朝侧面打开,后面的一排戟兵立即冲出,伸出长戟勾住苏丹步兵的盾牌,一齐回拉,苏丹军的盾墙顿时被撕得七零八落!拽开盾牌之后,长戟就势前突,苏丹步兵瞬间被刺倒一排!盾兵立即跟进,盾墙一合,再次把戟兵护住,扛住一轮投矛标枪,再次打开,放出戟兵,一拉一推之间,又割倒了一排苏丹步兵!
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第一排盾墙后,正阳横起偃月刀,左手紧抓着缰绳。对抗骑兵的冲锋,对于正阳这个北府边墙之将的独子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面对强度胜过狄戎,并且数量有五千之众的苏丹骑兵,正阳心里也没有底。但是,这次我身边可是禁卫军,是大周的骄傲。不管怎样,来吧。
“轰”一声,禁卫军一齐锁紧了盾墙。锋利的长戟齐刷刷架在倾斜的盾墙上,直刀也潜藏在盾牌之后准备发动致命一击。迎着冲锋而来的苏丹骑兵,后排的禁卫军已经开弓倾泻出箭矢,前排的则紧紧撑着盾墙准备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五十步。正阳把偃月刀往地上一插,飞快地抽出弓箭。
四十步。正阳的狼牙箭搭上了弓弦。
三十步。无暇瞄准,抬手间,一支箭矢飞出!
二十步。收起弓箭,正阳拔起偃月刀,端在肩前。
十步,正阳催马上前,紧贴着一个步兵背后举起了偃月刀。
下一刻,两边的锋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冲撞的瞬间,第一排盾墙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就算是最精锐的禁卫军重步兵,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挡骏马的冲撞。撞上盾墙的第一个骑兵人仰马翻,但也连带着推开了盾后的禁卫军。紧随其后的第二个骑兵从豁口冲入,却转眼被一柄长戟挑落马下。第一排盾墙被击穿,但苏丹骑兵也就此减速,在第二道盾墙面前不得不止步,然后在两层之间陷入与禁卫军的肉搏。虽然苏丹骑兵失去速度,但禁卫军的大盾直刀想伤到马背上的对手也没那么容易,长枪大戟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也施展不开。虽然第二道盾墙后的长戟还会构成相当威胁,但第一道已经被冲乱的禁卫军似乎还是会被压住。
但真的如此吗?
苏丹骑兵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俯视着的对手,不知何时已经扔下大盾长戟,从背上拔出了近一人高的长刀。
御林军刀,刀身修长华美,收入鞘内富丽堂皇,可以说在大周是一种礼器或是勋章,是身份与荣耀的象征。但,就是再华美再富丽,它设计的初衷都是用来杀戮、战斗,它的本质都是兵器。此时第一排禁卫军已经全体亮出御林军刀,长刀双手高举,毫不留情地劈下,一片刀光闪闪之间,苏丹骑兵被成片砍倒!
偃月刀一挑,架开一杆骑枪,肩膀一甩,寸劲爆发,厚重的刀头重重拍在对手颅侧,正阳一击把苏丹骑手打得翻身落马。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苏丹骑手就被旁边一把御林军刀劈下了人头。“往前推!”正阳把刀向前一指,禁卫军第二排盾墙立即拔起,稳步上前几步之后再次扎住,戟兵从盾中冲出,成排的长戟把苏丹骑手一个个戳翻或是勾下马,一轮肉搏冲锋硬生生压退了苏丹骑兵的攻势!
在正面和禁卫军战斗的苏丹骑兵只有半数。而另一半,则在与周军骑兵纠缠。虽然冲锋肉搏的硬实力不如周军,但仗着轻装快马,苏丹骑兵在逆时针绕圈的时候与周军互相衔尾,时不时又有小股脱出,来回袭扰。而周军也不甘示弱,前后侧翼骑弓回击,锋利的马槊直刀在肉搏中轻松压制贴过来的小股敌骑,一时间胜负难分。
“骑兵的进攻受阻。”马利克沙皱着眉头想了想,“让骑兵和步兵一起进攻。撕开对方禁卫军的防线。”
看着刚刚得胜一个回合的禁卫军,韩成没有露出胜利的笑容,反而眉头更深。“他们的马穆鲁克团恐怕快要来了。弟弟,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周军本阵侧后,禁卫军铁骑已经严阵以待多时。长长的马槊林立,半米长的枪刃一片铺霜涌雪。每个骑兵背上的御林军刀刀柄从披风后伸出,末端的龙头配饰金光闪动。而在他们腰间,最令人望而生畏的链枷收在皮囊之内,垂在束腰甲带上,潜藏着凌厉的杀气。
在他们最前面,韩青横着三尖两刃刀,年轻的面孔紧绷,鲜红的围巾更衬出肤色的白净。兜鍪之下,似乎放出寒芒的眼睛凌厉地盯着对面的马穆鲁克团。
这时,马穆鲁克团动了。
最前面一身金色盔甲,头盔上饰有一只金鹰的马穆鲁克团长一边催马向前,一边从背后反手拔出双手斧。后面,马穆鲁克骑兵一排排前进,深灰色的厚厚的链甲把每一个骑兵连人带马覆盖起来。蒙面下的双眼充满贪婪与仇恨,手中的骑枪杀气腾腾,腰间的弯刀藏锋不露,鞍边的弓箭轻轻晃动,背上的双手战斧显露出势不可挡的力量。
看到举着令牌的天子内卫朝自己跑来,韩青不等他说完,点了点头就策马上前。三尖刀一指,禁卫军铁骑一排排迈开步子,坚定无比地向前走去。
侧身一闪,避开直奔面门的枪尖,正阳反手一刀把一个苏丹骑兵砍落马下。抬起头,正阳咬了咬牙,策马赶往盾墙上另一处即将被撕开的缺口。苏丹骑兵和重步兵一起发起了第二轮进攻,骑兵撞开盾墙之后重步兵迅速跟进涌入,把禁卫军拖入贴身肉搏。现在的第一道盾墙已经千疮百孔,苏丹军也开始朝第二道盾墙发起进攻!
大盾抬起,架住一把弯刀,右手直刀迅速探出,对准咽喉一刺。“砰”一声闷响,刀尖戳在筝形盾的盾面上,禁卫军没有收回刀锋,反而继续挥刀划割。苏丹步兵抬着盾牌护住头面,却不料禁卫军忽然抬起大盾像左手摆拳一样从左到右狠狠一个盾击拍了过来!仗着大盾的分量,禁卫军一击就把苏丹步兵的盾牌推到一边。趁着对手架势未稳,禁卫军右手把刀沿着盾牌上缘反手一刀横扫,砍进了对手的脖颈。
收回刀,禁卫军自然回到顶盾防御的姿态,迎上了下一个对手。一声闷响,一柄苏丹战斧砍上了盾面。禁卫军用力往前一顶,对手却趁机用斧刃勾住盾边,全力一拉,拽开了禁卫军盾牌的门户!趁着禁卫军未及防御,后面的一个苏丹骑兵从马背上俯下身来,一枪结结实实刺穿了禁卫军的项根。持斧步卒回身迎向下一个对手,却被一把长戟以同样的方式拉开盾牌一戟搠翻。杀倒对手的禁卫军戟兵继续上前,朝苏丹骑兵对了上去。周围,禁卫军前锋和苏丹步骑兵已经搅成一团,金光闪闪的华光铠已经蒙上点点血迹,失去了华丽的光泽与色彩。
“往前推!”正阳高举偃月刀,怒吼着。他要重整旗鼓,要稳住阵线,把苏丹步骑兵顶在盾墙之外。禁卫军第二重盾墙拔地而起,步步前推,前面已经成了散兵的人放下大盾长戟,拔出御林军刀,侧身闪进盾墙后面,端着军刀组成了盾墙阵的獠牙。“豁”一声,盾墙扎住,在混乱的战团中再次拉起一道分界线。
但对面的苏丹步骑兵却不会让正阳的目的那么容易达到。一阵呐喊,骑兵散开朝着盾墙冲来,虽然加速距离不足以提到全速,但连人带马的重量也足以形成不小的冲击力。冲到盾墙面前,苏丹骑兵纷纷提马,战马人立而起,抬起前蹄压在禁卫军盾牌上,骑手前倾,用人和马整个前半身的重量狠狠把禁卫军的盾兵压倒!此时,就算是后面的长戟长刀把骑手戳翻砍倒也没有意义了,因为苏丹重步兵已经潮水般涌入了盾墙的破口!好不容易重整的严明阵势,转眼又被拖入了混战!正阳咬牙切齿,干脆狂喊着挥舞偃月刀,一头扎进了人丛!
麾盖下,韩成“腾”地站起,一把抓起狼牙棒。在他目光所集处,禁卫军铁骑正迎着马穆鲁克团发起冲锋。骑兵大集团的正面互冲有多危险,损失多大,韩青很清楚。禁卫军重骑兵的重要性,韩青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此时,他们别无选择。骑兵,不往前冲,就只有被消灭和驱散的命运。此时双方都已经开始小跑,周军已经把马槊在腋下紧紧挟住,盾牌斜合,缰绳紧握。马穆鲁克的骑枪也斜指向前,小圆盾紧紧护在身前,蒙面盔下,个个面孔紧绷。
两边的锋线越来越近。麾盖下,韩成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地紧盯着禁卫军和马穆鲁克团中间越来越窄的空地。此时,五千人的马穆鲁克团和四千人的周军重骑兵集团,除了马蹄声和马嘶声之外,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韩青率先打破了沉默。
阳光下,一袭银白的身影高高举起了三尖两刃刀。“杀——!”随着一声年轻气盛中气十足的高喊,银白的身影猛然加速,肩上的红围巾宛若一团跳动的火焰,白披风在身后呼啦地飘起,随着马蹄阵阵鼓动。后面,周军重骑兵齐声爆发战吼,一起加速,一面面骑兵盾一齐紧合,一排排马槊一齐放平,半米来长的枪刃寒光刺眼,全速冲锋的骑队如倾倒而下的满满一炉铁水金汁,一万六千只马蹄踏下,大地也随之颤抖!
几乎是同时,苏丹一边的马穆鲁克也开始了全速冲锋。团长的大斧朝前凌空劈下,五千铁骑一齐低吼一声,圆盾撑起,骑枪紧挺,深灰色的铁甲反射着阳光,五千人的骑队宛若大河凌汛之时从上游冲下的巨大冰块,震人心魄的马蹄声仿佛滚滚天雷,令人望而生畏。
对面的锋线飞速朝自己接近。韩青双手举起了三尖刀,在头顶把刀转了几圈,“霍”地往右边身后挥开,刀杆贴着右臂,斜指下端起,直奔对方阵上最前面的马穆鲁克团长!对面的团长也针锋相对,大斧在身前斜横,斧刃划破空气阵阵啸鸣,迎着韩青再次猛加速!
“铛”一声脆响,三尖两刃刀和苏丹大斧重重相击,火花四射!对拼一刀,两人毫不减速,错身之后直接冲进了对方的军阵中间!刀头从下而上挑开对面冲刺而来的骑枪枪尖,错镫的瞬间就势把刀刃一横,砍落迎面的一个对手之后韩青一头扎进了马穆鲁克团中间。大斧格开一条马槊,带着两马对冲的速度,斧刃迎头把一个禁卫军骑兵仰面砸下马来,马穆鲁克团长也冲进了禁卫军中间!
两个领头大将的交锋之后,两股钢铁洪流也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地撞在一起!锋线接触的瞬间,马嘶声、枪刃入肉的撕裂声和盾牌被戳碎的碎裂声响成一片,大周马槊和苏丹骑枪狼牙交错,枪尖互冲过处人仰马翻,一杆杆马槊擦着圆盾边缘把马穆鲁克一枪刺穿后从马上硬生生带下来拖出数十步,一支支骑枪击穿骑兵盾深深钉进禁卫军的掩心镜,连盾带人钉穿在一起!如此全速的骑枪互冲,无论是骄傲的大周禁卫军还是同样骄傲的苏丹马穆鲁克,谁也不比谁优越多少,因为谁对谁都是一枪毙命!
一阵金铁交击之后,沸腾的铁水和凌汛的大河已经互相对穿。周军最前,银白的身影已经溅上片片血迹。垂下滴着血的三尖刀,韩青约住马放缓脚步,喘息着回头看向对面的敌人。另一边,苏丹团长把血淋淋的大斧往肩上一横,勒马回头,重整队伍。此时,两边中间的空地上,已经有双方上千战士永远留在了这里。
随着号角声,周军再次摆开冲锋之势。马槊尚在的顶到前面,失去马槊的自觉后退,周军重新排成队列。对面,马穆鲁克团也重整旗鼓,针锋相对。没有太多犹豫,三尖刀一挥,韩青发起了第二轮冲锋!号角齐鸣,马槊紧挺,禁卫军铁骑再次加速,迎着马穆鲁克团拼死冲来!马穆鲁克团也直接加速,成排的骑枪城墙般压了过去,双方冒着对方的箭矢又一次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随着锋线的第二次全面接触,马槊与骑枪再次互相交击,滚烫的铁水与轰鸣的冰凌在一条线上交接,澎湃有声。这一次,大周铁骑个个拼尽全力把马槊向前探出,一枪刺中立即撒手减速,两边骑队互相对穿之时,周军骑兵已经有一拨人放下了枪。紧接着,其余的骑兵也纷纷丢下马槊,拔出腰间的重型链枷,一手撑着盾一手举着链枷,拨马回头,穿过再次留下上千条生命的战场中央,衔尾咬着马穆鲁克团赶了上去。对冲结束的时候周军就已经大大减速,此时并不需要太久就可以转过身来。两边刚刚对冲分开,马穆鲁克团也无法在这么短的距离上发起加速冲锋,往前赶也无法拉开距离,只得转身回头,迎着周军重骑兵杀回来交锋。这是周军对苏丹军的反制。具装甲骑的骑枪对冲双方往往拉不开太大差距,双方阵型密集程度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交换比基本就是一比一。这样,人数劣势的周军劣势无疑会越拉越大。而贴身的肉搏缠斗,这才是禁卫军铁骑的优势所在。一方面护甲上,马穆鲁克的链甲只能与陷阵铠相当,比华光铠还是差不少。另一方面,就是双方主战的肉搏武器。苏丹一方是轻盈迅捷的弯刀,而大周一边则是沉重的链枷。两尺长的柄上覆盖着一层防滑的皮革,一截铁链连着一尺来的枷头。枷头上,厚厚的包铁上面狰狞的尖刺密布,如一排排獠牙,尽显浓重的杀意。在奔腾的马背上,一把把举起的链枷枷头勃勃跳动,寒光来回闪烁,直奔对面的马穆鲁克团而去。
周军重骑兵集团最前面,斜挺着三尖两刃刀的韩青长啸一声,猛地一踢马腹,一道闪电般朝前蹿出!苏丹团长还在阵后未及上前,马穆鲁克前沿没有人能截住韩青。右手举起刀,从右向左朝前一挥,迎面的对手仰鞍一闪,堪堪躲过刀尖。紧接着,韩青的刀绕着自己头顶转过一圈,刀杆横在身子左侧,刀刃转过来再次从右向左一砍,不偏不倚砍中刚刚坐稳的对手腰肋。催马向前,腰身挺直,刀杆横贴着胸前,韩青又对准下一个对手一刀直刺。刀尖被小圆盾架住,用力一推之后韩青左手迅速把刀绕着肩背抽回,右手抬起从右肩接住刀柄末端,正手呼呼地一记大横扫,一刀扫去便砍落了两名马穆鲁克。收回刀,摆回中正架势,韩青用刀尖叉住一柄弯刀,与下一个对手展开厮杀。混战中,银白的盔甲溅满血迹,光泽渐退,雪白的披风也被鲜血染得斑驳,唯有那一条红围巾越发鲜亮,就像一簇勃勃跳动的火苗,烧向面前的敌人!
紧随着韩青,禁卫军铁骑也牢牢贴上了马穆鲁克团。一条条链枷高举着砸向苏丹链甲遮面盔,一把把弯刀挥舞着砍向大周华光铠,刀刃、枷头、盾牌、盔甲毫不留情地互相碰撞,一片白刃刀光之中鲜血飞溅,大周重骑兵集团和苏丹马穆鲁克团如两头巨兽缠在一起疯狂地互相撕咬!
“砰”一声闷响,一面大周骑兵盾挡住袭来的一把弯刀。盾后的禁卫军把盾牌往左边一推,推开刀刃,举起链枷劈头狠狠一砸。对面的马穆鲁克抬起圆盾一挡,枷头砸在盾面上,在盾面上砸出整整齐齐两排凹坑。禁卫军上前几步,再次举起链枷砸下来。这一次,盾牌没能保护住马穆鲁克的头颅——盾牌上缘架住的是枷头后面连着的铁链,枷头却绕过盾牌,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马穆鲁克头顶!抬起链枷对准太阳穴反手一个横挥,把对手打落马下,禁卫军咬了咬牙,把目光投向下一个对手。面前几步远处,另一个马穆鲁克刚刚挥刀砍翻一个海州军的具装甲骑。禁卫军毫不犹豫催马便奔他而去,链枷一挥,直取侧颈。马穆鲁克伏身闪过,起身刷刷刷几刀便招呼上来。禁卫军抬盾格挡几下之后举起链枷试图反击,却被马穆鲁克用盾牌顶住枷头,一刀砍在身前。弯刀在掩心镜上带着火花划过,禁卫军被当胸重击,身子一仰,险些落马。马穆鲁克上前正要跟刀,禁卫军却借着身子后倒之势把链枷向上一扬,枷杆打在对手身侧,铁链带着枷头绕过侧肋,噼啪一声打在马穆鲁克的背上。马穆鲁克被一击打得往前一栽,口吐鲜血。禁卫军坐直身子,照着马穆鲁克后脑一枷砸下,才刚抬起头,却又见一把苏丹战斧迎面挥来!禁卫军躲闪不及,被一斧砍中面门,仰鞍落马。袭击得手的马穆鲁克横起战斧,又劈向下一个禁卫军,枷头斧刃相交,周军与苏丹军的战吼声中,火花飞溅!
战团中间,韩青挥舞着三尖刀,越战越勇。刀头一探,刀尖中间叉住一柄战斧的斧刃一个扭转,从对手手里卸下武器之后高举刀刃一个直劈,再次砍翻一名马穆鲁克之后,韩青从兜鍪上卸下铁面具,低头蹭了一下围巾之后拖长声音咬着牙一声大喊,战马抬起前蹄人立起来,背上的披风迎风舞动,如一面旗帜。此时,混战中间,禁卫军的链枷处处飞舞,而苏丹军也大多收起轻盈的弯刀,抽出背上的双手斧与周军搏斗。凭高鸟瞰,一片金色的禁卫军和一片深灰的马穆鲁克团紧紧贴在一起,在接触面上互相挤压,互相交融,然后,互相碾碎。
从重骑兵集团的激战处收回目光,韩成反手投出令牌。“徐总兵该上了。把郭公子从步兵前锋换回来。”一骑天子内卫携令飞出,不消片刻,秦州军步兵朝着肉搏最前沿迈出步伐。秦州总兵徐玮骑在马上,长柄大镰刀的刀刃后,阴冷的目光扫向苏丹步兵中央。
“来吧。”偃月刀猛地往地上一插,低头喘息的正阳缓缓抬起头。“大周禁卫军。从前家父常提,今番算是领教到了,这韧劲比梁州狼军强不止一点半点。”回头看了看身边仍在与苏丹步骑兵搏斗的禁卫军步兵,正阳笑了一声,从地上拔起偃月刀斜横在身前,上身在马上低伏,如一头狩猎的野狼。
“公子!”身后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回头看去,来者披挂将帅甲,手中大镰刀斜横,正是徐玮。在他身后,秦州军的大斧手冲入战团,挥舞巨斧赶散了最前面的苏丹步骑兵。秦州军盾兵和枪兵也紧随其后,迅速从中间突出,冲到最前面摆开盾墙。“公子可以回到韩将军身边了,接下来我徐某在这坐镇!”徐玮镰刀一挥,缓步上前,漫不经心地把刀刃往一个从侧面冲过来的苏丹步兵胯下一探。寒光一闪,镰刀猛地上撩,登时卸下了苏丹步兵的一条大腿。丝毫不理会倒在旁边惨叫的苏丹步兵,徐玮不紧不慢地走到正阳身边,微微欠身行礼。正阳一拱手,拨马便回。
送回正阳,徐玮催动战马,沿着周军前锋来回巡视。刚刚鏖战的禁卫军被养精蓄锐的秦州军护在盾墙之后,此时在第一线迎敌的大部分已经由禁卫军变成了秦州军。第一道盾墙后,徐玮撑起身子,手搭在眼睛上远望着苏丹军团。
韩成的目光注视着军阵正面的步兵集团。“秦州军没有禁卫军那么坚韧。。。但是对面的重步兵也战累了。。。”喃喃默念着,韩成坐了下来,扶着额头,抹了把汗。
“最前面协助步兵的骑兵可以撤出来了。”马利克沙的嘴角微微上扬。“金盔金甲的骑士们啊!你们都是最优秀的勇士。可惜,就要被埋葬了。”回过头,马利克沙朝传令兵点了点头。
秦州军和苏丹步骑兵交锋的前线,随着号角和旗语,苏丹骑兵纷纷拨马,从混战中抽身撤出,赶往一侧。后面,更密集的苏丹步兵迅速赶上,继续保持着对周军的压力。随着对方骑兵的撤出,徐玮眼前视野一下变得开阔。望准苏丹军团长的帅旗,徐玮抬起大镰刀,轻轻舔了一下刀刃上的鲜血。
盯着苏丹骑兵注视片刻,韩成忽然拍案而起。“坏了!”一声叫苦,韩成一把抓起了狼牙棒。“韩将军!”正阳登上指挥台,一把按住韩成的肩膀。“公子,看那边!”韩成指着正在迅速集结列阵的苏丹中路骑兵喊道。
沿着韩成手指的方向,苏丹中路骑兵在互相挤压厮杀的重骑兵集团的侧面排开三角队列,锋尖直指禁卫军铁骑的侧肋。而此时,夏侯威和宋遇的两股骑兵正被苏丹侧翼骑兵紧紧纠缠,脱身不得。正阳顿时脑子里也是“嗡”得一声,顿时手足无措,与韩成面面相觑,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光韩成和正阳看见了,重骑兵集团中间的韩青也看见了。禁卫军铁骑虽强,可也经不住正面施压的同时又附加侧面冲击。而现在也不能从中间抽人去迎击。本来兵少,还要分兵,明摆着是给人家各个击破的机会。秀气的眉宇紧锁,韩青的额头也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苏丹总帅旗边,章元和马利克沙颔首冷笑。
周军麾盖下,韩成和正阳紧握兵器,颤抖的手被杆子压得发白。
马穆鲁克团中间,苏丹团长大斧横肩,露出得意的笑容。
周军重骑兵前面,韩青注视着侧翼已经起步的苏丹骑兵。片刻,他拨过马头,金黄与暗灰交接之间,一个白点横越而过,从侧面穿出。韩青独自一人走出战团,站在旁边,提着三尖刀面对着四五千苏丹中路骑兵。回头看了一眼麾盖,韩青左手轻轻撩起围巾,蒙在脸上深深嗅了一下。
他抬起了右臂。三尖刀被举起,血滴沿着刀尖悄然滴落。
下一刻,战马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韩青咬着牙一言不发,左手抓着缰绳,右手的三尖刀高举过顶,在头顶飞旋,几圈之下刀刃上的血迹被甩得干干净净,刺眼的天光在光可鉴人的刀面上来回跳动,飞扬的披风下战马蹬踏,填然有声——大周帝国骠骑将军、禁卫军骑兵总指挥、上都军团元帅胞弟韩青,单人独马,迎着数千苏丹骑兵冲了上去!小小的一团火焰,迎面烧向了排山倒海的洪流!
“韩青——!”韩成拼命喊着,挥舞着狼牙棒要跳下指挥台。旁边几个天子内卫和正阳一起拼命拉住,却几乎被韩成挣脱。
“啊?那个愣头青小子?”章元看着熟悉的身影,惊得合不拢嘴。旁边的马利克沙“腾”地站起,双拳紧握。
“小韩将军!啊!”宋遇拼命把马槊刺进一个对手小腹,丢下马槊拔出佩刀,不顾旁边贴过来的苏丹骑手,拼了命带着骑队往禁卫军一边赶。另一边,夏侯威也挥舞短戟杀散面前敌人,拼死从苏丹骑手中间突出,哪怕侧后的弯刀骑枪招呼在身上也全不回头。此时,他们眼里没有在侧后紧追不舍的苏丹侧翼骑兵,只有重骑兵集团和苏丹中路骑兵中间的那个银白的身影。
“大周帝国!禁卫军!骠骑将军!韩青!在此——!”随着声震原野的呐喊,三尖刀转过几轮后朝身后一甩,再朝前抬起一指,韩青最后一个加速,马速提到极限,迎着黑压压的苏丹骑兵,他的身影像一道划破乌云的闪电,又如一颗扫过月光的流星、一道贯穿太阳的白虹。
高亢的啼鸣声中,一只苍鹰扑上了苏丹帅旗。
韩成的手顿时松开,“当啷”一声,狼牙棒落地。下一秒,韩成的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
正阳直愣愣地看着苏丹骑兵前锋中间掀起的一阵涟漪。一滴泪,不知何时悄然从他眼角滑下。
夏侯威和宋遇歇斯底里地狂喊着,在飞驰的马背上挥舞着佩刀短戟。
看呆了的章元不自觉地摘下了兜鍪。
马利克沙从桌上拿起一杯酒,手一抬,一杯美酒洒在了面前地上。
闪电一现过之后归于寂静。
流星划过天际,转眼即逝。
白虹闪过,转瞬隐没于日光中。
扑上帅旗的苍鹰翻身坠落。帅旗被风吹开,露出鹰爪留下的一个破洞。
跳动的火苗,熄灭了。
“弟弟——!”韩成抓起狼牙棒,爬起来拼命甩开正阳和天子内卫,飞身跳下指挥台,一把拽过战马便飞身骑上,飞马径奔重骑兵战团而去。正阳刚准备追,旁边几个天子内卫忙将正阳一把拉住,“公子,麾盖下不能没人坐镇!”
刚刚被韩青一滞的苏丹骑兵重新拉开严整阵势冲了起来,迎面正撞上拼死冲来的宋遇和夏侯威。左边最前的宋遇怒吼着迎面一刀砍翻一个苏丹骑手,却被后面赶来的一杆骑枪刺个正着,枪尖自心窝入,从背后出,宋遇整个人被骑枪刺了个对穿。抓住枪杆,宋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佩刀从项根插入对手体腔,拽着对手一起坠下马来。右边的夏侯威抬手一把短戟飞掷,不顾砍中自己左肩的一刀,右手举起另一把短戟,奋力刺进了苏丹骑兵的链甲袍。后面的海州秦州骑兵也迎头撞向苏丹骑兵,马槊迎上骑枪,直刀对上弯刀,海、秦骑兵像疯狗一样死咬住苏丹中路骑兵,一片白刃碰击声中,鲜血四溅,战旗飞舞。
“禁卫军!禁卫军步兵,给我杀出去,给我咬住他们的侧翼骑兵!正面,展总兵给我压上去!”正阳举起令牌往面前一掼,令牌竟深深插进地面数寸有余。
收到命令,禁卫军步兵离开盾墙奔着苏丹侧翼骑兵赶了出去。盾兵扎住,戟兵冲出来弯弓搭箭望准高抛,在箭矢的掩护下,戟兵和盾兵交替前进,似滚滚波涛,后浪推前浪般朝着苏丹骑兵涌了上去!同时中路的秦州步兵发力前推,死死咬住苏丹步兵,后面的海州步兵也赶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压向苏丹步兵。
看见展飞赶到最前线,徐玮冷笑一声,回头朝着展飞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前方催马而出。秦州军的一拨老兵见状立刻紧随跟上,镰刀在中,大斧马槊左右跟随,徐玮穿过乱军,避开人丛密集处,直奔苏丹步兵团的中间。遇到不长眼冒出来阻拦的家伙,轻轻一拨马头往侧面一让,低垂的大镰刀勾住胯下或腋窝,借着马势向前一带,刀光闪处,已然卸下一条肢体。秦州军的老兵都知道,总兵徐玮“徐阎王”的绰号是怎么来的——逢战,他必先远望,找准对方大将所在。锁定目标之后便悄然赶去,镰刀过处,直接把大将斩首。这一次,徐玮盯上的,是苏丹一个军团长。
随从的秦州军步兵呐喊着冲了上去,引得苏丹轻步兵纷纷来迎。后面的徐玮趁机把马一拨,避开交战激烈处,穿花蝴蝶般绕过密集的重兵,纵马便朝苏丹军团旗逼去。秦州军步兵见状随即脱身而出,跟上了徐玮的步伐。在徐阎王的目光集中处,轻步兵簇拥着的苏丹军团长正骑在马上,面朝着交锋激烈的周军前锋。
“上!”徐玮镰刀一指,步兵一齐呐喊一声,冲向了簇拥着苏丹军团长的轻步兵!军团长一惊,轻步兵已经被周军缠住!周军后面,徐玮看着军团长冷笑,手中横着镰刀,宛若帕克斯神话中的冥界死神。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徐玮,苏丹军团长心一横,挽起盾牌抄起骑枪,策马冲了上来!
徐玮冷冷一笑,一踢马腹,轻巧地向前弹了出去。错马瞬间,大镰刀一横,刀头顶开骑枪,刀刃朝着对手躯干割了上去。苏丹军团长仰鞍堪堪闪过刀刃,拨马回头,举枪又朝徐玮刺去。徐玮把大镰刀一伸,抬起对手的枪头,同时左手回拉右手前送,镰刀画了个圈从右往左又一刀横砍而出。苏丹军团长忙把圆盾挡下刀刃,抽回骑枪转为反握,高举枪头从上往下又一枪刺来。徐玮冷笑之间,大镰刀一抬,刀头顶住对手的小臂,顺势往旁边一错,刀刃直接紧贴着勾住了苏丹军团长的脊背。镰刀往回一拽,登时苏丹军团长背后的札甲被割开一道口子,人也险些被拉下马来!
匆忙起身坐稳,苏丹军团长撑起盾牌,面前徐玮却转身退去。军团长咬牙切齿把骑枪一丢,拔出弯刀赶了上来。听见背后马蹄声,徐玮嘴角上扬,刀交左手,右手则伸向马鞍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十步之遥的瞬间,徐玮马上回身,右手一扬,一颗流星锤呼呼地飞出,不偏不倚迎面砸中苏丹军团长!拨转马头,镰刀勾住落马的军团长已经被砸变形的头颅猛地一提,徐玮割下军团长的首级,仰天长啸!
“啊!受死——!”缠斗的重骑兵集团中间,韩成挥舞着狼牙棒,在马穆鲁克团中间没命地往里扎。侧身躲开一斧,棒尖猛地一戳,迎面戳翻一个对手,双手举起狼牙棒舞动几圈后一记下劈,韩成又劈开另一个敌兵的脑壳。咬牙切齿地怒吼着,韩成迎着下一个对手继续扎了过去。狼牙棒破空打下,火花一闪,“铛”一声脆响,棒头被一柄斧刃牢牢架住。抬起头,韩成与马穆鲁克团长四目相对。没有多言,韩成挥起狼牙棒,毫不犹豫地从左向右一记横扫。团长竖起斧杆拦住棒头,双手协力把斧杆一转,拨得韩成狼牙棒也连带着一转。趁着对手手把松动,团长用斧刃勾住韩成的棒柄猛地一拉,一下子把狼牙棒从韩成手里卸了下来!韩成后退几步,面目紧绷,抬手缓缓拔出了御林军刀。
随着长刀寸寸出鞘,周围的禁卫军全都屏息凝神。狼牙棒棍法,韩成并不算特别精湛,御林军刀才是他纵横军中的底气。拔出御林军刀的韩成,才是真正的一骑当千。军刀出鞘,韩成左手成掌朝前微伸,右手把长刀扛在肩上,与苏丹团长对峙起来。几息之后,韩成和团长同时怒吼一声朝对方冲去,长刀战斧相交,开始了下一个回合的厮杀!
“梁校尉!”正阳疾步走下指挥台,迎着梁冀招呼一声。“我相信你能抓住时机。我现在也要前出了。”拍了一下梁冀的肩膀,正阳擦肩与梁冀错身,走向了自己的战马。
梁冀几步走到指挥台中央,抬眼望向下面一片沸腾的战场。
转头看了一眼愣住的天子内卫,梁冀摆了摆手,“我不是来坐镇的。现在不需要有人在麾盖下坐镇了。现在回城应该回不去,到前面战场上尽一份力吧。”
“是。大人。”内卫颤抖着声音躬身答应,左手“咔哒”地把手弩上弦,右手拔出了背后的御林军刀,一边擎着弩一边提着刀大步走向正在与苏丹步兵全面厮杀的海、秦两州步兵。麾盖下,只剩下梁冀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战场。
顺着麾盖正前方望去,在苏丹国无数轻重步兵的冲击下,海州军和秦州军的步兵艰难地拉起盾墙。一片片标枪投矛冰雹般砸向周军的盾牌,一阵阵箭矢也毫不示弱地顽强反击。苏丹斧勾开周步兵盾,弯刀砍开周军的咽喉;周槊刺向苏丹札甲,周巨斧劈开苏丹步兵的额头。前锋线中间,展飞挥舞着方天画戟,奋力抵挡。苏丹军阵中,徐玮和身边的一拨人马在重围中背对背围成一圈,拼命与苏丹军对峙。
战场一侧,禁卫军骑兵和海、秦两州的具装甲骑紧紧抱团,和苏丹马穆鲁克团缠在一起互相撕咬,已然杀红了眼。直刀与弯刀对拼出点点火花,斧刃劈砍虎虎,斧斧直奔头脑,枷头挥舞如风,枷枷砸向顶门。最中间,韩成挥舞着御林军刀没命地砍向苏丹团长,苏丹团长也举斧相迎,金铁交击声中,韩成一刀打落了团长的头盔,团长也一斧挑下韩成的兜鍪。两边各自后退几步,甩了甩头,喘口气,韩成和团长再次冲向对方,御林军刀和马穆鲁克斧又交接在一起。
重骑兵后面,海州军与秦州军的骑兵也和苏丹的中路骑兵互相穿插,犬牙交错。惯用弓马的周军骑兵已经放弃了弓箭,所有人都顶着小团牌,高举着直刀马槊与苏丹骑兵互相劈刺。中间的夏侯威两把短戟只剩一把在手,另一只手拿着直刀,两件兵器风车般飞舞,把一把把弯刀和骑矛狠狠打开。
骑兵集团和步兵集团中间,离阵而出的禁卫军原地扎住,结成圆阵迎击四面包抄的苏丹步骑兵。标枪箭矢飞蝗般扑向禁卫军的盾墙,紧随其后的是骑兵的冲击撕裂和步兵的趁机涌入,禁卫军的战士们无多言语,只是在盾墙后拉开弓箭拦阻反击,在敌人冲上来的时候挺起长戟把苏丹骑手挑落、挥起直刀和御林军刀把苏丹步兵砍翻。在四面包围的轮番冲击下,禁卫军的盾阵在步步紧缩。第一层盾墙里面,横着偃月刀的正阳被裹挟着也在步步后退。
麾盖下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倒在地上的椅子旁,几枚令牌散落,令旗也丢在一边。
相较激烈的战场一侧,另一边则安静得多。在这一边,梁冀骑在马上双眼微合,长柄大斧挟在腋下。一阵微风拂过,被斧刃切开,发出轻轻的啸鸣。
“禁卫军骑兵第二营。史书上会留下你们光彩的一笔。”梁冀缓缓睁开眼睛,举起了大斧。
在他身后,一片“呼啦”声中,一条条粗劣的灰布袍被掀开,一片华美的金光顿时出现在地上。
“沉默了这么久。现在该我们上了。”大斧朝前一指,梁冀一抖缰绳,催马前行。后面,一千禁卫军铁骑一齐放马前进,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中,一排排马槊向上斜指,一片槊锋反射着刺眼的天光。最前面的梁冀背后,一领亮橙色的披风高高扬起,光影间仿佛条条虎纹。此时的梁冀紧挺大斧,健壮的肩背也如同猛虎,锐利的目光所集之处,正是远处的苏丹帅旗!
“杀!”随着梁冀一声短促有力的高喊,禁卫军一齐呐喊一声,一千把马槊同时放平,四千只马蹄奋力蹬踏,一千重骑在几息之间把冲锋的速度提到最高,如同从火山口涌出的一股熔岩,疾速扑向苏丹帅旗!从另一边几处战场撤下来休息和做预备的零星几股苏丹军匆忙抵挡,却在这股熔岩之下瞬间被碾碎蒸发!
“什么?”苏丹帅旗旁,章元惊呼。“快,元帅,顶住,顶住!”章元“腾”地站起,拔出佩剑冲向战马。马利克沙身边的侍卫们也顿时一片慌乱,坐镇中军稳如泰山的马利克沙也惊愕地站了起来。
“快,跟我来!”章元挥舞着佩剑,招呼着护旗的士兵,仓促列开阵势。还没等拒马摆好,禁卫军铁骑第二营已经冲到了他们眼前!斧刃一横,寒光一闪,章元已然翻身落马,仓促迎敌的护旗队也在后面的马蹄与枪尖之下不到两息便被碾个粉碎!
“啊——!”咬着牙憋了一路,离帅旗还有几十步之遥的时候,梁冀爆发出一声大喊!此时,他的眼中再无他物,唯有前面的苏丹帅旗和旗杆下的马利克沙!斧交左手,右手“锵”一声拔出御林军刀,两把兵刃如双翅张开在身子两侧,梁冀最后猛踢马刺,战马一声长嘶,载着马上的一头猛虎,飞身直上指挥台!指挥台上抬手向腰间正要拔刀的马利克沙、周围惊得张开嘴的侍卫、后面挺枪纵马的大周禁卫军、前面高举大斧长刀如苍鹰振翼的梁冀,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下一秒,一个错身,一声脆响,斧刃与刀刃一带掠过。
“吱呀”一声,破了洞的苏丹帅旗翻倒在地。
一声嘶鸣,战马抬蹄。马上梁冀把军刀一挥,甩落刀刃上的血滴,抬手轻轻收回鞘内。丝毫不理会身后的“扑通”一声,梁冀挺直身子,双手横起了大斧。
大周天佑四年,禁卫军骑兵第二营校尉梁冀,阵斩苏丹国远征军元帅,“真主之刃”、“苏丹国柱”马利克沙。
正在全线激战的周军和苏丹军纷纷愕然回头。看到帅旗倒下,周军瞬间爆发出阵阵欢呼,苏丹军则不禁退后,就连凶猛异常的马穆鲁克团也迅速露出惧色!
“杀!”展飞画戟一挺,纵马冲出!刚刚还在被压着打的周军步兵顿时一拥而上,而黑压压的苏丹军则在他们面前雪崩般陷入崩溃!
溃退的苏丹军中间,守着圆阵的徐玮镰刀一竖,拈了拈下巴上的一缕胡须,仰起头眯着眼睛,轻蔑地一撇嘴。
马穆鲁克团长惊愕地回过头,再次对上韩成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些许恐惧。韩成嘴角一抽,催马上前,提起战马,借着战马前蹄放下的势头一刀直劈,劈断了团长的斧柄,深深劈进了斧柄下的遮面盔!禁卫军骑兵的赶杀之下,不可一世的马穆鲁克团也开始拨马溃逃!
看着回头逃离的苏丹骑兵在烟尘中远去,夏侯威垂下头,伏在马背上大口喘息。两州骑兵也纷纷插住刀枪,脱下兜鍪。
禁卫军步兵的盾墙中,正阳拨开人丛走了出来。看着溃逃的苏丹军,正阳把偃月刀一指,高呼一声:“杀!”
“杀!”周军一齐高喊,骑兵拔刀催马,步兵也丢下了沉重的盾牌大斧,一齐追着苏丹军赶杀而去!禁卫军全部扔下盾牌长戟马槊链枷,所有人手持御林军刀,一片刀光滚滚之中带起一蓬蓬血雾!咬着溃败的苏丹军,周军一直追杀数里,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
血染的原野上空,天,格外晴朗,格外碧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