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Chapter 6

风中传来的低语轻轻地飘进耳中，艾莎尼的身体直接僵在原地，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 “我说，如果你要走，我就去追你。”天鹅温柔地说，“我想通了，就像你不想离开我一样，我也不想和你分开。转向也许是必然的结果，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争取和你共度的时光。艾莎尼，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艾莎尼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本来都已经决定要放弃，却在最后一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泪水已经从眼眶里滚落。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任凭这些天来所积累下来的苦闷、期待以及紧张在这一刻全数爆发。她抬起手背拼命地擦拭自己的眼角，却无法阻拦眼泪继续流出来。天鹅，不要看我，太丢脸了。她想说话，但是此刻连她的声带都不受控制了，一张嘴传出的就是断断续续的抽噎。 但是天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一直到艾莎尼终于止住了哭泣，抬起脸来。她的眼睛一定已经哭得红肿，潮湿的睫毛几根黏在一起，也许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是在察觉到天鹅目光的时候，她还是勉力扬起音调，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抽噎。 “天鹅……我……我刚才是不是哭得很难看？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我……我太开心了，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因为你回应了我的心意……” “嗯，我知道。”天鹅尽量放缓声音，态度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没关系的，开心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绝对、肯定，会比现在更加幸福的……” 艾莎尼轻轻地点头，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彻底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微笑：“嗯，我会期待着未来的日子……”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一边对视着，一边各自抬起了一只手，将手掌伸直朝前举起。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她们的掌心遥遥相对，如同这样就可以触碰到彼此的温暖。 “就算是最近的时候，也太远了。”天鹅说。 “确实太远了。”艾莎尼复述了一遍，“但是，离得太近，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了。” “艾莎尼……”天鹅喃喃道，“等到回去以后，我们就可以碰到彼此的手了。” “牵手不够。”艾莎尼笑了笑，“要拥抱。” “好的。”天鹅也笑了，“要拥抱。” 艾莎尼和天鹅距离最近的时刻过去了。8月21日，艾莎尼的路径开始偏北。而天鹅依旧维持着稳定的西行，一步步逼近台湾岛。看起来，她和艾莎尼就要这样渐行渐远，但是天鹅有自己的打算。她已经对艾莎尼发过誓，自然不会轻易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的机会就是副高断裂的时刻。厄尔尼诺年的副高会偏弱，像老化的脆弱骨骼，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她只要沿着断裂的地方往上走，就可以跟上艾莎尼的步伐，和她一同北上。这就是天鹅做出的决定。 不过副高似乎并不想给她面子。眼看着离台湾岛越来越近，副高还迟迟没有断裂的迹象。天鹅不由得开始担忧，如果在陆地高压接手她的路径之前副高还不给她让路，她就真的没法去追艾莎尼了。 于是她诚恳地发问：“副高，你能不能给我让个路？” 没有回应，她又问了一遍。 副高庞大的身躯动了动，像刚被她吵醒似的。他懒洋洋的声音从透明的空气中传来：“干嘛？怎么突然要我给你让路？” “我的爱人马上要转向了，我想跟着她一起。”天鹅说。 “哦哟？这么几天就升级成‘爱人’了？”副高调侃道，“动作挺快啊小姑娘，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天鹅深吸一口气。 “不要岔开话题。”她冷冷地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就回答我答应不答应吧。” “啊哈哈。”副高打了个哈哈，一点也没有小心思被抓包的慌乱，“是，我确实什么都知道。嗯，不过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给你让路呢？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我当然没有好处给你。”天鹅瞪着他，“你倒是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要不是你，我早就打开极向流出了，也不至于卡在C4强度上不去。所以，你不该给我点补偿吗？” “啊？”副高开始大呼小叫，“补偿啥？我就只是躺在这里没有动啊！你极向流出打不开又不是我故意搞的，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有没有努力，强度上去了多少……” 天鹅觉得自己的血压突突往上升。虽然以她对副高的了解，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但是他最后的那句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来自李佳琦的梗穿越了时空！在作者之力的帮助下进入了副高的脑海！） 就在这个时候，她隔着副高的身体感应到了后面高纬度地区的两个冷涡。这两个冷涡从她这一世诞生起就已存在，当时两条西风槽正移到西伯利亚上空，末端被切断之后便留下了这样的两个产物。如今他们盘踞在东北平原上空，正随着西风缓慢地西移。就在他们移动方向的前方，一条西风槽正在慢慢地向南伸出，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蓄势待发。 “行，你不让是吧。”她说着，冷笑一声，“你不让也得让。不信你看看你后面的槽和冷涡，他们马上要来把你切断了。” 副高一回头，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靠！这合理吗？我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过？！” “看到了吧，这下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天鹅双手抱胸得意地笑，“你是要选择主动给我让开，还是等着被切开身体？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副高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算你狠！” 天鹅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未来的路就铺好了。她漫不经心地望向艾莎尼的方向，凭她对副高的了解，对方刚才的表现到底有多少是装的也未可知呢。 随着槽的南下副高逐渐裂成东西两环，天鹅随之进入鞍场。卡鞍场是相当难受的事情，徒然在原地消耗着热量，感受着冷水一点点上翻，却无处挣扎无处逃脱，简直是对他们的慢性处刑。好在徘徊少动了大半天之后天鹅总算开始转向了。同时，得益于大槽的助力，天鹅终于不用再靠自己勉强维持着流出。8月23日，天鹅一改此前的萎靡，以槽爆为引开启了第三次巅峰。 “艾莎尼！艾莎尼！”她呼喊着恋人的名字。 “天鹅。”艾莎尼一回头看到她的身影，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来了！” “我早就说过的吧，我会追上来的。”天鹅微笑着说，但是这微笑却在看到艾莎尼如今的模样时变了变。 和她好运遇到的槽爆环境不同，艾莎尼此刻已经进入了西风带，饱满的身躯逐渐在低海温和风切下被侵蚀。其实想想也能知道，艾莎尼的二巅就是她最后的辉煌了，她未来的环境根本不允许她第二次爆发。从转向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强度只会一路下滑，最终消散在茫茫大洋深处。可是即便理性上知道如此，在看到艾莎尼这幅破败的模样时，天鹅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艾莎尼，你……还好吗？”她微微皱起眉头问。 “我很好。”艾莎尼笑着说，“我现在的样子让你担心了吧？不用想太多，这是正常现象。属于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所以现在的减弱是可以预想的。我会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你不用替我担心啦。” “我只是……”天鹅咬了咬下唇，“看到你的样子，我会心痛的。” “那就不要看我如何？”艾莎尼歪了歪头，用俏皮可爱的声音说，“转过去，不要一直想着我的样子，专注于你自己吧。你的流出打开了，前面又有黑潮，这是绝佳的爆发机会啊。上天赐给你的幸运，你要好好接住才行。” “那你呢？”天鹅有些慌张地问，她能感到艾莎尼的气息在缓慢减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转温了，“我不希望当我在这里享受着爆发的时候，你却在一旁黯然凋落……” “我没关系的，不是说过了吗？”艾莎尼摇了摇头，但是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你只要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就行了。我会陪着你的，天鹅，我会陪着你到最后一刻……我们那么华丽的共舞，绝对不会就这样静悄悄地谢幕的。” 她面对着天鹅，张开双手，残余的云系随之舒展而开。 “天鹅，最后的一段旅程，让我静静地欣赏你的表演吧。”