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第二十二章)
周生辰按照军医嘱咐,每日服下治疗风寒的汤药,加上时宜每晚为他涂抹药膏,伤药见效,胸口处的旧伤不再隐隐作痛。
和时宜同睡时,周生辰每夜入睡前不是在忧虑行军策略,而是生怕睡到一半时被抢走被子,好在近几日时宜睡觉还算安分一些,身上的被子即便有偏离,也几乎无关紧要,一觉醒来后,整个身子还是暖暖的,风寒也慢慢得到了痊愈。
瓷质灯盏被点燃,书房内有了光亮,周天行备好周生辰吩咐过的兵书,依次放在他常常落座的位置面前,“师父,这是您让我准备的《六韬》和《三略》,除去这两本,您要的《肘后备急方》和《伤寒杂病论》,我在藏书楼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会不会...王府内并没有这两本书?”
舅母留下来的藏书楼,广含各种不同书籍,大到史书,小到民间的打油诗,很少有找不到的古籍,不应该没有他要的医书。
他点头示意,但并不死心,“此事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儿亲自去找。”
“是,”周天行颔首,提出心中疑问,“师父,您为何...突然间看起医书了?”
身为武将,想要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武艺高强才是重点,更何况军营内有专属的军医,不论生病或是受伤都有人治疗,周天行不太明白,师父此举是为何意。
练的一身好武艺的确是重中之重,但南辰王军常年在外,他又落得一身伤,不求医术精通,略知一二即可,不过这只是次要原因,最根本的,则是在时宜身上。
在军营同她闲逛时,期间遇到军医在为将士把脉,时宜随口问了句军医究竟是如何通过把脉,就能够看得出生了何病,又好奇普通的头昏脑热,该用什么药方来治疗,然而这看似简单的问题,他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含糊解释,敷衍过去,“我们每年打仗,身上难免会受伤,懂点医术...方便不备之需救急。天行,这里没你的事情了,离回门的日子还剩三日,你去检查备好的礼物有没有漏下的,再安排好车马,等明天一早便启程赶往清河郡。”
时宜入王府将满一月,按照规矩,夫君应陪同夫人一同回门拜访娘家人,礼物已经安排妥当,避免疏漏,还是再检查一番比较放心,毕竟路途遥远,若是落下了贵重物品,只会白白耽误回门的时辰。
“是,师父,弟子这就去。”周天行向周生辰行了个礼,背影逐渐消失在书房内。
周生辰拿起兵书翻看了一眼,仍旧心心念念着没找到的医书,他将手里的《三略》放回以紫檀木制成的书桌上,随后独自来到藏书楼寻找。
藏书楼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时宜手中,一把他自己留着,周生辰拿着钥匙做好了开锁的准备,但当他走近藏书楼后,抬头望去,楼上呈现出暗黄色光芒,里面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收起钥匙放于衣襟内,一步步从内踏上台阶来到二楼,他左右张望,隐约听见手指翻阅书籍的清脆声,整排木架放眼放去,直到迈步往内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了时宜的身影。
灯芯轻拂晃动,地面上映射出一道黑色人影,时宜察觉到动静,这才抬头发现了周生辰的存在。
她合上正读到一半的《上林赋》,起身向他行礼,“殿下。”
“这么晚了...十一在看什么书啊?”周生辰本以为这个时辰,她会在房内歇息,又或是在琴房练琴,却不曾想到,她竟会在藏书楼。
“我闲着无事,来这里翻书看,”时宜打开看到一半的书,念着正好读到的内容,“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她笑着合上书籍,好奇问道:“殿下过去读过吗?”
“以前读过,十一呢?看得懂吗?”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她一个小孩子,真的能明白其中究其含义吗?
时宜认真思索着,若是实话实说,自然算不上完全看得懂,似懂非懂,大概才最妥当。
“我...好像懂...但又好像不懂。”她诚实回答,倒是让周生辰被这幅可爱模样给逗笑了。
“明日就要启程回清河郡了,路途遥远,可能会累一些,等看完书以后,我让成喜给你沐浴更衣。”车马劳顿,最是累人,尽管诸多不便,但该行的礼节必须要有。
当日在中州,他扯谎躲避亲自到漼府下聘礼,这一次回门,无论如何都不能躲了,更何况,他打心里认时宜这个妻子,回门一事,定不会再像下聘礼那次敷衍。
时宜在西州生活了一月之久,起初格外思念故土,思念阿爹阿娘,可时间越长,她越喜欢这里的人和物,尤其是南辰王府,周生辰的十个徒儿,让她在异乡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周生辰对她的百般照顾,也因此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子,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她没有武艺,不能像徒弟们一样,陪他征战沙场。
“殿下,我三哥回去吗?”时宜知道漼风入王军不久,许多事情需要跟着宏晓誉学习,回门一事又仅需她和周生辰遵守礼节便可,旁人就算不去也无关紧要。
只是难得回趟娘家,漼风若是没去,当妹妹的免不了有些失落。
周生辰本不愿带太多人同行,但既然跑这一趟,倒不如给机会也让漼风回清河郡看看,毕竟今后入了王军,一旦上了战场,就会面临着生与死各存一半的可能性。
“漼将军会去的,还有晓誉、谢云和凤俏也会一同前去。”此次启程不宜带太多人,他特地留下周天行在府上,替他好好照料着西州城。
得知漼风前去,还有周生辰三位徒弟,时宜展露笑颜,十分欢喜,一时间主动握起了他的手,“那太好了。”
到底是女儿家,手掌和男子相比较差距格外明显,两只握着他的一只手倒没什么问题,可握两只便会显得稍作吃力。
周生辰将手从里面挣脱出来,时宜以为他不喜欢,紧着往回撤起双手,却在刚准备退那一小步的时候,被一双强劲有力且温暖的大手握住。
过程不长,并未维持多久周生辰就已经松开,但至少有所回应,足以让时宜心里欢喜。
看到她笑,周生辰莫名也会扬起嘴角,她的笑容那么的单纯可爱,眼神清澈,像是没被这世间的染料所污染,且仪态端庄,浑身上下彰显着名门贵女气质。
“时宜,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他一边劝着,自己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她将从木架取出的书籍放回原处,就在即将下楼前,时宜发现周生辰不停地穿梭在一排排木架中,也不知他要找什么。
“殿下是想要找书吗?可否知道书名?我对这里的书籍摆放比较熟悉,可以帮忙找找。”她在王府时间不久,但时宜基本上每日都会到藏书楼看古籍,大多数都有印象,尽管不能准确锁定,但也能在脑海里记个大概。
凡事有可言有可不言,查阅医书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知,只是这来来回回望去,确实不见有关医书的书籍。
他刚要开口询问,却无意间发现右侧木架上,摆放着《肘后备急方》和《伤寒杂病论》,到嘴边的问题,瞬间有了变化,“时宜,你对这里的书籍摆放这么熟悉,每天经常来看书吗?”
“殿下那个时候忙着处理军务,也没时间教我学琴,所以一有空闲了,我就会来藏书楼。”在王府内,时宜仅仅有两个待的时辰最多的地方,一个是卧房,另一个,便是藏书楼。
在王府,不管再忙,终归可以见面,但倘若今后上了战场,怕是一年半载都没有机会,周生辰不禁心疼小十一,以后的日子...她一个人该怎么过,可作为南辰王妃,她只能学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