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小故事(脑洞)
那一年,武当大雪,何安之带着小男孩上了山,山下不安宁,俗世浊流恩恩怨怨,这江湖和天下终究还是乱,时不时,收成不好的庄稼人和山上的猎户会在来拜香火时谈论起是谁坐了龙庭,江湖上又多了几桩血案...可是这些都与山上无关。直到下山置办香火的何安之遇到了一户家中余粮养不活孩子的农夫,在那个四面透风,神像都是泥胚塑成的土地庙里,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缩在母亲的怀里,农夫抓着何安之缝缝补补的旧道袍,跪下求着他收留孩子,可收成不好,道观里也无甚余粮,何安之看着孩子瘦小的身子,拿清水抹了抹那张满是泥点的小脸,摸着他的根骨,叹了口气,对农夫说:“罢了,此子与我武当有缘,且留下吧。”农夫望着妻子怀中的孩子,握紧了拳头,向何安之磕了三个头,从妻子手中接过熟睡的男孩,端端正正的交到了何安之的手上,“道长,孩子就交给你了,我们有自己的苦衷,也许日后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这孩子有点傻,还不懂事,希望道长多多照顾,孩子,你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惜我们不能陪着你了,记住以后嘴要甜,做事要勤快,未来你会遇到很多人,好好坏坏,你终究要学会自己去区分,自此以后,你就无名无姓,全由道长定夺了。”说完又磕了三下头,抓着眼神呆滞的妻子离开了...
那年的大雪掩盖了两人的足迹,何安之抱着熟睡的男孩上了山,过了半路,或许是何安之破旧的棉衣道袍足够温暖,又或许是什么隔断了外界的风雪,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干瘦的男孩缩在何安之的怀里,他看到何安之清瘦又朴素的眉眼,看到随风飘浮的破旧道袍,看着雪花从紫霄宫和金顶边的松树上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看到破碎的石台阶上小野草的嫩芽顶开了破旧的石板,看到傍晚的阳光透过积雪的间隙照在道场前的八卦图上,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吵吵嚷嚷离不开父母的孩子,那一刻,他悟到了天地万物,看到了何为“道”,在何安之的怀里,这个瘦小的男孩痴痴的笑了,那一年他四岁。
来到道观,和师父说好了安置男孩的事,何安之领着小师弟入了门,安顿下来后,何安之从自己的口粮和置办新衣的钱里扣下了男孩的生活费,虽然自己一年四季穿着自己缝缝补补的旧道袍,可何安之倒也乐在其中。看着逐渐安顿下来的男孩,何安之问起他的姓名,他不知,问起他的父母,他沉默,何安之没有办法,道观里的师兄想着法子逗他笑,他也只是不说话,眼底低垂着莫名的哀伤,大家逐渐也就习惯了那个小小的坐在道观门口的身影,而他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道观门口的青石板上听师父讲法,看着山下云卷云舒,看着漫山洁白的积雪,看着落日残阳,看着野兔在草地里打洞,看着星辉从天幕坠落人间,年复一年。直到他来武当的第二个年头,何安之左思右想,最后也只是给他安上了个名字叫李玉安,那天夜里,李玉安披着小号的被褥,坐在那块石板上看星星,何安之慢悠悠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把自己的破道袍披在了李玉安的身上,看着满天的繁星,良久,对着旁边发呆的小小身影说道:“遇之,安之,武当永远是你的家,不如你就叫玉安吧,我不知你姓什么,但天下熙熙,天下攘攘,我见你父亲给你的旧衣服上绣了个李,你就叫李玉安吧。”幼小的身影听了何安之的话,抬起了头,眸子里倒影着漫天的星辉,何安之看着那双干净的没有杂质的眼睛,心突然跳漏了一拍,“李玉安,以后,我就是李玉安了”,男孩突然开口说出了来到武当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和一丝许久未言的干哑,男孩白净而清秀的小脸上突然绽放出了笑容,星光穿过松柏的针叶,落在男孩的脸上,清风明月,道法自然,何安之被男孩笑得一愣,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柔顺的触感从男孩的头顶传来,男孩笑着笑着,扑到了何安之的怀里,抓着他破旧的袍子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何安之不知所措的抱着男孩,一次又一次的抚摸着他的背,直到哭声渐熄,男孩睡了过去,何安之抱起男孩缓步向内院走去,星辉明月,白鹤青松,男孩在怀里睡得香甜,何安之只好带着男孩进了自己的房间给男孩盖好了被子,自己坐在三清像的蒲团上入了定。从此,道观里多了个叫李玉安的小道士。
虽然道观里多了个发呆的小道士,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山下收成不好,道观里香火也少,师父闭关了,大师兄何安之为了养活道观里的上上下下四处奔走着,可每次回来都会给玉安带上几串糖葫芦,李玉安也逐渐长大,每天早课晚课时,边上多了个磕磕巴巴背书的小道士,道观里挑水的师兄伤了肩膀,打扫金顶的师兄前几天跌下来崴了脚,紫霄宫的香火不够,小小的身影开始活越起来,早课晚课背得逐渐顺畅,帮师兄挑水,虽然笨手笨脚打翻了很多次水桶。给紫霄宫添香火,虽然每次下山都会缠着师兄买两串糖葫芦。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李玉安也到了十岁,那年何安之去给镇上的员外高堂做法事。那是李玉安第一次看到何安之认认真真的做事,缯衣皂舄星冕,丹书法尺华旛,桃木剑舞萧笳鸣,道符洞玄祭尘表,月华度人一夜明,浮尘扫万阙浮云。恍惚间何安之如同谪仙般出尘,小小的身影呆呆的望着穿着法衣的师兄,出了神。“大师兄的道是天下,我的道又是什么呢?”
后来,小道士成了大道士,武当最小的师弟变成了别人的师兄,李玉安看了看大师兄下山带回来的几个孩子,无助的望着大师兄,何安之老脸一红,“世道乱,最近收成不好,这些孩子留在山下没活路。”大师兄支支吾吾,可年近百年的师父只是笑笑,“罢了罢了,你这孩子,就是放不下别人啊。当年玉安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看着办就好。”从此小小的道观里又多了几个和李玉安抢大师兄糖葫芦的身影。 再后来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战火烧到了武当山,大师兄何安之为了保护不顾师兄反对冲进叛军救人的他,在与叛军的战斗里失踪。一年多的战乱结束了,武当师门上下损失惨重。师兄们要么战死要么归隐田园。硕大的武当突然就冷清了下来。师父仙逝前把玉安叫到了身边,摸着他的头,“玉安啊,这世界很大,你的路还很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安之的道是天下,你的道,决定好是什么了嘛?”李玉安抓着老道士的手,想起那日穿着法衣的师兄,愣了很久,流着泪答道:“我的道,是师兄的道,我愿以天下苍生为道。”老道士笑了,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一下舒展开了,连连说到“好好好,天下为道,老夫一门得此二子,足矣。玄武当兴,当兴在玉斧啊。”
就这样,李玉安莫名其妙当上了继任掌教。可是李玉安还是爱看着武当的雪,爱坐在那块最熟悉的青石板上,看着长长的山间小道,熟悉的石板路边长起了野草,新换的石板来来回回又被踩碎,他一直坐在哪里,只想等着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在每个星辰辉映的夜里,他看到他的大师兄在他睡着的时候为他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旧道袍 ,他看到大师兄带着他最喜欢的糖葫芦偷偷的跑到他的卧室,他看到大师兄摸着劈柴时不小心砸到手的他的头,他看到大师兄趁他熟睡时偷偷摸进他卧室帮他补衣服,他看到大师兄为了替打破香炉的他受罚被藤条打的皮开肉绽还对着他笑,可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大师兄还是没有回来。他看着云卷云舒,看着闲云野鹤,看着看着,放声大哭,他知道,也许再也吃不到大师兄的糖葫芦了。
这一年又是武当大雪,年轻的掌教李玉安带回了一个叫余福的徒弟。他背着孩子上山时,昏昏睡去的孩子手里攥紧了一串舍不得吃的鲜红糖葫芦。念叨着:“师弟,我...给你带...糖葫芦回来了。”年轻道人一愣,望着熟睡的男孩,开心的笑了,登顶武当后,背着徒弟的年轻道人远望群山,看到青松白鹤,云卷云舒,哽咽道:“大师兄,该回山了。”
少年的肩膀,就该这样才对嘛,什么家国仇恨,浩然正气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少年郎的肩头,本就应当满是美好的事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