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罗杰篇（二）
罗杰在大年初一的傍晚醒来，沉沉的一觉就到了新的一年，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刚一睡醒，罗杰的房门就被敲响，他听见程式招呼他开门。
门一打开，罗杰一惊，他的老师刘教授竟然也在外面。两人进屋，正在罗杰怀疑程式打小报告的时候，刘教授看了看客厅的测试机，苦涩地笑了笑。
“小罗啊，今天看新闻没有？”刘教授声音暗哑，也许是身体还没恢复。罗杰注意到他头发全白了，免不得感慨，老人得病未免太伤，住一次院续半条命。
“刘老师，还没呢。”
“啊，还没看啊。小程啊，给他看看。”
听着老人说话气短，程式耷拉着眼角，把手机伸给罗杰。
“速报，新型人工智能宣告诞生，恒软集团发布LOT 2.0版本！世界将为之改变！”
程式盯着罗杰看完新闻，张口解释：“恒软宣称LOT 2.0 可以做到真正具有智能人格，可以搭载到任何可用的机械接口上。不仅能做机械劳动，尽最大程度把生产力升级，还具备真正的思维对话能力，能陪伴人完成百分之九十的日常生活。换句话说——
他们造出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当下几乎最好的人工智能。”
罗杰大震，恒软集团和暖山研究所合作甚多，互相可以说是知根知底。LOT的1.0版本和‘壹’大差不差，甚至从罗杰的角度看，‘壹’在某些方面还要更胜一筹。怎么会？这么快，LOT 就有了这么大的技术突破！
“咳咳咳，还没完。”刘教授为了不把肺咳出来努力平复自己，接着挥舞着手，示意程式继续。
程式扫视了客厅里显眼的测试机，测试机上“暖山”两个字清楚可见。
她叹了口气，哽咽着望向罗杰：“不仅是恒软集团，北京第二十五所，哈尔滨新工业研究所，还有和复旦大学合作的清水集团都宣布在人工智能领域有新进展。不仅国内，今天一天，从恒软发布LOT 2.0 开始，各个国家的各个高新科技研究所和大型科技公司都纷纷响应公布了他们的研发进度。”
罗杰简直不敢相信接下来的话。
“它们的进度，上面分析了，都......都比‘壹’要快，而且快不止一步。和我们相比，他们明显地改善了巨量数据库无止境重复学习带来的输出死循环问题......”
罗杰听出程式的声音漏出哭腔：“还不止这些，人工智能对于相似物体甚至相似概念的区分能力也得到了很大提升， 它们的智能不会像‘壹’一样为了大量的相似概念浪费算力和时间。
“还有，借由越来越周全的环球卫星链和进步的通信技术，这些新公布的人工智能都借用太空网链全天候无死角的捕捉地球上的信息，然后将他们加入数据库。人工智能的全知，就来源与它们真的全知。”
罗杰无声地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刘教授轻轻地拍了拍罗杰的肩膀，虚浮的声音犹如千斤重：“最后一点，小罗，如果只是技术上的差距，给时间，给机会，我们还可以追赶。可是因为北京第二十五所用的芯片架构和我们差不多，算法也很相似，现在上面的意思是，把我们......并入他们。”
这意思就是’壹‘被取消了。罗杰倒抽一口气，眼泪止不住地冒。
“过完年，准备交接一下吧，世界风云变动得太快，可能有些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惜我们还没有。”
罗杰嘴唇颤抖着，问：“所以以后’壹‘芯片不会再制作，我们研究所的人都并入那边了？”
刘教授坚定地看着他：“对。不仅如此，测试机和备用芯片一律送到北京去，帮助研究。小罗啊，我知道你为这个事付出太多心血，可是科研这东西，成或者不成可能就是方向上一念之差，你别太沮丧了。之后调到二十五所好好干就行了，我对你期望很高。”
“可是那么多人方向都对了。”
“唉。”所有违心的鼓励都消弭成一声叹息，刘教授对自己的好学生说：“记得把你家里这台测试机也还了吧。”
最后，他的手掌在罗杰肩膀上重重一拍：“上面规定芯片不能私留，你没拿这机器测试过‘壹’吧？”
罗杰头耷拉着，大脑也停止运转，想说反正程式什么都告诉你了，‘壹’怎么都留不住了，却没想到程式做作地越过他和刘教授，用后背轻轻挡住测试机接口，对着刘教授说：“刘老师，你也看见了，这就一个测试机，我平常练习维护用的，他没留什么芯片，我作证。”
刘教授看这拙劣的演技，摆明了求情给罗杰留一块芯片，转头看看他刚掉进低谷的学生，摇了摇头，两手轻轻一摊，说：“那就好。我走了。你们要是继续干，二十五所见。”
罗杰站起来：“我送送您。”
刘教授连连摆手：“不用，你和小程把机器收拾好就行。我还没老到走路得你来扶。”
刘教授走后，罗杰望着程式，说：“我没想到你和刘老师愿意帮我把芯片留下来。”
程式白了他一眼：“输的不止你一个，整个暖山都输了。就当留个念想吧。你以后不干了，回家去找个简易的接口，像这里一样插上。性能虽然差不少，但至少你能和你爸妈说，七年做了个淘汰品，哈哈，三岁小孩学说话似的，陪伯父伯母聊天都费劲！”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
罗杰拍了拍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干了？我还准备去二十五所大展身手呢！”
程式这下又转涕为笑，骂他：“我还不知道你？”
大年初二，和研究所联系一下，程式和罗杰把测试机打包好，运回单位，等着转交。那之前，罗杰把芯片扣下来，刻在手里，紧紧握着。
大年初三，罗杰想了想，和程式道了别。虽然现在还不能直接辞职，但是他已经决定不会再往二十五所转了。他最宝贵的七年感觉像有个死神捏着块秒表在他面前倒数，七，六，五，四，三，二，一，死神数了几个数，他的青春就功亏一篑了，就永远去世了。
他太累了，该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